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眠困得睁不开眼睛,朝他点点脑袋。
二人分别后,云眠就着习习的微风躺在白玉兰树下,她侧躺着蜷缩身体,一只手伸在旁边。
就好像,旁边一直有人陪着,不再孤单。
——
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云眠是被沈清澜从树下扒拉起来的,她头疼的要命,在树下躺了一宿只感觉身子骨都要散架了。
“师姐。”云眠开口,嗓子疼到说出来的话都不想自己的。
沈清澜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细细的柳叶眉拧起,“怎么会这么烫,你也是的,为什么有床不睡偏偏在外面躺着。”
云眠清了清嗓子,她哑到连话都说不出来,惨白着一张小脸,眼尾泛着红看上可怜极了。
沈清澜看着她的样子也说不出训斥的话,无奈地叹了口气,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绕过自己的肩膀扶着她进洞府。
修仙之人本就很少生病,辟了谷之后云眠更是一次病都没有生过,这还是她头一次感受到头晕想吐的感觉。
沈清澜给她把了脉,说是自己大悲过后心境动摇,再加上喝酒躺在外面吹了一宿的风,自然而然就染上了风寒。
知道了病因就好解决了,沈清澜去自己屋子里找来几颗治风寒的药丸,扶着云眠的脑袋让她吞下,“好在我辟谷前留的治风寒的药还没扔掉,要不然你这病,还得去找医药师来帮忙。”
喝下一碗水后,云眠干得冒烟的嗓子总算是能够说话了,她轻轻地扬起一个笑容,“谢谢师姐。”
“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沈清澜帮云眠盖好被子,打湿毛巾拧到半干放在她头上,“药丸估计要一会才能起效,你先睡一觉,不要再起来又着凉了。”
“好。”云眠艰难地眨了下眼睛,点头对于她来说太高难度了。
生病的人总是嗜睡,不一会她便感觉眼皮沉地睁不开来。
沈清澜守着她,见她呼吸均匀便起身想要回自己房间继续拿几本书来看。
谁知刚出门就遇上来找云眠的薛逢,对方眼下泛着青黑,显然这一夜没有睡好。
薛逢愣了一下,看上去也对她的出现感到很意外,“师姐怎么会也在这?”
外面的风轻轻拂过,白玉兰的花瓣被吹得四处飞舞,沈清澜轻轻捏住一片飘到自己眼前的花瓣,语气几近严厉,“这棵树,是你帮她搬来的吧?”
薛逢从来没有做过看上去如此匪夷所思的事,也就昨晚借着酒劲才能跟云眠疯上一回。
他像是顽皮被夫子抓住的学生一般,迅速地低下头,“师姐,我错了,不过这棵树并不归任何人,而且我们宗也没有不让在洞府外面的规定。”
沈清澜看着他一片痴心的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这样问并不是为了训斥他陪着云眠胡闹,而是因为。
“逢儿,你知道眠儿从秘境中出来后为何一直闷闷不乐吗?”
薛逢一直关注着云眠,自然也知道她最近情绪低落时常叹气,但是他以为云眠是因为没得到传承而难过,沈清澜一问他才发觉,说不定另有隐情。
“师姐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薛逢微微抬起脖子,雪白的衣领露出昨日被灰衣修士打出来的鞭伤,那道伤口一直隐入后颈。这种伤口一般是带倒刺的鞭子才能打出来的,说明薛逢背后肯定不止这一道伤口。
沈清澜看着薛逢脖子上的伤踌躇片刻,羲和宗境内是没有白玉兰的,唯有山脚那片树林里才有一片满是白玉兰的树林。这样大的一棵白玉兰,就算是金丹期的她也不敢妄言能一口气从山脚背上来,但是薛逢却可以为了云眠忍着满身的伤和灵力枯竭的风险,只为让她开心。
“她在秘境里喜欢上了一个人,而且很有可能,这个人在她心里会一直待到很久很久。”
第33章
“虽然我知道这是眠儿的私事我不应该说出来,但是看到你整颗心都挂在她身上,我想我应该提醒你一下,免得日后你和她都为难。”
沈清澜只能感叹造化弄人,薛逢和云眠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们彼此之间知根知底如果能结为伴侣应当是一段佳话。
只可惜,缘分是这世上最难琢磨的东西。
薛逢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沈清澜,他觉得自己忽然之间像是多余的人,他不应该站在这里,也不知道心该去哪里。
他极力克制自己的表情,让自己在沈清澜面前尽可能显得平静点,“师姐,你知道眠儿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吗?”
沈清澜摇了摇头,“眠儿未曾透露过,只是在回来的路上问我,如果有一个怎么也忘不掉的人应该怎么办。我那时以为她只是在问我,便告诉她洒脱便好,怎知见她如此消沉,才知道这是她的心结。”
薛逢的眉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他的心像是一张拉满的弓,只要轻轻一松手便可将自己满腔的爱意送到云眠面前。但是如今沈清澜告诉他,云眠喜欢上了别人,他的爱意再怎么多也没有了机会,永远不会被接受。
他心里的拉着弓的那双手,怎么也不敢松手,甚至加大了拉弓的力道,以至于弓弦断了,心也乱了。
“师姐。”薛逢红了眼睛,像是被人抛弃的狗崽,“那,我是不是应该不再来找云眠?”
