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眠恶狠狠地看着他,几缕没绑好的碎发落在额间,明明不是锐利的眼睛,眼神却像是一个令人害怕的杀人狂,“你让怀旻魂飞魄散,让我再也见不到他,我要让你也这样,让你痛苦挣扎地看着自己魂飞魄散。”
林无咎愣了,连忙忍着痛大喊,“他没魂飞魄散啊,他真没有!慧空只是在千年前死了而已,魂魄入了轮回,我绝对没有让他魂飞魄散!”
云眠发狂的神志恢复了几分,她停下璇玑剑,“当真如此?”
林无咎点头如捣蒜,当场立誓,“我林无咎如有半点虚言,当场灰飞烟灭,永生永世不得入轮回。”
云眠心里燃起了一点小小的希望。
林无咎已经透明到通过他的魂体可以看清身后的木椅了,他默默积攒最后的灵力想要逃走。
谁知忽然,林宅大门又踏入了几个不速之客。
云眠抬头看去,是薛逢和其他人一起过来了。
林无咎自知逃不掉,魂体倒在太师椅上一蹶不振。
云眠默默把绝命帖收回,“等会你就正常的,该说什么说什么,不要暴露我和绝命帖的事。要不然,在你说完之后,就是你魂飞魄散之时。”
林无咎心里憋屈,想他做林家大少拥有这纯阳珠顺风顺水这么久,第一次被人逼得这么狼狈,而且还是一个筑基的女人。
但是看了眼云眠恶霸一样的眼神,他只能委曲求全地答应下来。
薛逢跟众人赶到的时候,云眠正和林无咎坐在椅子上喝茶。
没有得到传承的人还记得树中世界发生的事,因此他们还将自己看做是林无咎的门客,恭恭敬敬地喊了声,“林大公子。”
林无咎看见他们朝自己作揖心里舒坦了不少,看看,这才是他该有的待遇。
“请起,如你们所见,我就是这个秘境的主人。而你们如今见到的,是我的魂体。”
众人见到林无咎的魂体如今已有渡劫修为,纷纷小心慎重地站在原地,连大气也不敢出。渡劫修为何其恐怖,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
对方只需抬抬指头,他们便可魂飞魄散。
这时候,坐在他身边泰若自然的云眠就显得格格不入。
谭奇略作为师兄一向管着众人恪守严规,因此见云眠不知好歹的样子,眉头都皱紧了,呵斥道:“你是羲和宗的弟子吧,怎可如此不知礼数跟前辈平起平坐。”
云眠心情不好,看谁都不顺眼,开口就怼,“他都没说什么,哪里轮得到你开口,有这功夫,管好你自己。”
林无咎当然不敢管她,怕火烧到自己身上连忙喝了口茶眼观口口观鼻,假装没听见。
谭奇略等了许久也没见林无咎开口,见他纵容的样子一张脸变得铁青,他垂着手站在原地没再敢说话。
林无咎看了眼自己越发透明的身体,“看来你们之中有人得到了我的传承。”
秘境存在已有千年之久,他将魂体投入其中,唯有传承有人继承,才能得以遁入轮回之中。
几乎是不费什么功夫,林无咎很快就将眼神锁定在站在角落的薛逢身上。
“就是你继承了我的衣钵?”他用神识探了探薛逢,“奇怪,你这年轻人修炼的方式好像不寻常。”
“咔哒”一声轻响,云眠将茶盏放在桌上,明明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动作,氤氲的热气甚至将少女的脸变得朦胧柔和。
而林无咎却被吓回了神,连忙收回神识,哪还敢探究薛逢的修炼方法是什么。
“很好很好,少年出英雄,有你继承我也就放心了。”
随后林无咎还跟他们说了很多的话,云眠的心却一点也没放在上面。
望着少年笔直如竹的身影,她的心沉了又沉。
树中世界里,只有附身在对应身份上的人才能得到对方的传承,那么意味着,计算伤害怀旻的人,就是眼前的薛逢。
虽然说云眠附身在巫冉冉身上,但是却意外得到了李鸣臣的传承,但是这是极小的概率。
再加上薛逢作为书中的男主,作者怎么可能让他来当一个结局凄惨的和尚。
云眠心里满是悲怆,她虽说明知薛逢有自己的任务,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将怀旻的死与他相挂钩。
她知道,这个词叫迁怒。
少女长长的睫毛将所有的情绪遮掩,林无咎说到了最后已经透明的快看不见了。
