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说话,只是缓缓地摇头。
宋姨帮他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可是忘记了?”
云眠心里咯噔一下,这孩子不会是烧傻了吧。
她连忙上前蹲在小孩面前,“那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吗?”
小孩显然是对她这个陌生面孔有些害怕,好不容易放松的状态又紧绷起来,像个小乌龟一样瑟缩在角落里。
宋姨见他这样连忙拍着他的背安慰,“不怕不怕,她是救你的人,倘若没有她你可就要冻死在外面了。”
小孩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云眠见状朝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
似乎是察觉她真的没有恶意,小乌龟慢慢地探出脑袋又回到之前发呆的状态。
云眠望着宋姨有些绝望,“这孩子……”
宋姨朝她比了个“嘘”,把手里的粥再喂了口给小孩,“不要当着孩子的面,我们出去说。”
云眠跟着她到房门外,宋姨有些无奈,“你来之前我都问了一遍,这孩子或许是真的烧傻了,问他话有时候摇头,有时候连反应都没有。不过眠眠你救这孩子,连自己的温饱都成问题,还怎么养活他啊。”
云眠跟着头疼起来,她若真是这个时间点的人还好说,可是拿回玉佩她就要回去了,这小孩该怎么办。
“宋姨知道有哪些人家会愿意收养这样的孩子吗?”
宋姨摇头,“当今世道,战乱频繁,普通人家自己家的孩子都养不起。更何况这孩子现在的状况,富贵人家就是愿意收养也不会选择他呀。倘若我家中有条件,兴许还能帮眠眠你养了这个孩子,只可惜,猎户之家,我家男人恐怕不会同意。”
说起男人,宋姨一向温柔的脸上出现了几分恐惧之情。
云眠感觉有些不对,但以为是家境贫寒,宋姨能愿意收留他们已经实属不易了,叹了口气,“无妨,等孩子好点了,我再想想办法。”
就在这时,屋内的小孩忽然有了动响,奶呼呼的声音呼唤着,“娘亲,娘亲。”
云眠跟宋姨对视一眼,连忙推开木门诧异地看着他。
只见小孩艰难地冲床上爬下来,一双肉乎乎的脚丫子踩在冰冷的地上朝云眠飞扑过来。
云眠被他扑来个满怀,谁知这小孩直接环着她的腰一口一个“娘亲”。
她瞳孔地震。
宋姨也没想到这孩子好不容易开口,结果就开口认娘,“这,孩子,你可是记起来什么了?”
原本只会摇头的小孩眼泪婆娑地看着她们,“我记得,娘亲背我。”
定是她将小孩背下山的时候被他记错成了娘亲,云眠哭笑不得,“我可不是你娘亲,小鬼,快去床上坐着,别又发烧了。”
小孩这时候倒是执拗得很,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死死地不肯松开,“你是娘亲,你就是娘亲。”
云眠无奈,她不想继续跟这小倔驴纠缠,“好好好,我是,快去床上坐着吧。”
系统到现在都没给出薛逢的行踪,她现在暂时没有落脚点,在这之前起码还能护着这孩子。
小孩抬头仰望着云眠,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圆溜溜地看着她。
二人就这样在宋姨家呆了两天,眼看着小孩的身体逐渐好转,云眠想着也是时候跟宋姨告别了。
然而还没等她提出,一日早晨,门外传来一阵喧闹,男人洪亮粗哑的声音响彻在耳边,“宋香,宋香,你个懒婆娘给我做饭没有,为什么不出来迎接我,成天待在家里白吃白喝,见我回来还不知道伺候我看你是皮痒了。”
宋姨瘦弱的身躯肉眼可见地战栗起来,云眠蹙眉,正想安抚她,谁知那凶恶的猎户直接将门踹开,走进来就攥住宋姨的领子用铁块似的手掌扇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宋姨白皙的面颊上迅速浮现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云眠惊呆了,连忙上前推开猎户,“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一回来就打自己的妻子。”
猎户长得凶神恶煞,听到云眠的话,黑炭似的眉毛飞起来,“好笑,她吃我的用我的,我在外忙活了一天她倒好,连出来伺候的意思都没有。我养个牲口都好歹可以用来吃,你说她有什么用。”
第45章
宋姨苍白地坐在地上解释,“不是的,往日你出门打猎要七八日才能回来,以前我都会每日敞开门等你,谁知这次你早回来了……”
猎户还是不满,显然他把宋姨当成了自己的出气筒,他穿着一身猎装,背后的箭篓空空如也,一双眼睛猩红地看着宋姨,“你以为我想吗,你自己不看看这么冷的天,下了这么大的雪,怎么可能有猎物在外面走。你要是稍微冻冻你的脑子想想就能想到我会早回来!”
