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离开的毕方鸟试图用翅膀拢住一团团云水之气,但那都不是我。他在空中不停地扑闪,却皆是徒劳。
赤水倒流回昆仑丘的源地,以雷霆之势向山坳里漫灌,阴煞之气被一下子冲散,蔓延烧山的玄天烈火渐渐熄灭,所有未随众神离开的生灵在寒冷的水中漂浮着睡去,直到洪流消散,才会再醒来。
谁也不知道江疑神的神格解开之后会发生什么,司昼不知道,陆吾大概也不会知道,我也不知道,原来会让整个西山圣境被洪流吞噬,我和怀渊的云镯断开,我的神识在水底慢慢沉落,不复清醒,不知道他又沉落在哪里。
我的神识最后一点记忆就是落进洪流前,昆仑丘积雪之巅无比灿烂的光明。
作者有话要说:
这得算殉职!
关于做神失败的复盘
在我的大致回忆下和远山的补充下,这个故事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昆仑的洪流退去后,万象更新,只是再也没有群云之首的司云之神了。如今天上的云流散不定,皆是这一缘故。
还记得我的脸皱成一团,问远山“我就这样……炸了?”
远山点头。“自作孽,不可活。”
“……”
“那后来呢,陆吾没有回来捞我吗,我可是他的左膀右臂。”我问道。
“那他,可能是多少沾点半身不遂。”
“……”倒也,不至于吧?
从远山口中,我方知,陆吾赶回昆仑丘时,西境的洪流尚未退去,他召回司昼等人在洪流中寻了千年才分辨出我的一缕神识。
“陆吾,会游泳?”
“你忘了沙塘树会长沙塘果,沙塘果有水中浮游的功效。”
“捞了我一千年呐?”我心下感怀。
“还好吧,他们在水下发现了很多随赤水灌进来的船骸和赤水珍珠,清理工作也很繁重,找你是顺便。”
“……”行,不感动了。
“那我后来就被陆吾送到人间轮回了吗?”
“你说呢?你自解神格的时候不知道会这样?”我从远山的脸上看到了“你活该”三个字。
“知道肯定回不了昆仑丘了,但是别的……那怀渊呢,他也入轮回了吗?”我切切地问。
“你还想找他?”远山反问。
“这……如果能见,当然想见见。”谁不关心老相好?毕竟我俩也算是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苦鸳鸯了。好吧,不是鸳鸯,我不配,我没机会。
“想吧。”远山点头。
“呜呜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嘛。”
“我不告诉你你能怎么样。”远山笑道。
“那,我上午答应了把kindle送给良禾,你以后就勉为其难地别看了吧。”我把kindle收进书包。
远山清了一下嗓子,“kindle以后无限期归我,我就告诉你。”
我立刻掏出来,双手奉上,“微神大人您拿好。”
“……”
远山快速将它收进怀里,继而说道“具体在哪我确实是说不好……”
不知道还骗我Kindle,狗东西,给我吐出来。
“你等会等会,我还没说完呢,”他搂住自己,“虽然这一世我还说不好,但是前面的生生世世你们确实有联系,你们的神格同时解开,神识同时沉入赤水,再加上你当时结了一对云镯作为联系,这造成了你们生生世世都会有纠葛,只不过他不一定以什么形式出现,可能是你的亲人,也可能是你的朋友,也可能变成你的小白兔,你门前的大槐树……毕竟轮回是论群的。”
这群发的范围还挺广。
我感慨道:“你连他都看不出来,啧,陆吾为什么不给我分配一个神力更强大的微神?难道我们的同事情不值得陆吾走个后门吗?”
“陆吾神他特地去找司命谈了一晚上,最后敲定把我分配给你。”
“……”那真是……有劳他费心了。
“那你的优点是?”
“对你千锤百炼,让你再聚神格,重回昆仑。”
“我还有机会回去吗?”我忽然心中一动。若能当神,谁想当人啊。
我好想司昼和司月,还有我的符惕山,想去看看昆仑照。啊,回想起来,在群云中穿梭的感觉真是太爽了,为什么当时就没有珍惜呢。
“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
“好歹也算是殉职,你这幅样子怎么搞得我好像是殉了情一样。”
远山挑眉道,“你不是?众神东渡,昆仑丘就剩一个怀渊压阵,你豁出命去为谁?”