沈清澜想起云眠现在的状态,怜悯地看着他,“她现在的状态不能再受刺激了,你应该冷静一下,等她好点了再谈谈也不迟。”
薛逢怔然看着眼前门,他极力想要透过中间那一小片缝隙看一眼日思夜想的姑娘。
只可惜里面一片暗淡,他看不见,也摸不着。
薛逢极力隐忍着心中的酸楚转身离开,云眠有喜欢的人,她会为难的。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让她更加伤心。
薛逢走后沈清澜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息,云眠高烧未退,她从自己屋中搬来一些书守着她。希望她好起来之后,薛逢能有机会诉说自己的爱意。
谁知云眠这一病就是两天,这期间善恶堂的人因为她跟萧振鸿的矛盾需要审判她,但是都被沈清澜以等她病好了再来给搪塞过去。
好不容易捱到第三天云眠身子好了点,在周霞的压迫下善恶堂的人说什么都拦不住把人直接架着带走了。
云眠走之前看着沈清澜的样子笑了笑,“师姐这几天辛苦你了,我去去就回来。”
善恶堂还是那个老样子,黑漆漆的一片,审问台上一群老头肃然危坐,左右是两只长着犄角的奇兽张着满嘴獠牙怒目圆睁地瞪着云眠。
云眠被压跪在台下,大病初愈的身子一触及阴冷的地面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周霞带着萧振鸿站在一旁,萧振鸿躲在他娘身后,明明伤口并没有这么夸张,却将自己浑身上下用纱布包的像个粽子一样,假惺惺地擦着眼泪,俨然一副自己是受害者的样子。
“云眠,你可知罪?”正前方金长老怒眉一横,看着云眠二话不说便想让她认罪。
善恶堂为了公正特意换掉了掌门让金长老主审,美名其曰是避嫌,但是谁不知道这整个羲和宗就他最看不惯云眠,让带有个人情绪的金长老来审,还不如直接说定她罪来的痛快。
云眠跪在地上慢悠悠地看了周霞一眼,女人换下了平日里华丽精美的钗子,换上一根木钗简单将头发绾起,看似憔悴的面容在接触到云眠的视线后勾起一抹冷漠的笑。
周霞爱自己的儿子连划了一道口子都心疼的不得了,云眠将他伤成这样,也难怪她安排金长老来折磨自己。
云眠抬头膝盖虽是弯着,但是声音却不卑不亢,“弟子不知有何罪过。”
“执迷不悟!”金长老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直拍桌子,“你伤害同门,打伤凡人,身为羲和宗的弟子却踏入烟花柳巷之地,这三宗罪你还敢不认?”
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云眠被他气得咳嗽连连,“咳咳,长老当真公正?这善恶堂当真惩恶扬善还是说单单是某个人的一言堂!”
金长老没说话,周霞倒是忍不住抢在他前面开口,“善恶堂自然是惩恶扬善的地方,你敢说你没有打我儿,你敢说你没有对凡人动手,你敢说你没有进春宵楼做这些事吗?”
金长老甚至偷偷对她加了威压,大乘期的灵力从头顶倾泻而下,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云眠,我劝你还是快快认罪,这样受的罚还能轻一些,倘若抗拒必定从严!”
说完他灵力一震,仿佛千万斤的重压直袭云眠胸口,云眠只感觉心头猛地攥紧,竟是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究竟是谁有错,谁应该受罚,难道萧振鸿就可以被摘得干干净净,只因为他投了个好胎,有个是非不分的娘吗!
沉重的威压压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云眠被金长老屈打成招的架势恶心的不得了,之前她做错了事善恶堂罚她她都可以认,因为善恶堂是公正的,不偏袒任何一个人。
如今却因为萧振鸿经常犯错,周霞屡次插手审判,金正庸这个趋炎附势的墙头草将善恶堂搅得乌烟瘴气。
云眠不服,硬撑着让心肺都在抽痛的威压开口,“我不认罪,如果要罚我,萧振鸿也必须得罚。他难道就没有进春宵楼吗,我打他是因为他强迫里面的歌姬陪他,人家不愿甚至还想砸了春宵楼。至于那个凡人,他是萧振鸿的走狗,如果因为凡人要伤害我而我却不能还手,那这规则也太过愚昧了。”
“你!”金正庸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强词夺理!就凭你一人之词,谁能辨别是非对错,说不定这一切都是你编纂出来的,为的就是拖振鸿下水。”
云眠反讽,嘴角的鲜血越流越多,“原来金长老也知道不可听信一人之词,那么为何凭萧振鸿一言之词便可定我的罪?”
