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音巷128号。
远山进去第一眼先扫了一下赵长生本人和她画风奇特的店面布置,随后眉头紧皱地回头看我俩。
和我耳语道,“你上哪千挑万选了这么个神棍?”
“……我没有这么好的眼光。”我指指我的倒霉前同事司月女士。
“是我呀,只有我有这么好的眼光,可灵了。”司月邀功道。
……
远山叹了口气,坐下来拿着赵长生的那张鬼画符似的图仔细端详。
就在我以为远山要起身骂一句神棍误人然后把图稿揉成团扔在桌子上走人的时候,他起身和人家握了个手。
“名不虚传名不虚传,久仰久仰。”远山夸奖道。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赵长生谦虚笑道。
?
远山回过身来以眼神给予司月一个肯定。
“是吧是吧,我说什么来着。”司月终于找到了封建迷信的同伴。
远山又转向我痛心疾首地说,“看男人的眼光不行,看女人的眼光也不行,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
要素过多,我正要陆续发怒,远山又迅速回过身去,和赵长生讨论这张图纸。
赵长生左手划着手机在外卖网页上逛哪家的饼好吃,右手拿着笔在图纸上增添细节。
脑子里想的是饼,口中蹦出来的话却是在应对远山。
举重若轻,大隐隐于市。
……我这次真的悟了,这个世界终究只有我着相了。
三人行,必有我一个最浅薄。
赵长生在百忙之中向我投来一个宽恕谅解无知姐姐的目光,我顿时感动地几欲落泪。
“镇元阵。”远山笃定道。
“无所谓,我管他叫它六凶六吉阵。”赵长生选好了买哪家的饼。
下六组楼对应六凶,上六组楼对应六吉,所以必有十二组。
“那只有十一组,怎么办。”我问
“不可能哦。”赵长生歪头朝着我咧嘴一笑。
啊,她好可爱。
我明白了,一定有第十二组,所以,洞天大厦在顶楼32楼之上,还有第33楼,一个看不见的第33楼。
大厦将倾
深夜,狂风暴雨中,洞天大厦呈45°角斜在大地之上,三个狼狈的神在天台各自抱住避雷针底部的三只脚。
我和司月像两只拼命扒着电线架子不掉下去的落汤家雀,长手长腿的远山更是可怜地像一只爬树的猿。
得亏绝缘皮够结实,否则早就被电死了。
时间倒回两天前。
我们从赵长生那里出来之后就去了洞天大厦,从维修通道上了楼顶,以神目相看,果然瞧见了那33楼,与31楼、32楼有着相同的结构,只是被矗立的避雷针占据了些许空间。
我走到一扇门面前,试图推开,忽然被一道强力拽了回去。
“危险!”远山道。
我正站在天台的边缘,眼下是渺小得如模型玩具一样的汽车和加油站。
远山要我关上神目,因为我还不能自如操纵神目,很容易混淆眼前的事物。
关了,撒手吧。
远山不撒手,攥着我的手腕,让我跟着他的路线走。
“你掉下去无所谓,但是你一脚踩空,我也随风飘散了。”
……
我从兜里掏出赵长生的图稿,用一只手抖落开,根据31、32楼的摆放,寻找33楼的画所在的位置。
以30楼的12副画为母版,朝着上六组和下六组看去,正好能发现相似的画作。所以30楼的画馆就是阵法的核心。是30楼的十二组图上下辐射,勾连成了洞天大厦的镇元阵。
从天台下来之后,我们回到了关键的30楼画馆,重新查看那些画。
我已经好多天没睡好觉了,有些迷迷瞪瞪。因为只能夜里去,白天这大厦里人来人往,没办法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踱来踱去,从画的内容分析内涵,从画的笔法分析流派,一无所获。我们深觉这样不是办法,决定集中火力攻坚,找到画作的的c位,仔细查看。
三个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一副画着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的山水画。
如果画是人的话,他应该已经被盯毛了。
……
最后我不耐烦地一拳怼到画框上,说“挪开试试。”没准藏后头了。
……
“?那不是一挪开就看到了。”司月说。
她一挪,没挪动。
“他妈的这是502粘墙上了吗半永久墙贴啊?”
