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赚的盆钵体满,心里想着,摆个摊比开酒楼还要赚——就好比那些写字楼里的白领比不上楼下卖煎饼果子的。
赵青枝一边缠着红绳,一边絮叨着家长里短:“家里的幺弟整日在街上闲逛,也不愿帮我阿爹阿娘看店。”
云烟摇头叹气,重男轻女的思想真是哪里都有,也怪不得赵青枝年岁才不过十四五,平日干活却利索很多。
竹编箩筐里铺上一层白麻布,先将那些肉夹馍挨个放好,一圈圈地团在里面。
云烟又洗了洗手,和赵青枝一起抬着箩筐往外面的小摊走。
肉夹馍五个铜板一个,肉饼她做的较为精致些,还用些盒子装饰,目标客户就是那些富商,卖得自然贵点。
有饼有茶供的是那些独行的旅客歇脚,要是急着赶路的商队个个都是身强体壮,吃得也多,人也豪爽不差钱,便会扔给她一袋铜钱,张口就是:“来五十个肉夹馍”。这一下,一箩筐的的馍就下去大半。
二人抬着箩筐刚走到大堂,云烟便觉得耳边生出一股风来,箩筐下面又多了一双手,还没等她们俩开口,手心里的重担便凭空消失。
第36章 酒楼直播
她看向那位裴公子抱着箩筐的背影,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以往的时候,他神志不清,跟个小孩一样粘糊在她身后,干活也干得起劲。
可现在的一切好像都变了味道,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身上总带着些疏离的气质,就好像飘在天上的云彩,兀自在心里打了比方的云烟没强行拦下忙碌奔走的裴渊。
但好意提醒还是很有必要的,“裴公子,您这身子骨还没恢复好,这些东西让我们来搬就好,还是多歇息一会妥当些。”
但这位裴公子只低头嗯了一声,闷头将几箩筐的馕饼端了出去,云烟在后面跟过来跟过去,几番伸出的手都没有着落,眼睁睁看着门前的摊上摆满了箩筐,她颇有些不自在地搓搓手。
赵青枝见手里没了活,便突然想起家里的阿娘阿爹要她快快归家的叮嘱,急忙拍拍屁股,把茶碗撂下,脸上带着吃饱喝足后的满足感,“云烟姐,我就先回了。”
临走前她忍不住在云烟耳边小声嘀咕道:“姐,我琢磨了半天,还是觉出这两人有些不大对劲,不可多留。”
云烟点了点头,青枝的提醒不无道理,从前看这两人落魄,她一心软就有些不想深究真真假假,如今看来自己收留他们这么些日子也算是行了件善事。但做好事不能没有底,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也提醒她要多留心眼了。
俩姑娘小声说着悄悄话,刚搬完馕饼的裴公子站立在门口左右嗅了嗅身上的肉饼香,伸手拍去衣服上的褶皱,悬在树叉间的日头在绿荫的遮蔽下多了些清爽,少了些炙热。
赵青枝整日驾着马车在小镇里溜达,来得快,走得也快,“哒哒哒”的马蹄声很快消匿在人群里。
云烟仰头冲着树荫里的几只雀儿笑了笑,树下的摊子只放了些饼食,还缺几壶茶饮。
过了绵绵春雨的时节,天是越发热起来,又住在边塞内陆里,实在是太过干燥缺水。云烟本以为这地方靠山而存,家家户户都,谁料还是又咸又涩,即便是大火烧开,放些茶叶也难挡水里的苦涩气。
可当地百姓祖祖辈辈都喝习惯了,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于是捧着大瓷碗喝茶的云烟不免回忆起自己在现代喝的茉莉花茶,乌梅茶,有时候下班还会和同事一起点杯奶茶,冰饮之类的轻奢品。
天干物燥,这几日喝茶次数愈发多了起来,云烟便丢掉茶碗,自己和系统兑换了一些做茶饮的材料,她思量着,既然要下功夫去做,就多熬几种。
茉莉花茶里加些蜂蜜,清淡中带些甜味,酸梅汤用上好的乌梅,陈皮,山楂一起熬煮再加些白糖中和。绿豆和冰糖一起熬降温去火,实在是这个季节的上等选择。
喝惯了烈酒和浓茶的百姓哪里喝过这些精致的茶饮,尝过一次后便奉为神仙饮品,再买一个肉加馍嚼着,倒是比酒楼里的美食还要有滋有味。
酒楼门口的柳树条垂了一地,经了几场春雨的滋养,绿荫如盖。一根竹竿上挂着一块写有“云家酒楼”的红幡旗,陶罐茶壶里已经开始噗呲噗呲地冒水汽,布帘下面的肉饼引来墙角的野猫,云烟拍了拍手,轻声喊了几句“咪咪咪”。那小狸花随即蹦哒过来,得了一块肉饼,乖巧得发出嘤嘤声。
裴渊从后厨里端出一摞大茶碗,放在案台上,树下的少女正沐浴着日光,一双柔荑轻轻抚弄过狸花猫圆滚滚的脑袋。
鸣剑跟在后面,单手拎着扫帚,看样子是刚扫完大堂,瞅见云烟在外面忙碌,想起早上的争论,还是探了个脑袋说了一句感谢话。
“云姑娘,这几日真是辛苦您了,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使唤。我们既然受了您的恩德,干点活也是应……”
云烟站直身体目光落在他的手臂和脑袋上的白布,那眼神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他:您还是在床上歇着吧!
