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上花轿了。
姜水云握着红绸,感觉身子一轻被抱起,闻到那股熟悉的皂荚,她心下安定。
把她放在凤辇里,时越有些迟疑:“你还生气吗?”
说着,他试探性地把头伸来。
姜水云轻轻锤他一记:“好了,消气了。”
时越压着嘴角,压不住那股高兴劲儿。
队伍缓缓行驶,蓬莱的几座主峰落在身后,很快,只剩下几个小黑点。
拉车的银白灵驹,速度日行千里,比御剑还快。
黄昏时分,已经回到魔域。
撩开珠帘,他挺拔的身影探身倾来,她心有顾虑:“你身体不好,我可以自己走。”
时越扬起唇角:“今夜是我的洞房花烛夜,这点力气算什么,还早着呢!”
姜水云攀上他胳膊的两条手臂,触及后脖颈的皮肤,火烧一般:“你怎么这么烫,是不是生病?”
时越声线沙哑,如一片羽毛轻轻划过心窝子:“很快就知道了。”
很快,她的确知道了。
空旷的寝殿,静得可怕,仿佛能听见胸口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揭掉盖头,眼前视野开阔明亮,姜水云抬眼,跟面前同样身穿喜服的时越对视。
记忆里十七八岁,扎着高马尾,发带飘摇,爱穿雪青色长衫,面庞稚嫩的少年,经过时光的洗礼,蜕变成稳重的青年,她不能参与到他从少年到青年的蜕变过程,但可以陪他携手走过未来,这样似乎也不错。
他紧盯她:“姜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真的可以反悔?”姜水云故意这么问,还站起身去拔发髻的玉翠钗环,装模作样做出一派要逃婚的腔调。
一股大力握住她的手腕,制止住她拔钗环的动作,他眼神自上而下滑落,最后停留在她的软嫩的唇瓣,定格。
他倾身碾压她的唇瓣,移开,在她耳畔轻语:“现在才想反悔,晚了。”
帘帐散开,红绡后,交缠的侧影,影影绰绰。
他浑身滚烫如岩浆,炙热的吻如雨滴般骤降,粗鲁的、毫无章法的,恨不得将她寸寸焚烧。
情到浓时,他在耳边轻声呢喃:“姜姜,不许离开我。”
姜水云软做一团水,哪里有力气回应他。
光线透过窗子一条缝隙,斜斜撒落。
她睁开眼时,正好撞入一双眸子里,在她注视下,他喉结上下滚动,耳朵尖尖慢慢爬上绯红,红若朝霞。
对此,姜水云极为不耻。
平日里装得好像个正人君子,守礼,动不动红脸,也不知昨夜那个禽兽是谁。
他弱弱开口:“姜姜,我不是故意的,我极力忍耐过的。”
姜水云:“闭嘴。”
他乖乖闭嘴。
为了讨好她,时越还特意下厨做冰糖肘子,居然不比兰桂坊的味道差多少。
她一时心软,入夜后,又被禽兽得逞。
偏偏他白日里装得格外乖巧,惯会骗人,白日里的小绵羊,只要一到夜里,立刻化身大尾巴狼吃干抹净。
两个月后,姜水云莫名呕吐不止。
巫医的问诊后,喜形于色:“恭喜王上,王后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姜水云掐着指头,算日子,应该就是大婚那晚……
随着季节更替,姜水云腹部慢慢隆起,与此同时,时越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到最后衣带渐宽,整个人消瘦一圈。
姜水云:“巫医说,是个女儿。”
时越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抚摸着她的腹部:“如果是个女儿,希望她像你一样漂亮,开朗,不要像我。”
她说:“我想给她起名叫团团,时团团,寓意我们要团团圆圆。”
他眼窝凹陷,一双黑眸亮得惊人:“好名字,寓意也好。”
“姜姜。”
“嗯。”
“我怕是等不到你生产。”
“好,你不用担心我,以后我会时常去洗灵池看你,虽然洗灵池隔绝外界声音,但是你只要记得,我会一直陪着你。”
三年后。
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牵着个及膝的小女孩,站在洗灵池边。
五彩斑斓的水面,平静无波。
刚学会说话的小女孩,一双大眼黑白分明:“娘亲,爹爹真是贪睡,我可羡慕荣妍姐姐,每天都能跟爹爹骑马马。”
她摸摸女儿的发顶:“团团乖,等爹爹苏醒,就可以陪你骑马马。”
自言自语说了许久的话,回应她的,只有清风吹起的涟漪。
