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张家母子在京中唯二的亲人了。
但程氏还是她名义上的嫡母,按伦理说,她还须唤定国公一声外公。
古代重视孝道,即便她是为了外祖一家伸冤,若惹了程氏不快,触到定国公的利益,旁人也有的说。
不过姜五月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个了?
别人敢用唾沫星子淹她,她就拉开河道闸门,让大水冲走他们。
穿越至今,“大逆不道”的事情做的还少吗?
姜五月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轻抿一口,茶香清新。
“表哥。”姜五月唤了一声。
张秉生似乎是愣了一下,旋即答应一声:“诶。”
姜五月问道:“姨母现在安顿在何处?她现在身体还好不好?”
张秉生为难道:“我们来京这几日,还未寻到住的地方,如今正待在一处客栈。她身体一向硬朗,只是舟车劳顿,到现在还没怎么缓过来,已经歇了几天。”
姜五月想了想,对他道:“明日我好好备一番礼,到时候正式登门去拜见她老人家。”
张秉生笑着说:“我母亲不是那种拘礼之人,不需要你备什么礼。再者我们本就是客人,如何能在客栈里面招待你?”
“是我糊涂了。”姜五月笑了笑,她也不想搞一些虚礼,明了姨母的态度,便道:“姨母若不嫌弃,索性我这就去看望她。”
张秉生站起来,指了指自己方才被打得青肿的眼睛,苦笑道:“表妹稍等,我还需收拾一番。若让母亲看到我这副模样,免不了会担心。”
随后,张秉生换了衣服,洗脸梳发,浑身齐整之后,便带着姜五月风风火火地前去他们歇脚的客栈。
张姨母正在客栈等着儿子回来,不料他竟然将侄女带过来的,是以没来得及过问张秉生脸上的青肿,只拉着姜五月认亲说话。
姜五月没想到,张姨母竟然很喜欢她,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想来我都十几年没见过我妹子了,今日一见着你,我才渐渐想起来她的模样。你们母女两个长得可真像……但性子可真谓天差地别,她当时若能有你一半的傲气,就不会非得扒着一个男人不放了……”
“也不会傻乎乎地去给人当妾,还真以为那个姓程的有什么好心,瞧瞧,那才几年,就被折磨死了吧!”
姜五月垂了下眼,说原主母亲被折磨死的,也有一定道理。
期间还说了些别的话。
最后姜五月提议让张姨母住到济养院去,那里正好还缺一位管事的人,还有她的那些嫁妆,本来就是李家的产业,张姨母本是李家人,容易上手,也能帮上忙。
至于十七年前那桩事……定国公权势极大,照姜五月如今的处境,却是很难撼动。
她想了想,握着张姨母的手道:“姨妈,你说他与山匪有牵连,这件事情可大可小,现在我们尽量要让这件事情大起来……你若信我,不如将这件事情交由我来做,我认识一个人,他或许会帮我们。”
其实不单单是这些,她与姜家的、与姜初雪的、与程氏的恩怨,那些烂账,早就该找时间清一清了。
第45章
很快到了八月中旬,天气渐渐凉起来。
那日,姜五月和老百姓们共睹了一场古代皇帝出行的盛大排场。
从宫门到城门,士兵沿街立在两旁,整个京城万人空巷。
皇帝老儿的轿辇在正中间,车架次第,兵卫扈从,旌旗、宝顶、金瓜构成的仪仗队伍华重煊赫,其后还跟有乐舞队。
旌旗飘扬,伴随着恢宏的雅乐声,街道两边百姓伏地相迎,高呼“万岁”。
这等排场,让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姜五月震撼到了。
这原来就是封建皇帝,在他之下,所有人都超不过他去。
姜五月站在一处茶馆的二层楼,凭栏望去,看着跪了一地的老百姓,如此想到。
“唉,想不到我竟然会有机会见识这种大场面。”姜五月杵着下巴感慨道。
姜五月骨子里面毕竟是现代人,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多少有些不适。
她转过头,问在桌边喝茶的萧诩:“皇帝要在行宫待多少天?”
“若是政务不繁忙,自然由他来定。过了中秋,他还要秋猎,想必有一段时间。”萧诩答道。
姜五月点头:“也对,毕竟是皇帝。”
萧诩看她一眼,她丝毫没有任何惶恐或者惊怕的情绪,对于皇帝盛大、彰显权势的卤簿仪仗,姜五月纯属是在看热闹。
他张口问:“你什么时候打算回白云寺还俗?”
姜五月坐到他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着说:“还俗?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呀,虽然说是代发修行,但云心大师只是给我提供了一个住的地方,我若是想离开白云寺,随时都可以,她根本不会阻拦我的。”
“是吗?”
