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来挑去,荣富贵给时越挑了件暗紫色的披风。
时越张望了番:“怎么不见红姑?”
荣富贵答:“红姑一大早就去仙盟帮忙,王上不知?”
时越:“??”
出发前往仙盟的路上,时越坐立难安:“据我所知,晏无忧修炼无情道,会是女子的好归宿吗?”
荣富贵不太在意:“这是人家小夫妻之间的事儿,过得好不好,都是造化,王上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恭贺新人。等参加完喜宴后,远离姜姜,回魔域找个安静的地方,然后默默等待,结束这短暂的人生。”
虽然荣富贵说的都是事实,不知为何,时越心口堵得慌。
还未靠近仙盟驻扎地,远远瞧见布满蛛网的荒废的仙盟,被打扫得整洁干净,挂着红绸缎子,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不过三日时光,另外四派弟子大多已经离去,只剩下蓬莱,还有部分无极剑宗的人。
蓬莱弟子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瞧着好不热闹。
见到魔域来人,蓬莱弟子念及魔域送来“叛徒元照”之情,倒也客客气气接待。
苏玉生在门口迎来送往,见到时越后,客套寒暄几句,让人引着到大堂去坐。
来到大堂,时越不甘心伸长脖子张望,自然是瞧不见新娘子的面。
按规矩,新婚前,新娘子不能见外面男客。
趁着无人注意,时越悄然无声来到婚房外,刚抬手去敲窗子,身后传来的苏玉生声音:“我说怎么一眨眼看不见人,原来时兄弟是迷路走到喜房来了,来,跟我到前面喝一杯,今日高兴,不醉不归。”
喜房内,姜水云掀开盖头:“难道他也来了?”
红姑连忙制止:“哎呀,不能自己揭盖头,这样不吉利。”
姜水云轻声嘟囔:“又不是真的。”
谈话间,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嘈杂声,紧接着有人来催促。
被红姑引至前厅,姜水云手里被塞来的一截红绸,她心有狐疑,想要伸手去掀红盖头瞧瞧。
她抬手去掀的动作,被晏无忧打断:“不吉利。”
姜水云心想着,反正等抓到妖,到时候再去跟他解释。
距离绝灵之地不远的一处乡镇,据西河村村民说,从半年前,他们村子里出现了一桩命案,一对新婚夫妻在新婚之夜无缘无故殒命,喜房内,只有套着喜服的两具白骨,死状凄惨!
后来,陆陆续续的受害者无一例外,都是成婚的年轻男女。
……在红绸的牵引下,姜水云坐到花轿里,在迎亲队伍的敲敲打打声,前往西河村,准备拜堂成亲。
西河村的喜房内,早已被蓬莱提前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妖怪主动送上门。
房内,张贴大红喜字剪纸,香案上燃烧红烛。
喜床上撒了几把桂圆、红枣、花生,膈得姜水云扭了扭,摸到颗干桂圆。
她把剑藏进被子里,握着干桂圆捏破脆皮,剥来桂圆肉放嘴里。
正好有些饿了,她摸了把花生红枣撰手里。
屋外,走廊下。
身穿大红喜服的郎君招待完宾客,红光满面返回喜房,被拦在途中。
见到来人,晏无忧询问:“有事?”
时越:“你愿意为了姜姜舍无情道,重修功法?”
晏无忧纳闷:“我为何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重新来过?”
时越躁怒,目光不善地望向晏无忧:“修无情道者,将来注定舍弃情爱,你娶她,谈何给她幸福?”
晏无忧这才看出状况,蓬莱那边似乎没把实情告知,故意把人蒙在鼓里。
他添油加醋说:“以后姜姜是我的人,与你何干?”
时越怒急,阴森森:“你敢伤她的心,我杀了你。”
晏无忧不以为意:“今夜是我的洞房花烛夜,让开。”
时越半点不退让:“如果我不让呢!”
无端吹来一阵妖风,卷起廊下悬挂的红灯笼摇摇晃晃,传出咯吱咯吱声。
啪嗒一声,烛火熄灭。
不约而同,时越和晏无忧同时抬头去看吹灭烛火的怪风,那团黑影从半空靠近时,除了咯吱咯吱,还有嗡嗡声。
两人几乎立刻朝黑影奔袭的方向,喜房赶去。
香案上,烛火燃烧得噼里啪啦,喜床上,姜水云早已掀了盖头扔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剥了花生米扔嘴里嚼着。
听见嗡嗡声,她拍死一只蚊虫,纳闷:“这么冷的天气,居然有蚊子?”