“月中,是小瑶和卫令楚的大喜之日,上次姚师姐喜宴上,厨子做的菜肴可好吃了,我恋恋不忘好久。”她碎碎念,说:“这次卫家特意重金聘请大厨,可惜你来不了婚宴,吃不到流水席,你真是一个没有口福的人,那我替你那份一起吃。”
又两年后,某一日天气不那么好,阴沉沉,似是将要下雨。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睡个回笼觉。
忙完魔域的政务,正值疲乏困倦,时团团有红姑帮忙带着,她安心躺回绢丝绸被的软床里,很快进入梦乡。
朦朦胧胧间,她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有人推开房门,来到床前站定,笔挺的轮廓像极了他。
这些年,他很少入她的梦。
她想多瞧他几眼,不愿提早苏醒。
耳畔,一道灼热的吐息喷洒,有人埋怨的语气:“姜姜,你醒了,却不肯看我一眼。”
姜水云睡眼惺忪,忍不住抬手抚摸他的侧脸:“好真实的梦。”
话落,唇瓣被人狠狠堵住,碾压,似火舌一样寸寸蔓延。
等她喘息不过来,那人才意犹未尽地松开。
姜水云紧盯面前的人,有些委屈,有些咬牙切齿:“回来了,这些年我帮你打理魔域,每日不能偷懒,不能睡懒觉,为了魔域,为了你,我付出好多,你说以后要怎么报答我?”
时越掀了她的绸被,挤入被窝:“我宝库全给你,一穷二白,身上什么都没有,那就只能以身相许,任凭夫人差遣。”
捆在她腰间的一双手极为不安分,姜水云制止他:“青天白日,别……唔……”
她涌到喉头的话,尽数被吞没……
海浪潮起潮落,一浪高过一浪,小舟随着浪潮飘浮。
第64章 🔒矿石之路
父母太.恩爱, 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时团团:“我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某日,娘亲想念紫娟姨姨做的芋头兔丁,还说现在的时节, 蓬莱后山果林里的水蜜桃正当季,白里透红,桃皮极薄,熟透的桃子, 揭了皮,用嘴轻轻一嘬, 能嘬出桃汁来。
听到这般描述, 馋得时团团口水直流。
因天气、气候、地理等缘故,魔域里见不到任何绿植,唯有单独辟开的一处小院里栽种各种植物, 四季花开不败。
小院里, 也栽有桃树, 结出的果子小而酸涩, 不如从市井买来的好吃,这样还是得益于地底下运行的一套灵石法阵,极耗费灵石。
不过消耗掉的灵石, 跟遍地生产矿石宝石来说,不算什么。
近些年, 娘亲掌管魔域后,打通一条从魔域到坊世的“矿石之路”,采集魔域的矿石售卖, 运回生活用品和大量财富, 让魔域人民的日子越来越富裕。
日子过得好了, 在吃食上更精细些, 想要品尝更新鲜的食物,甚至有魔族子民想到从外界挖来泥土,培育植物,然而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明明是一样的土地,一样的树种,可在魔域种植出来的蔬菜和果子,苦涩难咽,毫无风味可言。
乍然听见娘亲说起蓬莱后山的水蜜桃,感叹结的桃子年年掉落一地,太可惜了,吃不完还能拿来酿桃子酒。
爹爹随声:“是很久没有回蓬莱,路上还能赏景游玩,不如我们现在出发。”
娘亲点头。
时团团立马举手:“还有我,我也要……”
话还没喊完,时团团就看见她的爹爹娘亲的衣袂飘走,如一道流光飞向天际,很快消失不见人影。
举着手的时团团:“……”
“似乎爹爹功法又深厚不少,比上一次飞的还快。”时团团沮丧着脸,叹气。
红姑过来,摸摸她的小脑袋:“小团团乖,姑婆带你去人间游玩,你不是喜欢吃糖葫芦,姑婆给你买。”
时团团立马扬起笑脸:“真的给我买糖葫芦,可是娘亲不许我吃甜食。”
红姑:“咱们瞒着你娘亲,偷偷吃。”
时团团高兴地蹦起来:“太好了,姑婆最疼团团,团团喜欢姑婆。”
疯玩到天黑,才回到魔域。
小荷包里塞满麦芽糖、冰糖葫芦等小零嘴,时团团心满意足。
回到家,就看见荣叔叔跟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子说着话,听红姑说,年轻女人似乎来自销声匿迹的羽族,来求见她娘亲。
听说她娘亲不在魔域,去了蓬莱,羽族准备绕路去蓬莱。
时团团也想去蓬莱,立马恳求羽族姐姐捎上自己,把她带去父母身边。
有红姑作陪,荣叔叔终于首肯。
