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食客服下药丸,云烟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可刚放下一件事,这令一件事她又不得不面对,想起今日被人无故陷害,她便握了握手掌。
“醒了,许大人醒过来了。”
喜悦的声音让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氛围瞬时缓和许多。
但很快,酒楼内便响起几声跪地求饶的哭喊声,冯掌柜斜眼盯着脖子上的利剑吓得软了腿,“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我是下毒者?”
“我哪句话说你是下毒者了?”裴渊将剑刃往冯掌柜肉乎乎的脸上贴了贴,一阵剑风飘过,又响起一声喊叫。
“不是我,为何要拿着剑杀我?”金掌柜被逼退到了栏杆处,颤颤巍巍地求饶道:“聂将军,裴渊要杀人了,他要杀人了,你快救救我。”
云烟欲言又止地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那个陌生的背影散发出阵阵杀气来,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劝阻。
“不要,你先冷静下来。”
裴渊听见身后女子的轻唤声,心里想的却是她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意叫了,也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告诉过他的真名,怎么还敢奢求她唤他一声阿渊。
“这人已经露出来他真面目了,两位兄弟快把他拿下啊,不然今日整个酒楼没有一个人会活着出去啊。”为了抓住裴渊,肖陵不知费了多少功夫,他不想看着自己的努力功亏一篑,恨不得当场举着拐杖和他对打,已然有些疯癫状态了。
“那我今日若是不遂了你的愿,岂不是让你白来一趟了。”方才在屋外被人逼迫,来到这里又被人指着唾骂,或许是这周遭的一切让他太过孤立无援,也或许是内心所有的苦痛在一瞬间暴发出来,裴渊不愿在压抑自己,眼中露出凶狠之意。
肖陵瞪大眼睛躺在地上,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反抗挣扎几回便被裴渊一剑穿透胸膛,成片的血色晕染开来,满堂看客们惊叫慌乱,四下逃散,今早喜气洋洋的氛围全部被溅开的鲜血染上悲哀的色彩。
遍地破碎的桌椅板凳七零八落的组合在一起,冯掌柜两条胳膊都已被扭断,连捂着胳膊痛喊都做不到,只能躺在地上颤抖不已。
聂丹臣没料到此人前一刻还是一副正义凛然的少年郎,下一刻便成了刀下不留人的恶鬼,事情发生地过于突然,可为了百姓们的安危,他还是带着手下和那些暗卫们争斗。
裴渊抽出肖陵胸前的长剑,鲜血从剑刃上一滴滴地流淌下来,日光照在他冰冷的脸上,像极了地狱里夺人性命的阎罗。
“我招我招。”鸿福酒楼的陈师傅颤颤巍巍地举着手,“云姑娘没有下毒,下毒的是冯掌柜和金掌柜他们,与我无关,我只是做饭的时候看见他们在说悄悄话,趁着闲听了几句。”
“毒是他们下的,和我没有关系啊,饶命啊!”陈师傅被眼前的恶魔吓得连后退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嘶哑着嗓子叫喊着。
“不要,不要杀他,和他没有关系。”云烟绕过一众撕打的人群中猛冲到裴渊面前。
“不要这样,不要杀他了,和他没有关系,你,能不能放下你手里的剑。”
云烟泪眼婆娑地和他对视,她怎么都没想到今日的变故会如此之多,以至于她快要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可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她面前这个人都不该是这副模样。
“阿姐。”裴渊抚过她的脸颊,揉去她脸上的泪水,面前的娇人受了惊吓,脸色有些发白,看着格外让人心疼。
云烟看着他身后的暗卫,终于问出了她藏在心里的疑问,“你究竟是是云好,还是裴承,还是裴渊?”
裴渊俯下身,眼睛里亮堂堂,“我什么都不是,你想把我当成谁就把我当成谁,都随阿姐的心意。”
“那之前的话呢,都是假的吗?有几分真呢?”云烟转过身摸了摸脸上的泪水,她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
半晌迟疑后,她身后传来一句话,“有一分真。”
裴渊也转过身,神色冷漠地看着满室狼藉,“看我做甚?不是要杀了我吗?”
“过来啊!”
裴渊握着剑柄指着他们说道,“记住,日后若是再敢欺负我家阿姐,我让你们的脑袋不保。”
裴渊跨过尸体,和地上星点血迹走出了酒楼。云烟撑着桌椅,泪珠子一串串地往下淌,“我其实早就知道你说的话是假的了,其实我一点都不埋怨你。”
……
山上起了一阵风,刮得树叶响了一阵。
裴渊单手背剑站在崖上,山下的灯火星星点点,落日一点点地暗下来,他脸上的光渐渐湮没在黑暗中。
酒肆里应该还有人在喝酒,那个小姑娘在干什么呢?
