五皇子:“……”
“嫡姐刚才说得对,我不该拖延时间,”姜五月暂且放下马鞍,指着一开始告状的马奴:“可是他说谎了,那根小针根本不是柳淳放的,而是你吩咐丫鬟去放的!”
“刚才你对我说的那番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姜初雪心里咯噔一声,靠在萧川怀里。
姜五月说得对,但她做事,向来不留任何后患。
“五妹妹可是恼羞成怒了?怎么又攀扯起我来?”姜初雪勉强勾着嘴角,好笑着说。
姜五月懒得废话,和柳淳使了个眼色,柳淳转身离去,不一会儿,押回来个丫鬟。
看见这个灰头土脸的熟悉身影,姜初雪猛地从萧川怀里站起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她不是让人弄死她吗?!
这丫鬟先是忌惮地看了一眼姜初雪,见姜初雪正恶狠狠地瞪着她,身子一颤,直接跪倒了在地上,口中哆哆嗦嗦:“小姐,别、别杀我……求求你别让人杀了我……”
这话信息量可大了,众人都不禁看向姜初雪,姜初雪此刻已然慌乱了,她指着丫鬟,怒道:“胡说八道些什么,竟敢陷害我!”
姜五月冷眼看着,慢悠悠地,对着那丫鬟,重复姜初雪一开始说过的话:“你放心说吧,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五皇子与郑小将军都在此,均是公正讲理的人。你说你身为嫡姐侍女,不忍主子不知悔改,误入歧途,如此就将实情全部说出来!”
那丫鬟听到了,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不敢再看向姜初雪,她跪直身子,向郑风磕头:“郑家少爷,针、针是我放的,是我家小姐、小姐让我去做的这件事情。当时她发现郑小姐用了那个马具,就叫我来,让我趁着郑小姐出恭之时,悄悄地放上一根针,我做好了这件事,我、我以为小姐会嘉赏我,但我想不到……结果,结果是,我家小姐竟然想杀我灭口!”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显然是害怕极了。
“我、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救我啊!”
这丫鬟声嘶力竭地哀求着,“咚咚”地在地上磕头。
姜初雪听闻,一张脸被气得发紫——
敢背叛她?
竟敢陷害她?!
听这丫鬟说完后,郑风浑身肃杀已如实质,郑沁沁却是最不敢相信的,她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为什么,她最喜欢的姜姐姐,竟然要害死她?
柳淳在一旁凉凉道:“原来这个可怜的小丫鬟竟然遭受了杀身之祸!我就说吧,聪明的人都知道,解手后都要擦屁股的,看来姜大小姐也不算蠢人呢。”
姜初雪冷冷地瞥她一眼,这个女侍从,从一开始见面就敢呛她,仅仅是姜五月的一个女侍从,竟敢这么和她说话。
可见姜五月本人对她怀有多大的恶意了,她若是不这么做,被害死的可能就是她自己了!
姜初雪吸了一口气,想维持住面部表情,脸上却越发狰狞,她重复姜五月说过的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丫鬟的表现和马奴有些相似,不过姜初雪的表现和刚刚被指证时姜五月的表现完全不一样。
比如说出这句话时,她一双眼飘忽在半空中,不敢落在实处。
姜五月很干脆,不和她废话,闻言一挑眉,点点头:“那就报官吧,看看这两个人——”
她指着马奴和丫鬟,“到底是谁在说谎,你看不出来,当官儿的总有办法吧!”
姜初雪惊了一下:“报官?!”
内宅勾心斗角的阴私事情,她敢报官?
她可是姜尚书的嫡长女,姜五月不要脸,也想让她丢脸?!
她重生几年以来,好不容易在京城中经营了这般好的名声,岂容她毁掉?
想得美!
姜五月接着道:“另外还有这泥里面到底藏了什么,我们看不出来,官府也应当会查出来的。”
“不行!”姜初雪连忙反驳道。
“你若是清白的,官府自然会还你清白。嫡姐怎么阻止我报官?难道你是,心虚了?”
姜五月轻声道,她一脸平淡,倒是将面前的姜初雪衬得脸色惨白,慌里慌张,让人一瞧,就能瞧出来心里有鬼。
姜初雪许是被戳中了心思,整个人突然炸了起来,这下装也不想装了,她终于显露出了她的真性情,怒气冲冠,看着姜五月这张讨厌的脸,下意识地扬起了巴掌:“我做了什么会心虚?你一个庶女,竟敢这么和我说话?!你最好像小时候一样,给我夹起尾巴做人,不然,我状告到母亲那里,有你好果子吃的!!”
