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可以,不要动手。”
成霜单以为这句话是对她说的,到了才知道是和司月说的。
因为司月就一个诉求,揍远山。
远山站得离神座远了些,不像西王母就在神座附近巴巴地望着司月,左哄右哄。
远山抱臂,扬着下巴问道:“你再说一遍?”
“我要……讨公道!”司月勇到底。
“什么公道?我不骗你不演这一出戏,凭你的胆子,昆仑神力能回来吗?现在你神格还没有恢复,我就批你提前上天的条子,我担多大风险知道吗,再闹你就下去,等找回你的神格再回。”
“啊你们看啊!他这是什么话!”
“我不管!啊啊啊我生气!”
司月情绪再次歇斯底里,重复了一遍她的控诉内容。
“我好倒霉啊,虽然我知道我很倒霉,但是没想到有这么倒霉,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爹呀!”
“你们一个个都是神仙圣母,牺牲我,成全你们的救世梦想!”
“尤其是你,不知悔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被喊爹的某人一点也不想当这个爹,谢谢,各论各的,单身无子,不要瞎叫。
但是听到司月把旧账翻到造净世玉璧那里,他这就不满意了,那是他一个神能操办的事吗?
司昼立在一旁,三缄其口,不劝架不拉架,她自己还没撇清呢,不好再帮头号恶人说情,万一司月又想起来她在大渊旁边“见死不救”的戏份,岂不是添乱。
另外三分之一,西王母。只听西王母说道:“陆吾神,你就挺一挺,让小月出出气,她就好了,不然大家都不安生。”
被指示“挺一挺”的远山:“……你确定?我看见她袖子里的锤子了。”
一锤子下去,他还在吗?
估计又找雷神借的,下次要警告雷神,公有资产不得私人外借,每次司月借锤子都没好事。
“……司月……弑父可是要遭天谴的,你把锤子给我。”成霜劝道。
司月:“漏!”
就是一个漏!
没有趁手的工具,她打不过远山。
成霜不像司昼那样明哲保身,也不像西王母那样推锅,为了远山的性命,她还是顶着压力拉架:“……你上锤子会出神命的,而且这锤子真的克你,上次你用它把自己整没了还记得吗?”
玄学,对于倒霉鬼来说,最为有道理。
司月不情不愿地把雷神锤交出去了,西王母赶紧收起来,别一会儿砸到哪,这瑶台拆了重建算了。
司月的小眼神里写着“这下可以了吧!”
远山见在场各位都没有帮他的意思,西王母更过分,锤子还没交出来,就喊他挺一挺,情况十分不利,再英明神武的领导也要以屈服的口吻说道:“司月,你再考虑一下,你以后还要在我手下做事。”
“威胁我?啊啊啊啊三姨你快听啊!!”
成霜一胳膊肘怼过去:“你服软会死啊。”这都帮你下了敌人的刀了,说两句好话没准就不用挨打了。
远山苦思什么是“好话”。
半晌,他说道:“小月,我承认我们瞒着你不对,你先下来可以吗,这件事怎么弥补你我们可以再商量。”
远山特地用了“我们”这个词,西王母、司昼,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谁料司月跳脚:“没有商量,我要揍你!”
“……”远山看着成霜。不是你说说两句好话就没事了吗?
成霜说:“……要不你牺牲一下?”她把他的大局观怼到他脸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远山似乎在权衡。见司月这个阵势,不出气不罢休,但是要让他把自己舍出去,他还是觉得实在是不公平,怎么也要大家均摊吧。
架不住成霜一直在旁边吹风。“司月心软,待会她打你第一下你就演疼疼疼不行了不行了,她指定就打两下拉倒,你可别再拖了,不然她只会越来越生气,你更挨打。”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窝囊,但是成霜的话很具有煽动性,长痛不如短痛,晚不如早,伤害性最小。
“你确定?”远山问她。
当然了。成霜信誓旦旦地保证。
很快,远山就后悔信了成霜的话,他居然相信成霜对于人心的把握,他真是被那天晚上的晚风吹得色令智昏。
当他鼻青脸肿地从瑶台出来的时候,他只想和成霜说:“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有多不了解你的朋友。”
成霜想搀他,刚刚司月一脚踢到他膝盖,把他踢趴下了。
“那我也不知道司月会给你定住再打啊。”成霜看远山广袖上都是土,脸上还有一道脚印,还想去帮他擦擦。
远山往后一躲。
成霜:“诶呀我不打你,刚刚那不是情势所迫吗?”
