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安的什么心?非要坏我名声不可?”姜三水冷冷道。
王君泽垂下眼皮,长叹一口气:“并非,我只是习惯如此唤你——”
“当真是个不要脸面的,我未嫁你未娶,你竟敢这么唤我?”姜三水在面对王君泽时,已经习惯冷言冷语了,王君泽也已经习惯在她身边嬉皮笑脸。
今日姜三水以为他还是像往日一样,受着她一言一语的刺痛,可不知怎么回事,他此刻有些不一样。
王君泽突地望进她的眼睛中,带着些不甘心的执拗还有沉痛。
他突然向她迈进一步。
姜三水一愣,紧接着连忙往后面退,她皱着眉瞪向他:“王君泽,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王君泽苦笑一声,“你嫁给我还没有两年,便丢下一个孩子,自顾自离去了。徒留我在那个世界待了整整几十年。我且问你,你嫁给我,生下你我的孩子,是不是我的娘子?”
姜三水仍在往后退:“我——”
王君泽没等她说完话:“是,你是死了,你抛下了我和孩子。可你死了也是我的,如何就不算我的娘子了?”
“我对着你的牌位喊了几十年娘子,有错吗?如今我喊你娘子,有错吗?”
真是好大一股怨气,今日可算让他发泄出来了。
王君泽步步紧逼,直将她逼到了死地。
姜三水却只觉得可笑极了,她轻轻嗤笑一声,抬眼看向他:“王君泽,听起来你特别恨我啊。”
真是可笑,他有什么资格怨恨她?
姜三水被他气到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质问他:“你有资格吗?你是不是忘了你之前、你之前是怎么对我的?!”想到之前,姜三水突然顿住,伸手,将他一推。
王君泽一动不动,甚至抓住了她的手。
姜三水仍在说:“你忘了你之前有多喜欢姜初雪,你当初和我成婚是为了什么来着?你想过吗?哦对了,你是为了让姜初雪开心吧?她开心你就开心,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对不对?”
她吵着吵着浑身忍不住颤抖了起来,眼睛一眨,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你知道我当时、我当时和我姨娘有多开心吗?我那时候真的喜欢你,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我生孩子那天你去哪里了?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快要死了?我死前还在想,只要能见你最后一眼,我就不计较你去哪里了……”
“可是直到我闭上眼,我都没有见到你——”
“别说了,”王君泽突然将她抱在怀里,声音有些哽咽,“阿水,你别说了……”
姜三水身体一顿,闭了闭眼睛,泪水不住地流,她靠在王君泽胸膛,接着说:“你竟然恨我丢下孩子?你以为我愿意丢下孩子,一人去死吗?我当时回来,没有一刻是不念着孩子的,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喜欢吃什么,他娘不得他爹喜欢,他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她又挣扎起来:“你以为我愿意丢下孩子吗?你凭什么恨我!你根本没有资格恨我!”
姜三水每说一句,王君泽的心脏便被狠狠刺痛一下。
他一直低低地忏悔着:“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姜三水感到颈部有些湿润,他哭了?
他凭什么哭?他为什么哭?现在哭,哭给谁看?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突然拽起王君泽的手,一口咬在了虎口上面,狠狠咬着,恨不得把前世受的一切哭都咬回来。
王君泽低头看着,她一边垂泪,一边狠劲儿咬着,手很疼,可比之心里的疼,根本算不了什么。
她很委屈,她还恨他,这便是好的。
口中多了铁锈味儿,姜三水还不松口。
她以为自己早就不计较了,可憋着憋着,那股怨气便越来越大,如今一股脑地倾泻下来,她才真的觉得畅快,重生以来第一次的畅快。
良久,姜三水松了口,咽下一口血沫。
她止了眼泪,抬眼看着王君泽:“我未嫁你未娶,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望王公子注意着点。”
说罢,转身离去。
王君泽望着她决绝的背影,直到不见了人影,才收回视线。
手上的伤口血肉模糊,血水顺着手指缓缓滴落,掉在了地上。
天气很冷,伤口处的血很快凝固。
他猝然转身。
今朝一别,再遇之时,正是草长莺飞之际。
*
腊八节时,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据宫里小道消息,淑妃突然死在了永昌帝寝宫内。
目击的小太监亲眼看到,淑妃倒在大殿内,身侧洒了一碗腊八粥,淑妃脖子上一圈红色的痕迹,脸色青紫,双眼圆瞪,眼珠突起——是被掐死的。
至于是被谁掐死的,好像只有那么一个人敢这么做了。
是皇帝掐死的没错,因为淑妃死后,永昌帝便下令去拿五皇子来问话。
可是五皇子的消息也是很快的,他跑了,不知去了哪里。
皇帝注定不能过一个好年了,皇帝不能过一个好年,那么京中老百姓只能静悄悄地过年。
这个年有些沉闷。
皇帝并未举办除夕宫宴。
谁也没有想到,五皇子破釜沉舟,于除夕夜举兵谋反。
彼时,姜五月和萧诩正在府中守岁,姜五月迷迷瞪瞪的,打着哈欠,一听石青来报,瞬间就精神了。
萧诩闻言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老神在在地看着书。
姜五月一把将他手中的书抽开:“你怎么这么淡定?”
