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姜贵妃,还真是不依不饶,住在她眼皮子底下当然好,方便她时时监视。
“谢娘娘美意,但奈何新月贪嘴,喜吃城中一小店的桂花甜糕,这平民小吃虽入不了宫中贵人眼,但的确让人流连忘返,此外如贵妃娘娘所说的,我们不是还得四处走动交朋友吗?”新月一番话演绎得活泼坦荡笑容可掬,似乎真是一个贪玩少女。
“舍妹顽劣,失礼了。”暄阳随即行礼致歉。
姜贵妃被噎了一道,没等反应过来,一位至尊贵客到了。
“要吃桂花甜糕就到晋华宫里来,让嬷嬷天天给新月姑娘做。”众人连忙起身行礼,是太后娘娘来了。新月回头,只见搀扶太后娘娘进殿的,竟是贺展乔!
另有隐情
新月记得前世与贺氏二皇子并无交集,她与姐姐暄阳最后一次相见,是上元节,之后姐姐入朝,三年未归,新月一直在凤翼团服役。直到大劫前半月,一封匿名密函送到玄城,提醒上官氏有大祸将至,北境被魔族所侵,全线溃败,被魔物操纵的鬼士兵长驱直入,很快会席卷全国,上官氏幸得提前报信,连夜撤出城中百姓,三日之后果真有大军围城。新月只身赶往天都,到达时,都城已陷火海,城中百姓,无一生还。二皇子自幼与皇室疏离,又常驻北塞,她只记得,在去天都的路上,是贺展乔为她带路找到了姐姐。
原来贺展乔有回过宫,无论宫中祸事他是否有参与又参与了多少,新月注定要与他形同陌路。想着,新月便默默看向别处。
二皇子向天正帝行了一礼,便再无一言,新月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这个穿着黛色常服的二殿下,相貌与贺展乔果真分毫不差,此时见他虽刚满二十但却成熟温和目光淡然,眉宇之间贵气不减,沉默的样子倒有几分熟悉。就像,G市警局里兢兢业业工作的贺警官。
但是,又怎么可能呢?这可是幻境,幻境里面只有新月,其他皆是虚妄。
“你还知道回来?”天正帝不紧不慢地说,似乎带有几分不悦。儿子并非今日才到的天都,而是拖到今日才肯来见他。
“皇帝倒还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呢,戍边这样幸苦的事情,也不见皇帝心疼。”太后护短,二皇子自幼没了娘,是琼晋太后亲手带大的。
贺展乔默默服侍太后入座,神情平静毫无波澜,然后目不斜视地在自己的座位上落座。
“话说回来,上官氏姐妹果真生得标致,景瑶常与我提起上官氏的一双好姑娘,景瑶福气好,哀家羡慕得很!不像咱家,一个公主都没有,尽是些顽劣小童,闹心!既然住处未定,便来晋华宫小住几日。”琼晋太后当娘与上官景瑶情同姐妹,多年来一直保持联系,太后见了上官氏姐妹,心里是真心欢喜。
天正帝与姜贵妃被太后如此一说,一时面露难色。太后教训得没错,当年太后盛赞上官氏尊女风俗,想要跟贺骏也生个小公主,随她姓何,但不料在贺正之后,便再无女儿运。本想到了贺正这一辈,天下太平,朝政平顺,总可以有一两个孙公主,没想到无论皇后还是贵妃,都只诞下皇子,到最后琼晋太后都未能如愿,今儿又见到上官氏姐妹聪明美丽,便又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谢太后娘娘恩典,暄阳与舍妹就叨扰了。”暄阳温和得体地回应。本来暄阳只是猜测,因时常听太夫人提起琼晋太后,说当年琼晋太后身边的贴身女侍做的桂花甜糕独一无二,美味非常,且配方独特,无法复制。虽然未尝过,但当新月买回那甜糕时,暄阳便觉着有机会是太后所赐。太后如此安排,想必是想好了要帮上官氏在朝堂上脱身。
太后也是非常满意的,上官氏姐妹洞察入微,果然名不虚传。
赏花宴顺利举行,结束后,暄阳与新月便听太后旨意,跟随太后回晋华宫。太后边走边拉着暄阳说话。新月跟在后面,一路心思不停,前世,姐姐也见到太后和二殿下了吗?有得到太后娘娘的庇荫吗?还是周旋在贺展旗和贺展云之间不可脱身?在宫里发生了什么?谁用了邪法?是为了夺嫡吗?在这重重宫阙之内,姐姐究竟受了多少委屈?想着,新月便心疼地蹙起眉头。
走在一旁的贺展乔,虽面容淡定,目不斜视,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心中的情绪是如何翻江倒海。从在宴席上见到新月开始,贺展乔心跳便一直不能平复。新月是鬼使的时候,总是神色淡然,情绪平缓,最浓重的情绪,也只是斩妖收鬼时的狠戾果断,但席中与姐姐嬉笑的新月却不同,她是多么的光彩照人,精神饱满,一颦一笑都无比鲜活生动,让人联想到日月同辉时映在漫天霞光中的月亮。
