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好他们会有危险!”
“驾!”
还没等云烟解释完,赵青枝听见那句“跟上前面的人”,便拽动了绳子,加快了速度。
云烟一手撑伞,一手扶着架子车上的靠垫:“这事情说来话长,我回去再跟你解释,我酒楼里面的两个人现在可能遇上麻烦事了,现在要紧的是跟上看看情况。”
一道道的闪电混合着震耳雷声,又消弭在马蹄声中。前方的杀手都是驾着快马前行,而后方的两个姑娘只能坐在架子车上勉强跟上远方的黑影子。
墨青色的山脉被笼上一层水雾,满山间的树叶都在接纳住豆大般的雨滴,密密匝匝的碰撞声越聚越响,宛如被吵醒的猛兽睁开眼睛,怒视着突然造访的上山者。
满天的雨水让前行的道路越来越艰难,云烟逐渐看不见前方人影,心里更加慌乱。
“云烟姐,怎么看不见人了啊?”
“青枝,先停下来吧。”
“吁…吁!”
“青枝,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跟上去看看。”越往前走,心里不详的预感就越多,云烟不敢连累更多的人,便从马车上跳下来。
赵青枝用手擦去满脸的雨水,对云烟劝道:“这多危险啊!下这么大的雨,还往山上去,要是碰见山崩怎么办?”
“何况说不定是你看错人?怎么就确定那群人是追杀傻蛋他们两个的?还是先回去等等吧。”
“不能等了,我心里砰砰乱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你先……”
云烟话说到一半,又猛然止住声,拉住赵青枝的手躲进巷道内,车轱辘碾过积水成谭的坑洼,吱吱扭扭地挤进去。
不多时,刚还气势汹汹的江湖正道扫兴而归,骑着马慢吞吞地跟在主子后面。
“帮主,他们往山上去了,还要追吗?”
肖陵闷头不吭声,似乎受到什么奇耻大辱,半句话都不愿说出来。
乌云在狂风的搅动下聚拢在雷电交加的天空中,此时众人的沉闷在绵密雨声中显得格外焦灼。
洪长老一副和事佬的样子安慰道:“我看今天就先饶过他们两个吧,总不会跑到哪里去,过几日就下来了,我们就还在镇上等他们现身即可。”
肖陵憋不住心里的气愤,陡然抬高声调吼道:“算什么算?”
“洪长老您年纪大了,要是不敢冒风险,就让我这个晚辈带你开开眼界,今日不抓住裴渊和他那个狗腿子,此生我就是老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会再踏进江湖半步。”
“帮主,雨下的太大了,不如先听洪长老的,等等也不迟。”
“帮主,谨慎为好。”
怒气冲冲的肖陵刚放完大话,就被手下人泼冷水,心里的怨气更加反噬到他的脑子里,他指着众人破口大骂:“你们不敢,我敢,真是一帮没用的废物,跟过来有什么用?”
肖陵甩了甩马鞭,在地上划出一道水痕,不管不顾地又冲上山去。
眼看主子都往前上,后面的随从不能装没事人,很快马蹄在地面上转了方向,一阵凌乱的哀鸣声后,刚还热闹的街道恢复了安静。
“云烟姐,他们在说些什么啊?”
“嘘!”云烟捂住赵青枝的嘴,无声地竖起手指提醒她。小马驹轻轻地跺跺脚,甩了甩马尾巴,赵青枝惊觉得捂住它的嘴,伸手耐心地抚过鬃毛,很快周围的房屋便静得只能听见水声。
洪肃收回视线,不解地摇摇头,万事不可操之过急,这肖陵这般急性子实在是劝不住。单是一个仆从就能将七星剑法使得炉火纯青,更不用说其幕后之人的厉害,要真那么容易抓到裴渊,也不至于耗到现在。
第30章 酒楼直播
一行人骑马上山,而洪肃却没有要跟上去的意思,俨然是真不想搭理这群莽夫。作为正阳派的长老,他这次前来参与捉拿裴渊的事,主要是给门下几个惨死的的弟子讨公道,对于在江湖上出风头的事还真不感兴趣。
结果到了这西域小镇,发现各家门派派了那么多人都不寻到一个孤立无援的废人,这事情就有些蹊跷了。
单靠他身边的仆人怎么可能躲得过无数人的追杀。所以说不定真有人在后面帮他们,再加上镇上百姓对青连山的传言,他心里隐约猜到些更为可怖的事情。
昔日他与死去的恶贼段修也见过几面,那时候段修还是个刚踏入江湖初露锋芒的毛头小子,后来他自创七星剑法,名震一时,更连连击败众多有头有脸的高手,再后来他就成为受人尊崇的七星剑庄主。
要是他真心按照这样的道路走,也不至于被满江湖的人唾弃,最后一把火潦草结束一生。
可叹他为登上武林至尊地位,杀了许多无辜之人,更将他收养的义子培养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死后还留下祸害。
他站在雨中思索了半晌,似乎对当下的困局也无可奈何,握紧手里的拐杖乘风前行,化作一道模糊的身影远去。
听见街上没了声响,赵青枝从狭窄的巷道内出来前后探看,见那老头没了人影,才将架子车拉了出来,车上的酒缸轻声碰撞,车轱辘落进水坑中,溅起斑星泥点。
“云烟姐,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赵青枝还不了解其中的前因后果,可看云烟如此焦灼的样子,也跟着担心起来。
云烟站在屋檐下收了伞,断线的雨滴从房屋的檐角断断续续地落下,她心里的烦闷焦灼全都挂在脸上,遥望幽暗的山头,又轻咬下嘴唇,终于下了决心:“我去上山。”
“上山?”