在算账?在喝酒,还是在写字?有了今日的变故,不知道今夜能不能睡好觉,会不会做噩梦?
裴渊一直很想和她讲话,讲她的字已经练得很好了,讲她戴发簪的模样很动人,讲她逗猫的样子像极了小猫。
现在都来不及了,他不再是她的口中的云好,也不是她总是想躲着的裴承,她应该会害怕他这个沾满血迹的身份吧。
身后响起沙沙的脚步声,裴渊慢慢地转过身,从那场大火再到今夜,他还是又见到了那张曾令他无比恐惧,无比憎恶的脸,他无比渴望这个人能葬身于数月前的大火,那场他亲手谋划的大火里。
相隔数月,这个人的相貌较之从前更加丑陋,脸上布满了道道血纹,眼睛里也毫无任何精气神,像是苟延残踹的败者。
段修走近他,“你的眼睛不像你母亲了,更像是你父亲。”
裴渊弯着眼睛笑道:“像与不像如今都没有关系了吧?总之都与你无关,你从头到尾没有拥有过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都是偷来的。”
段修依旧盯着他的眼睛,一张布满血纹的脸狰狞可怖,“偷又如何,待我练成噬血功,登上天下至尊的位置,他们谁敢说一句话。”
“那就看你今日能不能偷去了。”裴渊露出凶相,迅速地抓住段修的双臂,全身的气息一起涌出聚在一起,将段修的内力逼了出来。
裴渊不断运转身上的内力,当初段修将他养在身边,利用噬血虫让他替他分解修炼时的反噬,但没想到时间久了,这种联系反倒让二人越来越相似,从内力到剑法,这让逐渐走火入魔的段修恐慌起来,才有了到最后想要将裴渊身上的功力吸食过来的想法。
段修练习的功法也会在裴渊身上显现出来,一人强则双强,弄到现在,两个人真要打起来还真分不出上下。
身后的四鬼见首领和对方打得胶着,也想要上前帮衬,可还没往前走几步,便被中间散发出来的真气逼得无法上前。
裴渊散发出来的气息要比段修狠上几倍,似乎想主导二人之间的气息,再将对方的内力吸附出来,然段修目的是为了完成噬血功的最后一步,不敢多用力伤害他。
长达十几年的培育,段修早已对裴渊放下戒心,他不相信这人能忍住十几年的仇恨不显现出来,更没想到裴渊竟然打得是想要吞噬他的主意,一时无法应对。
但自知这样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他分不到一点好处,便强行斩断二人之间的联系,这场气势磅礴的争斗一断开,双方都退后了数十步。
裴渊停在山崖边上,脚下碎石滑落下去的声音消匿在山雾里。
段修涌出一口鲜血,露出血淋淋的牙齿,“你以为你现在反抗就能打得过我了?那倒要看看是谁技高一筹!”
他看着四周的手下,四鬼早年跟着段修在江湖上胡作非为,没少提升修为,那今日就是该用到他们的时候了。
段修先摁住傻笑鬼的肩膀,手掌却往他的天灵盖上伸去,手掌心里气息缠绕,很快那人便被吸食干净。
“看哪,他连你们都不放过,你们还要跟着他吗?”裴渊嗤笑道,但很快恢复凛冽的神色,对面的段修现已刚增加一人的功力,后面可就不太好打了。
但裴渊肩膀一松,似乎多了几分轻松,看着段修吸完了四人的功法,长舒一口气,“段老鬼?你知道我这么多年都在为什么而活着吗?”
四人的功法一起在段修的身体里涌动,他似乎有些承受不住,可很快凭借这噬血功法将四者融合起来,那双如同豺狼的眼睛直直盯着裴渊,“为了什么?”
“为了有朝一日,你尸骨无存。”裴渊仰天长啸一声,全身的气息从丹田口涌出来,恍若风雷滚滚,势不可挡地冲到段修面前。
二者的气息直面碰撞开来,散发出无比强劲的内力,山崖边的树木草叶全都呼啦啦地响动,直到破裂开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枝叶被散开的气波生生地扯下,漫天的落叶从下飘到上面,再轻飘飘地落下。
倒下的那一刻裴渊似乎陷入一场幻梦里,他看见他的阿姐慌里慌张地冲了过来,接住他如落叶般将要消亡的身体,那些散开的魂魄重新回归到本体,可是他的身体越来越冷。
热血从他嘴边流出,身体上的温度一点点地降下,他的阿姐用温热的怀抱拥着他,有热泪滴落在他脸上,明明是那么滚烫,可是他还是越来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