“雪儿!”萧川连忙扯住她,以防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来。
姜初雪被这一声叫的回了神,如同一兜透心凉的新雪浇灌下来。
眼前姜五月不闪也不躲,眼看着她高高举起的巴掌,唇上竟然还挂着笑。
姜初雪刚一冷静的内心又被怒火席卷,她咬着牙,用自己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将自己高举的胳膊放了下来。
她呼出一口气,退回到萧川身边,转眼一看,见众人竟然都在难言地看着她。
尤其是郑沁沁,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
因为从小不爱女工,只爱舞枪弄棒,郑沁沁从小就没有什么玩伴,她没有朋友。
可她虽然看起来没心眼,但她也时常羡慕那些坐在一起斗草绣花谈闲话的闺阁密友们。
姜初雪是第一个成为她朋友的人——温柔善良,但就是心地太好了,总是被她的庶妹姜五月欺负。
她便想,自己要保护姜姐姐。
可是眼前的这个姜初雪,并不是她印象中的模样,她不善良,不仅要害死她,更要借此陷害姜五月;她不温柔,被姜五月简单几句话就说得方寸大乱,一脸狰狞地,要扇人巴掌。
刚才生死关头啊,她被甩飞在空中,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似乎要死了,她将唯一活下来的希望放在了姜初雪身上,可谁知,将她害成那种程度的,竟然也是她。
郑沁沁现在心里其实已经清楚了。
“别了,别报官了……”她突然说话。
姜五月看向她,只见她一脸房子塌了的表情,特别心灰意冷。
郑风瞥了一眼姜初雪,现在事态已经很明朗了。
无非是姜初雪自以为万无一失,贼喊捉贼,却被姜五月拿出证据反杀了。
就是可怜他妹子,成了姜家这两姐妹勾心斗角的牺牲品。
不过他家这些事情也乱,郑佳佳害郑沁沁未遂,也算是姜五月救了他妹子一命。
总之比起姜初雪,郑风更偏向姜五月。
姜初雪却喜道:“沁沁,你是相信我的对不对?”
她脸上带着的笑一点都不真实,分明是郑沁沁平日里面最讨厌的虚伪笑容,她却现在才发现。
郑沁沁冷眼看着她:“我不相信,但我也不想报官。姜初雪,看在我以前挺喜欢你的份上,今天就这样吧,我给你一个面子。以后我们就不要来往了。”
姜初雪表情僵住,被以前的小跟班这么说,她脸颊火辣辣地疼。
“现在,请你从我家的跑马场里面滚出去吧……”
郑沁沁脾气本来就不好,现在和人翻脸了,直接就怼。
“郑沁沁?”她站在原地还不肯走。
郑风直接唤来府丁,上前挥手赶人。
姜初雪第一次被人赶,像臭虫一样被人赶。
她怎么可能还会维持着自己体面?被赶得连连后退,她还拽着五皇子的袖子,如此,便是两人一起被赶。
五皇子贵为皇子,又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赶过?!
他瞪向郑风,郑风比他气势还盛。
姜初雪将一口牙磨得咯吱响,哆嗦着指着郑沁沁和姜五月等人:“敢这么对我,敢这么对殿下,你们等着……你们等着!”
他们狼狈极了,被赶到了马场之外,坐上了来时的马车,马车一溜灰儿地跑了。
现只剩下薛聪庶一人,与这里的人们格格不入。
他呆不下去,也跟在姜初雪后面走了。
第39章
郑沁沁受了惊吓,加之郑佳佳害人未果以及家中马奴被外人收买叛主,郑家这一摊子的事情还要处理,姜五月等人并未多留。
临走时郑沁沁强撑精神同姜五月道了谢,并将她骑得好的那匹马儿赠与了姜五月。
只是由于曾经她待姜五月多有不善,此番对于姜五月,从对头到救命恩人的转变,心里也是滔天巨浪般地翻涌,想起今日之事以及往日之事,一时之间,羞愧难当。
姜五月本人自然不在意她是怎么想的。
她从来就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对于郑沁沁某些言语上的刁难,只觉得幼稚。
刚刚人命关天的危急时刻,她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她欣然接受了郑沁沁的谢礼。
五皇子被迫和姜初雪一起被赶出去之时,留了几个暗卫潜在这里,找机会将那个有问题的马鞍夺走销毁。
但郑风等人也不是傻子,总之没让他得逞。
郑风自然要弄清楚发狂的马被下了什么药,查来查去,最后让京城中一位名为天机子的奇人解了出来。
后来这件事又被某位言官上告到皇帝跟前,五皇子又是免不了被一顿斥责。
这实在是无妄之灾,五皇子可太冤枉了,宫中淑妃娘娘就这件倒霉事情提点了他几句,隔天萧川就同姜初雪说起这件事:“雪儿,你日后……你日后行事务必小心谨慎,以后少碰这些东西,更不要使小性子,将这些东西再用在一些小气、上不得台面的闺阁之争上来,这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实在是太容易让别人抓到把柄了。”
姜初雪听到这番话时,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地愣住,再看五皇子一脸真诚与劝诫,心头升起一阵委屈。
又想到这一趟赔了夫人又折兵,被郑沁沁这个原来的跟班一番羞辱不说,更让姜五月出尽了风头,心中委屈更胜,加之愤恨与不甘等一些负面情绪,让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和她命中注定的爱人吵了起来:“殿下,你为什么不能理解一下我?!我做什么了?如何算是使了小性子?我是那种人吗?!”
