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神——迟来会逢霜
时间:2022-05-15 07:47:22

碧色如洗,分不清蓝绿,这一次司昼仍旧专程而来。
 
诸神被群玉山的变动所吸引,突破了钦原鸟的封锁,闯了进来,其中就包括成霜。
成霜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对了。
传说司昼也曾为赤水迷惑,只是在最后一刻翻然醒转,但还是在万神劫后为他向天之九部上表陈情,因而落得贬斥与非议。
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而赤水是将汹涌海水的攥成臂钏,送给他心爱的人。
以玉挡劫。
原来这才是赤水的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
赤水:嗯哼,是我。
 
 
遮天
 
 
闻讯而来的英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大浪排空,水天一色。
海水从天空中倒灌而来,仿佛被冲毁的堤坝。
而司昼竟然从渊刑之中毫发无损地脱身。
 
失去臂钏的压制,司昼从未如此容光焕发,但是眉目极为紧促。
她现在明白,此前她心中觉得在一点点流逝的那个东西,是赤水的生命。
臂钏里藏着沧海神力,勾连着赤水的生命,点滴的流逝通过臂钏传到了司昼的心中。
万神劫之日,她伸出手去抓住他的魂魄,碧色之镯顿化汪洋大海,将她沉入海底。
他将海洋的力量一起送给了她,从此手臂遇水会微微疼痛。
渐渐地,越来越疼痛,她明白他以另一种方式回来了。
哪一片海才是他的栖身地,她一直在找寻。
找寻他的海域,剧痛者才是他的海域。
他费尽手段见她,只是每一次都不够吉祥。
第一眼见到赤水时,赤色霓虹落在他身上,开启了他和昆仑丘的两岸纠葛。
万神劫的分别,花神节的重现。
繁花烧锦,天街燃灯。
风雨飘摇之中的长明孤厦,深不见底的墨色海池,穿渊回天的碧落滔滔,写满了一个少年的心。
从没有谁见过弱水大渊的尽头,沧海护持之下,从大渊中穿行了一遭的司昼,看到了天门。
天尽头处,不是诸神常说的引雪山,更不是昆仑丘。
而是赤水。
就像第一次见到赤水时,海色潋滟,落在她眼眸的是这个少年。
是她不回应,不宽恕,不以为深切在意的那个少年。
一千明珠也未能换得两心如一的心。
今天剖在她眼前。
 
赤水望着她的神情渐渐空茫,最空茫时化为水汽,重归沧浪之水。
司昼的眼眶泛红,强忍着那种热意。
天水一色,他不会记得了。
司昼的泪水淌了下来。
天际有一串音符流浪,跟随着缥缈的水汽重归沧海。
成霜问远山那是什么声音。
似乎是司昼的声音,悦耳而充满神性。
“是引雪山的福音,”远山站在成霜身旁,缓缓开口:“我愿将我所贮藏的,这世间所有的白昼之光送给他,唤醒他漂泊已久的灵魂,不再彷徨,不再游荡,跟随氾天水的波涛,回到昆仑的怀抱。”
 