萧诩安慰她:“别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已至深夜,娘子,该安置了。”萧诩倾身上前,将姜五月抱在怀里,揉蹭了两下。
姜五月轻轻推他:“别闹!”
萧诩当她欲拒还迎,抱着人的腰,往上一提溜,姜五月脚尖离地,被他像抱小孩儿一样抱了起来。
简直羞耻!
姜五月恼羞成怒,扭着他的耳朵:“赶紧把我放下来!!”
萧诩一边笑,一边疼得直吸气:“轻点轻点,耳朵要被揪下来了。”
他将人放在床上,俯身压上去。
姜五月便感觉又沉又热,深夜烛火昏暗,她不知怎么开始晕乎乎的,推搡着萧诩的手脚也使不上力,浑身上下任由他胡乱揉搓着。
她有些受不住了,便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眯着眼睛催促:“快点。”
萧诩轻笑一声,吻着她的唇,将她早就凌乱的衣裳一件件褪下去。
姜五月不明白怎么回事,成亲之前,亲个脸蛋都会脸红的人,如今竟然成长这么快。
整夜整夜的,像是不知道魇足一样。
夜已深,萧诩伸手撩开床帘,帐外的灯火照进来,映在姜五月睡得恬美的眉眼上。
萧诩睁眼瞧着,低头亲了亲。
他掀开被子,穿好衣服后,为她掖了掖被角。
萧诩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石青等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今夜分明是除夕夜,但京城却是异常沉寂,家家户户紧闭门窗,有一两盏孤灯亮着,或许在守岁,或许在注视着宫城那边的动静。
“怎么样了?”
石青道:“主子,是时候了,萧礼早已率兵勤王救驾,如今两方已经打得有一会儿了。”
“走吧,”萧诩颌首,沉吟道:“我们也去…勤王救驾。”
昔日庄严雄壮的皇宫,如今却是哀嚎遍地,火光冲天。
青雀门宫门守卫见过昌平王世子无数次,今夜是第一次见他银鞍白马,气势迫人的模样。
他身后是军队。
青雀门早就失守,宫门守卫躲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这一队军马长驱直入,不敢阻拦,不敢过问。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从腊月初八永昌帝发现淑妃一直再给他喂慢性毒药,到如今除夕夜五皇子谋反,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快到让众人必须立刻做出决定,而竟然忽视了别的什么……
当萧诩的人将皇宫团团围住,他们才反应过来。
永昌帝看见他时,觉得万分不可置信。
萧诩提着剑,缓缓地走进宫殿。
萧川瞪向他:“你分明说过,对这个位置不感兴趣!”
萧诩看向他,慢吞吞回答他的问题:“我的确不感兴趣,可是我对报仇雪恨非常感兴趣。”
“是谁?”望着萧诩,萧川突然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萧诩瞥了他一眼:“是琴萝。”
萧川睁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
“报仇雪恨?”永昌帝突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目眦欲裂,“你是为了报仇雪恨?”
“你是为了什么?你都知道什么?”
萧诩缓缓走到他面前,将永昌帝按在椅子上,毫无情绪地笑道:“我知道很多,当年宋太傅的背叛、秦国舅的毒药、皇伯父的计谋,我统统知道,我知道你为了这把龙椅,害死了自己嫡亲弟弟的儿子与妻子……”
永昌帝顿住,历经爱妃与爱子的背叛,他早已不像平常,更别说今日萧诩给了他这么一个大的惊喜。
“咳咳、咳咳咳——”他突然捂着胸口咳嗽起来,指着萧诩:“你,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当然也是知道的,”萧诩长身玉立,垂下眼皮淡淡地看着他,“他知道你的意思,因此主动退出,当和尚去了。”
“主动退出?”永昌帝低声重复了一遍,他突然笑起来,“我是嫡长子,他是嫡次子,皇位本应传给长子,我本来就是皇帝,哪里用得着他主动退出?”