五皇子被突如其来的吼叫吼得一愣,他嫌聒噪,不禁皱了下眉,眉眼间似乎划过一丝厌烦。
姜初雪一看不得了,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原来,殿下是厌倦了我……”
然后不等萧川反应,自顾自奔离了去。
萧川一双眉皱得更深,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像一根木头一样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真是,真是不可理喻!
萧川想回想一下姜初雪平日里温柔贤淑的模样,结果满脑子都是她眦眼咧嘴的歇斯底里的模样。
却在这时,脑海中突然想到了某一个身影。
那个人和姜初雪有几分相似,比之姜初雪更加让人感觉舒服。
他刚被父皇责骂,不宜去燕回楼,便让人将琴萝从燕回楼唤来。
而之后萧川直接去了行宫办差,直到皇帝携大臣搬入了行宫,姜初雪都没有同他再见过面…
以上都是后来要发生的事情。
*
再说姜五月从郑家马场上回来的后几天,一直在忙济养院的事情。
这天济养院修缮完成,静怡师姐专程下山来。
姜五月正和其为一众穷苦之人施粥布善,济养院于外城城墙根下,有很多孤寡、灾民等在这里流连。
这些人大部分或是从别处逃难而来,或是常年于外城为生存烦忧,大抵是不知道姜五月在皇城内的名声的,因为受了白云寺的恩惠,都在跪地拜谢,交口称赞。
不过有人听说昔日恶毒陷害嫡姐、被赶去出家的姜五小姐竟然正在行好事,心有好奇,专程来看热闹。
“姜五小姐竟然也会做好事?啧啧,可见在佛祖菩萨面前,蛇蝎美人也能被感化喽!”有人感慨道。
但有人并不赞同这个观点,只听他愤愤道:“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这是伪善!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前几天刚听说了呢,姜家大小姐好心好意邀她去郑家马场看看世面,她转头就撺掇了郑家小姐和少爷,又使一毒计陷害了姜大小姐!心都脏透了……”
说话的声音很大,似乎有意让旁边的人都听见。
果然,不知姜五月以前名声的流民们听了,皆是一愣。
姜五月也听见了,不过她并不在意。
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用眼用心自然看得出来,不是别人说两句闲话就能改变的。
虽然有一小部分人特别喜欢自欺欺人——属实是以前的姜五月太坏了,她身为一个小小的、卑微的庶女,不仅敢和当家的嫡姐作对,更是耍心眼,使毒计,痴心妄想嫁入皇室。
这种做派实在是让人不齿,斗到最后,她只能出家。
这个落败的结果,以致于终于让这一小部分“有识”之士有底气地对她尽情批判,最好是有人和其一起批判,以求得心理上的安慰与归属感。
无非就是一种落井下石的群众心理。
为了维护他们的自信心与自我价值,姜五月最好要一辈子都待在低谷。
不过谣言止于智者,姜五月相信大部分人都是聪明人,定会看出她真诚的改变的。
然而聪明人有之,“有识”之士有之,维护者也有之。
那位认为姜五月无非是在哗众取宠之人的话音一落,就有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太太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粥,脚步很利索,路过这个人时,忍不住说:“京城里的哥儿怎么也会睁眼说瞎话呢?在佛祖面前妖言惑众,可仔细死后下那拔舌地狱!若这位姑娘的心脏,那恐怕天下都没有干净的人儿了!”
老太太操着一口豫州话,人瘦得皮包骨头,脸上的褶子一层层耷拉在脸上,双眼浑黄。
看起来很是可怜,说出的话却扎心。
也不光老太太一人为姜五月说话,接着又有一人路过他时,向他啐了一口:“我呸!”
“你、你个脏老婆子!”这人虽说不是什么富贵子弟,但家中也算富足,从没人敢这么对他。
他瞪着那个第一个啐他的老太太,怒极,特意迈开步子追上去,扬起胳膊,一巴掌抡了过去。
老太太摸爬打滚这些年,反应快着呢,只见在那个巴掌抡过来之前,她就稳稳地捧着那碗粥,倒在了地上。
“欸哟喂,老婆子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到了京城,那城门那么高!那么大!人那么多!本想天子脚下,必会有老婆子一口饭吃……可是没想到啊,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就要被这京中的公子哥儿打死啦!”
那人本来一巴掌没打上,正换了脚踢,听她这一番话,更是生气,一脚蓄力,正中老太太的心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