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些都是后来在闲暇的时候想到的,所以当时我究竟为什么突然放空一言不发以至于若兰急切地提醒我,我已经不记得了。
“算命结果?”
“啊?啊,你的八字。”
算命嘛要有个基本的算命态度。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迷信算命。根据西方的流行病学,一个人的出生日期也许可以预测一些疾病,毕竟每年都难免经历一轮冬季流感。对于一个农耕文明发达的民族来说,数日子数月份盼丰年是关乎吃饭的大事,而到今天,哪天出生所带来的影响早已被科技仿造的四季如春所抵消,经验主义早已抵挡不住时代变化速度才对。
“辰巳三月初六未时。”
“咦。”
算命要有算命故弄玄虚的架势。其实一件事只要仪式感做得足,人们就会忍不住相信它的价值。早些年我被人拉着算命,忍不住信了它的邪,想了三天我的贵人是谁这个问题。这个后劲过了一段时间我才想清楚,这跟礼佛礼拜不吃猪肉是一个道理,我被转移了注意力和精力,所以没有大把够用的脑子去思考它的真假了。
“年龄?”
“十九。”
“哦。”
我十九的时候……惨不忍睹。人的生理成熟年龄越来越早,法定成熟年龄越来越晚,科技在和法律抗衡的时候,很明显地看到了人在控制科学。不是我非要说我来自一个比他们文明的时代,写了那啥的那谁不是说过,女性的精神面貌代表了一个时代的文明程度。
再说回算命,我不懂算命,可是我算过一次,太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了以至于我一直记得:
“你近来要注意红色,行事要注意不要太响的声音,命数的话,万事小心可以寿终正寝,你的人生中会有一段还不错的姻缘,会有两个子女。”
听了我的话,不知哪一句正中姑娘下怀,她惊喜地问我:“真的那么灵?”
信则有,因为你会朝着那个方向努力。不信则无,因为你会向相反的方向努力。一个人可以向命运相反的方向努力证明了命数的不稳固,所以说,可证伪的才是真理。
“命也是能改的,不必听什么是什么,我只是给你算出了一种可能。”
3
那么在这个我一无所知的时代背景下,我的可能有多少?我现在应该有一个身份,这个身份又会对我的人生产生多大的影响?
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俗话又说,人无知则无畏。我懒得替我的未来规划,于是决定坐在床头任由被子盖着我的下半身打瞌睡。
现在距离午饭已经过去了很久,距离晚饭过去了一小会儿。一旁的窗子被关上,门也紧闭着。桌子上放着一盏点亮的烛灯,瓷器做的烛台上面有五彩的装饰画。
我正在闭目养神,然后就听着门被推开的声音,蜡烛的烟气味随着一阵风扑到我的脸上。睁开眼睛,我转头看见木怀哲站在门前。他穿着今天早上那身衣服,黑色的面料上均匀地分布着一个个像他头那么大的金色的圆形的复杂图案。早上看其实那身衣服更加漂亮,也没有在夜色的映衬下显得那么阴森,配上他的一张冷脸让人觉得害怕。
他径直朝我的方向走过来,衣摆和他的玉牌一起晃动。走到床边,他弯腰拿了床尾一个小方凳把它放到离床头更近一点的位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就自然地坐下了。
我的床边坐着一个二皇子,正常情况下我们俩的交集应该只是我隔着博物馆的玻璃观赏他的一件衣服一副书法或者他曾经用过的一个华丽的尿壶。我的沉默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我不是见面都不跟别人问好的没有礼貌的人,但是你可能会在心里排练过怎么面对老板或者男朋友的家长,谁闲着没事会在心里去假设假如某一天遇到了一个二皇子该怎么跟他说话,所以我理所当然地闭着嘴。
所以说,我的沉默情有可原,木二皇子的沉默就让人感觉更不舒服。我觉得他是因为多年的养尊处优狐假虎威的虚假生活产生了一种不正确的待人接物的态度,他需要知道在别的世界是可以每个人都可以像他爹跟他说话一样说话的。当然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也没兴趣当他爹,我只是需要他先开口,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但是木二皇子是一个不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然后在尴尬的沉默中,我先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无聊地去分析木怀哲为这个房间带来的新的好闻的味道是什么。这个房间原先的味道除了烛灯的烟火味就是木家具带有的一种有点像樟脑丸的略微刺鼻略微好闻让人欲罢不能的一种气味。然后木怀哲身上的香气有一点像檀香燃烧的时候烟气后那一小段奶香气的提纯,然后这种奶香还被加进了一种让人感到清冽的来自自然的某一种植物来中和,那个味道很好闻也很有记忆点,我很想开口问一下大哥你用的是什么香水,但是我们俩还没有开口互相问好过这样实在是不太礼貌,于是我只好自己去想那种味道是什么。那个味道有一点像薰衣草的一小段气味,不过要少一点刺鼻,也像是罗勒的一小段气味,要稀释到一定程度以后。真不敢相信我会觉得一个味道同时像这两种东西,然后我开始担心我的鼻子是不是坏掉了,毕竟我闻了那个蜡烛飘出的烟气一两个小时了,我正想着要不要伸手把蜡烛拿地远一点,然后听着木怀哲开口说话了。
他说:“为什么犯傻?”
