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问题又来了,谁是这该死的神。
答,钦青怀渊。
一半钦原鸟,一半三青鸟,形如三青,实为钦原。既有一半神格,又是被神界封印的上古凶兽。成为天选之子,合情合理,合情合理。
我问陆吾,人家凭什么要答应你作昆仑丘的牺牲品。陆吾思索了一会,夸这是个好问题,然后便派我去问一问对方的意见。
……
我问啥,问他愿不愿意把自己炸了看看全天下最漂亮的烟花是什么样??
昆仑丘第三次万神劫调查项目小组在高阶领导层的示意下火速更名为第三次应劫策略践行项目小组。
我心中五味杂陈。
那……怀渊,哎呀,我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上辈子炸神,这辈子当人。
神心不宁
前两日,我还能肃穆端坐,勤奋研究,这几日便无心学习。
我发现,这两个人还能面对面学习,这三个人一起,就只剩下玩了。
上午装模作样地看一会文献就讨论讨论中午吃什么。午饭过后追追《人间富贵花和她的富贵》,下午涂涂数字油画。良禾给我讲讲京剧西皮流水,我给她夸夸越剧单美人,齐闻女士一边听着一边坚持不懈地修缮画布细节,天一黑,立刻收拾东西,走人。
晚上,远山看我的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玩物丧志”四个大字。我有些羞愧,但还是觉得这样十分快乐。
就是不想去看文献,那我还是腾出空来继续讲讲昆仑丘的往事吧。
话接上回,我临危受命,前去洽谈该缺德项目,奈何刚出陆吾的办公室,我就累了,回家蹲了几百年,原想把这件事拖黄了,奈何陆吾三番五次催我,让我抓紧要一份知情同意书回来。
杀人不过头点地,杀神不过放烟花,还挺有契约精神。
大约是交给天之九部看的。这样的大事,自然要先向天之九部的诸神代表大会申请,决议通过后留档,以免万万年之后被翻出来成个污点历史。
既然拖不过去了,我只好极为勉强地迈出山门去办此事。虽然我和怀渊是好友,但是我真不知道他住哪,他既然没主动告诉我,我何必上赶着打听。只好漫无目的地四处逛逛,看能不能遇到吧。
这一路上我心不在焉,遥想我与怀渊的旧日往事,我们也算相识于微时,在我还没有升到昆仑丘成为中央机关的公务员之前,我就认识怀渊了。当时我还不知道他是被封印的钦青鸟,只当他和我一样是个散神。后来我才知道我们昆仑封印上古凶兽不是控制其行踪,而是禁锢其神威,所以怀渊看起来才和普通的散神差不多。额,也不是太普通,他比别的神好看,在冀州时我就觉得他很好看,当然我也不是以貌取神的那种神,我欣赏的是他的才智(努力辩解)。
我曾和怀渊故友情深,对他甚为欣赏。当年昆仑圣境的选拔测试中,我与怀渊同时拔得头筹。我本满心以为他会和我一起接受昆仑丘司空科的调令,然后我们就能继续共事。但是他拒绝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只是考着玩玩。
……
我只好自己走马上任。听说西王母得知后很是惋惜,特地前去见他。只是按照结果来看,应该是他没有给西王母面子。虽然我自问与他在心灵上可谓比肩,但是他这份胆识我可是相差甚远。
自此以后他就消失在了冀州,走之前也没有告诉我说他会去哪里。我越想越气,就再也没有回过冀州。
像是棋逢对手对手下场,将遇良才良才离开,我再没有冀州时那样勤恳,每日上班庸庸碌碌,下班浑浑噩噩,修炼糊弄大法。那一日,正是西王母每千年一次的突击巡检,我伏案迷迷糊糊的样子被她看了个正着,就被当成反面典型,接受昆仑丘委员会批评大会。不过还好,昆仑丘因为历史缘故,没有正局长,只有一个司昼神君代理副局长,其他人都是和我一样的科级干部,大家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也不过多难为我这个同事,所以我只是低眉顺眼地听着西王母的批评,司昼神君偶尔附和一句。
只是,大庭广众,我还是十分尴尬。
忽而听得一阵神鸟之鸣划破昆仑长空,西王母的训话被打断。我顿时松了一口气,也转头望去。在群云之上的,正是怀渊。他也正望着我,与我四目相对之时,朝我笑了笑,我心领神会,朝他点头。
随后西王母就被他引走了。我还担心西王母会难为他,后来发现西王母似乎并没有更加生气,回来后还贵人事忙把我这么个事抛诸脑后,我侥幸逃过一劫。
你要知道这感情之中最令人心动的便是似有还无的时候,颇有“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悦然之感。
那时我便知道他来到了昆仑丘,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总归是来到了这里,便想着下次要问问他。
想着想着……便忘了。
因为昆仑丘空降了一位副局长,神君陆吾意气风发地进驻昆仑,颇有一种封疆大吏的感觉。司昼也难得清闲,从代理职务上退下来。陆吾甫一上任便大肆改革,一洗昆仑颓废之风,我就是被清洗的重中之重。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糊弄大法修炼地还不到位,陆吾看我的述职报告所用的时间总是要比别人多上那么一会,提的意见也多上那么一筐。在陆吾的苛刻要求之下,我只好把我的养老计划稍微调整一下。大事上上心,小事再洒洒水。