鸣剑倒没在意这些伤,一个称职的江湖杀手就该敢于直面人生挫折,秉着这样的人生信念的他举着胳膊笑道:“不碍事,不碍事,这些伤都是小事。”
倒是裴渊毫不客气地拆了他的台,“你的伤更严重些,病好了再下来忙活。”
他看着他身上的伤,又补了一句:“不如我给你搬个凳子,坐外面晒太阳。”
这如何使得?哪有看自己主子和恩人干活,他坐在那里歇着的道理,一时支支吾吾,“那……那还是回屋吧。”
裴渊点了点头,平静无波的眼眸里好似含了一丝化不去的悲哀。
云烟坐在摊后的靠椅上,正仔细摆放着摊上的木牌,几块木片上用毛笔写了些“肉夹馍”,“茉莉花茶”之类的食物名,只是上面的字着实是把从前学的忘得一干二净,很有些别样的风韵。
那位裴公子也走过来看了看木牌上的字,很快他就拧紧眉头进了屋子,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几块崭新的牌子,举在暖阳下细细描画出来。
云烟踮起脚尖歪着脑袋看他一个个地写,一个个地放下,旁边的狸花停下舔毛的动作,仰头看向二人。
写完壶他这么默不作声地把木牌递给云烟,“拙作,还请阿姐不要笑话。”
云烟当然笑不出来,她低头看了看上面的字,这要是拙作,那她的字该怎么说?
但要紧的还不是这个,云烟有些尴尬地拿起扇火的芭蕉扇,虽说天气有些热,但还不至于到举着扇子不放的时候。
“裴公子,以后还是唤我云姑娘好了,我与你非亲非故,这声阿姐就算了吧。”本就是她胡乱打趣,才让他喊的,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她养的小屁孩成了这么正经的样子,她倒有些不自在。
“也是,是我无礼了,云姑娘。”裴渊也听话地立马改了口。
“店家,接着!
——铛———
一块大银锭落在案板上,钱掉落的声音极其好听,让正在郁闷的云烟立刻笑出来——果然还是银子能让她开心。
为首的人的确是位豪客,对着云烟喊了一句,“先来二十个肉饼给我这几个兄弟垫垫底。”
云烟看着这个商队,有四五辆拉货的马车,都塞满了木箱,看来是个大户,倒是中间还夹了一辆精致的马车,想来上面肯定还有一位主家,这些人都是押送货物的镖客,便客气地问道:“您是要带走吃,还是坐下歇歇。”
一个家仆模样的人小心翼翼地向马车里的人请示,又急急跑向前面小声汇报。
“嗯……我家主人是要下来歇息一会儿。”
很快,马车上就下来一个衣衫富贵,一副精明面相的富商。那客人坐在椅子上,看着古朴的大茶碗里的茉莉花茶,还诧异了一会,再配上盘子里的肉饼,这组合确实有些奇怪,就好比诸如琴棋书画之类的高雅之物旁放了一块臭豆腐,颇有些违和感。
但这边关之地,能有这样的茶饭着实不太容易,但惊喜还在后面,富商吃完一块饼,茶水也见了底,感叹道:“哎呀,虽不是些珍馐美馔,但别有一番滋味,多谢小娘子的手艺。”
裴渊又趁着富商的热乎劲,问了句,“客官,可还要些梅子茶?”