眼瞧着他越说越激动,又要动起手来,宋姨连忙认错,“相公我错了,都是宋香的错,相公忙了这么久想必很累了,我这就给你做饭吃。”
看着宋姨低眉顺眼的样子,猎户冷哼一声这才没有发作,旋即他粗暴地扯下身后的箭篓,蛮狠地摔在宋姨身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不快去。”
他似命令仆人一般指使着宋姨,说完自己大步流星地回房间躺着。
云眠看不过去想要说他,却被宋姨拦了下来,一向温柔的宋姨脸上满是麻木和灰暗,“眠眠你莫要再说了,你打不过他的。”
云眠愣了一瞬,她已经变成凡人了,现在的她手无缚鸡之力,别说保护宋姨了,可能还会再给宋姨带来麻烦。
为了宋姨,她只能咬紧牙关,将不满统统吞进肚子里,“我知道了,宋姨你不要担心我。”
宋姨走后,小孩听见他们的动响怯生生地拉了拉她的衣角,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表示他对云眠的担心。
云眠朝他安抚地笑了笑,“我没事,你去玩吧。”
宋姨去做饭,云眠自然不会闲着,她带着小孩到柴房劈了几根木头帮宋姨生火。
宋姨没有推脱,朝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眠眠多谢你了。”
云眠卖力地帮她生火,炽热的火焰热的她两下额头就布满了细汗,她朝宋姨咧嘴,虽说她不会做饭,但是卖卖体力活还是可以的,好歹也是练了这么久剑的人。
然而这样融洽的场景没有维持很久,猎户不知道发什么疯,没有继续躺在他的床上竟然来了后厨。
云眠生完火,一回头对上他入蛇蝎一般贪婪的眼神心尖忍不住一跳。
宋姨虽然竭尽全力替她挡住他的窥探,但是还是无济于事。
猎户用一种让人极其不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云眠被他恶心的不得了。
“宋香,我还没问你,她是哪来的?”
“眠眠姑娘是来借宿的。”宋姨推搡着想让他离开,“相公你来后厨干嘛,这里四处是烟气,回去等我就好。”
猎户一听脸色大变,大力甩开她的手,“借宿?宋香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你连自己都吃不饱还招两个白吃白喝的。”
宋姨脸色惨白,“他们明日就走了,就只是找个地方住而已,况且眠眠姑娘还有帮我干活,不算白吃白喝。”
猎户没了耐心,直接将她推开。
宋姨后腰装在坚硬的石台上,滚烫的锅炉烫到手掌让她痛呼出声。
云眠连忙想去查看她的伤势,却被猎户一把攥住胳膊,“小娘子,你白吃白喝我的,总得拿东西来偿还吧。”
他的手像两个钳子,云眠根本挣脱不开。
她只能手脚并用地叫骂,“你是不是疯了,要还我也是还宋姨,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的拳打脚踢在身材高大的猎户眼中无异于挠痒痒,猎户将她双手反剪,一只手擒住她,另一只手作势就要扯她腰带。
小孩这时候倒是呆了,他奋力地用牙咬了口猎户的大腿。
猎户吃痛,一脚将他踹开,云眠也得以逃脱。
这下猎户却彻底被激怒了,他抄起劈柴的砍刀,“小兔崽子,敢咬你爷爷我,看我不把你剁成肉泥。”
小孩被他堵到墙角,要瞧着就要小命不保。
猎户举着砍刀作势要砍,云眠连忙上前将小孩护在怀里。
“嘭”的一声,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从背后传来,云眠瞪大眼睛回头看去。
却见宋姨拿着锅铲竟是将猎户打晕在地。
云眠又惊又喜,“宋姨,谢谢你。”
宋姨看着地上猎户丑恶的嘴脸,眼中却是划过决绝,“不,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害怕猎户醒来对他们三人施、暴,宋姨让云眠跟她一起将猎户五花大绑在地。
在这过程中,宋姨忍不住回忆起往事,“我们自小在一个村子里长大,小时候他一身力气,对我也好,我便以为他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便跟我爹说想嫁给他。哪曾想成亲之后,他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有不顺就对我拳打脚踢,这些年来我想着忍忍便过去了,至少他本性不坏,谁知今日,我才彻底看透他。”
她们将猎户关进柴房,云眠忍不住想,以猎户的残暴,醒来之后会怎么对待宋姨。
“宋姨,那今后的日子你要怎么办呢?”
在宋姨眼中,云眠看见哀莫大于心死,“关他几日后,他弟弟会来找他,到时候便会放出他。至于我,我会回娘家与他合离,我爹娘待我很好,他们会遵从我的意见的。”
云眠死死咬住下唇,可是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良久,找来一张黄符纸用身上所剩无几的灵力画了道保命符,笔落符成,金光过后云眠将保命符递给宋姨。
“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说着云眠口中吐出大口鲜血,“这个符咒你要时时刻刻戴在身上,必要时能保你一命。”
宋姨愣住,“眠眠,你是道士吗?”