因为思绪太多,一时分了神,新月被路上一块碎石绊了一下,失了平衡。幸好身旁有人快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但那人,又在新月站稳后,迅速收回手。
“新月姑娘无碍吧?”贺展乔得体地问,态度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
“无碍,谢过贺殿下。”新月作了一揖,回答亦是礼貌且疏离。
二人似乎下意识与对方保持距离。对于新月,既然她从前与贺展乔交集寥寥,那么在这幻境中,也无需建立联系,毕竟他只是贺展乔的前世,大家本就是陌路人。对于贺展乔,他的任务是拨乱反正,将历史归位,解开新月的枷锁,所以无论多么心系这位姑娘,也不能贸然接近。而且,以新月陌生的举动看来,这个时空的新月,似乎只是她的前世,并没有那些与他一齐的回忆,既然如此,就更不应该给姑娘增添烦恼。
“新月,出何事了?”暄阳察觉到后方动静,便回头唤了一声。
“无事!绊了一下。”新月回答时笑得灿烂,说着便迎了上去,伴在太后另一侧继续前行。
落在后方的贺展乔,看着新月的背影,眼尾流露出浅浅的笑意。
太后今日心情大好,一边是聪慧的暄阳诗词歌赋信手拈来与同样出自书香世家的琼晋太后对答如流,另一边是可爱的新月给讲着外面世界发生的稀奇趣事逗得太后开怀大笑。上官氏族人被安排在晋华宫的西侧宫居住,离太后的寝殿最近,侧宫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而贺展乔,因为常年不在天都,又不得皇帝宠爱,所以仍未封爵,每次回宫,都还是住在小时候跟随皇祖母时所住的东侧宫里,刚好,与上官氏的侧宫相对。
上官氏姐妹在晋华宫陪了太后一下午,不知不觉就到了晚膳时分。被太后差遣去准备居室供上官氏入住的二殿下,回来之时便一道连晚膳也安排好了。
晚膳的糕品中便有新月最爱的桂花甜糕,新月尝了一口,果真与入城时所买的口味一致,怪不得,姐姐让她可以放心吃。琼晋太后位高权重且不涉朝廷党争,有太后的庇荫,她们在天都的情况也会安全一点。
“今日幸得太后相助,暄阳以茶代酒,谢过太后娘娘。”暄阳向太后敬茶。
“新月也敬太后娘娘,谢谢太后娘娘的,桂花甜糕!”新月也轻快地举起了杯子。
“无事,景瑶在信中早已托我照顾你们姐妹俩,在宫中有我护着,且放心吧。况且咱们展乔啊……”太后未说完却被贺展乔的咳声打断。
“怎么了展乔?噎着了?”太后急问。
“无事,被茶呛到,失礼了。”贺展乔捏了把汗,刚刚皇祖母差点就把自己心仪新月的事给说穿了,都怪杨韫晁那个大嘴巴,一回来就给太后全招了。太后虽然也惊讶于自己孙儿不知何时就迷上了上官家的姑娘,今日见了新月这明媚伶俐的样子,便也都明白了,要是人家上官氏能相中这个笨头笨脑的孙儿,才是他的福气呢。
“其实还有一事,想请二位相助。”贺展乔接下了太后的话头继续说。
“下月中旬即是皇祖母七十寿诞,朝廷为隆重其事,打算借寿诞之名合办朝贡,届时北原赫丹,东海东岐以及东南一众小国均会派使团参加,诸国使团交会天都,必定会生出暗涌。几闻上官氏有才女一双,文韬武略皆精,凤翼团手眼通天,故请上官氏破例入朝,助大承顺利完成朝贡以贺太后娘娘金寿。”贺展乔一番话说得清晰简练,言明了请上官氏出山的原由。
“如此说来,邀上官氏入朝的是太后娘娘?”新月不解,她本以为是皇帝的主意。
“往些年啊,朝堂一直想要得到上官氏的贤助,奈何上官氏与太皇帝有约在先,族人不涉朝堂之事,所以尽管皇帝多次相邀,皆被上官太夫人婉拒,哀家也从不参与。但此次情况特殊,所以哀家才亲自出面向景瑶求助的。”太后缓缓说道,言语间,似有不得已的苦衷。
“此次,是否因为有变故之兆出现?”暄阳问道。
“确实。”贺展乔回答。
有事要发生,新月忽然紧张起来。
“据密探消息,有人密谋,趁朝贡之机,窃取机密。至于是哪国的异动,则不得而知。”二殿下接着解释道。
有人要趁朝贡之机对我朝不利,还要选在朝贡之际,在诸国来使面前公然挑衅,目的恐怕不只是要窃取机密这么简单。如此秘密之事,怎会如此早就走漏风声?难道,是有人故意放出消息?有趣,背后主导势力已经布好了连环局。暄阳飞快地对已知信息作分析,结论,目前情况对大承不利,需要尽快获得更加多的信息。
“上官氏一定全力相助。”暄阳从容淡定,似已胸有成足。
