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等的人就站在他身后。
“还看,看也不救人?”
远山打量了我们半晌,赞赏道:“很好。”
我和司月再次灰头土脸地出现在他面前,不得不说,历史是一种重复和循环。
我咳了一声,嗓子有些烟熏火燎的感觉。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群云之力已经回来了。”远山的目光落在我的袖口。
我立刻反应过来,“你是故意的。”
故意袖手旁观,见死不救,高高挂起,很好呀。
“唯有如此,你才会恢复群云之力。”
唯有身处绝境,才会生出孤勇之心,而唯有昆仑神的勇气才是恢复神力的索引。
当我忘记我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而无比坚信我是昆仑的神,我的神心才会焕发出神采,我的群云之力才会寻着那一脉气韵回到我掌心。
“合着昆仑丘的山训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很昆仑丘,作死第一名。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远山眼中一瞬间划过自信的光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听着远山的话,陷入了思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老虎口大,我野牛颈粗。”司月接道。
……
别说,话糙理不糙。
“你们不会一直在……等我吧?”他目光中有所探寻。
司月在自己被烧焦的衣角那里打了个结,“习惯了,就知道你靠不住,总是关键时刻掉链子,靠你不如靠我们霜霜。”
“没有。”我握紧拳头。
“那就好,和我想的一样。”
“你就这么确信我不会?”不会对你心存希望。
“因为我了解你。”远山说道。
他确实很了解我,越是绝境我越会奋起反抗。也许我的反抗还不应该就此结束,我现在就应该给他一拳,但是我忍住了,我这个人喜欢秋后算账。等我过了河再拆你这座破桥。
滚滚浓烟已然熄灭,酒店十楼被烧毁的最为严重,却并未有人员伤亡。十楼只入住了两位女士,当天并不在酒店内部,而是外出购物,傍晚才回到酒店。因为救助及时,整个酒店只有为数不多的旅客被浓烟呛到,在医院接受治疗完毕已经出院。警方调查酒店起火原因,照例询问了酒店内的所有住客。当问到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司女士起火前一段时间有没有发现过什么异常情况时,司女士说,如果非要说异常的话,只能说太行酒店旁玫瑰园底商肉夹馍店的鸭血粉丝汤有点异常,建议卫生部门介入调查。警方默然。
太行酒店燃火一案中最可疑的一点是这家酒店的所有基层全体员工在着火的前一天前都递交了辞呈,可是几番查问也没有所以然,倒是让旅馆专业的臭名更加远播了些。最为离奇的是,如此大火,在现场居然找不到起火点,没有找到什么易燃物,如油类助燃物,排出了人为纵火的可能。该案一时成为了无头公案。人云亦云,都说这酒店不祥,太行酒店只好将房屋重建和请风水先生前来作法这两件事情先后提上议程。
本地新闻频道的播报已经结束,司月让我打开选秀节目她要搞秀了。
“可是我们明明闻到了汽油味儿。”她一边看男团选秀,一边叠着一些纸盒子。
远山说我们闻到的很可能不是汽油味道,而是鬼草的味道。鬼草是原产自昆仑山脉上生长的一种草,这种草的叶片本来是没有特殊的气味的,但是一旦被食用就会散发出浓烈的味道,很像是汽油的味道。
神族拥有漫长的寿命,也积攒了许多的忧愁和苦痛,当记忆太长,而载体的承受能力不足的时候,他们就会去寻找鬼草。他们把鬼草叫作忘忧草,因为服用鬼草可以让身心愉悦,但是就像嗑药一样,会产生依赖性,会上瘾,最终走向疯癫,疯癫就是愉悦的顶峰。失去理智,不再压抑,不再自我控制,也就是破开痛苦的源头。所以鬼草在昆仑是不允许大肆种植的,陆吾上任后更是将它列为禁物,昆仑丘诸神不得服用。昆仑的神不能也不可以靠鬼草获得那种虚无缥缈的愉悦,我们要清醒,要理智地面对所有的一切,所有的记忆,不可逃避,不许逃避。所幸散神的生活比较单调无聊,对于鬼草也没有什么强烈的欲望,所以也没有因为鬼草闹出过事来。
我和司月还在讨论鬼草怎么流到瓦罐组织手里的,远山的思考却走向了另一条路。
“你再仔细讲一遍事情发生的全部经过,包括他们说的每一句话。”远山肃声道。