什么事是犯傻,不愿意做你的小妾,不愿意做你好色爹的小妾?为什么他说不愿意做他好色爹的小妾就是一件傻事,我们俩是不是有什么惊心动魄的过往?他把我拱手送给了他的好色爹为了自己的前程,我不愿意做他好色爹的小妾于是一心赴死?等下,他爹是皇帝耶,再等下,他指的是不是单纯跳塔这件事?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又说道:“重新考虑过了吗?”
重新考虑什么?做你的小妾,做你好色爹的小妾?肯定不是考虑跳塔的事情,而且他爹是皇帝耶。天呢,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请直白地告诉我做什么样的事情才能避免穿越好吗?我一生没有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大坏事,在路上看见流浪猫都会心软。上天,也许你已经给过我机会但是我错过了,我再求你一次,我的要求不高,只要告诉我我需要重新考虑什么就行……
我又没有来得及回答,他又又说道:“跟一贫如洗比起来,活得像公主一样不好吗?“
“活得……”像公主一样?像公主一样,就是……不是公主。不是公主但是活得“像”公主一样,还珠格格……不是清朝架空版?什么样的情况需要一个不是公主的人活得像个公主一样,原来的公主又怎么了?
怎么看现在都是需要小心谨慎的时候,但是我这个人实在是不太擅长肚子里弯弯绕那一套,于是又冲动了一把,我先是伸手把烛台推到了桌子边缘,然后问他:“大……我是说二皇子,这个,我早上跳过塔所以脑子稍微有点不好使,这个,我具体需要重新考虑什么来着?”
他看着被我发配到桌子边缘的烛台,口气平常地告诉我:“假冒乐阳公主。”
当然了,我已经猜到了这一点,问题是我想知道的是……这件事为什么之前那个我会拒绝甚至不惜徒手爬上塔,塔周围没有梯子,她……我是说我应该是徒手爬上去的吧。
“那,乐阳怎么了?”
“乐阳公主怀柔下月十五要嫁给平远侯长子。”说着,木怀哲把伸手把烛台推回了原位。
“那她自己没有出嫁的能力吗?”说着,我把烛台又推到了桌子边缘。
“她不肯配合。”
“不肯配合什么?”
“做承运亲王府的耳目。”
说着他又要把烛台推回来,我忍不住有些暴跳如雷:“我说,这个蜡烛它离我太近了,正在伤害我宝贵的鼻子,你不要再推回来了!”
木怀哲抬眼看我一眼,然后看向桌子,指着桌子正中的位置说:“这个地方有放烛台长久形成的痕迹,烛台就是放在这里的。”
然后他又把烛台推了回来,刚好烛台移动到什么“长久形成的痕迹”的那个地方,我就伸手把它又推了回去,烛台的晃动还滴出一滴蜡油,幸好养尊处优的二皇子还知道躲。
“从现在开始不是了!”
我朝他吼完,然后房间里又陷入了刚才的沉默。不是我一定要固执在这个烛台的问题上,确实有几率可能往后余生我都用不到我宝贵的鼻子,甚至我对这个烛台对我鼻子的犯罪事实也没有什么证据,但是我就是看不惯木怀哲非要把烛台推回来的固执行为……好吧,确实这是在双标。
我看向木怀哲,他反正估计全家就那一个表情,也看不出来是不是在生气。不管他是不是在生气,我决定清清嗓子给他道个歉证明我讲文明懂礼貌:“咳……对不起。”
木二皇子全家就一个表情,我毫无用处地再看他一眼,自己问道:“承运亲王是谁?”
“我。”
“哦。”
然后……明明是他过来找我问话,结果现在自己坐着沉默,简直是……我只好又想了一下我还有什么要问的,这个人也只有不管什么都简短回答这一个优点。
“我假扮乐阳,那乐阳怎么办?”
“杀掉她。”
什么都简短回答那个优点取消,这个人太吓人了。
我在当时这个阶段还是一个有良心的人,至少我还会去考虑一下如果我假扮怀柔,怀柔会被这个刽子手杀死。于是我忍不住小声吐槽:“什么XX设定。”
抱怨被木怀哲听到,他问我:“什么?”