这答复让赵青枝忍不住劝道:“云烟姐,平常你说上山,倒也没什么不妥,可……今天这雨下得太大了,天还这么黑,单是在街上走路都这么费劲,上山不是更难吗?”
云烟叹口气,依然没有改变主意。
哪怕对方和她毫无关系,哪怕这事情根本不是她能掺和上的,更甚的是她还不了解他们遇上的麻烦是什么,几日的情谊也值得她去冒险前行。
云烟拿定了想法,正抬脚走下青砖石铺就的台阶,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过来,停在她面前。
车帘子被里面的人掀开,“云姑娘,您可是遇见什么难事?”
雨滴太密集,云烟走下来想要看清那人的脸,可见到时,还是生出疑惑来,是前几日来酒楼用餐的叶先生。
虽然她不明白这位叶先生为何出现在这里,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难处,指不定遇上了救星。
“找人,我店里的两个伙计好像遇上了杀手,往山上逃去了。”
“杀手?”
叶先生听见这两个字也警觉起来,他并没有认为云烟的话是胡乱编篡的,反而安慰她道:“上山的路太难了,每年这个时候山上都要崩塌一次,您先随我去客栈里等着,容我手下的这位兄弟前去看看。”
“这能行吗?”
云烟不放心地看了看前面的马夫。
“哈哈哈,有什么行不行的。”
“放心吧,我自会上去把人给姑娘带回来。”
—
大雨没完没了地续着,时而狂风骤雨般砸得人脑袋生疼,时而斜风细雨,扑打在脸上流淌下来,透凉的雨丝将衣物浸透,一层层衣物都黏黏糊糊地粘连在一起,贴在肌肤上,让人浑身不舒坦。
要说这样的天气就是经验丰富的樵夫也不敢冒险前行,黑压压的山脉都要在风雨中摇晃不定,那些夜里的活物更是连个影子都不见。
偏偏就有胆大不怕死的,骑着马也要闯进山里追。
山上的树都还没长齐全,稀疏的枝叶早就被风吹得零散,留下些冒头的绿芽哪里拦得住狂泼而下的水,泥沙和水被搅弄成浆糊。
马蹄也在泥泞不堪的山道上没了气势,不再如平地飞奔一样迅捷,盘旋的山道此刻就是一滩沼泽,越是挣扎往前,就陷得越深。
鸣剑也当机立断,弃马前行,硬是淌过扎人的荆棘丛,扶着自家主子找到了一处狭小的山洞躲了进去。
山洞常年被丛林遮蔽,见不多日光,又遇上这样阴冷天,实在是潮湿不堪,无数的坑洞被漏进来的雨水填满,鸣剑摸索着找到一处平坦光滑的石面,让云好躺在上面。
“好冷……好热!”
“阿爹娘亲……你们……不要走。”
“你叫……鸣剑…”
少年好像大梦初醒般睁开眼睛,抓住他的胳膊念了几句话,很快又虚弱地阖眼沉睡。
可就这几句话,却能让鸣剑露出惊喜的表情:“少爷,您想起来了?”
可说完这几句梦话,主子又没了动静,他还是不放心地又塞进一颗药丸,看来是那张先生的诊治有了效果。
雨水从石缝中渗透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石洞内,敲得人心里生出惧意,但远比不过渐渐逼近的追兵。
山洞外的密林中,用油浇起来的火把照亮了黑暗的道路。
“帮主,那边也搜了,没有人。”
“帮主,这边也没有。”
“帮主,我们都找过了,就是不见人啊。”
肖陵指着人骂骂咧咧:“马都在这里,你们说找不到?吃白饭的吗?”
众人垂下头,被风吹得不停晃动的火把照出一片被踩得稀烂的草丛。
“帮主,肯定在这里。这有脚印。”
几道寒光刺破黑雨天,数十号杀手用剑刺破了荆棘丛,而肖陵也在随从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进来。
他看向山洞内走投无路的二人,很是洋洋得意:“啧啧啧,鸣剑啊,人是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的。”
“所以呢?”
