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自己错了,若非陆潇白及时搭救,今日你这小命就交代在这了。”潇白是陆荣的字。
两姐妹落水时,姜赫跟陆荣刚好途经后花园,两人第一时间跳下湖泊,一人捞了一个。
江苒心中叹道:你妹其实已经交代了。
不过从某种意义来说,陆荣确实救了自己。谁让她“掐着点”穿过来呢?反正已经社死过了,说声谢谢又算什么,江苒坚强勇敢地迈开了步子。
不远处,陆荣背靠着长亭围栏,手肘随意搭在阑干杆上。他身材颀长,一如新竹拔节。眉宇间隐带锐气,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傲气与锋芒。
江苒在他三步之外停下:“嗐,心上……陆侯爷,多谢您今日出手相救,您的恩情江苒铭记在心,日后一定好好报答。”
陆荣在等姜赫,所以才一直没走。他人高,这会儿垂眸睨了江苒一眼,讥诮道:“无论是谁在下都会出手相救,姜姑娘无须记恩,报答就更不必了,最好直接忘掉。”
这人说话时嗓音冷冰冰的,神情落拓不羁。
江苒隐隐感受到对方的嫌恶和抗拒,无奈摊手:“好吧……反正我也记性不好。”
陆荣抬脚就要走人,又或者只是单纯想离她远点儿。
然而下一秒,江苒却不受控制地一头扎进他怀里。
陆荣:又来这套是吧?
江苒昏倒了。高热,大概还有一些其他原因,这便是她穿来之后糟糕的第一天。再醒来,已是两天之后。
“三姑娘,世子爷说了,今晚老夫人的寿辰尾宴,您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说话的人是姜赫身边的小厮,在得知她高热已退身体无恙的第一时间,就过来传话了。
江苒哦了一声,摊在软椅上死鱼望天。
旁边的嬷嬷语重心长:“三姑娘还是听话去吧,今晚您表现乖巧些,指不定老夫人一个心软,她就原谅您了……”
阿肆:“是啊是啊!三姑娘不是早就预备在宴上献舞祝寿么?看看这霓裳舞衣多漂亮,奴婢现在就伺候您上身试试?”
跟脑子里的系统沟通完毕,江苒慢吞吞坐起身:“不用了阿肆,你去帮我备点儿鸡蛋、牛乳、面粉……”
?
大家不理解,但大家不敢问。三姑娘最近明显喜怒无常,落水当日还嚣张得似要蹿天,眼下又突然诡异地温软起来,实在令人琢磨不透。
江苒却是在暗自斟酌她目前的处境:由于原主作妖的黑历史太多,自己刚穿来时又以为做梦,放飞自我,狠狠拉了一波仇恨……
难搞啊。
在这偌大的宁阳相府,相爷姜御之政务繁忙,少问家事。正牌夫人病逝多年,剩下的姨娘存在感低,目前相府一把手无疑是姜家祖母姜尤氏。
江苒却是一来就给老太太得罪了!
这大概也是姜赫非让她出席晚宴的原因,江苒并不抗拒,只不过原主计划献舞祝寿,她却只会现代广播体操。
虽说赶鸭子上架,但人也最好做自己擅长的事。既是祝寿,献个蛋糕它不香吗?刚好系统说了,只要她在这个世界发展美食,并以美食积累够50w食客好感值,就可送她回去原来的世界。
听上去挺玄乎,却是江苒回家唯一的希望。
现实世界里,江苒父母健在家庭和睦。只要一想到亲人可能正为她的车祸肝肠寸断,爸妈守在病床前伤心欲绝……真的,光是想想江苒就觉心口难受得要命。
因此她当即就与系统系统签下了契约。也不知那好感值究竟怎么个算法,刚好拿蛋糕来试水了。
对于这古代有钱人过生日过三天,江苒叹服,不过也还好她穿的是古代豪门,让备的食材基本都没有问题。
碧桐院小厨房。
看着江苒熟练地打鸡蛋,倒腾着将蛋清和蛋黄分开,又在瓷盆里倒入面粉、红薯粉、清水、认真搅拌……阿肆的目光逐渐诡异。
这是在干什么呢?
看出来小姑娘的困惑,江苒逗她:“知道那日我在水中挣扎时,看到什么了吗?”
阿肆习惯了从前一口一个“本小姐”的暴躁主子,江苒自醒来后说话却是温温柔柔的,让人感到非常不适应。
“姑娘看到什么了?”
“一本神奇的食谱。”
“真的假的?那食谱现在何处?”