“你要是这么说,那陆吾又是为谁,明明可以全境撤离,他非要开大光明阵。开阵还不亲自上,我力挽狂澜他很该谢谢我。”
“他有问题不代表可以抵消你的问题,不要转移话题。”
“……”操作失败
我重申道,“我看起来是为了昆仑丘。”这谁知道啊,那时候的我和现在的我也不是一个人啊,她是神。
“但是你看起来,很像……恋爱脑。”
有吗?虽然,我看起来确实很像是为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了自己的神格和永生,但是,好吧,说到这我也觉得我有点恋爱脑。
“虽然你确保大光明阵按时启动了,但是不能否认你这种做法有自我感动的嫌疑。如果当时不是怀渊在那里,你大概也不会这么拼命吧。”
……太严格了吧,结果是好的,还要质疑我的动机纯不纯。“我承认,我当年的确是冲动了那么些,以现在的我来说,是断断干不出这种事情的。”
“很好,不枉费我万年来对你的锤炼,”
“你的锤炼就是生生世世搅黄我的爱情?我怎么觉得这是因为你自己喜欢看be。”奇了怪了,怎么有人能把捣乱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你看,我的微神大人坚称他每一世对我爱情的干扰,都是在锤炼我,让我从恋爱脑中走出来。可我真的觉得我不是恋爱脑,充其量算是个冲动派。这样掐断我每一世的姻缘,是不是太过分了。
“可是你这样,很容易让我变成那种四五十岁因母胎solo过久而脾气古怪的女教授。”我已经预见到了我寂寞如雪的未来。
“你能评上教授?那么好评吗,你的头发还好吗到时候?”远山奇道。
“……”点抓的很好。
“努努力副教授也行吧,一直讲师也行,那,让我老公有钱行不行。”
远山凉凉地看我一眼。
仿佛有一根弦立刻崩起来,我高声道“咱们女人要靠自己,靠什么男人。”
昆仑丘之道
今日研究计划基本完成,明天上午的计划是整理完所有被我打印下来的六十页纸质文本摘录,然后下午梳理那本《被学界大肆批评的预言家》,呜呜如果我再勤快一点,还有时间把电脑上的文献资料再浏览一遍。
计划令人疲劳,我如大饼一样摊到床上。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远山的声音响起。
“庄子还曾说,他讨厌自作聪明的人。”我立刻坐起来,开启守城模式。
“你知道不可以有涯随无涯,就不知道无为而治?”我以攻为守。
“无为乃是不妄为,而不是不为。”他反驳道。
“那要看什么是妄,以我的立场,你独断专行,一心干涉我的世世轮回,便是妄。”我指责他。
“妄,乱也,你偏离昆仑丘之道,便是妄行。眼为日月,发为星辰,眉为华盖,头为昆仑……”昆仑丘代言人又开始宣扬企业文化了。
“昆仑丘诸神,皆需独然立之,不为他者,失落本心,解神格,殒长生命,受迷雾束缚,弱其识,困其智。故而能立于尘世,也能立于尘世之外。”我替他说道。
在反复鞭尸中,我已经将这些话刻在我的基因里了。
“善。”远山点开了一篇新的txt。
虽然已经忘记了我们是怎么开始这番对话的,但是就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对话内容总是会趋于一致,我痛陈他法西斯主义式的工作作风,他鞭尸我昆仑丘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此时的沟通就因为立场不同,无法达成共识,而走向无效性。
我决定还是去敲字,力透纸背地谴责他比较爽。
于是我要再给你讲一个有代表性的故事,来博取我的听众(如果有那么一个)的同情,希望你看到之后,切勿将关注点落在这是十七还是十八流爱情故事,而是将关注点放在远山的法海嘴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昆仑丘道训,每晚默念三遍,可以养生。
江湖合伙人
我这一世是个手艺人,当然,这个职业的含义在我退休前和退休后有两层不同的含义。
在我退休前,我是个冷酷无情的杀手。
怎么可能。
其实我是个助理,我的东家才是杀手头子。不过他也很少杀人,他是老板,你见过哪个老板总和员工干一样的事情,故而我也很少见到杀人放火之类的凶悍之行。