余光里,窗户缝隙钻入一团黑影,烛火摇曳晃动,骤然熄灭。
整个屋子里陷入一片漆黑,抬手不见五指,眼前看不见一丝光亮。
嗡嗡声,类似蚊虫煽动翅膀的频率,越来越密集,响在耳畔,不免让人毛骨悚然。
分不清哪个方向的嗡嗡声更多,似乎它们从四面八方飞来,将她这个猎物包围其中。
那些东西靠近,被姜水云一剑斩去,裸露在外的脖颈一阵刺痛,她抬掌去拍,手上拍到湿润的液体,凑近了看,似乎是血。
这玩意儿,会吸人血!
房门被撞破,好像有蓬莱弟子终于发现喜房有问题,闯入营救。
下一秒,姜水云腰肢被人一握,正要挣扎,闻见贴来的冰冷男性身躯飘来浅浅的皂荚清香,她心下稍安:“你来做什么?”
时越急声:“是蛊虫,你还好吗?”
姜水云:“不太好,既然是蛊虫,虫怕火,以火攻之。”
说罢,她扯下一条床帐,以火折子点燃,火舌立刻蔓延床帐,姜水云挥舞着火龙,几个呼吸间,房里多出一股烧焦头发的气味。
等重新点燃蜡烛,房间地上黑压压一片烧焦的蛊虫尸体。
直到这时,姜水云才注意到房间里除了她和时越,还有她的新婚夫君“晏无忧”。
晏无忧掠过时越和姜水云,留意到一只小于其它蛊虫,体形绿豆大小的黑虫逃向窗子缝隙……
晏无忧:“这只蛊母一定是去找饲主!”
廊下,苏玉生匆匆赶来:“我去追。”
房内,姜水云收回月折,肩上一沉,一件紫红色搭在肩上,罩住她身上碍眼的喜服。
姜水云一转身,顺势两条手臂去攀他的脖颈:“不是说,不想见我?”
时越后退两步,看姜水云跌倒在地,眼神着急,步子却不肯靠近一步:“你没事吧!”
姜水云扶额,装腔作势:“头好晕,刚才我被蛊虫给咬了,会不会是中毒?”
时越蹲身过来扶她,探了探脉搏:“气息平稳,应该没有中毒……”
等扫到姜水云得意的表情,时越才知道自己被骗,作势要去推开,见她虚弱无力,跟软骨头似的靠着他,依赖着他,一副冷硬心肠,瞬时心软。
他无奈叹息:“你又骗我。”
姜水云的小脑袋蹭来蹭去:“没骗你,一天就起床吃一碗米粥,梳妆打扮到现在,饿得我头晕。”
房内两人恍若无人,晏无忧无声退出房间。
来到走廊,晏无忧脱下喜服外衫,挂在臂弯里。
他抚摸着喜服上丝线勾勒的祥云瑞兽的图纹,自言自语:“三日之约,到此为止。”
第61章 🔒不敢逾矩
“抓到了, 抓到了。”
前堂传来嘈杂声,姜水云立马从时越怀里拔起脑袋:“一定是小师叔抓到饲养这些蛊虫的幕后之人,我们快去看看吧!”
时越眼神震惊:“你头不晕了?”
装晕露馅, 姜水云吐了吐舌头:“看热闹更重要,走,我们去瞧瞧。”
说完,她伸手去拉他, 被时越偏了偏身体,躲过。
来到前堂, 就看见西河村百姓们指指点点, 有大胆者,甚至呸一声,吐口水。
她扒开人群, 等看见被铁链锁住的两张熟悉面孔, 有点错愕, 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从发现蛊虫来袭后, 姜水云立马联想到老熟人,五毒教魔女谭花月!
要论擅长使蛊虫,除了五毒教不做他想。
昔日在南疆, 被谭花月逃走,后来谭花月向她报复, 伤害师姐乐之瑶,种蛊,丹田被毁, 灵脉寸寸断裂, 生不如死……这些仇恨, 姜水云一刻没有忘记过。
人群中, 谭花月目光麻木,对于人人喊打,早已见惯不怪。
只是当眼神扫过人群一个人时,谭花月没有焦距的眼神定住,猛然睁大,怎么会,她不是跳下思过崖死掉了吗?
姜水云没有理会,看向谭花月身后如行尸走肉的郑婉婉,面如老妪,头发花白……
如果她没记错,郑婉婉今年不超过二十五,怎么会苍老成这个样子?
地牢里,昏暗潮湿。
听见抽开锁链的哗啦声,地牢里的人无动于衷。
直到,脚步声停在面前,郑婉婉听见隔壁传来谭花月的声音:“要杀就杀,悉听尊便。”
姜水云越过谭花月,来到隔壁牢房,停下。
郑婉婉麻木地撩起眼皮,只看了一眼,突然开口:“你是谁?”