“是吗?可你为何要设计杀害我的兄长?”
萧诩不等他回答,淡淡道:“因为我的兄长颇得先帝喜爱,先帝不止一次夸赞兄长是天纵奇才,有高祖之风。你认为先帝会因对兄长的喜爱,而传位给我的父王,对不对?”
“你杀了一个小孩儿,因为你把他当成你的威胁。”
永昌帝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萧诩勾唇笑起来:“你恐怕想不到,秦家的毒药有一天也会作用在你身上吧?”
永昌帝吐出一口血。
五皇子谋反,二皇子勤王救驾,两者都没有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诩儿,皇兄。”一个和尚突然出现在宫殿门口。
萧诩一顿,转身走出去,与昌平王擦肩而过时将手中的长剑交给他。
昌平王叹了口气,走到永昌帝身旁。
“你要杀了我?”永昌帝许是因为咳嗽得太狠了,脸色异样红润。
昌平王道:“皇兄,我一直都知道是你。我的长子因你中毒而亡,我的妻子因你而自杀。”
他却将剑交给永昌帝:“一报还一报。”
永昌帝看了他半晌,哆嗦着手将长剑接了过来。
他佝偻着身形站起来,挪步,却缓缓地走向了萧川。
父子二人对视片刻,永昌帝突然扬手,一剑刺穿了萧川的心脏。
昌平王并未阻止。
父子相残,报应而已。
永昌帝擦净了萧川身上溅出来的血,背对着昌平王,横剑在脖子上,一抹,血液飞溅。
昌平王闭着眼睛,双手合十,默道:“阿弥陀佛。”
他最终还是回到了雁云山上的小木屋里。
*
大年初一,天下易了主。
晨光大亮,姜五月缓缓睁开眼睛,她往旁边摸了摸,一片冰凉,萧诩不知道离开多久了。
她收拾好出去的时候,昌平王府上下热热闹闹的,柳淳蹦跳着过来:“琴萝回来了,我们准备给她办一个接风宴。”
姜五月道:“她以后再也不出去了?”
“不了,我总算是退休了”琴萝捧着一杯热茶,懒懒道,显然解放后很自在。
姜五月笑道:“那敢情好。”
几人吃完了接风宴,正围坐在炉边说这话,姜五月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还没有见过萧诩呢。
“你们主子呢?他去哪里了?”姜五月问道。
此话一出,周遭突然安静下来,琴萝与柳淳两人均是一愣。
柳淳率先打破寂静:“诶呀,主子有事要办呢,可能待会儿就回来了吧。”
“来来来,世子妃尝尝这用雪水煮过的茶水。”
姜五月觉得柳淳有事情瞒着她。
她同萧诩自从成亲后,他恨不得时时刻刻挂在她身上,半天不见他,还真难得。
“他到底去哪了?”姜五月眯了眯眼。
柳淳支支吾吾不肯说,一直在打岔。
姜五月有些生气了:“我是他娘子,你们到底在瞒着我什么事情?我凭什么不能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姜五月站起身:“我要去找他。”
琴萝叹了口气,对姜五月道:“是主子不让我们告诉你的,他身上一直有毒病——”
“你说什么?!”
萧诩没想到自己那群手下这么不经用,竟然姜五月这么快找来了。
但和他此前想的不一样的是,她竟然没有生气他骗了她,相反,萧诩见到了姜五月从未有过的温柔。
这毒病没规律,每一次来,萧诩全身就像被毒虫啮食般,疼痛难忍,不能用内力,身体虚弱好几天。
便是在这几天,萧诩受到了不像是本人的温柔的姜五月无与伦比的细致照料。
比如萧诩要吃药,姜五月便会让他靠在床边,自己端着汤药,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呼气,直将汤药吹得不烫嘴了,再将其缓缓地递到萧诩嘴边。
比如萧诩要睡觉,姜五月便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陪着他,“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他晚间渴了便会立刻递上一杯茶水的那种。
起初姜五月温柔得不正常,萧诩非常不习惯,甚至有些惴惴不安。
但这般轻声细语,温温柔柔的姜五月实在是太难得一见了,萧诩忍不住得寸进尺。
他说他想要抱着姜五月睡觉,姜五月竟然没有反驳,轻笑着答应了他。
萧诩尝到了甜头,越发得寸进尺。
他说他想换一种方式喝药,姜五月嗔他一眼,萧诩每喝下一口药,姜五月便会在他唇瓣上吧唧一口,喝完整整一碗药,他将获得姜五月几十个香吻。
萧诩便在私底下嘱托天机子将药熬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