远山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鬼草治疗的是记忆积攒的痛苦,人也有这种痛苦,但是短短百年,尚且不需要到需要服用鬼草的程度。就算恢复起散神记忆也没有必要一直服用鬼草。那只有一种可能,是他们所有的存世记忆被开启了,是记忆道被打通了。从昆仑贯通到人间,生生世世,经受累世一百零八种痛苦的无间之刑的记忆也存在他们的意识海中,所以他们才会大量地服用鬼草,才会那样疯癫。是嫉恨,也是真的疯癫。
如果说恢复人的神族记忆是大罪的话,贯通这些罪神的记忆道就是可以押到天之九部候审的滔天大罪,连西王母都没有判决权。事情很严重,完蛋的完。
“我要立刻回一趟昆仑。”远山立刻起身,作势要走。
还能干什么去,我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去给操心大王打小报告,额,不是去尽职尽责的司昼神汇报此等大事。
司月女士发言,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远山这还没晋升到昆仑高管层呢就这么上赶着给昆仑丘操起这份心属实是过于爱岗敬业了吧。
“你不愧是司昼的朋友,操心的命。”
司月手上在不停地折纸,她在折一种纸垃圾篓,已经折了几百个了,是可以尊称一声“折纸大师”的程度。司月卖过很多种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姐妹俩土豆粉和糖醋大饹馇,发现还是卖煎饼比较平稳,但是在房租高涨的形式下她决定开源节流,开源体现在兼卖杂物,那么先从折纸卖起,这个不用进货,拿我用过的资料废纸就够用了。节流则体现在……退租搬到我家。
……那,何必还要开源呢,压力不转移到我的水电费上了吗。
“二位,请注意你们的言行,上报此事本应该是你们两个的任务,你们要记得自己是昆仑的神。”远山道。
更准确的说,是从昆仑下岗等着返聘的神,被放逐的责任心还没有回过劲儿来。
“下岗再就业很坎坷嘛,理解一下。”我说。
司月忽然有些紧张,“完蛋,一旦远山离开,我们俩准没好事。”
“你不要乌鸦嘴了。”我捂住司月的嘴。
远山势在必行,而且他只是个用昆仑木的微神,我可是恢复神力的司云神,我一个还不行?要什么自行车啊。
会务
我真的因为搞这个聚神的事情耽误了很多科研时间,最近齐闻看我的眼神都写着“堕落”两个字,她说我不再是这32楼最勤奋的科研人了呜呜,可是我又不能告诉她我总是在忙于逃命,待我想仔细编织一个理由解释一下我缘何开始消极怠工的时候,齐闻就迅速将我拉入了名为“会务组⑤”的群。得,不用解释了,接下来我想消极怠工也没有机会了,“会务组”三个字就是夺命利器。
试问一个科研人员觉得什么最累,开会,不准确,这个“开”字要着重解释一下,是承办的意思。做会议的承办方就是最痛苦的事情,因为要事无巨细,焦头烂额。我还记得第一次我在会务组搬砖的那次,我还对于承办学术会议充满了热情,齐闻和我讲得很轻松,“来跑跑腿”,到了我才知道这是马不停蹄的那种跑腿。
第二次办会议的时候我和齐闻坚决表达了我的拒绝,我不要去做接待和打印的工作。齐闻同意了,随后她派我计时,八场三十二组九十六次计时,专家发言+评议+自由评议环节,我吐了。这还不算上后面的圆桌会议,而且还不是到九分钟的时候像个机器人站起来举牌“剩余一分钟”那么简单,我必须酌情处理。有的专家一上来就很自觉加快了语速,我也不好意思过多提醒;有的专家气势很强哒哒哒机关枪一样我也不好总是打断人家。最尴尬的是,齐闻说要等到专家看到提醒牌后我才能坐下,有的专家就是很投入地在讲自己的论文,他左看看右看看低低头就是不抬头看我,我无法等到眼神交汇那一刹那完成任务而坐下,就尴尬地杵在会场中央。好不容易等他遥远地回应了我一声“嗯,好”,全场地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这里,有被闪光灯闪到。最痛苦的是计时就不能打瞌睡,不然就会出纰漏。上午八点半开始十一点半结束,下午一点半开始六点结束,持续三天的会议,我只有吃饭的时候能打个瞌睡。于是我和齐闻强烈建议让体力好的妹妹来计时,这种苦力工作让我来做是在是太大材小用了。
齐闻采纳了我的建议,第三次办会的时候从劳动密集型工种把我调到电子科技工种,让我调适电子设备。有的专家是线上参会,在线上发言和评议,结果在我的细致把控下,一开场就卡了二十分钟,生生将会议的时间打乱了,刺耳的鸣音和断断续续听不清的话一直持续了二十分钟,齐闻的脸都黑了。我更是一遍调满头冒汗,他妈的当前网络不佳能赖我吗。这次又给我整调适电子设备ptsd了,我发誓绝不再去设备那组。
在我的强烈抗议下,第四次齐闻又将我调去整理会议论文集,我一听,呀这个最适合我了,我欢欢喜喜地去整理论文集,然后被吸干了精力。主要是他们事儿太多,齐闻一会儿说这个脚注改一下一会儿说那个字体调一下,等我都调完就说把这篇论文换一下,不用这篇了。我直接一口老血吐出来。做到凌晨的我和齐闻说,下次请将我排回接待组吧谢谢了。兜兜转转,还是接待组最轻松看来,只需要“啊呀您来了太荣幸了呵呵呵呵。”接待专家办理并入住手续,多动动嘛,还有利于紧皮,皮一松人就会胖的。(自我安慰)