鸣剑立在他们面前,遮挡住云好,在火把的照耀下,颇有一种以一挡十的决心。
“哦,对了,肖帮主还算错了一处,您在我这里栽了两次。”他竖起两根手指特意强调了这一点。
肖陵被戳到痛处,也不想跟他费什么口舌。
“愣着干嘛?都给我上啊,这次要是两个人都抓不到,干脆直接从悬崖上跳下去得了。”
第31章 酒楼直播
这山洞内本就不大,只能算作一间小书房,此刻这间书房却被十几号人挤满,更拦住了主仆二人的生路。
火把没了雨水的阻碍,燃得更加旺盛,也反射出寒冷的剑光,洼坑里清澈的积水被乱脚踩得混沌不堪,剑与剑的碰撞在山洞内发出回响,叮叮当当地敲击在心头,许是这声音唤起昏睡少年的回忆,那具半死不活的身子终于自己动弹了几下。
他半阖开眼,看到的便是鸣剑以一人之力在他面前抵挡不断扑上来的杀手。要是寻常人看见这种刀剑乱舞的场景,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要被吓得七魂六窍全都归位。但他没有露出任何惊诧的神情,而冷漠地盯住为首的肖陵,像是想起些飘渺往事。
鸣剑一人是无法伸出三头六臂拦下所有人,但凡出现有人绕到身后的迹象都会让他加快手里的剑,一时间,山洞内剑风呼呼作响。
可事情哪有如此齐全的,很快就让肖陵找到破绽,凛冽剑光划开衣袖,血迹飞溅在人脸上,滴落进水坑中化成血雾。
连燕过枝头的功夫都不到,肖陵就拿着剑直接冲向云好的脖颈处,他今日受了别人三番两次的戏弄,早已没了脾气去纠缠,因此这一剑是真要拿下恶贼的命——最好是一剑砍掉他的脑袋带回去,受那万人瞻仰,才算是如了他的心意,顺了他的念想。
“叮———”
锋利的剑尖碰到了坚硬的石面,那股急冲冲的力道被猛然阻隔在半空中,反而反噬到剑主人身上,整条胳膊都被震得发麻。
这群人为了专心打架,便将火把随意安放在石墙的缝隙里,这让本就不甚明亮的洞内平白有些昏暗,但也能看见那石面上空空荡荡。
扑空的肖陵气急败坏地往石面上踏去,果然——那恶贼往前滚了滚,算他命大。
早死晚死不都一样,肖陵握紧冰冷的剑柄,最后一次,他不会再让他逃了。
鸣剑捂住右臂上的血口,强忍着痛楚换了另一只手拿剑,可这又平添了许多不便之处,使出的剑法也不如右手矫捷,尽管他心系主子的安危,也不能瞬时达到肖陵面前。
在碎石渣上躺着的少年好似对这种打斗的场景格外熟悉,在危机时刻如此迅猛警觉地躲开对方的杀戮。
刚躲过一劫,又要来这样的致命一击。
感受到映照在他身上的黑影,他用手摁下碎石渣,手掌心传来的痛感让他绷紧神经抬了起来,可终究太过虚弱,半撑起来的身体还是扛不住地倒了下来。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梦里的场景,恶魔肆意杀戮,夺走了他最珍贵的东西,而他像个懦夫一样只能无力呐喊,谁都救不了,也包括他自己。
半开半阖的眼睛里好似蒙上一层绝望悲凉的情绪,在那把剑显露出亮光,濒临死亡之际,他脑海里终究想起那张对他露出笑意的脸,三生轮回也都了无遗憾了。
“呲——”
一道黑影在石壁上像只疾行的飞鸟垂直而下,剑身摩擦出的闪光在空中炸了一瞬,就要得逞的肖陵就是想破脑袋都算不到还能有人来救下他的囊中之物,还被此人一掌拍得后退几步。
来人浑厚坚定的声音带来了生机:“小兄弟,快带着你们家少爷走,我来断后。”
那人身手敏捷,竟能从如此多的杀手中一路闯进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人。
此刻的鸣剑顾不上是敌是友,现在这个情况也容不得他多想,只管扶起主子脚下生风般地前行,在那人的掩护下出了山洞。
从地上爬起来的肖陵见状就要追赶出去,可还没走几步就被深陷在围堵中的刺客砍上了胳膊,一声痛喊后,他自然无心再去抓逃出生天的二人,大声嘶吼道:“一群废物,废物!先把他给我杀了。”
众人一拥而上,誓要先将这坏事的剑客解决掉,可那人却不想跟他们混战,将卡在石头缝内的火把扔到他们中间,很快狭小的山洞内响起一阵鬼哭狼嚎。
细雨冷风的黑天下,完全看不清下山的路,而后面的杀手逐渐逼近,鸣剑无暇顾及脚下的路是否平坦,直管死命地冲向前方。
泥泞的山道上,每走一步都如同脚上被缠上千斤坠般沉重,眼前的一切都被蒙上一层水雾,恍若梦境里浮沉的幻境。
十几号人一同在密林间摸索追赶,而刚受到狂风骤雨袭击的青连山变得满目疮痍,无数根断裂的树枝嘎吱嘎吱响在脚下,水洼泥沼粘住人的腿。细雨绵绵里却吹来一场掀起海浪的风,胡乱在林间钻来钻去,也摩擦出凄凄哭声这群人却像被这风吓到一样,不敢再往前走了,呼啸而过的鬼嚎瘆得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