“啊?我就是一时难以接受。”丫的,别人一穿非富即贵,我一穿,开局一跳塔,装备全靠抢。所以说嘛,闲着没事看小说就行了,不要随便亲自遇险。
我开始尝试着跟这个人讲讲道理,在保障我的安全的基础上。
“所以我以前一贫如洗?”确实一贫如洗比不上公主一般的生活,如果我不假扮怀柔还能活下去,我就尝试一下对木怀哲以理服之,“那种程度的一贫如洗?穷凶,勉强果腹,普通百姓,家有余粮?”
然后木怀哲的回答彻底打消了我的想法:“我遇到你的时候,你正打算偷我的玉牌。”
“哦。”我低头看一眼他的玉牌,傻姑娘(我在对之前那个我说),就算那个破牌子看着值钱,系在这样一个人身上还不够警告你吗?我忍不住咬了一会儿手指,然后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然后决定放弃吐槽:发生了这么巧合的事情,让我怎么能相信这是个现实的情况呢。
既然这个巧合如此这般的不现实,我决定再挣扎一把:“让我来梳理一下。如果我不合作,你会放过我吗?”
“不会。”
“具体会怎么做?”
“杀掉你。”
“就和平地放了我当作一切都没发生的可能有多大?”
虽然他的沉默已经回答了我,但是我就是看不顺眼木二皇子这个刽子手装深沉的样子:“大哥,你要明确表示一下我才知道你的意思是零。”
“零。”
“所以,合作愉快。”
虽然不知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可愉快的,明明就是犯罪。
我小的时候,我们家隔壁搬来了一家新邻居,我跟他们家的女儿很快就成为了好朋友。
有一天晚上,有一个人说我一直想去超市偷东西,另一个人说我也是。
然后我们就去超市,我偷偷拿了一块巧克力,她偷偷拿了一包软糖。
我们没有回家,凌晨坐在桥上,我们一起看着河水,我承认了我是一个有瑕疵的人,她一头栽进了河里。
后来我想了很久,发现,她跟我说她想去偷东西,她需要的是我来阻止她。
可是她找错了人,我的一生都是靠放弃推进的。我总是我轻易我倾向于放弃我的坚持,弃明投暗和弃暗投明都轻而易举。
后来那个小女孩被救活了,然后她家长从此禁止她跟我一起玩。
4
觉察生活中的乐趣是一种能力。
这是我在木怀哲的私宅里速成如何成为一位公主的过程中领悟到的一个道理。
做公主是一件既无聊又繁琐但是衣食无忧的一件事,但是不包括人身安全,公主遇害的情况还是有很多种的,身在皇家又是一个女人,会轻易地被掀入权力斗争的漩涡里,当男人争权夺利的时候要么跟着人前显贵要么受牵连粉身碎骨,就比如我现在是上了木怀哲这条贼船,他可要最好除了冷漠还要是个有本事的皇子才好。皇家的女人,拼死拼活不过位及人后,事倍功半还不如直接造反称帝。
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想是我日后闲暇的时候胡思乱想的,我在木二皇子私宅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太清晰的记忆。学做公主这件事情我都是敷衍塞责任由时间流逝的。按理说如果我被人发现是假冒的肯定会死得很惨,上了贼船之后我应该对这件事上点心。但是,我可能自始至终觉得所谓的穿越就是个大型的沉浸游戏吧。
关于这个月大多数的记忆我好像都是在跟木怀哲吵架。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俩每次吵架都能够顺利进行,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学会谦让这个道理。
现在想想肯定是两个人都有错,但是每每吵起来,我总是能找到木怀哲的错处。
木怀哲会不定时来私宅检查我的礼仪学得怎么样,那一天我记得我在花园闲逛的时候路过他的书房,他跟一个人正在谈什么规划大计,那个人说什么假冒公主这件事情太有风险,我觉得他说得很对然后就驻足停下准备认同他,结果他话头一转就来论证事情有风险是因为我不靠谱。然后木怀哲就反驳他说什么山野村夫不足为患。
我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清醒人,结果就是两个疯子在脑内波共振自我感动。他们两个人对我的评价,他们两个人对整个皇权事件的态度,都让我感到不舒服。
那天他要检查我妻子给丈夫更衣的那一套。我以前问过教我礼仪的那个人,为什么一个公主要给别人穿衣服,她一脸惊讶地看着我说那可是你的丈夫啊。不知道其他世界是什么样的,在这个朝代里,达官显贵的公子比公主尊贵。
那天事件的进展被一个复杂的腰带耽搁住,我把腰带绕着木怀哲的腰一手一头拿在手里,脑子里就只剩下了这个系法一共有五步这句话,至于是那五步,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没办法,我只好抬头虚心请教:“怎么系?”
他态度恶劣地问我:“你不会?”
看着他的眼睛,我就突然一股怒气冲了上来,用力甩掉了腰带:“山野村夫和不会系衣服的带子冲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