玉岭清霄,身周轻拢晨雾。
司昼拾起岸边的玉索,径直走向英招。
手指抹过额角,那里正是一处细小的疤痕,一道冰纹从中攀出,衔着眉尾。
司昼的满头乌发顿成银丝。
英招愕然:“引雪山?”
冰纹雪发,这一切都是引雪山的引雪神才有的标志。
就是做给英招看的。
司昼不再讳言引雪山,而是回应英招的猜测,一字一字地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宵明。”
宵明烛光之中的宵明,替烛光活着的帝舜之女宵明。
当司昼独自穿过引雪山的雪崩,她就不再是宵明,谁想千帆竞渡,她回头已晚。
英招默了。
传说帝女宵明亡于引雪山的一场雪崩,帝舜消沉不已。
竟然是眼下的昆仑丘司昼神。
引雪山虽然没落,但是仍旧是救世天神的出处,是曾经领世的神境之首,帝舜垂垂老矣,但是威严仍在,他不能不顾及引雪山的面子,起码要上报天之九部。
如果司昼不承认自己是引雪山宵明还好,一旦她亮出这层身份,他仍要判罚,就是掀起引雪山与天之九部的矛盾。英招投鼠忌器,踌躇不已。
半晌,英招说道:“私逃引雪山,也是重罪。”
“那也要由引雪山来判,你有什么资格?”司昼冷笑道,“这渊刑你判也判了,司昼入也入了,接下来我是引雪山宵明,私逃这件事只有引雪山才有审判我的权力。”
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司昼落地之际,数道浪花脱离她周身,分出一叉,砸向英招。
英招随钦原向后退避,给奔向昆仑沧海的浪涛留出空隙。他怒视积雪之巅。
如果此时英招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之九部就是垃圾收容站了。
钦原鸟在英招示意之下前去抓捕赵长生,被毕方牵绊住。
英招冷冷地看向远山。
“陆吾神,好手段,你早就知道有一出。”
远山宽慰他:“冤得很,我也是刚知道有这一出。”
英招怒极反笑:“被你们摆了一道。”他说道:“既然没有人证,那我只能取物证了。”
司昼开渊,造净世玉璧,司昼伏法,西王母引而不发,只为了仍在昆仑的玉璧。
但是现在他要与西王母毁约了。
英招吐出四个字:“遮天验壁。”
远山眯起眼睛:“英招,不要太过分。”
英招像擦拭房梁灰尘一样,手从天幕前一过,触发了真正的遮天阵。
遮天阵名为“遮天”,并不在于禁锢神力,能禁锢神力的只是“小遮天”,重黎也会,但是“大遮天”能够封拢广域。简单地说,就是遮住白昼,降临夜幕,净世玉璧的光芒在永夜之阵下会冲破云霄,只是这光芒乃由玉璧的生命化形,从此玉璧就会变成一块冰凉的吉物。
昆仑长空一直都在竭尽全力地守护司月。
取消夜,取消万神劫,就是怕司月有一天在夜幕之下,溃为玉璧。
远山眼中划过一道星芒,缓缓道:“我们付出何等的代价,才在万神劫中,取消昆仑丘的夜,你要践踏我们的心血,就要做好付出同等代价的准备。”
他看了一眼晚霞,轻轻颔首。
晚霞会意,一道霓虹闪过,英招被闪得将眼睛闭上了一刹那。
这一刻,远山向天际布出了一道流光,光流顺着天空被拢起来的玻璃罩子一般的外壁滑走,虽然流速极快,但是该看到的人应该看到了,没看到的只有英招。
“你做什么!”英招睁开眼睛,喝道。
他心中不安,莫名觉得刚刚那道刺目的虹霓之下,别有深意。
夜幕从更西边缓缓而来,如同泼墨一般一点点地渡上长空,昆仑丘多少年没有见到的夜色,重新回来。
 
八方山岩附近,司命匆忙的脚步也不由得顿了一下。
 
“你们没有神力,如何与我抗衡?”英招嗤笑道。
不过是一道虹霓,遮天阵之下,他们现在也就只能运用一些流光了。
远山说:“你听。”他点点自己的耳朵。
英招听到了,光的声音。
光居然有声音。
满境镀开的鸣音。
 
