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冷汗如雨,两眼翻白,半天没能吐出一个字来,强撑着最后一点精神嗫嚅道:“我……我太累了,脑子转不动……”
“诚儿!”
镇国公心中大恸,毕竟这是他的独子,是他那条宝贵子孙根的延续,“太医,快宣太医!带诚儿回去休息!”
出乎他意料的是,聂昭非但没有阻拦,反而大度地一挥手:“国公放心,这一次,令郎会休息很长时间。”
镇国公面色一僵,回过头警惕地打量着她:“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
聂昭好像完全对他们父子俩丧失了兴趣,目光冷冷淡淡地一扫而过,半秒都没有停留,“我只是在想,这些问题世子答不上来,我可以找个人帮他。”
“秦姑娘,你说呢?”
“我?”
秦筝反手指向自己,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错愕,“我只是个落榜生,要在仙官面前作答,未免班门弄斧……哎呀!”
话音未落,她只觉背后被人轻轻推了一把,有些错愕地回转头去,却见女鬼琉璃不知何时现了形,正寒着脸站在她身后。
“啰嗦什么?还不快去。”
琉璃紧绷着一张毫无血色的俏脸,冷冰冰瞪视着她,却并不显得瘆人,反而有种“爱之深,责之切”的严厉。
“机会就在眼前,你还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行?你可知道,世上有多少人,到死都等不来这个机会?”
与此同时,聂昭也通过传音向秦筝说道:
【秦姑娘,我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没有我护送的时候,我希望你把握好每一个机会,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价值。就算你是真金,如果一直埋没在黑暗里,也没人会看见你的光亮。】
【我知道,你已经足够努力地锤炼自己了。你只是需要一点光。我虽然不是太阳,但此时此刻,我可以做照亮你的炬火。】
【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
人非圣贤,秦筝再怎样坚强,终究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在日复一日的孝道洗脑之下,在家族和权贵的围追堵截之下,她也会恐惧、不安,自我怀疑,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任性,太贪得无厌,太想要那些“不该想的”。
要不是家中还有位慈爱的嬷嬷,手把手悉心教导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你没有错”,她未必能坚持到今天。
嬷嬷回乡探亲以后,她原本以为,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做不成。即使孤注一掷从家中逃跑,也不过是徒劳的垂死挣扎。
那一日的飞舟上,被“未婚夫”追上的时候,她险些就要绝望了。
【幸好,我遇到了聂姑娘。】
【没错,无论别人怎么说,怎么想……对我而言,嬷嬷和聂姑娘就是太阳。你们救了我,我不能让你们失望。】
在聂昭的鼓励之下,秦筝眼中的顾虑和迟疑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她每次挥笔时潇洒自信、眉目飞扬的神情,仿佛天下无处不可去,无事不可为。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献丑了。”
在象征震洲最高权威的金殿之上,在诸天仙神的注视之中,少女螓首微抬,嗓音清朗,如春水中流冰相碰。
“八荒大地共有上古秘境十一处,其中以离洲的‘鸿蒙秘境’、乾洲的‘太初秘境’和巽洲的‘启元秘境’最为著名。若要进入鸿蒙秘境,须禀明天帝,再由五位上神合力开启封印……”
“使用烟歌草的药方,据我所知共有三十七种,其中针对寒血症的是……”
“巽洲水脉,以百花江、五彩河为干流,其下又有支流七十二条,次支流二百五十三条……”
“……”
“古书云‘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或出于一片拳拳关爱之心,但私以为,天下女子不可盲从。人生于天地间,皆当心怀‘敬顺之道’,却不是臣子一味敬顺君王,妇人一味敬顺父兄和丈夫,而是敬当敬之人,顺当顺之义。”
说到这里,秦筝再也克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感情,嗓音微微颤抖,眼眶中隐有泪光:
“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说得好啊。”
聂昭在一边用力鼓掌,边鼓掌边放声笑道:
“天、地、君、亲、师,天地不仁,尚可翻覆,又遑论凡人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