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参照物——TeC
时间:2022-05-15 07:45:48

她们在吵架,那我在哪?我正在一旁看着她们聒噪。一张脸三个人用,你说这造物主是不是也太草率了些。
她们在争论是谁夺走了她们的生活,我很想走过去劝劝架,告诉她们:都别吵了,你们的生活都是我夺去的。
这是在梦里,一点逻辑都没有,我只是想一想这件事,她们就都听到了,一个两个转过头来质问我:
“你为什么做这样的事?”
“你为什么做这样的事?”
“你为什么做这样的事?”
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她们冤有头,我的债主又在哪里?我本来也活得好好的,一点都没有稀罕过这里,稀里糊涂的到了这里,既来之则安之在这里,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过。
“你杀了我。”
一个乐阳说。
“你夺走了我的生活。”
另一个乐阳说。
她们都有着凌厉的目光,逼迫着我步步后退。
我讨厌做梦,梦里都是胡扯,梦里没有逻辑,梦里藏不住任何东西,梦里把你的肮脏不遗余力地翻出来。
“你跟我走。”
一个乐阳说。
“你跟我走。”
另一个乐阳说。
“我不要!我不要!!”
我要醒来,我要醒来,我要……
我看到了熟悉的帷帐,我醒来了,闻到了温热的腊八粥香气。
“你醒了。”
木怀哲端起了桌上的粥,我看着他身后,紧闭的窗外天都黑了,他走过来,床旁的烛光都撩起微风。
他坐到床边,一边搅着腊八粥一边讲着:“你不知道我跑了多少地方,根本就没有卖这东西的,最后还是现找了年节里做粥的老婆婆替你忙活,我要不是说我媳妇生病了非要喝粥,人家得把我赶出去。”
他媳妇是谁?乐阳公主?怀柔?偷玉牌的小偷?念初?怎么哪个都不是我。
“念初,念……”
我走神被他叫回来,他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递到我嘴旁。
我摇了摇头:“我不想吃了。”
木怀哲没说什么,把粥又放回了碗里,一边搅着,一边抱怨:“你这女人真难缠。”
这些女人哪个比较难缠?乐阳公主?怀柔?偷玉牌的小偷?念初?
他看着我无奈的笑:“都怪月老,非要把你的红线一圈一圈缠到我的心上。”
他怪月老,为什么,因为他觉得他爱乐阳不合伦理?
“那你自己拿下来便是。”
“我嫌他缠得不够紧。”
你说他那份令人无刻不心动的爱到底是给谁的?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木怀哲真的开始回忆,我提醒他:“应该不是一见钟情吧。”
他嫌弃地摇了摇头:“你那时候脸脏的跟锅底的灰一样。”
他说不是,可他还记得,锅底灰,那个偷玉牌的小偷。
“那是从什么时候?”
“情不自禁那次。”
拉着我的腰带把我拉到他唇上那一次。
我们的感情确实是开始于一次:
“冲动。”
“不是冲动。”他否认,“我又不是禽兽。”
“那你情不自禁我的什么?”
“不知道。”他低头拿起了我的手,“都说你漂亮,可是我从小就认识乐阳公主,也没见色起意。”
他抬头看着我说:“我觉得只有你懂我。”
他的感觉对吗,我问他:“那我懂你吗?”
“男人也得有点自己的秘密的。”
我懂他,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始周旋着,玩笑着,骗我。
他出声阻断了我的思绪:“你想什么?”
我回答他:“你的秘密在哪里。”我看着他眼角一闪而过的慌张,可是决定还是算了,跟他开玩笑说,“不在外衣里,不在里衣里,”摇了摇头,“不在那里,”又摇了摇头,“也不在那里,”我笑着问他,“是在脾胃里还是在心肝里?”
我懂他,他眼角放下心来,把脸凑了过来。
我把头转了过去。
“我不想。”
“嗯。”
木怀哲确实不是禽兽,他替我掖了掖被子,仔细嘱咐着我:“我明日就要忙起来了。你得自己养病了,记得按时喝药,关好门窗,天会越来越凉。还有……”
还有听得我本就迷糊着的脑子一阵烦。
“不准还有。”
“不准就不准。”
他起身,听话的闭上了嘴,我以为他要离开了,结果走了两步又突然转身突袭,趁人不备贴着我的耳朵轻声恶狠狠地说:“还有不想吃饭也要多少吃点。”
“知道了。”我小声恶狠狠地回他。
我看着他,心上有一个迷离的感觉,他身后的烛光一晃一晃的,那个感觉果然是……
“阿嚏!”