远山从鼻子里哼出气声来:“你说的情势所迫,就是,司月说,谁动手打我,就不追究谁了,然后你立刻就给了我一拳。”
成霜很不好意思,事实是这么个事实,但是她也是衡量了利弊呀,她在司月那里也有记账,要是不平了,她不知道还要阴阳她多少句,再说,她就打了一拳,就她打得少,已经算是护短了。
远山嘴角吸着冷气,动手的人太多,好像还有白虎、胜遇,小兔崽子们,不知道是谁一脚踹他脸上,把他脸踹肿了。
“我问问你,在你这一拳挥向你领导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司昼平级,西王母上级,你个下级怎么回事,打领导一点不带含糊的呢。
“说实话,我当时特别下不去手,我还不想揍你呢。”
远山抓住了一个“还”。“还”是怎么回事,你揍我的时机还没到呢是吗?
成霜忙说:“我打的我负责,我给你揉揉。”作势就要上手。
远山护着自己的胳膊:“我自己揉。”
不揉拉倒,看色狼一样看她,真是。
两个人就这么吵吵闹闹地走向肩吾山的方向。
虽然远山挨了一顿揍,但是看着跟在他身边的成霜,再三陈述自己刚刚真的是忍痛下手,问“你还疼不疼啊”的样子,他好像也不是特别生气了。
“那你……不许把我挨揍的事情说出去。”
“一定不乱说!”成霜用力点头。
轮回道前
成霜当然没有乱说,她把自己描绘成勇护陆吾的英雄。
没一天,全昆仑丘都知道陆吾神挨揍了。
司月神清气爽,爽了,成霜,你的账我给你销了。
陆吾神怒登符惕山。
他气得够呛:“这就是你说的不乱说?”
换句话“你让肩吾山的威信往哪放!”换句话,他是想说“你让我的脸往哪放!”
成霜听明白了,但是,她又要说但是了,“是司月逼迫我广播,我当时就是誓死不从,她连哭带闹,我就……”
就顺便添油加醋了一番,为自己的光辉形象添一笔浓墨重彩先。
“明天不许出门,在符惕山反省。”
不出就不出,这房子刚修好,我还想多睡两天呢。
等一下吧,明天是什么日子。
看远山这假公济私的样子,成霜的脑海里顿时就蹦出来了一个日期。
四月初一!
要命的日子!
准确的说,是不去才会要命。要远山的命。
她回昆仑丘前找了赵长生好几天,愣是没逮住她一点影子,神龙见首不见尾,这破镜子。
成霜很想告诉说,我其实不想去。
去了干嘛,有什么话可说,她没什么话好说了!
自由价更高,祝你得偿所愿!
我千年脑血栓好了,你走吧!
不,她累了,不想和他纠缠了。人不对,努力白费。
不去就是答案。
但是他妈的赵长生什么毛病,赌她胆小是吧,危言耸听。不去就不去,远山还能真死是怎么着。
“不行,我得去。”成霜认命了,赵长生,你拿捏到我了。
远山:“不去不行?”
“……不去不行。”成霜说道。
远山的眸光微动:“我明白了。”
成霜见远山这幅看透她的样子,心中警铃大作。
你明白了什么了你,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这怎么讲。赵长生不让她实话实说,而且她但凡露出一点怪异,远山都会紧追不放,他比查案的还精。
赵长生!!!你死不死啊!
按照人设来吧,成霜想,她之前什么人设来着,恋爱脑。
“我答应了见他,失约,不好。”成霜委婉地说。
“这一会儿就知道失约不好了,有人还昨天和我约定秘不外传呢。”远山讥讽道。
果然,不要提怀渊,否则远山这个劲噌噌往上涨。
“你的答案是什么?”远山按捺不住自己的话,就问出了口。
成霜刚要开口,远山又说:“算了,不用说了,你的话也不做数。”
?
