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在后厨里各有分工,不多时案板上的纸盒已经摞起来,这种冰皮糕放不了多久,她只是想试行一次,若是销量好,就把这种福利定下来,因此做得不多,云烟便碗里剩余的馅料放进最后几张冰皮里,一双手揪着边缘包裹,捏出来几只雪白的兔子放在盘子里。
“姑娘还会捏兔子?”
“这跟真的一样,红眼睛,兔耳朵一个不少,这么精巧,我可舍不得吃。”
看着二人惊奇的样子,云烟心里升起一丝当师傅的自豪感,当即放话:“这些东西以后我会慢慢教你们。”
“呐,我们都先吃一块尝尝,等明日我们还有红豆糕,桂花糕,以后我们要把各种糕尝个遍。”云烟拿了一块紫薯馅的糕小口吃着,“姑娘手艺就是天子可汗吃了也要夸几句。”阿嘉吃着绿豆沙馅的冰皮糕,还没咽下去就要嘟囔着说话。
听见她这句话,看着眼前这些花花绿绿的纸盒,云烟想起她在面点师傅那里学艺时听来的典故,如今她也算是半个小师傅,就给自己的小徒弟讲一讲,“说起糕点,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萧美人糕?”
阿瑛笑嘻嘻地问道,“萧美人糕点?怎么有人给糕点起这个名字,是糕长得就像美人一样好看吗?”
阿嘉补充道,“我看是做糕点的人生得美吧?”
连吃两个糕,嘴里便有些腻得慌,但丝毫不妨碍云烟讲这位萧美人传奇人生的热情。俩姑娘也都嚼着糕点等着她讲什么萧美人糕。
“你们各自都说对了一半,萧美人糕既好看也好吃,关键是做糕的人生得比天仙还美。”
“先说这位萧美人有多美,曾有诗曰,昔年丰姿,面如夹岸芙蓉,目似澄澈秋水。”
“可惜啊这位萧美人的芳名并没有传下来,我们姑且先称她为萧娘,这位萧娘家里算是小康,祖上也是卖茶点发家的,年轻时候的萧娘时常在店里忙活,跟着学会了各种茶点的做法,熟记各种配方。”
“等她长大后,她父亲便给她招了一个憨厚老实的书生作女婿,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坦,可是啊!”云烟叹口气,这样的人生要是真这样顺顺利利地过下去,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更不会流传到后世。突然的转折让两个姑娘紧张地睁大眼睛。
“萧娘二十五岁那年,家里失火,父母双亡,丈夫残疾,仅留下她一人维持生计。”
“怎么这样惨啊?”
“那她后来怎么办啊?”
“这位萧美人倒不是绣花枕头,经此一劫,她为了撑起家业就在家门口卖起了糕点,但要说想挣大钱仅凭她那些老旧的配方也卖不过其他糕点铺子,所以她就想尽办法琢磨怎么才能让自家的糕点卖得更多。”
“她先是改良糕点做法,用糯米粉和大米粉各掺两半,加入果仁,麻油和糖,上面用青红丝点缀,萧美人借着这种糕买了许多钱。”
“但她没有就此止步,独创出三千多种糕点,最后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回头客越来越多,有这样的美人做出来的糕点,谁不想尝一口。”
阿嘉阿嘉许是被三千多种糕点吓到,连糕都忘了吃。
云烟很是满意二人的表情,接着说道,“当时啊,还有位诗人作诗。妙手纤纤和粉匀,搓酥糁拌擅奇珍。自从香到江南日,市上名传萧美人’”