“在我心中啊,它无处不在。”
人在濒死时产幻,现代医学上也是说得过去的,江苒面不改色地忽悠阿肆。
原主过往一个千金大小姐,别说会做吃的了,估计连食材都分不清。如今她顶着这张的皮囊重操旧业,熟悉原主的人感到诡异也在情理之中。
但江苒必须ooc了,再按原主那套性子继续下去,迟早得把自己作死。
这个世界没有烤箱,没有电饭煲,烘烤蛋糕就只能用一些现有的东西代替。比如炉子、蒸笼之类,想来效果不会太好。但巳时之后,碧桐院内还是飘出阵阵香气。
阿肆好奇之余,已经和门外偷窥的丫鬟婆子们一样,快馋哭了。江苒用调羹沾了一点奶油给她:“尝尝看。”
阿肆试探着舔了一下,顿时两眼放光。
系统提示【当前食客好感值+70】
嗯?比预期的高多了。想来50w好感值问题不大,说不定半年不到就能回家,江苒瞬间整个人心神舒坦。
此时已近傍晚,阿肆提醒江苒更衣。
江苒想起事到如今,她还不知“自己”长什么样子,就颇为忐忑地来到一面铜镜前。
十六岁这样的年纪,现实世界里,还是个背着书包在校园里出入的高中生。而铜镜里的少女却已然长身玉立。皮肤白皙,鼻梁秀挺,还生了一双撩人的桃花眼。
颜控江苒表示很满意。
收拾好后,江苒提着食盒,迎着傍晚的夕阳径直朝相府前庭去了。
宁阳相府地处京都城东,依山傍湖而建,亭台楼榭,高墙深院,翘角飞檐,十分气派。
江苒一路观花赏水,在途经一道房廊时,一个没留神,险些撞倒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个小娃娃,赶紧伸手将人扶住。
小娃娃是个女孩子,约摸五六岁,扎着丸子头,一身灿灿锦衣,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但她脸蛋儿苍白,人也有些恹恹的,仿佛营养不良。
“怎么不去跟他们玩儿。”江苒扒拉小家伙的丸子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假山后一群嬉闹的孩童。
小娃娃抬眸看她,很是腼腆地叫了一声姐姐。
江苒被这奶声奶气的童音萌化了,猜她可能是哪位宾客带来赴宴的孩子,顺手将之前在系统那抽来的巧克力糖球给了她:“喏,姐姐请你吃糖。”
小娃娃迟疑片刻,伸手接下了。
这时一位小厮模样的青年不知从哪冒出,直奔小娃娃而来:“晚宴就要开始了,主子爷正找您呢,小小姐快跟我回去。”
瞧见江苒时,那小厮微愣一下,行了颔首礼,领着小娃娃从另一条廊道离开了。
相府前庭,高朋满座。
一面巨大的墨色水池倒映着初升的圆月和璀璨灯火,排排红纱灯笼错落有致。宾客们席于水池两侧,在场上寒暄说笑。
这时天还未黑,江苒甫一入场,只觉谁都眼熟,却谁也不认识。带着他人记忆的感觉着实很怪异。
不过来都来了,目光扫到姜雪楠身旁的空位时,江苒挑了下眉,领着阿肆直接坐过去了。
“二姐,那天的事是我不对,咱俩和好吧。”
姜雪楠:?
不止姜雪楠,阿肆也瞠目结舌。
她以为自家主子过来,定是要“问候”姜雪楠那贱人几句,没想到她张口就是一句和好。
姜雪楠愣了一瞬,神色很快恢复如常。虽然心中有种被嘲弄戏耍的感觉,面上还是莞尔笑道:“三妹妹最近这性子实在跳脱。”
“嗐,从前是我不懂事嘛,最近幡然醒悟,以后想跟二姐好好相——”
话未说完,脑子里忽然响起一道突兀强音【当前食客好感值+1000】
江苒:!
同一时间,宴上跑进来一个小女娃娃,哒哒哒穿过廊道,绕过人群,直奔江苒斜对面的席位而去。却在临近时噗嗤一下摔了个狗吃屎,手中滚出一颗什么东西,咚地一声掉水池里去了。
江苒猜,那玩意儿可能是她之前送出去的巧克力糖球。
果然,小女娃娃愣了不到三秒,哇地一声哭了,转头就扑进席前一男子怀中。
而那周身玄色、英姿飒飒的少年,可不就是前日才见过面的陆荣么?
陆霜霜哭得肝肠寸断,边哭边回头望水池,抽哒哒地说:“哥,甜……没了……呜呜呜……”
旁人不知发生何事,只当小娃娃摔得疼了,离得近的宾客都围过去一通瞎哄。陆荣却在听到小妹口中那含糊不清的“甜”字时,有一瞬的怔然,瞳中闪过一抹细碎的光。
“霜霜不哭,怎么了,好好跟哥说。”
于是小娃娃就把一位姐姐给她糖果的事情说了。
这时宴上已有礼乐奏响。
陆荣的视线扫过水池里正在融化的事物,唇角动了动:“给你糖果的那位姐姐,霜霜可认识?”