这盘棋局,对方又开始落子了。
逛花楼
回到西侧宫时,新月已经哈欠连连,一整天步步为营下来精神一直紧绷着,确实累了,早早便让暄阳哄着睡下。妹妹向来睡得安静,轻轻的呼吸,像只奶猫一样,暄阳静静地看着新月的睡颜,心神平静,细细琢磨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
第二日,皇帝便召见了上官暄阳,经太后举荐,委任其为礼部司仪上士,即日起辅助礼部尚书筹划朝贡及太后寿诞。
来晨省的二殿下,正好在主殿撞见了出殿的暄阳。
暄阳见了二殿下,便恭敬地问安。
但贺展乔却疑惑了,新月一直与姐姐形影不离,为何今日却不见踪影?好奇,却不敢明目张胆的问,只能看着姐姐暄阳的身影随礼部尚书慢慢远去。
“新月姑娘今天一早就出宫去了。”突然,杨韫晁冒了出来,神秘兮兮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奇怪,难道这个小杨也师承上官氏秘术,通晓情报之道?贺展乔怀疑地看着他。
“……不是,我今朝入宫看见了嘛。”小杨认怂,他不住在宫里,入宫撞见也有道理。
“不过我见新月姑娘的打扮倒是十分有趣,今日是穿着男装出宫的。”小杨贱兮兮地补了一句。
贺展乔随即抬手佯装要打他,但又因晨省时间已到,便又放了他一马。
晨省回来,便在晋华宫门前撞见了上官氏的一行族人,原来是新月清早出宫去将客栈内的族人都引进宫了,大家正在将行李搬进侧宫,但却仍未见新月身影,像是,未随族人回宫。上官氏的族人见了二殿下,纷纷向他行礼。
“新月姑娘呢?怎么不见她与你们一齐?”副将小杨帮二殿下问了他想问的问题。
总算有点出息,贺展乔站在一旁露出满意的神情。
“姑娘说要在天都再玩玩,说是去那个在天都甚是出名什么阁喝酒,让我们先过来了。”其中一人回答道。
“什么阁?……难道是……”小杨猛然回过神来,吓了一跳,回头惊恐地看着二殿下。
三秋阁,天都最富盛名的,青楼。大承各地乃至比邻各国的贵族及富商,来到天都城都必定要到三秋阁听曲,三秋阁名声在外,里面的姑娘都只卖艺,但每日光顾的达官贵人仍然络绎不绝。
“新月姑娘是一个人去的?”贺展乔问道。
“是的。姑娘从前在玄城就独立自由,想去哪就去哪。”族人回答。
贺展乔向上官氏族人道谢后,便带着小杨匆匆回到东侧宫。小杨这会儿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牵扯到二殿下的情绪,虽说大承民风开明,但这姑娘家去青楼,总不能算是合适的事。
但贺展乔此时的想法却跟小杨大相径庭,新月做事从来极有主张,不会无故逛花楼,此去肯定有某些目的,就算真的想逛,那也不是什么不能容忍的事。不过天都不比玄城安全平静,而是一个危机四伏的龙潭虎穴,新月只身一人,难免有无法顾及的地方。
“走,我们也去喝两杯。”贺展乔转头看小杨笑笑,邀请他一齐去喝花酒。
小杨一窒,表情开始错乱,他从小敬仰的二殿下,端正儒雅的二殿下,怎么自从有了心仪的姑娘,竟性情大变了?
………………………………………………………………………………………………………………………………………………
自古烟花泮河江,一城的繁华之最必在江河之畔,人丁兴旺则财运流转。水既为财又寓情,水源丰沛之地自然百花丛生。天都城亦是如此,锦延圣河横穿都城,当年天齐帝建国祭祀典礼上,天降祥瑞之兆,霞光满溢,与开阔延绵的河道交相辉映,碧水映照宛如锦绣绸缎铺满天都,天齐帝大喜,遂赐名锦延河。
皇城建于锦延河北面,而天都最繁华的东林长街,则从锦延河南面的码头开始。以东林大街为轴,往河东去商铺酒楼依次铺开,而三秋阁则在东林街的起点处偏西,傍水而建,往河西去则是大大小小的戏馆酒家,以及等级依次在三秋阁之下的楼院。
新月一早出宫,把族人安排妥当以后,便休闲地在东林大街上逛了一圈,期间还买了不少胭脂首饰等小玩意儿,再到云锦楼一边听曲一边吃饭,一直到天色转暗,才动身前往三秋阁。期间二殿下带着小杨一直不松不紧地跟着,新月做了什么,他们俩都几乎做了一次。新月前世未见过处于盛景的天都,今日一见,玩得是十分尽兴,看来并未发现自己身后跟着人。
三秋阁共五层,从内到外灯火辉煌,从首层到三层中间有圆形天井相通,成环形而建,以便宾客观赏首层中央舞台的演出。楼上两层为套间,专为贵客服务,楼后临江有花船,价格更是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