让远山来。
虽然微神并没有修改命运以外的神力,但是他正在办我和司月的聚神流程,属于特殊情况,昆仑丘特批了他部分神力,不过很有限,还是定额的。
他拿出一块毫不起眼的木头,还散发着木头的清香。
这是昆仑木,里面蓄着定额的神力,不多,但是能够在必要时刻用上一用。
“呜呜呜远山,你的信用值也太高了吧,都能给你昆仑木,这是要昆仑丘信用top用户才给批的。”司月说。
显然,我和司月都不在此行列之中,不过就差一点点,我们就在top下的那个批次。
远山以昆仑木的神力,准备将画框推开。
“等会儿,这要推坏了怎么办?”司月谨慎发言。
“没事,你刚中了五十万,够赔了。”我安慰道。
远山点了点头,一点点推动画框。
“……?你俩这是什么人哪?”司月奇了个怪了。
画框打开后,出现了一个深洞。
司月伸手摸了摸画框的背面,没有胶没有502,换言之,粘得这么牢固不是人干的事。
洞口幽深,手电筒的光无法照亮,我们静下心来以神目观之。
“……草?”司月骂道。
推开的本应是吉位,里面却藏着凶器——万魂幡。
以此类推,在镇元阵,也就是赵长生所说的六吉六凶阵中,本应上吉下凶,上六吉,下六凶,以吉镇凶。而实际是,吉凶颠倒,六邪压制了六宝。
我在夜里拨通了赵长生打电话,让她售后一下,
“若是吉凶颠倒会怎么样?”
“宝物发光,引来恶鬼;邪祟壮大,招兵买马。”赵长生倒是也还没睡,清醒道。
……艹
足球反向买,别墅靠大海,阵法反向开,万恶筑楼台。
我曾经问远山我们为什么要和这个大厦的阵法死磕。之前是好奇心作祟想知道个清楚,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反正白天不耽误我正常上班,晚上不来大厦不就结了。这大厦已经屹立了十年了,一直很平静,应该处在一种平衡状态吧。
司月也附议:不管闲事,就不会倒霉。
不过很快,我们就深刻明白了这不是闲事。
平衡是一种很微妙的状态,而我们两个正踏上聚神之路的人加上一个怀揣昆仑木的微神,走进洞天大厦的那一刻,这种微妙的平衡就已经被打破了。
没有眼看他起高楼,却要眼看他楼塌了。
……妈的。
白天忧心忡忡地去上班,突然感觉这个大厦好像……晃悠了一下,看看办公室其他人,毫无反应,我就知道是我的心观率先察觉到了。走到南边的窗户那里,朝下一望,正好大厦再次南北向地晃了一晃,刹那间我以为这摩天高楼要带着我顷刻向大地拍去,吓得倒抽了一口气。而楼下的几位大姐还在31楼的窗户边吵吵八火不知道在吵什么,丝毫不知道自己所处在的这座大楼要倒。
这个大厦的南边恰好是一个加油站,它倒下去一拍,加油站可能会爆炸,那这附近一片民居,可能无一幸免。哪怕加油站不会爆炸,这大厦一倒,我指定是不能再在洞天32楼这间办公室再上班了,那就得到来回通勤三小时的遥远的科研所分所去上班。而聚神之路看起来还很坎坷而漫长,不上班我会喝西北风,这样上班我会和喝西北风一样难受。
“要不你辞职和我去卖煎饼吧。”司月提议。
“……我不要。”我不想努力找工作了,太卷了,肯定找不到下一个离家还近工作性质工作内容还都比较合适的工作了。
那么无论是从现实性的利益出发,还是从战略性的利益出发,都必须去阻止这种塌房事件的发生。
时间来到两天后。缜密计划实行ing
据天气预报,冀州市在未来两天内都会有特大暴雨,大风红色预警。冀州市的民众都囤好了够吃的食物,准备在家闭门不出。
洞天大厦周围更是一片清净。行人散尽,车辆入库。
夜上中天,无星无月,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我们在大厦30楼行色匆匆,先从凶位取了六宝,而后快速去吉位,置换六邪。
赵长生以“换元”两个字就提出了解决办法,不愧是大师,上学的时候数学一定学得很好。
拿出三青神羽时,远山倒是没什么反应,待拿出赤水明珠,整座大厦都被照亮时,远山则看了它好一会儿。
赤水明珠在凶位呆了很久还是很光亮,只不过光芒不再温润,而是略有寒意。
当时渡万神劫时,赤水涌进昆仑,昆仑丘曾在水底捞了许多这种珍珠上去。
司月还在感慨早知道就顺点珍珠去磨粉美白了,万魂幡被拿了出来,尖锐的啸声在整个大厦中与它的回声和鸣,还好我们提前让远山用昆仑木保护了一下五感,不然现在就是又聋又瞎。