昆仑照被击破之后,缺失的一角让昆仑丘的永昼有一处盲区,就是司月的玉弓山,
开启的遮天阵正在吞吐昆仑丘的光明。
积雪之巅的昆仑照想与遮天阵相抗衡,但阵法相抗后,是大光明阵败阵。
随着昆仑照的虚弱,昆仑丘的光明也越来越黯淡,尤其是玉弓山上,本就阴暗,不受昆仑照光明辐照,眼下如同在宣纸上滴落的一个墨滴。
司月不知道怎么自己就回到了玉弓山,她想要走出这座山,却怎么也出不去,被困在这墨滴里。
她只好在墨滴的边界,蹲下来,抱住自己。
回山后,司昼不让她回玉弓山,而是让她住在群玉山。
她并不怕黑的。
只是不明白司昼的用心与玉弓山的真相。
净世玉璧不可靠近夜色之地。
她翻开袖子,自己柔软的小臂逐渐硬化,凉凉的,像一块绿石头。
是不是等这天完全黑了,她也就变成一大块绿石头了。
“不会。”
赵长生站在墨滴之外,看着这道光影分界线,司月小小一只,抱着自己蹲在暗夜里。
“小镜子?”司月一时间忘了自己被困在墨滴里,站起来,撞到光影分界之处,摔了一个屁股蹲。
赵长生轻轻说:“对不起。”
面对至真至诚的司月,赵长生不想说什么谎话。
“司月,对不起,这真的是遮天阵,我真的帮助英招开启了遮天阵,所以我也早就知道英招有可能会重聚夜色,是我把杀你的刀递到了他手里。
你可以说我丧心病狂。我做的这一切,都出于要赤水活着的动机。
你们总说我和赤水厮混,也许我真的和他学会怎么疯了。
但我必须这么做,我没有其他任何办法救赤水的命,只能借这次巡检,借天之九部的手,来完成这个惊险无比的计划。出卖昆仑丘,置司昼于险境。
我一定要这么做,赤水必须活着。”
这是赵长生坚定不移的信条。
她的立场可以千变万化,但是赤水不能死。
为了完成这个计划,她观测他们所有的行为模式与情感逻辑,就像是推演一道自变量诡异的数学题,她定好结果,反推过程。
看似墙头草随风吹的赵长生,越来越频繁地介入他们的活动,调控着精度,并修改着计划的细纲。
她通过天之九部的内应太阳神羲和引导了计蒙的请辞,那么帝俊最有可能派来的就是英招。
英招心胸狭窄,好大喜功,最有可能走进她的计划。
英招有一个缺点,就是盲。他只会考虑利害,不懂感情,或许他也懂,但是他没有经验,也并不习惯于从这方面考量。
或许他们所有神都是盲的,对于感情,永远不能完全直面,所以她才能引用所有人的感情,让他们为彼此行走,留出可以为她所用的裂隙,促成计划。
司月梗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
她知道自己的石化是怎么回事后,竟然并不是特别愤怒,可能已经麻了。累了,毁灭吧
司月叹口气:“算了,我倒霉倒惯了,也不差这一次,”她安慰自己,“其实想想,我过得也不赖,虽然被封印成一个瘟神,但是从小到大,大家也都在帮我,对我挺好的。嗯,司昼帮我收拾烂摊子,远山从不让我出危险的任务,三姨和白虎陪着我玩,成霜虽然总说我倒霉但还也没有嫌弃过我,其他嫌我倒霉的朋友也只是不敢靠近我,有啥事我一说他们是真上。”
善解人意的司月在这个时候还在安慰她,反正都这样了,那就算了吧,
赵长生正好相反,她只顾着自己。为了她心中要挽救赤水生命的目的,她不惜搭上昆仑丘。
但是这最后一次,她不想要司月当这个冤大头了。
“司月,你知道英招还有一个盲区在哪吗?”
司月摇头。
赵长生笑道:“他觉得我不会回去当一个镜子。”
司月小声说道:“可是你真的不会啊。”要不然她也不会放弃和赵长生碎碎念“回家吧回家吧你好我好大家好”。
对于她来说,昆仑丘是家,是西王母和白虎,但是对于赵长生来说,昆仑丘是积雪之巅单薄的镜片与厚重的风雪。是失去自由。
赵长生想起远山刚刚帮她冲破积雪之巅封锁结界时说的话:“想好了吗?你回去的话,就再也不能有你的自由了。”
看司月忧心忡忡的样子,赵长生想摸摸她的小脑袋,但是够不着,自言自语:“想好了,我来之前,已经狠狠地享受了一把自由了。”
在赵长生上昆仑丘之前,她就做好了准备,也享受了最后的自由时光。
不得不说,自由真的很好,怪不得怀渊为了自由离开成霜。
在随心所欲的漫游面前,要回去当一个灯泡真的是很傻。
但是她还是一个挺遵守道德守恒定律的人,这里缺德,就要在那里补回来。
就像她坑了远山一把,就提前给他点了点感情经。
赵长生蹲下来,看着小月亮,认真地说:“司月,你才是昆仑丘的宝物。”
夜色寒凉,司月的鼻头冻得有些红,更像一只小兽了。
心明澄澈,至真至纯。
“而我太自私了。”
“我好困啊。”司月声音弱了下去,浓重的夜色让她发倦。
赵长生展颜,仿佛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睡吧,我也要回家了。”
积雪之巅,风寒露重,杳无人声的家。
司昼的一个哈欠愣是憋了回去:“啊?”
司月“啊”一声出口,脸就有些僵住了,玉璧的外壳要显形了。司月丧气地说:“不行了,我要不行了。”
赵长生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你不行,我行。”
她往群玉山方向远眺了一眼。
可惜了,逢赌必胜的陆吾神好不容易有输的一次,成霜选了他,她就再也不用回山了。可是赢了又像没赢。远山这波赢麻了,既得到了成霜的回应,也算到她会自己滚回家。
赵长生非常清楚,远山想用的招数就是苦肉计,俗得不能再俗。他有意将司月的一切剖在她眼前,让她窥见司月纯净如同雪水的本质,以及她那颗承载着至阴至煞之气却仍旧至真至纯的心。
她对司月感兴趣是从发现她是一个倒霉蛋开始,本怀着观测的态度追踪着怨种月亮的动态,但是当这个倒霉蛋真的要完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早已经不能抽身离去了,至少不能看着她从此成为一块绿石头。
所以她明知道远山打的什么算盘,却没有办法摆脱。
现在她真的相信净世玉璧能有净世功效,如果不是天之九部的祸心,远山和司昼一定能成功,而且净世玉璧绝对不会黑化。
 
遮天阵一旦开启,可吞吐光明,缺损了昆仑照一角的大光明阵绝没有与之抗衡的可能。
除非,昆仑照复原,以完整的大光明阵博一线生机。
正所谓破镜难圆,英招不认为赵长生会化作镜片,所以并没有留意这一点。
但这样一来,世间就再也没有赵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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