他挥了挥袖子,灵力拖着一颗莹白如玉的珠子到薛逢面前,眸光里满是岁月的沧桑,“我这一生,成也于它,败也于他。”
“千年前,我的三弟死于绝命帖之手,纯阳珠我留着没有交给任何人。机缘巧合之下,我发现纯阳珠可以加快我修炼的速度,于是我便没日没夜的修炼,修为很快就超过一众同龄人,甚至是最厉害的宗师。那时候整片大陆,无人不知晓我林无咎的名字,最终我也不负众望到了渡劫后期半只脚迈入飞升。”
“只可惜我花了一生的功夫,都没能踏入那个槛。后来我才知道,纯阳珠能帮我的只有修炼的速度,而飞升却始终得靠自己。”
“我这一生。”一阵风拂过,林无咎的声音随着越飘越远,“就如黄梁大梦,到了最后才梦醒。”
薛逢接过纯阳珠,温润洁白的珠子在他手中,仿佛一颗充满矛盾的混沌体。
他忍不住想,自己也会如林无咎一般,在寻求大道的路上止步不前吗。
但是没有人能给他答案,狂风吹过,城中的一切随着黄沙消失在众人眼前。
他们走出秘境,各宗长老在桃源仙境的正中间等着他们。
平泽长老见到露出满意的笑容,甚至是对着云眠,也难得拍着她的肩膀说了句,“做的不错。”
云眠轻轻地笑了。
平泽长老召唤出那艘造价不菲的飞船,羲和宗众人,在漫天桃花香气中离开。
第27章
飞船上得知沈清澜和薛逢都得了传承,平泽长老的嘴角一直都没下来过。
但是当姚策告诉他,自己也拿到了秘境中的法宝之后,平泽长老却以一种严肃的态度面对着他。
他是个严师,尤其是面对自己的亲传弟子时,怒眉一拧让人看着直发憷,“策儿,你要向薛逢和沈清澜学学,为什么你们同辈,而你虚长他们几岁,修为却始终在他们身后。”
如果是以前的姚策,早就满脸阴霾在心中恨透了薛逢和沈清澜。
可惜现在的他已经洗净身上的戾气,姚策抬头望着窗外,外面有蓝天白云,还有一道让他能够静下来的身影。
“师父。”姚策抬头,想起云眠说过的话,心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薛逢一直在我前面也挺好的,人总要有目标。”
平泽长老听到前半句话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你小子是不是去趟秘境脑子都坏了,你的斗志去哪里了!”
说完他作势要打,姚策也知道一时半会扭转不来他师父的观念,抱着脑袋满屋子鼠窜。
窗外甲板上,云眠望着脚下的山川河流发呆,风吹起了她的头发,云眠没有整理,一双圆眼仿佛没有聚焦点。
“眠儿。”飞船上,沈清澜看出云眠一路上心不在焉,她有些担心不由得跟着出来。
云眠也想集中精神,长时间大幅度的情绪波动已经抽走了她大部分的精神,她整个人看上去蔫嗒嗒的,朝沈清澜扯出一个笑来,“师姐,怎么了。”
沈清澜表情复杂,捏了捏她脸上的婴儿肥,“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这个笑丑死了,是因为没有得到传承难过吗?”
云眠摇头,“师姐,我又不是小孩子,因为得不到东西就失魂落魄也太丢人了。”
沈清澜将她的嘴巴捏成小鸡嘴,“就你还不是小孩子?那是因为秘境里发生了什么吗?师姐虽然不记得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你想说,可以告诉我。”
难得见到沈清澜如此温柔的时候,她一向清冷,此刻扬起的眉却柔和地放平。
云眠笑了笑,“没什么,师姐,只是遇到了一个人一些事,等我缓几天就好了。”
沈清澜见她不愿多说自然地转过话题,“那你猜猜师姐得到的传承是什么?”
云眠没忍住,“师姐,我们在秘境里是互相知道身份的。”
沈清澜没想到这茬,讪讪地跟她一起看着船板外碧色的山。
不过多亏了沈清澜,云眠总算是能从那种怎么都提不起劲的状态出来了,她歪着脑袋。
忽然想起原著里沈清澜是没有选择传承的。
好奇的驱使下,云眠询问沈清澜,“师姐,你为什么会接受言灵师的传承呀?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在树中世界遇到特别不想忘记的人,也会这样选择吗?”