事实上,陆霜霜并不认识“姜苒”。
准确的说是听过这么个人,但从前未曾见过。
这时陆荣的随侍萧晋、也就是先前带走陆霜霜的小厮,附在陆荣耳边说了一句话。
陆荣眉梢微挑,似乎不大相信,但也没说什么。
陆霜霜还很遗憾地念叨着:“想带给哥哥尝的,可是掉了,掉了……”
眼见小妹又快哭了,陆荣轻声哄着。一手执起白玉调羹,在席前的玉碟里舀了一只肉丸,送到陆霜霜嘴边。
小娃娃摇头回避。
陆荣道:“霜霜乖,尝尝看。”
陆霜霜跨着脸蛋儿咬了一口,委屈巴巴地咽下去后,如实道:“哥,这个没有味道,和家里的一样,不好吃……”
陆荣手上一滞,瞳中那点细碎的光倏然熄灭。
第3章
他还以为,小妹的味觉回来了。
三年前陆霜霜生过一场大病,病后落下厌食怪症。为让小家伙肯吃东西,定英侯府折腾过许多法子,但都没什么效果。
东西吃得少,营养自然跟不上,因此陆霜霜看起来比同龄人瘦小许多,还一直体弱多病。
这事成了陆荣心中一大憾事。
这几年他没少派人去打探民间偏方,甚至想着将来亲自去寻那传说中的奇门医术。
而就在刚才,小妹说甜。
陆荣盯着水池里已经糊掉的“糖果”,默了片刻,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江苒身上。
此时此刻的江苒,正在一边品尝古代美食,一边观看寿台上的人表演节目。
相府到底是豪门,席前菜品不乏山珍海味,且道道名字典雅,摆盘精美。但要江苒说实话,这些菜其实可以做得更好吃。
大抵还是古代的佐料没有现实世界丰富。
这让江苒对今后的美食任务感到很有信心,不知待会老太太尝了她的蛋糕,是否也会有惊天动地的好感值?
思及此,江苒侧过脸,想看一眼先前那只小女娃娃,总觉得她会是自己未来的潜在大客户。
不想目光与陆荣撞个正着。
那一瞬间,江苒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审视,带着摄人的压迫感,仿佛一不小心透过门窗与班主任对上了视线。
且“班主任”旁边还坐着个姜赫,正用一种“给我安分点的”目光隔空警告着她。
江苒赶紧移开目光。
这时又一轮节目开始了。上台的是位面容俊朗的华袍少年:“在下沛安伯府胥邕,祝宁阳相府姜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手持长剑,说完就开始表演。
江苒来了兴致。毕竟比起歌舞声乐,剑术表演确实要稀奇得多,现实世界里几乎难得一见。
然后没多久,江苒就听到一阵阴阳怪气:“瞧她那眼神儿,活像没见过男子似的。”
“盯着人看算什么?更出格的事情人家都做过。那沛安伯府的胥公子风华正茂,指不定这次寿宴之后,她就又要移情别恋。”
“听说她在跟陆侯爷表白之前,还曾勾搭过芮临小郡王,这种朝秦暮楚的货色,难怪人家陆候爷瞧不上她。”
阿肆听得气死了,正要发作,江苒拉下了她:“不用理会苍蝇。”
阿肆明白了江苒什么意思,但还是不甘心地道:“姑娘,你今日不舞,可是便宜某些贱人了!”
阿肆口中的贱人,指的是太尉家的嫡女夏青禾,背后的“苍蝇”之一。是原主的情敌,也是今夜本要与原主在舞艺上一决高下的对手。
要江苒说吧,小学鸡战斗,没什么意思。
她毕竟不是原主本人,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好阿肆,以后别用贱人这个词了,怪不好听的。”
阿肆默了。
都说人在生死关头走一遭,性情会发生变化。看来是真的,她家小姐现今就是个显明的例子。
没过多久,新一轮唱词响起,江苒身后的夏青禾缓缓走向寿台。她身段玲珑,舞姿流畅,步履辗转间有如一只展翼的蝴蝶,广袖飘飘,翩跹动人。
台下惊叹声不绝于耳,年轻人们很快起哄。
夏青禾的视线几次掠过台下的陆荣,玄衣少年只是坐在那里,周身气质便令周遭一切相形见绌。
可他全程心不在焉,注意力几乎全在小妹身上,这让夏青禾心中隐隐不快。
舞毕后,迎着掌声,夏青禾朝着满座宾客盈盈一拜,最后目光落在江苒身上,眸子里尽是讥诮和挑衅。
但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她的情敌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坐在这里的江苒,不过一个顶着原身皮囊的假想敌。
出于礼貌,江苒回了她一个笑容。
知道该轮上自己了,江苒从案几下捧出早就备好的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