哦跑题了,我是在说怀渊,我再见到怀渊时,确实问了他些许问题,他只是说偶尔来昆仑玩一玩。我知道他不愿意回答私隐之事,也不好多问,只是很失落,觉得他不信任我。但是我也只是失落了几十年而已。我放弃关心这些事情后,我们的关系顿时更加自在了。我们会絮絮地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比如哪位神君新作了打油诗,又或者四境之间的明争暗斗啦。我们仿佛有很多话要说,他和当年在冀州之时一样,平时清清冷冷的,看着我时却好似很温柔;和别的朋友讲话时颇为随意,和我讲话的时候便好似很认真。
彼时,我只觉得我们可以这样过下去千千万万年,可以偶然于山岭之间相逢,共游昆仑长空,在群云间慢慢地听对方讲一个故事,谈一首诗。我也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喜欢偶尔在群山间游荡的。昆仑丘的生活也不显得那么无聊了,这里忽然出现了能让我心旷神怡的神。不知道是不是我神识狭隘的缘故,自冀州时我便只欣赏怀渊,到了昆仑我还是只瞧得上怀渊。倒也不是没有更厉害的神君,像司昼、司星、司月等等都极具才干,还有陆吾,虽然我们总是针尖对麦芒,但是终归是共事了数万年,倒也算是配合得当,旗鼓相当。但是他总是有些让我觉得有些难以琢磨,我也弄不清我们是不是朋友。毋庸置疑的是,我知道我很信任他,他也是信任我的,唉算了不提他了,他让我费解的很。
说回怀渊,虽然我与怀渊数万年间也不常常相见,但我心里却看他极重,不说是眉间朱砂痣吧,也算是眼尾泪痣。此时让我去说这样一番话,真是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未想怀渊在我婉转婉转再婉转,暗示暗示再暗示拒绝的洽谈下,他居然很痛快地说了一个好。
我曾寄希望于陆吾回心转意,也曾寄希望于怀渊果断拒绝,谁想这二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孤注一掷,一个深明大义,倒显得我在中间矫情兮兮。
西境将倾
我从未见过有谁自解神格,司昼说大约总不会烟消云散,神除了神格以外还有神识,只是不知道会前往何方。
但是未知,便是最大的恐惧。
我问怀渊他知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再不能永生了,再也回不到昆仑,连冀州都回不去了,还要面临许多不知道的事情。”
但是怀渊十分轻快地说,当然知道。
“为什么?”我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会答应,就这么不值得继续这样活下去吗,没有任何值得你留下的事物吗。
“不为什么。”他笑着说。
我如今见他的笑甚是刺眼。
我冷了脸,“你随便吧”,拂袖而去。
回山的路上,我心中像堵着一口气,我在期待什么,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呢,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回想我们此前的种种对话,和今天相比倒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变化,那我在生气他什么,我又有什么资格干涉他的决定呢。作为朋友,我已经提醒过他多次了,再说下去就是我自取其辱了。
这就是他心中所想,这就是他的决定。这样想着想着,我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凉下去。
等到回到神殿的时候,我仿佛恢复到了当初在冀州立志升入昆仑时候的样子,心中无坚不摧,只剩下宏图伟业。此时要是有神问我怀渊的事情,我一定答他,不熟。
比如,陆吾。
陆吾讪讪地说了声好吧。
现在我将怀渊和陆吾一起列入了神生黑名单。
此后的数百年里,我整日和司昼她们待在一起,修订新的迁册报告。我们决定还是先将令众神去蓬莱避一避,等过一段时间,昆仑丘恢复平静,我们再着人收拾一番后恢复办公。
自陆吾向昆仑丘全境下达了避难指令,昆仑丘诸神都在打包行李,联系蓬莱的新房,胆小的神觉得还不知道到时候会怎么样,连好看的窗帘都摘下来带走了。饶是我们提前为众神统筹了去处,安排了后续工作,昆仑丘还是萦绕着一种大难将至的气息。
这种氛围中,我越发烦躁,及至万神劫的前一天,我坐立不安,不断复查一下明天的计划。明天大光明阵开启后我要立刻以群云水汽润泽昆仑照,稳定它的神辉,故而作为殿后人员不必急着和众神一起搭太阳神的班车陆续离开。
我去找司昼待会儿,但是司昼那里却似乎忙的很,到现在还没有准备关山门离开的意思,我问她还忙什么,我们的细节安排不是都做好了吗,她说刚刚陆吾将开启大光明阵的任务交给了她。
虽然我们为了以防万一都集体学习了大光明阵的阵法,谁来开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但是难道不该他这个负责人来这件事吗?