“谁说我们只是我的振鸿一言之词。”周霞见她巧舌如簧,素净的脸上又恢复了高傲的神色,她拍了拍手,善恶堂的弟子便压着两三个人上来。
三人穿着粗布麻衣,皆是没有灵力的凡人,其中一人脸上有颗肉瘤云眠记得他,这是那人她打伤的凡人。
长着肉瘤的男子进来一看见云眠就跪在地上哇哇大哭,“仙人,仙人为我做主啊,她,她要杀了我。我们百姓一直信任着羲和宗的道长们,为何这位道长会无故对我一介小小凡人动手。这位道长今日能对我动手,往后便会说不定会对城中无辜的百姓们动手,往后让我们怎么放心在羲和宗的地盘安居乐业啊。”
云眠忍不住怼他,“你明显就是萧振鸿的走狗,少在这里装良民了,那日你拿着大刀直击向我,倘若我不反击必定也会去掉半条命。”
男子瞪大眼睛,浑浊的眼睛配合满脸横肉一脸凶相,“少胡说了,你一个修仙者,被我砍一下哪会出事,修仙者不都是有灵气护体的吗,但是我一个凡人,你一动手万一我就死在你手里了呢,修仙的就可以枉顾百姓性命了吗,我看你就是个魔修!”
他最后一句话刺痛了金正庸,这些年仙魔关系愈发地紧张了,修仙门派不但对魔族二字讳莫如深,也最痛恨宗门中出现叛逃师门堕入魔道之人。
他们叛逃的原因五花八门,有的因为爱情有的是受不了森严的规则,但是最终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他们堕入魔道之后统统与师门为敌,有些人因为熟悉宗门的内部结构,勾结其他魔族将整个宗门灭绝的的故事也不是没有。宗门耗费精力培养出来弟子,不说让他们回报宗门但最起码也不能是农夫与蛇的故事。
因此没有一个宗门希望听见自己的弟子被评为魔族,云眠打了凡人可以是小事是年轻不懂事,但是如果连凡人都说她是魔族,那这件事可不能轻易处置了。
“云眠,你还不认罪!”金正庸用力一拍,玄铁制造的桌子竟出现了一丝缝隙。
云眠满腔冤屈无处宣泄,她快要气死了,“都说了他是萧振鸿的走狗,萧振鸿让他做什么他当然就做什么,难道就凭他弱他有理吗?那现在我比金长老你弱,我现在能说金长老你就是魔族吗?!”
“你!”金正庸恶狠狠地瞪着她,要不是审问台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早就上前将这口无遮拦的死丫头打死了。
这时候周霞又慢悠悠地开口了,“你说只有一人证词不可信,那不如听听他旁边两人怎么说,他们两个可是春宵楼里的下人,难不成也是我儿的手下?”
被她点到,一个矮小的男人哆哆嗦嗦地指认云眠,“回大人的话,那日小的在楼里洒扫,听见房间里传来摔摔打打的声音,外面围了很多人,门是开着的,小的过去一看,只瞧见这位姑娘在里面殴打萧公子。”
他旁边的同伴也忙不迭地附和,“小的也看见了,萧公子在自己厢房里听曲,这位姑娘直接带着人就闯进来了。”
第34章
萧振鸿买通的人,一条条口供直指云眠,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他们串通好的,否则为什么这两个下人一口一个萧公子叫的如此亲近。
只可惜善恶堂就像一个被蛀虫钻孔的木头,金絮其外败絮其内,诺大的审问台上如此多长老却没有一个愿意跳出来对抗周霞,只因为她是掌门夫人,是关系到俸禄之人,而云眠只不过是小小一个举无轻重的弟子,没有人会出来为她铤而走险。
云眠看到萧振鸿可怜无辜的外表下向她扬起一个洋洋得意的笑,仿佛这一切在她踏入善恶堂之时就早已成为定局。她所辩驳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如蜉蝣的挣扎不值得一提。
明明作恶之人是他,强抢民女的人也是他,这些人就跟看不见一样,在强权之下选择过来指责帮忙的云眠。
金正庸看着她如同看着无恶不作之徒,“犯下三宗罪你还抵死不认,罪加一等。”
说完他立笔书写刑法书,声音如洪钟回响在善恶堂之中,“经审判,弟子云眠执迷不悟死性不改,犯下三宗罪罚俸三年,作为洒扫弟子洒扫鹤唳峰一年,刑罚台鞭挞一百下以儆效尤。”
罚俸洒扫这些云眠都可以忍,但是金正庸竟然让她受一百下鞭挞,她简直忍无可忍。
“你凭什么打我,萧振鸿做了这些事凭什么一点惩罚都不用?!”
“凭什么?”萧振鸿忍不住讥讽她,“就凭羲和宗是我爹在掌管。”
善恶堂中如此多的长老弟子,萧振鸿竟是连借口都懒得想一个来遮掩这些腌臜关系。偏生堂中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来反驳他,周霞对他露出一个慈祥的笑,仿佛默许鼓励了他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