“这位萧美人是真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萧美人的名气越传越远,直到皇帝都听说了这件事,命官员亲自采买萧美人糕,还钦定萧美人糕为皇家贡品。”
俩姑娘瞬时惊呆,果然这种草根逆袭的故事永不会过时,特别是这种和皇帝有关联的,能让人吹上一辈子。“皇帝都爱吃她做的糕,这位萧美人的手艺是真好。”
阿嘉最先从这个故事里回过神来,“我觉得,姑娘和那位萧美人相比不相上下,姑娘还略胜一筹。”
“怎么说?”云烟倒是想听听这种马屁。
“那位萧美人只会做糕,但姑娘精通天下美食,做糕只是小菜一碟,比做糕厉害的地方多得去了。”
云烟忽然“呲呲”笑起来,她是没想到这个阿嘉还挺会夸人的,可她讲这个故事不是让下属拍她马屁的,记得前世里面点师傅传授她做糕点的手艺时,时常会讲这些鸡汤,想来也是想激励后辈能够像那位萧美人一般浴火重生。
“但是这位萧美人能把糕做到这种地步又何尝不是一种本领。”
“而且啊,她靠自己的手艺撑住了整个家庭,说是女中豪杰也不为过。”
两个姑娘拿着手里半截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云烟接着谈道,“你们要是真在我这里学到本事了,回去也可以在草原上开一家酒馆,要是做成了,这辈子也有了傍身的手艺,不必费功夫来这里赚钱。”
“靠别人不如靠自己,看那位萧美人最后还是凭自己的本事从困境里走出来。”
裴渊正听到云烟说的那句,靠别人不如靠自己时走进了厨房,他今日是陪鸣剑去了仁心药铺里看病。
“哎!今日回来挺早,正好赶上我刚做的冰皮花糕。”云烟把各种口味都挑了两个放在盘子上递过去。
“多谢姑娘。”裴渊双手接过,看见盘子里精巧的糕点,再看看面前笑意盈盈的云烟,真心觉得这糕点比不过眼前的美人。
“张先生看过鸣公子的伤后都说了什么?手可还能使唤?”云烟的目光落在他半曲着的手臂。
鸣剑一边大口吃着糕点,一边咧嘴回道,“使唤是能使唤,但伤口太深,日后这里不能经常使劲,多注意点就是了,伤口都已经愈合,内里的筋肉都长好了,姑娘不用担心。”
“能保住命就算万幸。”云烟蹭了蹭嘴角的残渣,“既然上面派了官吏下来,你们也都上报了,有朝一日定能抓住那帮强盗,出口恶气。”
“有劳云姑娘为我们费心。”裴渊把盘子放回案板上,他一块糕也没吃,就这么空手站在云烟眼前,单盯着她的脸看。“为我们两个陌路人前前后后地忙活,实属不知怎么感谢,我在信里已告知家中父母,等过几日家里派人过来,便不会留在这里打扰。”
“无妨事,就当为我积德行善了。”每到这种谢恩的时刻,云烟就会有些尴尬地撇过头,这位裴公子客气起来总能让她不知所措。
只好拿起一块糕点来缓解尴尬,冰皮花糕甜度适中,咬在嘴里软软糯糯,可裴渊依然面带微笑地站在那里,众人都嚼着糕点吃得正香,唯独他不言不语,那双黑亮的眸子像是要把云烟的脸刻在脑海一般,无人知晓他眼里的柔意藏着些许的哀伤。
“裴公子不喜甜食?”云烟想起从前,他可是嘴甜的很,给他吃什么都说香,能为了一块糖央求她半天,现在脑袋瓜子恢复好了,性子也翻个样,说实话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安静的贵公子是个假的,怎么都摸不透他到底想些什么。
“嗯,让姑娘扫兴了,我吃甜食会胃中不适。”裴渊温声回道,“但是姑娘做的饭菜却是极香,可惜等回京城后再也不能尝到了。”