我赶忙扭过了头:“不好意思……”
 
 
26
 
 
梅将军在青北待了快要两个月了,豫州总不好群龙无首,于是阔兹王爷就去了豫州。
你是不是以为我讲错了,木怀哲跟我说阔兹王爷马上就要启程去豫州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他的。
“阔兹王爷?”
“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木怀哲觉得我问的问题才有问题。无论青北还是豫州,还有雍州荆州和徐州,这些土地在这些男人的眼里就像是玩具一样,他玩过了借给他,皇帝轮流做,今年到他家。
但是这件事真的那么平常吗?其实木怀哲多少心里是有鬼的,但是我所知甚少,根本想不出来真相,况且我的伤风感冒还是好得很凑合,我也就懒得庸人自扰。
阔兹王爷离开青北,转眼就是十一月份了,步入年关了,什么忙碌都停止了,只剩了置办年货的行当。
我的伤风感冒已经有半个月了,说是不好,倒也觉得脑子清楚了,说是好,可还总是时不时的打个喷嚏。大夫说还要静养几日,最好不要出门,木怀哲就一边讲着外面的集市有多热闹来勾我,一边让我认清现实,老实地待在屋子里。
他陪着我待在屋子里下棋。我还是个臭棋篓子,执着的“打劫”,他还是不在乎棋局,陪着我胡闹。
就这样,我的黑子吃掉他的白子,隔一会儿,他的白子吃掉我的黑子,大概是胡闹的棋局着实是太无聊了,我的脑海里突然联想起了什么东西,闪过了几个可怕的画面,斩首,战火,嚎叫。
勾着我忍不住把去年的一切重新盘算了一遍:
四月初七,北边攻打边关,
而后木怀哲带兵支援边关。
北边首领被斩首,
而后阿昌阔尔王成了新首领。
木怀哲被俘,
而后北边攻进了皇城。
阿昌阔尔王占领了雍州,
而后皇帝在荆州路上被斩首。
你知道这一切像什么吗,一盘棋。
一盘棋黑子吃掉白子,然后白子吃掉黑子。
一盘棋作为疯狂却更现实的线索,把许多场景都串连在一起,产生一个比现在的一切更像一个叫做真相的东西。把如今的一切,包括木怀哲对我的爱都转变成一场骗局。
围棋里有一种局面叫做打劫,爱里面有一种毒药叫做失智,思考里面有一种好处叫做触类旁通。我生了一场病,给自己的脑子浇了一盆冷水,冷静下来后去思考,却产生了一个疯狂却觉得无比真实的想法,惊吓着了自己。
“怎么了?”
木怀哲问我。
我看向他,我是该问他,得到所谓的真相或者让他谴责我可怕的联想。还是不该问他,把现在的一切当作真相,忘记那个可怕的想法,无视自己的好奇妄想。
“你帮了阿昌阔尔王,阿昌阔尔王又帮了你?”
我应该分一点思考给我的口直心快的。
木怀哲看着我,我多么希望他的下一句话是疑惑地问我在说什么,或者不如心虚却装作自然的否认,而不是沉默了一会儿承认到:
“是。”
是。他帮阿昌阔尔王斩首了北方首领,阿昌阔尔王帮他杀了木氏朝廷的皇帝。或者这个局比我想的更早一些,阿昌阔尔王先暗地里挑起了两地的斗争。这一整场战争,那么多人流血死亡,那么多家庭破碎,个子还不到人腰际的孩子还要去做苦工维持生计,都只是这两个想做皇帝的人自私的算计。
我再一次跟他确认,生怕误会了他:“你帮他杀了北方首领,他帮你杀了皇帝。”
“是。”
是。连沉默都没有。他凭什么那么坦荡?一亩一亩的稻田被烧成灰,一座一座的房子变成废墟,一条一条的人命散发着腐臭的气息。他凭什么几个人躲在一间屋子里商讨几下就分了他们的玩具,他凭什么衣摆飘着香气坐在这里悠闲地下棋。
“你怎么敢……”
“我也是迫不得已。”
他凭什么觉得委屈,委屈得让我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阿昌阔尔王逼着你做这种事?”
“没有。”
然后让我彻底绝望心碎。
我失落地坐在椅子上,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时间停在这一刻或者倒带吧。下什么该死的棋,打什么愚蠢的劫,什么我的黑子吃掉他的白子,他的白子吃掉我的黑子。就这样把我的盖世英雄变成了罪魁祸首,木怀哲没有把我从国破家亡里解救出来,就是他害得这里国破家亡啊。
天呢,顾闻暄还傻得想要留着木怀哲的命给木氏朝廷一个机会……
“荆州的人……你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吗?”