所有不足为人道的事情都在夜色与暴雨中得到掩盖。巍峨耸立的洞天大厦,远远看去,与往日并无不同。谁知道里面正有三个灰头土脸的人正焦急地在30楼前后奔走呢。
我们置换完六宝与六邪,刚刚松了一口气。
“你们有没有觉得……?”司月迟疑道。
……觉得,这座大厦正匀速向南倾倒去。
“哦草怎么回事不是搞完了,怎么不晃了改直接倒了?”司月骂道。
“远山!”我急忙回头喊他。
“33楼!”远山正朝着天台跑去,头也不回地喊道。
我和司月急忙跟上。
在暴雨中,远山跑到避雷针附近,死死盯着避雷针,面容冷硬地低估了一句什么没听清。
在跑上天台的这一会儿我就想明白了,那该死的设阵者就等着我们反向调整呢,一旦动了镇元阵,就引发33楼新的秘阵。怪不得电梯会自动停在30楼。芝麻开门,请君入瓮。
“那怎么办,我们要不再换回去?”司月用手在脑门上挡雨,喊道。
来不及了。
“planBplanB!”司月喊道。
自从万神劫后,陆吾下令所有预案制订都要有planB,否则直接打回去。
我们虽然不在昆仑办公,但是还遵循着优良传统制订了B计划。B计划是用昆仑木暂时将大厦封住,然后请外援。
然而,洞天大厦33新的秘阵,把我们禁锢住了,哪也去不了,何谈去大厦外面封印。昆仑木神力不足,也排不上用场。
……不会真要和洞天大厦一起拍成肉饼吧,那我们只好来世再聊了。
远山抬头望天,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避雷针!
33楼突然出现的这个秘阵,如果有阵眼的话肯定是那个避雷针,但是刚刚我们换元的时候为了稳定十二元已经耗费了大量神力。没有机会用昆仑木去实验然后毁掉阵眼了。
那只能……跳过B计划中的前一步,直接喊亲友团上阵。
看着昆仑木仅存的神力,三条思路迅速蔓延,而后集中到同一点。
既然设阵者拿避雷针作阵眼,那我们也可以借用它作为阵眼的强大力量。
“快喊一个朋友下来帮忙。”我像看救命稻草一样看这个避雷针。
“喊小太阳!我来!”司月欲抢过昆仑木,叫太阳神。
远山拦住她,语气低沉,“不,现在只有司昼能救我们。”
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将昆仑木狠狠砸向避雷针的底部,扬声道,“冀州有难,昆仑神司昼,速来!”
仅剩的神力从昆仑木中破开来,冲入避雷针,借助阵眼自身的强力,那一声散出回响的“速来”直入云霄,一直冲到我们听不到的地方去。
昆仑木已经报废,如同一块朽木扔在避雷针的脚下,我们再无任何神力可用,只能等外援。但是好似一针强心剂已经注入我的心头,我盼望着司昼能救我们于水火。她做事向来迅疾有力。
洞天大厦一点点地朝着南方倾斜取,如果真倒下去,我32楼办公室的玻璃将拍个稀碎。
……这个时候还担心什么玻璃,我们几位怎么样都不知道。
远山自然可以跳回我的意识海躲避暴雨,但是没有用,我完蛋他也会完蛋,索性就站在外面一起等。
你说这33楼有禁制就有吧,倒是遮个风挡个雨啊,他妈的暴雨就直通通地浇下来,我和司月只好把外套脱下来绑在头上,给雨水引个流,少进眼睛。不得不说设阵者有点散德行。
我们紧紧抱住避雷针的三只脚,等待一个叫司昼的戈多。
她也许马上就来,也许永远不会来。
“还不来,这个点她是还没睡醒吗?”司月质疑。
……还真有这个可能,拿着办公室钥匙的司昼曾经不止一次地让我大清早在门口蹲着了。
“我他妈就说找太阳神啊。”司月冲着远山喊道。小太阳比司昼要准时。
风雨实在太大,输出全都靠吼。
我真的很想看看是哪片云彩在浇我,是我在昆仑丘的时候给他穿过小鞋吗?
……也可能只是人家在认真工作罢辽,毕竟我们向昆仑丘只借调了一场巨大无比的暴风雨而已。为了减少地面的人员财产伤亡,我们还特地嘱咐了要控制力道,到地面的时候要减损风雨的强度。这就够有工作难度的了,难道还指望人家百忙之中看看底下是不是有一位倒霉的前上司吗?
故而,天台的风雨是最强的。
……风雨飘摇,洞天大厦呈45°角斜在大地之上,三个狼狈的神在天台各自抱住避雷针底部的三只脚。
为什么,总会这么狼狈,落泪了。
远山回答司月,因为他和司昼口头约过,喊她就会快来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