萧诩白净面皮,乌黑长发散落在肩头,朱唇色,用姜五月的话来说,就是长得很靓。
“是啊,”姜五月娇笑着坐到他的身边,挨着他的胳膊,将茶杯伸到他的唇边,“所以说,就像这样,也是没关系的。”
姜五月很喜欢调戏他,萧诩虽然长成这个样子,名声又不怎么好。
但接触下来,她发现这人真的超级纯情。
发现这点后,姜五月几番调戏,还给人弄脸红了。
这次她还打着这个主意,却没留意这次的话题是谁挑起来的。
萧诩只愣了一秒,抬手,握住了被凑到唇边的茶杯,顺便还握住了她的手。
他没有喝茶,而是垂下眼望进姜五月的眸子里,低声说:“所以说,我要上门提亲,也是没关系的?”
这下轮到姜五月愣住了,萧诩的眼睛光华透亮,平常眼中少有情绪,会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
但没想到的是,他这副认真的样子,杀伤力会这么大。
他这双眼睛是真的好看,波光粼粼,含情脉脉。
含情脉脉?
姜五月倒吸一口气,转过眼,极力稳住自己突然慌乱跳起来的小心脏。
她抽了抽自己被握住的手,没有抽回来,想要离萧诩远一些,却又被他扣住了自己的肩膀。
热度顺着被他扣住的肩膀传到脸上来,星火燎原,姜五月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
她颇有些羞恼:“怎么可能没有关系?怎么可能没有?哪里会有人连告白都没有,上来就求婚的??”
“我能答应你就怪了,赶紧给我松开手!”
萧诩没有松开手,相反听到姜五月的回答后,手扣得更紧了,抿了抿嘴唇,开口说:“那我说,我喜欢你。”
温热的气息喷在姜五月额上,这人声音也好听得紧,姜五月整个头都在冒烟儿。
还真的就这么说出口了?
她说错话了,她就不该说刚才那句话!
这让她怎么回答?
姜五月怔愣片刻,半天想不到合适的回答,想也想不到,总不能一直这么被萧诩抱着,于是就低声吼他:“行你个鬼啊!!”
萧诩连续两次被拒绝,手下一松,姜五月趁机推开他,“哗啦”,椅子腿拖在地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姜五月用手扇着风,迈着大步走向包厢的门,推开门往外走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没摔到。
萧诩看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过去扶住她。
姜五月红着脸拒绝道:“你别过来!”
说完提起裙子跑了出去。
萧诩便又坐了下来。
街上皇帝的仪仗队走到尾声,雅乐声渐渐远去,整个包厢变得安静下来。
半晌,只有一阵低笑声响起。
*
清云行宫占了雁云山半个山头,在皇帝来之前,就已经有宫人料理好了一切。
五皇子萧川带领一众宫人在行宫宫门前迎接,皇帝下了轿辇,夸赞了他几句。
“咳、咳咳——”永昌帝捂着心口,突然咳嗽起来。
“父皇。”萧川连忙为他顺着胸口,担忧道:“父皇切要保重龙体,莫要思虑过甚。”
永昌帝摆了摆手,看向前来迎接的一众人,未见到来人,叹了口气:“你皇叔还是不愿意来见朕。”
萧川低头,不知如何回答。
太后的轿辇在永昌帝之后,她被扶着下了轿,听见他这句话,道:“你是皇帝,若是想见他,随时通传一声就是。”
“倒是诩儿那孩子,怎么没来?”
贵嫔在她身边侍奉着,笑着道:“许是听说陛下和母后要和他说亲事,害羞不肯来。”
太后闻言眼神轻淡地看了她一眼,面上瞧不出来喜怒之色。
倒是永昌帝笑了起来:“爱妃说得有理,朕还没有见过他羞窘的模样,你那侄女想必错不了。等有时间带她去见见皇弟,若皇弟也满意,那这桩亲事,朕就准了!”
贵嫔笑道:“借陛下吉言!”
宋红雁是贵嫔的侄女,此番也跟着来这行宫,远远听见姑姑和陛下在谈论她的事情,脸上也是一阵喜色。
“呵呵。”姜初雪突然在一旁笑出了声。
宋红雁听见她的笑声,连忙收敛了面上的表情,问:“不知姜小姐在笑什么?”
姜初雪是跟着淑妃来的,贵妃变为贵嫔后,不知怎么突然不待见她了。
她只好前去讨好淑妃,幸好她上辈子嫁给萧川后,应付淑妃这个婆婆很有一手,两人关系变好之后,淑妃便带她来了。
自那次两人争吵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萧川了。
她听人说,这些天,那个叫琴萝的一直陪在他身边,姜初雪怕她再不来,萧川就要被这个狐狸精勾走了!