正吃得香甜的云烟也觉得这甜食吃在嘴里腻得慌,“这事也说不定,保不齐等我赚够银子,跑去京城开酒楼。”这句话是有些异想天开,就连阿嘉阿瑛都露出不可信的表情。
“那等云姑娘在京城开业,还是叫这个名?”裴渊一本正经地问她。
“嗯,当然,酒楼的名还是这个。”云烟忽闪着大眼睛,她可是真有这个想法的。
“那好,到时裴某自会送上厚礼恭贺姑娘。”
他这么认真的模样,像是她明日就能在去京城开店,云烟眉眼弯弯,冲他露出笑,裴渊也眯了眼睛回应她。
纵是下午吃了甜腻的糕点,晚间时分,云烟还是觉出饿来,很大可能是做糕点累着了。故而晚间还是炖了锅排骨汤,炒了五六盘小菜,就冲着裴渊那句等回京城后再也吃不到了,她也要把每顿饭做全。
等满桌菜肴摆上,众人在前厅里落座,香气四溢的饭菜飘扬到窗外的树上,几只燕子估计是被香到了,在上面叽叽喳喳地喊着。
云烟觉得就是不去京城,留在边陲小镇里,每日睡到自然醒,听着鸟儿,望着朝霞,热了坐在树荫下乘凉,夜里有饭菜候着,吃饱了饭就和猫逗趣儿。这样一想,京城去不去也无所谓了,可叹她的宏图霸业还没迈出一步,就夭折在边塞春景里。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说的萧美人糕现在是扬州非遗美食,萧美人是清代乾隆时期的人,其人生经历大致如女主所讲,来自百度百科。
据清文学家袁枚在《随园食单》中记载:“仪真南门外萧美人善制点心,凡馒头、糕饺之一类,小巧可爱,洁白如雪”。
“妙手纤纤和粉匀,搓酥糁拌擅奇珍。自从香到江南日,市上名传萧美人”这首诗为清代诗人吴煊所写。
第43章 夜间趣话
吃过晚饭云烟拉着阿嘉和阿瑛坐在前堂打牌,方形木桌上照样摆了许多吃食,从系统商店里换来的话梅坚果瓜子摆在盘子里,偶尔拿一颗梅干咬在嘴里,酸甜的口感在舌尖上缠绵,茶壶里是刚烹煮好的茉莉蜜茶,倒上一小杯慢慢品着,别有一番滋味。
烛台上的红蜡一点点地往下燃,烛火映照下的脸庞镀上一层柔光,裴渊坐在靠椅上看他们玩牌,一双眼睛里闪烁着跳动的火光,似含着一抹倩影,额间几根碎发散落在眉间,一双如玉般润白的手无意地敲打着桌面。
几个人刚吃饱饭,正是消食的时候,桌面上散了一堆木片,上面还画着花花绿绿的符号。
要说白天还能靠在酒楼里做菜上菜,同客人闲聊来打发日子,到了夜里,可没有电视,电影,手机玩,连什么灯影戏都见不着。
云烟熬不住这样的寂寞,用一堆木片做了一副现代样式的纸牌,分别用红黑两色画出桃心,两个姑娘学得也快,不多时就学会了打牌要领,几个人闲时就会找张空桌子打上几局。
云烟纯是为给自己的古代生活找乐子,看两个姑娘捧着手里的木牌一脸认真的模样,这光阴忽然就没那么难熬了。
那位从遥州过来的官吏一到任,便颁布禁令,一到入夜,便不准百姓上街,说是山贼肆虐,难保会有些匪徒下山。
禁令一出,本就寂静的山镇更加寂寥,哪怕是在酒楼里都能听见山上的野兽叫声,每到这时,云烟就会不自控地记起那日大雨倾盆,四处寻人的慌乱,辗转难眠。
鸣剑指着阿瑛的牌小声地给她出主意,小姑娘一边拨弄着手里的牌,一边扭头反驳他,“我才不要听你的,我自己会。”
“哎,你那打法实在不行,小心一会儿你输了没果干吃,不如听我的。”
用来打牌的赌注是盘子里的果肉干,这些零嘴可是小姑娘的最爱,阿瑛连忙嘟着嘴指着牌说道,“要是我听你的赢不了,你赔不赔我果干?”