云眠擦了擦嘴角的血,枯竭的灵力无处不在告诫她,她这下彻底变成一个凡人。
“不是道士,会点三脚猫功夫,但是这是我祖传的绝学,宋姨你一定要戴上好它。”
宋姨心中一暖,“我知道了眠眠,你也快离开这里吧,该去给孩子找个新的落脚点了。”
云眠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走的时候却包袱款款,宋姨给他们备了衣裳和干粮,云眠和小孩上路时,她在屋门口静静地目送他们离开。
城镇离猎户家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云眠走了三天,身上带的干粮都吃光了,这才走到临安城。
临安城入城需要交银两,云眠身上唯一的几个铜板交了入城的钱之后,彻底没有银两住客栈了。
但是好在城中有专门给贫苦人家住的茅屋,云眠咬牙带着小孩找了一间茅屋住下,里面都是一些贫苦人住的地方,大家一起挤在小小的茅屋里,睡觉就是拉个草席两眼一闭,唯一的好处就是一个人一个铜板就能住进来。
茅屋里成天是吃不饱睡不暖的人,云眠不敢将小孩一个人留在茅屋里,于是出门找活的时候也带着他。
临安城虽说没有云眠所去过的那些城镇繁华,但是对于小孩来说还是缤纷多彩的世界。
集市上有表演杂耍的人,汹汹的火焰从杂耍的口中喷出,给小孩吓得一愣一愣的。
云眠看着他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她将小孩抱在怀里,“别怕,都是假的,娘亲带你凑近点看。”
云眠没别的本事,凑热闹却是总能跑到最前面看,这不摩肩擦踵的人群被她三下五除二轻轻松松地挤到最前面。
小孩看着里面的人表演胸口碎大石目不转睛,云眠也跟着乐了起来。
一趟表演下来,摊主赚了不少钱,云眠看着对方瓷碗里满满当当的铜板心中有了几分念头。
到了晌午,云眠带小孩在路边面馆吃面,她特意挑了几个路边小吃摊聚集的地方,找了块石头席地而坐,“各位客官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鄙人幼时随家父走南闯北游历多年,如今游至临安城与家父走散,如今囊中羞涩,在此想为大家讲一讲鄙人这些年经历的爱恨情仇畅快江湖的故事,如果讲得好还请感兴趣的客官慷慨解囊。”
说完她掏出从旁边小二那借来的铜鼓“噌”地一下敲响了。
“话说在下幼时随家父游历至一国,该国国君热情好客让我们在宫中留宿多日,通过国君的口述,我们听闻了一个关于该国太后的婉转凄惨爱情。故事的开始从前任国君选秀之时开始,各地前来选秀的修女无一不是万里挑一,人间绝色。偏生那前国君只对其中一个女子偏爱有加,该女子姓甄名甄嬛,乃是大理寺少卿甄远道之女……”
一开始听众人还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国君与宠妃的爱情故事,因此不少路过的男子对此嗤之以鼻,认为情情爱爱再俗不过,但是随着他们听了一耳朵,纷纷搬着小板凳坐在云眠身边洗耳恭听。
什么“宛宛类卿”、“终究是错付了”、“一丈红”,跌宕起伏的深宫谋权,让闻所未闻的百姓们统统瞪大了眼睛。
倘若说畅快江湖的武侠故事只能吸引男子的注意,但是这种八卦狗血的你爱我我爱你,却是男女老少通杀的利器。
毕竟中华民族刻进DNA里的本性,没有人不爱吃瓜的感觉。
云眠从嬛嬛和大橘相爱,再讲到果子狸的出现,累的她口干舌燥抓起面摊的茶壶就是一顿猛灌。
一眨眼的功夫她周围已经围了密密麻麻好几圈的人。
云眠看着不远处小孩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己,但是又因为胆怯不敢上前,她没忍住笑了,朝小孩招了招手,“小孩来,端着碗向各位客官讨个好。”
小孩呆呆地端着刚刚吃完面的碗站在云眠身边,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旁边的人忍不住,“姑娘,你家这孩子可一点也不像你,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小孩似乎也知道自己没用,低低地垂下脑袋,委屈地红了眼眶。
云眠却摸了摸他的头,朝说话那人灿烂一笑,“但是脸长得俊不是吗,不都说,油嘴滑舌的男人不好嘛,我们家孩子实诚,日后多的是姑娘喜欢呢。来来来,各位客官看在这张小俊脸上,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旁边的姑娘看着他的小脸忍不住母爱泛滥,再加上云眠的油嘴滑舌,不一会小孩碗里的铜板便堆得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