我看着他,他终于知道沉默了。真相明显地都不需要话语了。一两个人发疯不可怕,每个时代总有那么一两个疯子。这可是手握权势的一群人在发疯。
我听着有人敲了敲门进来,是打扫卫生的人。
梅府的下人,知府家的下人,路上的行人,卖汤面的老板娘,这些人知道他们的命正被这群疯子攥在手里吗?
我看着木怀哲,瞪着他,听着朴实的扫地声,他的样子简直就是地府里的阎王。
他起身拿了我的披风,走过来牵起我的手。
“我们出去走走。”
语气里尽是往日一样的稀松平常。
我懂他,他怕我在下人面前乱说话。
我站了起来,他替我系好披风,又牵起我的手。
“走吧。”
谁能看出来我们刚刚谈论了什么惊天动地毁尽三观的事情。谁不羡慕这个体贴温柔的男人。这个人真会演戏啊,私宅的箱子,荆州的面纱,信上的念初,身上的箭伤,他有没有说过一句真话?
他不愿将婚姻用作算计?他一生只爱一个女人?他当然说话好听了,他可是骗子啊。他有热切的目光?是啊,看着天下都被他玩弄在手中,他当然兴奋了。
他的这双手,掌心的茧子,虎口的茧子,这是得杀了多少人啊。
他身上的檀香,那可是慈悲的佛家的安心静神的香啊,长出了这份香的那棵树得是吸了多少人的血当作养料啊。
怎么会是同一个男人呢,每天早上出门都会轻轻关上门。
怎么会是同一个男人呢,蹲在花盆旁利落地给花翻新土。
怎么会是同一个男人呢,永远在马车里准备着好吃的点心。
怎么会是同一个男人呢,指着马车外的夕阳问你漂不漂亮。
怎么会是同一个男人呢,总是弯下腰给你整理乱掉的裙摆。
怎么会是同一个男人呢,拿着线轴抬头看着高高飞起的风筝。
同样的路,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两个人,只是知道了一点彼此不一样的过往,一切就都不一样了。风从温热变得凉了,草从猖狂变得黄了,曾经让人感到安心的手掌,如今嫌弃地想要撇清关系。
我们俩站在十一月份冷清荒芜的草地上,就像站在自己此刻冷清的心上。
他开口,他觉得他在示图安慰我,可是说出的话让人难受。
“你一时难以接受。我也是没有办法。”
为什么他从始至终都不觉得他做了一件错事,他不理解为什么我会生气,那份不理解就像一道透明的墙,提醒着我面前的这个男人虽然站在你面前,可是我们之间隔阂着近乎永远的时空。
“你怎么没有办法,谁逼得你非要打仗。你要争皇位,在朝堂上还不够吗?害得顾闻暄蹲了三个月的牢狱还不够吗?”
我为什么要提起顾闻暄,我们都默认了他的事不能提的,这下好了,又把妒忌引到怒气里,还怎么有机会好好讲道理。
“你到底在气什么,气我害了顾闻暄?”
我怎么气他害了顾闻暄?顾闻暄他是我害死的,是我一箭穿了他的心。我为他喊冤都像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不行吗?他到死都还想着木氏朝廷。”
我应该分一点思考给我的口直心快的,不然就不必看他话里眼里尽是讥讽了。
“他想着的是顾家,他想着的是顾家的尊贵,要不然他会替太子背黑锅,那不是忠心,是为了让太子记得他的功劳。”
顾闻暄会觉得木怀哲做得对吗,我不知道了,他只是站在了太子的一方,倘若他站的是二皇子这一方,说不定此刻就是一个替他出谋划策计算着粮草和兵力的石磊。
“至少他不会害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
我应该分一点思考给我的口直心快的,不然就不必看他也升起怒气了。
“那是他目光短浅,他至高只想做个好臣子,他愚忠!他要是也想当皇帝,自然也会想办法开始打仗。”
木怀哲他说,当皇帝就要去打仗。当皇帝,怎么就要去打仗?你们去争,你们去抢,你们分析声东击西围魏救赵,就没人看得见新生的婴儿脸上的灰。你们不在乎稻田被烧了,你们不在乎房子破了,你们不在乎谁家儿子死了,因为你们住在高楼大房里,因为你们挑起了战争但是离战争远远的,闻不到死人的气味有大把的时间调试房里的熏香。几个人想要争天下,就害得天下的人无家可回,男人书写的净是这样的历史,引以为荣。
“当皇帝。”就是这三个字,竟然害了那么多人,“你想要天下就先让天下生灵涂炭,你当真下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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