姜水云冲她笑了笑:“婉婉,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和薛耀,还有莫道友,你们跟咕咕鸟缠斗,等我们解决枫林镇的麻烦,还一起到临安城游历,烟花庆生,饮酒作乐,那时候我们都是初出茅庐的新手,年少意气,却也手忙脚乱,一点都不稳重。”
郑婉婉只是麻木地望着她,眼神冰冷,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真好,看来你还没有恢复记忆。”姜水云喃喃道:“看你现在的模样,或许死亡,对于你来说是一种解脱。”
看见滚落到手边的小药瓶,郑婉婉盯着姜水云,她记得她,这人总是说一下奇奇怪怪的话,郑婉婉听不懂,只觉心口抽痛,就好像那日她刺死万兽门一名弟子时,心痛发作,哀伤欲绝。
反正自己这具身躯残破不堪,没有记忆,从逃离父亲魔爪后,郑婉婉每日必须以蛊虫血肉为食,才能苟延残喘。
早已厌倦了吞食肮脏血肉的日子,郑婉婉倾倒出药丸,一口服下。
她想,终于能解脱了!
亲眼看着郑婉婉毒发身亡,气绝身亡倒下,姜水云沉默了片刻,抬步离开。
隔壁的谭花月冷嘲热讽:“说什么姐妹情深,你们自诩仙门正派,其实最虚伪不过。郑婉婉可是你的知交好友,你亲手毒杀她,真是心肠歹毒,不像我,我才是婉婉的好姐妹,婉婉身体被她父亲传功的功力煎熬,千疮百孔,要不是我用血蛊替婉婉续命,五年前她就熬不住。”
姜水云停步,转过身去:“那些新婚夫妻从未得罪过你,为何要害他们?”
谭花月轻哼:“我用这些凡夫俗子的精血,炼制情人蛊,是他们的荣幸。”
姜水云:“就因为你想要炼制情人蛊,就可以为非作歹的害人。在你心中,爱是什么?是企图把朋友和爱人一起拉入你的深渊,跟你一样满身污泥,人人喊打,千夫所指!你若真心对婉婉,可有真正了解过婉婉的初心,我们一同下山历练,为除魔卫道。如果她知道自己有朝一日变成最厌恶的邪魔,她宁愿去死,而不是跟你一同共沉沦。”
又说:“婉婉是,沐清亦然。”
……
走出地牢,苏玉生看见她裙摆上血渍,了然:“医修给的恢复记忆丹,你怎么……”
姜水云强忍下酸涩:“让她想起过去的一切,让她知道自己杀了薛耀,害了我师姐,婉婉那么善良,她该有多难过啊!”
苏玉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都过去了,看开点。”
空旷的院落,响起咳嗽声,姜水云急忙看去,见到时越离开的背影。
刚送走朋友,她心情不太好,想找个地方静一静,等过几日心情平复,再去魔域见他吧!
几日后,苏玉生带领门下弟子准备返回门派,询问姜水云要不要跟他们一起走?
姜水云摇摇头,又问:“听说谭花月终于肯交出乖乖蛊蛊母?”
苏玉生说:“是啊,确实挺奇怪,先前不论对谭花月动刑,还是逼问,她怎么也不肯交,后来突然就想通愿意交出蛊母,这下沐清有救了。”
姜水云左顾右盼:“好几天不见晏无忧的人,他去哪儿了?”
苏玉生:“晏族长没同你道别?那晚之后就没再见过。”
姜水云本打算跟晏无忧告别,此刻拜托苏玉生跟她向师尊赫连柏问安,并表示把魔域的事情处理好,然后回蓬莱。
黑水河上,船夫见了她,热切地招呼她上船,还免去船费。
姜水云不肯占便宜,执意交了船费。
一路上,那些护卫队似乎都认识她,跟她打招呼。
本以为还要花费一番心意,才能潜入魔宫,不想她刚出现在魔域,立刻见到了荣富贵。
之后,她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魔宫。
见到她时,时越面色阴恻恻:“你还来做什么?”
姜水云抵赖:“你破坏我的婚宴,你得赔我。”
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时越不禁想起那天的冒失,其实抵达仙盟时,他已经猜到婚宴是假的,另有隐情。
姜水云极看重师尊赫连柏、师兄、师姐,如果真是她要成婚,肯定会邀请蓬莱师门一同观礼,不说盛大,这些亲朋好友肯定要出席,分享她的喜悦,怎可在仙盟据点草草了事?
虽然猜到婚宴作假,在人前,他努力装作为她高兴的样子,只有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心底里的嫉妒如岩浆入海,一发不可收拾。
即便是假的,他也很嫉妒晏无忧。
他撩起眼皮:“你当真不肯走?”
姜水云自来熟地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糕点放嘴里,评价:“有点干巴,绿豆糕刚出锅才好吃。”
时越:“好,你不走,我走。”
身后,姜水云追出去:“你又不是小朋友,还要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