鸣剑是看见这些牌手痒,这话正好中他下怀,急忙摩拳擦掌,眼睛却是紧盯着木片牌回道,“赔赔赔,你要是输了就换我来打,我保准给你赢回来。”
云烟攥着手里的牌掩着脸“呲呲”笑起来,亮闪闪的杏眼弯成月牙儿,视线从手里的木牌转开,她拿了一颗梅果干含在嘴里,享受着干果的酸甜,双脚悠闲地叠在一起。
可惜这般惬意的时刻却在瞥见不远处的裴渊后增添了几分慌乱,云烟嘴角的笑渐渐收起,乖乖地把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裴渊自然是注意到她的不自在,装作不经意地翻看着桌上的画纸,一边转动着空杯子,一边抚过纸上的野猫图,一张白纸上画满了大眼睛圆脸的猫,可爱得让人想到画主人歪着脑袋一笔一画在上面作画的娇俏。
鸣剑喝了一碗云烟烹煮的茉莉蜜茶,冷不丁地讲起今日在外面听到的消息。
“外面都说新来的大人要在镇上办什么名厨赛,说是要请各家酒楼里的厨子展示厨艺,到时候来往的商队可有热闹看了。”
“哦,还说这是为了几日后的庙会,还要舞狮子,敲大鼓,我听那些人的话,这次是要大办一场。姑娘,我看凭您的手艺肯定能得一个好彩头,不如去试试。”
正抽牌的云烟敏觉嗅到点异样来,这新来的官吏不去查青连山死人案,清剿匪窝,跑到这边疆大办庙会?云烟扔出一张黑桃牌,“彩头倒不重要,要是能引来更多的客人,那我可是做梦都要笑醒。”
云烟第二日便遇见了乐子。
鸿福酒楼的冯掌柜闲来无事要给自己找趣儿,有些艳羡地看了看门口络绎不绝的食客,心里头是不大舒坦,双手背在身后径直寻了处座坐了下来。
云烟刚送走一桌客人,转头就看见一位稀客,心里头约莫猜到他是来做什么的,拿着菜谱走到跟前笑道,“冯掌柜相较于前日清减不少。”
细看确实少些福相,脸上的肉都紧实了。
“天热没胃口,自然不能像他们一样大吃特吃,要是生出毛病来又要求医问药。”冯掌柜嫌弃地押口茶,撇了撇嘴。
天热没胃口这种措辞既没让云烟信服,也惹来旁人的讥讽,鸿福酒楼向来菜少价贵,别家努努楼就能把他家压得死死的,如今他还偏要来上赶着找乐。
“只怕您是愁得吃不下饭吧?”
“哈哈哈哈——”旁桌食客毫不掩饰地笑起来。
冯掌柜哼笑道,“我有什么愁的,近来四方安宁,过几日镇上的庙会就要开办,新来的大人想得也周到,说是要大办一场,到时候还要请来杂耍班子热闹一场,还要办一场厨艺赛,本店早就收到大人的请帖。”
果然他是有备而来,特意强调自家的威风,顺道奚落一下云家酒楼。
“哎,本店虽然比不上云家的生意,但底子还是有的,哪像这些玩意儿一样不入流,上不了台面的野菜也要端给客人吃。”
话是这么说,可冯掌柜扫了眼周围的菜式,都是他店里没有的,心里不由得发起酸来。
店里的食客都是东一句西一句地喊着上菜,云烟没空理他,他又幸灾乐祸地作起妖来,洋洋得意地问道,“哎,不知道以小娘子的厨艺,有没有收到大人的请帖?”
云烟看向他,莫名觉得他就像是得了几块骨头的哈巴狗似的,非要跑到人家跟前兴奋地摇起尾巴,微笑回道,“小店哪能和贵店相比,这种上台面的事情自然是冯掌柜擅长的。”
“只是不要学了杂耍班子里的猴子,主人扔给他个果子就一时得意,摔个底朝天,让人看了笑话。”
“不知好歹。”冯掌柜气急地站起身,云烟见他激动还是稍稍往后退了几步,这要是被他泼了茶染上晦气,可就得不偿失,但逗弄这样的人着实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