一入蓬莱,那些师叔伯们热情地围着她:“这是小师妹的闺女,跟小师妹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白白圆圆,像雪团子。”
“真可爱,这么小的年纪一点不怕生。”
“团团乖,喊姨姨,姨姨这里可多好吃的。”
“之遥姨姨。”时团团大大方方,又人小嘴甜,基本没能下地走过几步路,一路上被人抱着,还收了不少好吃好玩的。
之后,时团团玩耍累了。
等再醒来时,时团团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界。
时团团是在爹爹怀里醒来的,有些不安。
旁边娘亲安慰她:“没来过这里,我们现在羽族。”
羽族,就是那个与世隔绝的异界。
这时,在魔域见过的年轻女人出现,跟娘亲好像认识,因为对方说叫晏明明。
娘亲感叹:“是你,多年不见,你长这么大。”
后来,娘亲经由晏明明的劝说,进入一处庄严神圣的大殿去游说什么人……
时团团不太懂,可她感觉爹爹牵着她的手握紧。
爹爹似乎不太高兴。
时团团从小荷包拿出麦芽糖,大方分享:“吃糖,爹爹就不会不高兴了。”
“爹爹不吃。”顿了顿,他又叮嘱:“一会儿你娘亲出来,你就装哭,吵闹要离开这个破地方,知道了吗?”
面对爹爹的威逼,时团团怂了。
没一会儿,娘亲出来了,身后还有个长发皆白的出尘男子,白衣白发,恍若仙人。
那厢,娘亲和白发仙人说着话……
时团团再瞅她爹爹的脸,爹爹的神情,像极了姑婆说的吃醋。
一个眼神扫来,时团团立马接收到爹爹的意思,扁了扁嘴,作哭腔,嚎啕大哭。
孩童的哭泣,吸引了这边的注意力。
晏无忧扫一眼那边姜水云的丈夫和孩子,无奈又好笑:“身在红尘,或远离红尘,都是一种修行方式,我已脱离世间凡俗,放下过往。你走吧!”
姜水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哭闹的女儿,拈酸的某人,眼神柔和。
一出羽族秘境,时团团立马把爹爹卖了个干干净净:“是爹爹指使的,都是他让我干的。”
时越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解释:“他们羽族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万一那晏无忧的蝴蝶又黏上你,我自然要小心提防些。”
这醋意,姜水云头疼不已:“人间晏族长已脱离红尘之人,哪像你,小心眼。”
时越:“我就小心眼了。他要对你没贼心,当年怎么肯同意跟你假成亲,我看他就不是好人。”
姜水云不与他争辩,其实当年跳思过崖前,晏无忧能通过灵蝶感受她的情绪,同样,她也能感受到晏无忧的情绪。
她跳下思过崖时,突然被告知完成任务,回到现实生活里。
那段时间,她一直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晏无忧突然对她多出80的好感。
在魔神殿,困在执念中的晏无忧问她:“如果当日是我,你会像保护他一样,也为了我跳下思过崖吗?”
姜水云摇摇头:“不会。”
然后晏无忧堪破了执念,破除心魔,证得大道。
晏无忧对她的感情很复杂,不能仅仅用男女之爱概括,更像是一位看客,沉浸式的陷入,最后堪破。
良久,等不到回音,时越轻问:“你生气了?”
姜水云没回答这个问题,突然说:“听说极北之地的极光很美。”
时越:“你想看,我们现在就去?”
姜水云:“好。”
极北,乃苦寒之地。
放眼望去,全部是冰川白雪,天空和雪色连成一线。
途中,有些没眼色的雪兔妖窜出来,成为她爹爹的刀下亡魂。
洁白柔软的雪兔皮,不掺一根杂毛,做狐裘最好不过。
腌制的兔肉,穿成烤串,放在火上烤制,又香又油。
“刚烤好的兔腿,尝尝看。”
突如其来的父爱,时团团不由后悔,其实爹爹对还是很爱她的,她实在不该出卖爹爹。
拿着烤得滋滋冒油的兔腿,时团团嗷呜一口:“好吃。”
时团团正准备多夸几句,套路爹爹对她更好些,下一秒就见爹爹瞅她一眼,转脸对她娘亲说:“熟了,我看她尝的里面没血丝,姜姜,你吃。”
时团团:“……”原来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试吃小白鼠罢了。
吃过一顿烤串盛宴,极光还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