司昼说天之九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办一定是升官的前兆啦,人家毕其功于一役马上就要入驻天之九部啦。
从司昼家里出来,她不送我就算了,还要我出去的时候帮她把院子里的花浇浇水,我的心情不能更差。
反复念叨着“天之九部”“不配为神”“徒有其名”几个词。
终于到了那一天,我计算着时间,提前动身,前往昆仑照。途中遇到一些还没有撤离完的神友,大声呵斥他们为何还不快走,他们则无不送给我惊讶的神情,交头接耳,“江疑神今日怎么这么凶”,我不管他们,继续朝昆仑照的方向飞去。
离昆仑照还有数百丈的路程时,便发现动乱已生。
玄天烈火吞噬着西境群山,阴兵戾气冲破了我在西境设下的微雨屏障,耳边传来攻伐的凄烈之音。
怎么会这样,我急速前去查看境况。
大光明阵已被司昼开启,却迟迟未能运转起来。
司昼正快速翻阅卷宗想要寻找故障原因,手都有些抖。
我上去一把合上卷宗抢过来,说还看什么我早看过几万遍了没有这种记载快走吧。我拖着司昼将她塞到了一朵云上,朝着太阳神班车的方向踢过去。
司昼喊我的名字,我说“快走你别管了,我试试。”
我迅速检查昆仑照,眼看着它越来越暗,越来越暗。然后疾步绕着大光明阵的阵法检查。我们已经按照卷宗所记载,为昆仑照加了封印,让它能阻挡黑暗侵蚀,为开阵留得更多时间,也为大光明阵设下了几重神力作为后续驱动源,可司昼耗尽她的神力和这里的储备也没有能将大光明阵运转起来,这超乎了我们所有神的预想。
大光明阵阵眼上的神鸟花纹浮动,怀渊从阵中被唤醒。
“你有没有办法离开大光明阵,这阵法看起来不知为何停在这了。”
怀渊迅速查看了阵法一周,“不一定,阵法启动有一定时间,也许是最后一刻才启动。”
我怒道,据卷宗记载它的正常反应是先缓慢转动,它前面已经不动了,你还敢信它最后一刻会给你好好工作?
怀渊皱眉思索了一会,说道,举凡大的阵法,有多端变化也是可能的。而且昆仑将上古阵法都保存的很好,没有理由失效,要相信昆仑的业务能力。
我骂他是不是被陆吾那赌徒洗脑了。
神鸟的鸣声在昆仑长空响起。毕方鸟飞速盘旋,传来陆吾的声音,“不论成败,按计划行事,众神速速东渡蓬莱。”怀渊沉声道,“阵已开启,我不能先行离开,你先走吧,这里有我。”
我不理他,坐下来兀自翻看着曾被司昼拿着的那一摞厚厚卷宗,这是我最后一条一条校对的,没有谁比我更熟悉这里的内容。
我摇头,“没有神可以对我们如今这种处境做出解释,”“但是我在勘误之时曾经翻阅过许多更残破的卷宗,我隐约记得,有这样一个记载,漫天云雾,可折射大光明。”
怀渊的灼灼目光在我的眼眶里搜寻那些疯狂的念头,“不行!”
我再没有什么时候比这时候更像我的上司陆吾。
我此刻只想加注,去搏更大的机会。
我猜若以我的神格为他加上砝码,我和他便也有更大的生还希望。
我以群云之力,凝成一个双环手镯,套到我和他的手上,将我们牢牢拷在一起。
毕方神鸟再次传来音讯,“不论成败,江疑神不得停留,速速离开。”毕方还试图咬住我的衣襟,我一个摔袖就给摔到了云上。“你还不让赶紧叫陆吾从天之九部回来捞我。”我只不过是赶紧找借口让毕方回去,谁还真等陆吾啊,他来了,也没有比我更好的办法。
怀渊正努力凝聚神力,意图阻止我,奈何昆仑的光明已经接近尾声,诸神的神力都源自昆仑光明,神辉散尽,西境将倾,我们所剩的神力都不多了,所以怀渊怎么也不能破去我的云镯。
天色如泼墨般最后地染上来,无数凄厉的声音从地下涌出,狂风大作,草叶打旋,圣境的屏障早已经破碎,现下的昆仑哪还有半点圣境的样子,更像是令人胆寒的地狱。
我唏嘘道,原来我当年立志前往的昆仑,我永远守护的西境,有一天会这样啊。
“临阵脱逃,非我昆仑神所为。”有在内涵某些昆仑神。
怀渊终于放弃凝聚神力,他看着我,就像那天我们昆仑初见时那样,好像已经许久没见到我了,想要凝望我的眼睛,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最后一刹那,我们俩同时用最后的微弱神力解开了自己的神格。
大光明阵在双份神格的重压之下疯狂转动,一场璀璨的烟花在昆仑长空闪现,炫目至极,同时,漫天的水汽沿着群山飞升,经由每一滴微尘般的水珠,光亮折射至全境,西天光明顿时被引至昆仑丘的积雪之巅,昆仑照从未如此明亮,散发出有呼吸之感的神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