沈清澜转头看着她,如墨的眉眼满是洒脱,无半点儿女情长的优柔寡断,“现在的我忘记了里面的一切,不过幻相终究是幻相,与其一直缅怀,倒不如将它当做一场美梦忘记醒来之后,也算是不枉大梦一场。”
她衣衫洁白如雪,整齐利落的墨发高高束起,当真是肆意洒脱的侠女模样。
她师姐就是师姐。
没有爱恨情仇的牵挂,沈清澜看上去是当之无愧的人间皎月。
云眠不知为何,对此时的沈清澜再也没有半点看书中女主的感觉,她仰望着沈清澜,像是幼崽仰望威风凛凛的成年兽族一般。
然而下一刻沈清澜望了望四下没有人注意,凑近云眠小小声说话,“不过更重要的是,言灵师可赚钱了,随便一卦能抵我接好几个委托,我再也不用苦哈哈赚钱了。”
现在沈清澜哪有全天下梦中情人的样子,活脱脱一副穷剑修的嘴脸。
云眠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她知道沈清澜是故意逗自己开心,圆眼弯了弯,“师姐,谢谢你。”
沈清澜没说话,二人并肩靠在船边,风吹拂着脸庞,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而起。
——
回到羲和宗时已是深夜,平泽长老无意用他们休息的时间训话,于是众人如鸟兽散去回各自的洞府。
云眠看着自己粉色的幔帐眼底浮现许些怀念,在别人看来只是几日的功夫,但是她却是实打实地在树中世界待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抬手轻轻拨了窗口的风铃,宁静的夜里清脆的声音像是敲在了她的心间。
云眠轻轻扬了扬嘴角,像是想让自己开心些,可是无论是谁来看,都能看出她眼里不见底的苦笑。
旋即她放下嘴角,这样笑太累了,她感受不到开心,只有深深疲倦。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后颈,云眠脱下靴子将自己裹紧被子里,一双圆圆的眼睛盯着外面的月光出神。
是在树中世界情绪波动太大了吗?或许睡一觉自己能好些。
云眠试图劝说自己,躺一会就能睡得着了。
谁知这一躺,就是天亮了。
太阳从地平线悄悄升起,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光芒刺的云眠泪流满面。
她再也睡不着了,坐起身来,头发披散,望着初晨的阳光泪水划过脸庞。
少年爱慕最是难忘,更何况这是她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
她知道,自己忘不掉,每天早晨醒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期待今天怀旻会带什么来见自己。
她没办法跟沈清澜一样洒脱,这种思念像一颗种子,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日积月累便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苍白的手缓缓的捂住眼睛,云眠低下头小声啜泣。
原来最大的悲伤不是在分离之时,而是在遇见熟悉的时候,熟悉的场景,却发现那人再也回不来了。
云眠流了一个早上的泪,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
“咚咚咚。”不知过了许久,门扉被人敲响。
云眠不想让人瞧见自己现在的模样,将头埋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今日我不舒服,有事明日再来找我。”
外面的声音不依不饶,“云师妹,但是今天二师兄回来了,你不出来见见他吗?”
云眠埋在被子里的耳朵竖了起来,她在思考。
孟钱春常年在外游历,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更何况她跟孟钱春还合伙开着茶楼,他回来也应该见见的。
但是她的眼睛一定肿了,想到孟钱春爱打趣人的性子,他出去游历后说不定过了几年还在笑自己哭成青蛙的样子。
云眠咬了咬下唇,她是绝计不会让孟钱春见到这样的自己的。
门外薛逢等了许久也不见云眠给他答复,“云师妹,你想好了吗,要不去见二师兄一面再回来?”
云眠心烦意乱,她想去见孟钱春,但是又怕对方问东问西还取笑她。偏偏薛逢还在外面催她。
她好烦躁,语气不自觉变得凶巴巴的,“我不去了,明天再说,你别再问了。”
外面薛逢一双狗狗眼失落地垂了下来,二师兄跟云眠一向关系好。
他得知二师兄要回来,特意自动请缨来通知云眠,为的就是能来看她一眼,谁知竟然让云眠恼了自己。
薛逢低着脑袋,像做错事情的小狗准备离开,但是又念起云眠说自己身体不适。
再三犹豫后,对她的关切大过了一切,“那,云师妹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其实方才说完那句话云眠就有些后悔,她并不想让自己的心情影响到其他人的。
不会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云眠慢吞吞地走到门前,抱着膝盖蹲下,像一个蘑菇一样。
薛逢听到门后有动静耳朵都快竖起来了,他抑制住贴着门偷听的冲动,默默走近动作轻柔,像是怕惊扰到里面的人,也正是这样他听到一句小声的,几乎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凶你的。”
薛逢心都快化了,他觉得云眠真的像极了小时候遇见的小猫,因为警惕对所有人都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但是会在不小心咬到他之后愧疚地帮他舔舔伤口。
他听见声音的来源是从下方传来,因此也跟着蹲下来,小声回道:“没有关系,你心情不好嘛,那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吗?”
云眠踌躇许久,终于鼓足了勇气像小乌龟探出头一样,“有,我的眼睛肿了,你知道怎么样才能快点消肿吗?”
她真的好可爱。
薛逢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几乎是唇角上扬着,“我知道,你等我一下,很快就可以消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