富商这才注意到旁边的裴渊,捧着茶碗饮着茶,不免多看了几眼这位有些别样气质的公子,他打了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这位小哥在这茶摊上,就好像茉莉花茶配肉饼,不合理之处还带着些自然。
但富商并未多问,路途遥远,遇见的稀奇古怪之事只会多不会少,临走时还多赏了云烟几两碎银。
*
人有钱就是好办事——这句话的的确确是个真理。云烟算了算账目,这几日挣的钱除去月底要还金掌柜的钱,还富余不少,有了还债务的资本,她心里也舒坦不少。
找伙计的事情也要提上日程,毕竟店里两个贵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
但本地的伙计可不好寻到合适的,云烟在赵青枝的带领下找到了一处专门出卖劳力的地方,但看来看去,就是没有称心如意的。
有的人是单出力气的,例如搬粮食,扛货,有的人是只做些快活,干完就要离开结账,家里还有些地要料理,自然不能整日呆在酒楼里。
还有些耍刀舞剑的,专为护送货物。
看见两位女子过来,便想到她们是想请个会武功的家仆来出远门,来提防路上劫匪的,一方面又急于展示自己,一把抽出手里的大刀举了起来,看架势是要在云烟面前舞上一段。
于是,云烟就顶着大太阳看着那位壮汉半裸着膀子,耍了许久的大刀,以至于她看着舞完大刀后乖巧站着的壮汉竟觉出些可爱来。
她既看完别人耍了半天刀,空手走也不太好看,可她是真不需要这样的伙计,为了安抚这个有些憨厚可爱的壮汉,便从篮子里拿了刚在市集上买的果子给了他,“壮汉好功夫!若是日后我碰见些请人送货的,自会给他引荐。”得了姑娘轻声细语的谦话,壮汉老实地笑了笑。
云烟在小镇上转悠了一圈也没寻到些称心如意的帮手,又不想空手回去。
“要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二人坐在茶摊里歇息,对面的赵青枝爽快地喝下一大碗茶。
“什么地方?”云烟见她略显神秘地压低声音,也不由得好奇地凑近询问。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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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塞外风情
云烟同赵青枝挨同坐在马架子车上,小马驹噔噔噔地往前踏,离小镇越来越远。裙裾逶迤到脚边,似要拖在地上,她只好把裙摆往上提着,双脚随着晃悠的马车荡在半空中。
眼下正是大好春光时节,因了前些日子的春雨,又有这么好的日光,沿路的田地里那些种下的谷物都冒了些绿尖,还有些野花野草铺在湿润的土壤上,连成一片,热闹地围挤在一起。
“胡人?”听到赵青枝要带她去的地方,云烟不由得瞪大眼睛,记忆中本朝与外族交好数年,贸易来往早已成为常事。但这种翻山越岭来做帮工的她倒是很少听闻,不过也有可能是原主常年居家养病,并不了解这些。
赵青枝看见她疑惑的模样也没放在心上,便同她解释道,“云姐姐,这你就有些孤陋寡闻了,刚开春,来往的商队都趁着好春光来赚些银子,镇上好多家酒楼也都准备大干一场,要是不招点人如何忙得过来。”
云烟点点头,想到自家的生意便是缺人才不得不停下来。
赵青枝赶着马车往前走,“当今圣上怜悯之心,买卖奴仆的事情早就明令禁止,所以才有了这些凭力气吃饭的工人,闲的时候挣些碎银子。”
听到这些话,云烟忽然有些惆怅,想到她之前也在饭馆里干些帮人洗菜传菜,刷碗拖地的活,以此来养活自己。好不容易熬到了学徒的位置,又被人排挤出去,来到这个不知名时空,她还没过半生,便如此颠簸,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赵青枝只顾嘴里念叨,没注意到云烟脸上的落寞,“北胡的新可汗刚继任两年,挥霍无度,只管享乐。下面的百姓都快吃不起饭了,眼巴巴地看着那些贵族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他们也要想些办法来这里赚些银子。”
“所以云姐姐大可放心,你想要什么样子的帮工都有,会做饭洗衣的,会扛米袋的……我估摸着能翻山越岭地跑来这里做活的人,都是肯吃苦的,等到了地方你仔细寻几个称心如意的……”
“不过嘛,真能留下来的不多,等草原丰美起来,还是要回去放羊放牛。但要是碰见些较为年纪小的阿姐阿妹,可以多加挽留,小姑娘心软说不定就留下来了。”
云烟点头赞许道,想起那些如花的胡姬便有些向往,人都说塞外风情好,这美景美人自然一个不能缺,谁还不是颜控?
但她还是稍微收敛住了,毕竟此行是为了找帮工的,“这也挺好,从前我前堂后厨的来回忙碌,有时候忙得了这个,又忘了那个一天下来晕头晕脑的。”
“也是,云姐姐你家里那两位公子,一看就是娇生惯养不会做活的模样,就这还辛苦你去帮他们找大夫治病,真是……”想到这些赵青枝不免忿忿道。
“倒也不是你说的那样,”云烟想起和那位裴公子相处的日子还是辩解了几句,“要不是他们,我这酒楼更办不下来。人在世上,多行善事总是没错,谁还没个落难的时候,说不定这段奇缘日后就成了福报……”
“云姐姐大病一场,像是换个人一样,从前我都没听见你说这么多的道理。”赵青枝微怔道,印象中她这位云家姐姐整日一副病弱柳扶风的样子,被养在深闺里,哪里出过门。如今成了云家的老板,厨艺大涨,干活利索,说话谈吐都有种读书人的气质。
云烟眨了眨眼睛笑哈哈地给自己找了借口,“人总要成长的,我要是不奋起,怕是真要饿死在家里了。”
*
马车停在山脚下一处破旧的院子前,想来就是那些人落脚的地方,云烟从马车架子上落地,往里头探看。
果真如青枝说言,大多都是些中年妇女,身着鲜亮颜色的外族服饰,头上或是手腕上都带有些银饰,一眼看去,亮闪闪的,那些阿嬷阿姐看见她们进来,便都起身行礼。
赵青枝很熟练地拿出主人家的气势,带着云烟径直走到屋内,扬声道:“我家阿姐要几个干活利索的阿婆或是阿姐,平日里做些洗菜之类的后厨活,要是还会做饭自然优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