会议在三天后正式开始,在这期间,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司月和我仔细盘了一下之前的事情,刨去魏老四许锦声的事情,洞天大厦和太行山一行有什么共同点呢,一个是我办公室,一个是我开会的地点,“你就说你们所长是不是幕后黑手。”
“扯什么淡,我们所长体弱多病,前段时间我还提着水果和齐闻她们看医院看他来着呢。”我当即反驳。
一个躺在床上笔耕不辍在学界奋力耕耘的老头竟然不是人,那属实是过于入戏了哈。
齐闻接到了我的电话。
“所长出院了吧,他身体还好吧……还好啊没有没有失望,我的意思是还好我们也要去领导那里再探望一下嘛。”
我拎着水果和巧克力,齐闻抱着几本这次会议的论文集,敲开了所长家的门。
从我踏进门的那一刻我就在以神目仔细观察这间房子,想找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但是,很不幸,我没有找到一些类似于画风诡异的画之类的东西,也没有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息。
“小成啊,很喜欢我家的设计啊,你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欣赏我家的布局啊,确实蛮好的,请了很有才华的设计师的。”
……我有这么明显吗。
我拍了拍书架,讪笑道:“啊呀,所长您这布局真的是巧啊,虽然看起来普通,但是一定是暗藏玄机,暗藏玄机。”云丝绕着书架勘探了一周,没有发现气息凝滞的地方。
所长家的布置就是所有读书人的梦想,到处都是书架,尤其是客厅,没有电视机,而是换成了把电视背景墙做成了一整面墙的檀木书架,纸张的味道夹杂着檀木的香味。上面按照古今中外的顺序摆满了理论书籍和现当代名著以及……他自己的大作。
我手上用了几分力气,拍着书架的侧壁。好像有几分松动的迹象,这……是不是暗门啊。
所长见我一直看这个书架,也走到了书架前面,笑道,“小成好眼力呀,被你发现了,很少有人能发现的。”
他走到自己的著作栏,熟练地摸了几下,书架缓缓由中间向墙内侧推开,俨然是一座密室。
齐闻和我讶然,这……能单纯用设计巧妙来形容吗?你这在里面搞密室杀人都行了吧。
所长招手,让我和齐闻把那盒巧克力也带进去。
他打开壁灯。
阴森气息被暖黄色的壁灯照亮。
……好家伙,巧克力陈列馆。
密室里也有整整三面墙的书架,只不过,这里放的都是巧克力,各式各样各种口味的巧克力,不少还没有开封装在精致的礼盒里,但更多的是一个个巧克力标本,我单知道集邮可以这么搞,怎么还有人这么对待巧克力呢。
虽然我早就知道所长爱吃巧克力,时常在他的办公室茶几上看到巧克力摆盘,连我们的年终礼包就是一大包巧克力,但是夸张到这个程度,属实是没想到哇。
他因为什么住院的来着,是巧克力中毒吗,他真的没有糖尿病吗。
这个高而清瘦的老头,精神矍铄地向我们介绍他的藏品,还特地从标着珍品那一栏中捡了一把巧克力数着个数分给我们。
“就这么多,不能再多了。”
齐闻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所长,您是因为巧克力吃太多才生病的吗?”
所长讪讪地笑,“不能单一而论,多方面原因嘛,我正好休息一下嘛。巧克力是好东西,多吃吃补脑,有利于学术进步的。”
对不起,所长大人,我真不该听信司月的鬼话误会你就是坏人,你就是一个老不正经还吃巧克力吃到住院的老头罢辽。
贵宾
我被安排到了接待组,齐闻说所长很重视这次会议,来的专家咖位都很大,让我们务必做好接待工作。
他哪次会议不重视?在群里拍一拍每个人的头,发八百遍“大家务必重视起来”。
行,他说重视就是重视,爱说说呗。
但是此次的“重视”二字头一回落到了实处。前一天晚上,齐闻将我叫到会场外面,交代给我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接待一位贵宾。这位贵宾就是所长老头的好友之一,鼎鼎大名的设计师路洵明路先生,哦不对,是寂寂无名,因为路先生是个十分低调的人,建功立业不欲为人知,在网上很难查到路设计师的信息。我说那他有啥设计作品吗,齐闻掰着手指说也没有很多,就三个建筑。
“海上明珠。”
嚯,不得了不得了,海上明珠是东南临海的华亭市的特色建筑,建在中心洲上,形状奇特,顶端成饱满的圆形,璀璨耀眼,灯火辉煌,如夜航灯塔,为来往游船指引航向。竟然是路设计师的大作,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