我老板叫成墨,据说他挑助理的时候在一堆人名里选中了我,就是因为我和他的名字一听就很有血缘关系,可见这个人有些用人唯亲的不良倾向。
不过,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我经常在背后悄悄地暗示大家我和成墨有某种表兄妹堂姐弟关系,换取一些关系户的好处。
比如我经常在成墨没来上班的时候,自己给自己放假,去街上闲逛。
凭借坚持不懈地观察,我因此学会了很多门手艺,包括但不限于,变戏法,只会两招;写家书,对方要求不太多的话;卖小饰品,这个苦于没有货源。
总而言之吧,我觉得摘星阁这座小庙容不下我这尊大佛,漂亮宝贝不想干了,想退休。
但是我不知道如何开口表达一下我不想干了的这个事实,一入狼窝深似海,从此胆识是路人。
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冷处理。
字面意思,就是避免热场面战争的意思,落到行动上,就是先跑再说。
从此我就真成了和我在摘星阁的朋友们一样的手艺人,顿时从助理升华成了真正的技术人员,只不过他们是杀人,我是宰客。但我坚信我们的职业原理相同,只是在更细致的工种类别上有所区分。
做江湖人便要有江湖的味道,我觉得我比较倾向于古龙的江湖,我从街头买了一把剑,叫桃叶,我便个自己取了个名号叫桃花,没有姓氏,因我是个流浪的天涯客。
摘星阁地处居庸关,八百里居庸关,霜天雪昼,风长沙阔。
我便决定先去个烟暖雨收之地润润肺。
离开居庸关后,我星夜兼程跑路,途中倒是没有听到过什么别的消息,就有一条说叶家二公子死了,嫌疑人是摘星阁,杀手正潜逃中。
我琢磨来琢磨去,到底是我哪位时运不济需要跑路的前同事。过了几天,忽然一拍大腿,想不会是我吧?不会吧不会吧?
人在路上跑,锅从天上来。
人事档案没拿走也不能这么玩吧。
怎么办?
当然是赶紧跑,越快越好。
我一刻也不敢耽误,直到离开居庸关很远很远,才停下来。
便取道水路前去姑苏,作暂居打算。
平日喝喝小酒看看话本,高兴了摆摊去给人代笔……不高兴了也得去给人代笔,毕竟钱难赚纸难吃。
生活过得十分惬意,很有退休的感觉。
就是在此地,我结识了从容。
这让我一度怀疑是江南烟雨容易滋长孽缘。
从容,如他的名字一样,立身如一潭镜泊,沉静不惊,从容无惧。
从我对一个人名字评判的高低不定,你就应该发现,一切景语皆情语。
一切都源于我来此地后姑苏淫雨霏霏连月不开的境况,后来我才明白这应该是远山在提示我,最开始我是个云雾神的往事。
阴雨连绵,让人的心情很不好,逐渐扭曲,然后抒情,为赋新词强说愁。
总有那么一些情丝难转化成笔墨的人,在打着油纸伞寻找丁香花一般的女子的时候路过我的摊位,然后开始上演甲方乙方。
一开始我是拒绝的,下雨天我还在这里撑起雨棚摆摊,当然是为了赏雨,这都看不出来吗?
不过来都来了,我也就不好拒绝,在与事儿精讨价还价的连日我深感乙方难当的苦楚,决定收摊回家,用真挚的话本艺术抚慰我枯竭的诗心,这个活谁爱干谁干,漂亮宝贝不干了。
我就在收拾东西决定改行的时候看到了从容,他在我摊位前很友好地和我问好,并夸奖我的措辞有趣而不失朴实,新颖而不失刚烈。
我一时有些膨胀。
他问可否加入我的工作室,个人独资变合伙人事务所。
我以貌取人,无有不允。
我这个人在生活中向来喜欢先为人定性再评价细节,因此营造出了爱恨分明的性格。
我的江湖合伙人从容在我看来便是很好的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不做乙方,望周知。
读者有心,作者无力
“我发现一些三流的小说的作者却是一个文学学者,从事科研。这是为什么,我以为你们这些专业性的人是瞧不上这些东西的,怎么还创作上了。”远山问我。
自从他学会检索信息之后,简直能把作者从各个平台的身影翻出来粘到一起拼一个活人出来。
“因为学术与日常需要进行一定的分离,人生不仅被理性所支配。一个人的职业可以是科研,但是他也是一个人,在一生中会有许多的悔恨与遗憾,痛苦与不甘,怀想与期望,那怎么办,只能记诸纸上,所以一个故事在很多时候都可以看做是一个人一生的投影。”书还没梳理完,我揉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