不就是广播了你挨揍的事,不至于上升到人格层面吧。
“你不想我去?为什么?”成霜忽然笑了。
“轮回道地处人间与天界的交汇之处,神境的结界照护不到,如果有什么意外,昆仑丘鞭长莫及,不安全。”远山一二三四五地罗列着这个地方有多不保险,逻辑还很通顺。
“……哦。谢谢关心啊。”
“所以,建议你,安全起见,不要去。”在一大通官方念白之后,远山直达结论。
成霜这个逆反心又上来了:“没别的话了吗,那我走了,轮回道既然这么远,我可得早点出发。”
远山见她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还立刻就要动身去,是怕迟到吗。
成霜的步子已经迈出去了。你爱说不说。
我说。
远山认输了:“你别和他走。”
成霜立刻站住了,山门还没出,她的笑容比今天的晴天还要灿烂:“我不会的。”
毕方大胆开麦:“吾吾,你不要紧张,成霜肯定不会不回来的。”
今天就是四月初一,陆吾神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对着一堆报告,什么批复也没有。
“谁紧张了,我是累的,不看了。”远山睁着眼说瞎话。
人说实话的次数是有限的,对于他来说,限上加限。
“想去你就去嘛,真是的。”毕方鸟变出翅膀,“我替你去看看。”
“回来,我自己去。”
毕方鸟悄悄跟在陆吾神身后,往轮回道的方向去。
对于怀渊约成霜四月初一轮回道见的事情,成霜的好友们各有浅见。
司星得知此事后,还特地来了信,陈述了她对于此事的不看好。
“这你还去?给他脸了。”
司星早就觉得成霜瞎了眼:“都瞧着好的,你百般挑剔,都瞧着不好的,唯独你瞧着他好。”
自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抛抛抛抛抛,司星觉得怀渊很有诗人气质,怪不得她很讨厌诗人。
反方辩友司月提出不同意见。
司月回想起自己飘在大渊里面的失重感,内心的天平剧烈倾斜,还要装出一副客观的样子:“果然现实生活中的男的只会比言情小说里的男的更擅长令人生气,没有一个正常男的,但是怀渊比锯嘴贱男强多了,狗男人恋爱失败都是有原因的!”司月喊道:“选怀渊!”
“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上次,成霜还没有完全透露这件事,只是给司月假设,说这是她小说的情节发展。
当时司月的原话是:“你那个三流小说里男主消失一整本书,结局的时候问女主要跟他吗??如果女主同意,她就是有那个大病!”
司月拍拍成霜的肩膀:“……成霜,支棱起来,只有女主才会面临两个男人选哪个的问题。我觉得的怀渊远山他俩在一起比较好,虽然这改变不了你是怨种女主的事实。”
“……”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轮回道深邃无比,狭长的洞道内绵延着一道河,流向忘川。
怀渊在离道口还有几丈远的地方,迎着成霜。
“本来是不想来。”成霜实话实说。
怀渊笑道:“我还想,如果你不来,我就去找你。”
不要说这种好话,我免疫了。
成霜看着他:“倒也不用吧,这连分手都不算,一拍两散。”
没说出什么难听的,纯粹是一种本能。
她用理智压抑住那种天生的面对怀渊时的柔和心思。不值得,不值得,你已经够了,成霜默念清心经。
“所以这是你的答案。”怀渊说。他早就知道这是一场离别的会面,也早就猜得到成霜的答案。
成霜今天本来是不想来的,因为觉得没有意思,曾经一片真情竹篮打水,她觉得和这个人呆在一起好疲倦啊。
“你知道这群云镯的意思吗?”她问。
群云镯在成霜双腕上缭绕细腻的雾气,这种银白色的光辉曾经盘绕在他的腕间。
怀渊一字一字地说道:“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我们之间如果还有别的话,那就是我想问问你,在你收到这群云镯之前,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成霜说,“我知道你从不骗我,所以这次也不要。”
怀渊默了半晌,轻轻点头:“嗯”
只要成霜不被怒气萦绕,她就能理解他每一个字最深处的机锋。他这一点头,也就是直面他自己曾经的微妙心思。
这才是一句真正的伤她的话。明知她曾经的心意,却不回应。
真是好没意思。成霜想。
“谢谢你的实话。”他是可以装作不知道她的心意的。
成霜最大的心愿是想为自己那么多年的暗戳戳的感情画上一个句号。
心意夜行已久,需要见光,也需要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