虽说琴萝是姜初雪现在的眼中钉,但也不妨碍她给姜五月使绊子。
她对宋红雁说:“我在笑宋小姐高兴的太早了。我那个妹妹,虽说是出家了,但现在还不是把世子迷得团团转的?”
“世子哪里是因为羞窘不肯来这,恐怕是被我那个妹妹绊住了,这会儿正待在她身边呢。”
“你若是嫁了过去,恐怕还有的熬,她可不是省油的灯。”
宋红雁脸一白:“姜小姐,你若有时间为我考虑,为何不多想想你自己?”
姜初雪一愣,看向萧川,暗道狗咬吕洞宾!
*
八月十五中秋时,本是一家团圆之日,然而姜初雪此时身在行宫,程氏根本没有那个心思张罗,因此这天,整个姜家冷清得紧。
姜尚书晚上到姜老夫人那里时,姜九星已经吃好了晚饭,和姜老夫人说明后,他脸上洋溢着笑,让丫鬟打起帘栊走了出去,却迎面碰上了姜尚书。
姜九星敛起笑意,躬身行礼:“父亲。”
姜尚书问道:“这么晚干什么去?怎么不陪着老太太?”
姜老太太身边的丫鬟道:“老爷,老太太让少爷去外面找五小姐,说让他们姐弟团聚。”
姜尚书有些气:“去什么去?中秋佳节,她也不知道回来。”
姜九星梗着脖子,刚想说话,屋里面传来老太太的声音:“不是你将人赶出去当姑子的吗?你要是想她回来,有本事让你那媳妇松点口,别老是咬着她不放。”
“这家里要是能待,你说她为什么不回来?”
姜尚书不语了,他摆了摆手,让姜九星赶紧走。
随后走进屋里,给老太太请安:“母亲。”
老太太让他起来,望着窗外冷清的月亮,叹了口气:“造孽了……”
姜三水自己做了些月饼,她差人给各姐姐妹妹的院子送去了些,自己则等在姜九星出府门的路上,看见他后,挥手叫住他:“小九弟,快来。”
姜九星走上前。
姜三水拿过丫鬟提着的食盒,递过去:“这是我自己做的月饼,你拿出去给五妹妹尝一尝。”
“三姐为何不和我一起出去?”
姜三水笑道:“姨娘还在院子里面等着我,我就不去了,你们记得好好玩。”
姜九星这才将食盒接过来,应了一声:“诶。”
同姜府不同,姜五月那里倒是非常热闹。
济养院的妇人们各自做了些月饼,都往姜五月这里来送。
姜九星提着食盒来的时候,姜五月周围已经围了一大圈儿人。
“阿姊!”他叫道。
姜五月看见了他,连忙招呼他过来,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儿来,掰下一块儿月饼送到他嘴边:“小九来了,快来尝尝月饼。”
姜九星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咽下去后说:“三姐还怕你没月饼吃,专叫我给你送来一盒,谁能想到……”
“这是三姐亲手做的?那我可要好好尝一尝。”
姜五月接来食盒,笑着说。
说完后,她又喊着在一旁忙活的张姨妈和张秉生:“姨妈,表哥!小九来了!”
张姨妈一听,放下手中的活儿,走过来,姜九星便感到被阿姊一推,推到了张姨妈怀里。
“来,小九,尝尝姨妈做的月饼。”
唉,阿姊好忙啊,都没有时间陪我。他不禁在心里默默地说。
“姨妈,我已经在祖母那里吃过饭了。”姜九星有些撑。
“能吃是福,小孩子多吃点长身体呢,来,张嘴……”
姜五月确实忙,等和济养院的人们互说了中秋快乐,她才回来和一家人吃饭。
张姨妈不住地给两个侄子侄女夹菜吃,姜五月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饭菜,乐呵呵地,吃了个痛快。
饭菜虽然朴实,人也很少,但确实热闹。
萧诩那边不一样,好端端的中秋佳节,被他过成了苦大仇深的样子。
太后年纪大了,大儿子是皇帝,二儿子出家当了和尚,她一心想要一家人团聚。
昌平王和萧诩虽然不想和永昌帝过什么团圆节,但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也都来了。
只是令人无言的是,永昌帝竟然还想给他说亲事?
萧诩当场就撂挑子不干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挨在太后身边哭诉,指着贵嫔和她身边的宋红雁道:“知道你这个老妖婆打的是什么主意,我告诉你们,我谁也不想娶。”
他抹了把泪,转过头对太后哭道:“孙儿就想花天酒地一辈子,我爹虽然不争气,只会当个和尚,但他留给我那么多宝贝东西,孙儿一点都不想和别人分享。”
太后听了气急,指着他的鼻子:“你,你就这点出息,你就为了这个不成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