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那孩子实在缺乏管教......”文氏垂下眼,不慌不忙。
陆静娴眼观鼻鼻观心,很是坐得住。她也不想让陆姝瑶过来,凭着陆姝瑶那张脸,她怕老夫人眼中再没有她的位置。
姜嬷嬷不知何时出去的,她从外头进来,轻声在陆老夫人身边耳语了几句。陆老夫人皱了皱眉,有些动怒。“文氏,你莫要糊涂!姝瑶离家十多年本来就是你的过失,如今寻回来该好生培养感情才是。她一来你就禁她晚膳,还把人安排在临湖小筑。若不是姜嬷嬷来报,你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文氏瞬间涨红了脸,咬着唇瓣低头站在老夫人身后,手里的帕子搅得愈发紧。
其实不怪陆老夫人骂文氏,临湖小筑从没住过人,就是亲戚家的姑娘也不会安排到那里去,里面的关窍大老爷们不知道,却瞒不过她们这些女眷。女儿家最怕冷,天寒地久的冻着,身子骨早晚熬不住,往后说不得还会有碍子嗣。
文氏也是一时气昏了头,才将亲生女儿一杆子支到那偏僻地方。
“呀,那地方到了冬天可冻死个人。说起来你们没见姝瑶那孩子,长得着实好看,若是冻到了,我这个当二婶的都忍不住心疼。”钱氏抓住时机,不轻不重地刺了文氏一句。
陆淮从没见过陆姝瑶,听钱氏这么说,若有所思的看了陆老夫人一眼,见陆老夫人点头,他直接拍板:“福贵,你亲自去,好好将二姑娘请来。”
福贵名叫陆福贵,被陆淮赐姓陆,是他的亲信,也是侯府的大管事。见福贵领命而去,陆静娴便有些忐忑,她悄悄抬头看文氏,文氏低着头没看她,她指甲不断收紧,在指腹上留下一个个红印子。
陆姝瑶来的很快,她带着红杏先福贵一步进门,福贵走在她后面,恭恭敬敬地给她掀帘子。帘子一点点掀开,露出陆姝瑶的脸来。
少女还是早上的打扮,一身浅色布衣,通身不带半点钗环,可她甫一出现便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掌着灯的内室,也因为她而亮了几分。小姑娘眼帘低垂,弱质纤纤,雪肤花貌,清澈纯然,只一眼便惊为天人。陆老夫人很有些年纪了,平生见过不少美人,但美成陆姝瑶这样的还是头一回见。
整个内室,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你就是姝瑶?”良久陆淮轻声开口,温和的不可思议。陆静娴咬紧牙关,她在侯府十多年,可从没听陆淮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过话。
陆姝瑶点点头,假做拘谨地站在门口,一双眼睛像林间小鹿般懵懂清澈。
“看见老夫人和侯爷怎么不行礼?”文氏皱紧眉,很不喜陆姝瑶这幅小家子气模样。
陆静娴养在文氏膝下,因为年少有美名且为人孝顺,才得她几分怜爱。忽然来的便宜女儿,刚见面便讹去她五千两银子,刚才还敢顶撞她,文氏半点好脸色都不想给她。
陆老夫人见了陆姝瑶的模样,心里满意极了,她心里和陆淮打的算盘差不多,听见文氏诘问,脸上表情才淡了下来。“老大家的,姝瑶终归是你女儿,她好不容易回来,你不好好爱护,怎么倒计较起这些虚礼来了?临湖小筑那个地方太寒,不是闺阁女儿住的。如意阁不是还空着,让姝瑶住那儿吧。”
老太太话音落,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如意阁可是府中最好的住所之一,便是已嫁人的陆敏当初闹着要,老夫人都没给,怎么如今竟然给了陆姝瑶?且她这般和颜悦色,是底下孙女们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旁人不懂陆老夫人为何这般和蔼,陆姝瑶心里门清,说白了也是看在她这幅皮囊的面子上。侯府的女儿家要长得出众,要仪态万千,这样及笄之后才能谋个好前程不是?至于谋个好前程做什么?自然是扶持侯府。
老夫人和陆淮母子俩将算盘打的啪啪响,不知内情的人,恐怕真以为他们有多看重陆姝瑶。可惜,有上辈子的经历在前,陆姝瑶只过耳不过心,若是当真了,什么时候被他们卖了都不知道。
陆姝瑶落座,静默的用晚膳,陆老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所图者大,自然要徐徐图之。
陆茂坐的位置离陆姝瑶很近,他黑黝黝的眼神看了对方一眼又一眼,见陆姝瑶似有所感,很快挪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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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陆老夫人发话,陆姝瑶的日子一下子好过许多。如意阁不愧是大家都惦记的住所,不止离正院近,还极大,摆设精致,确实是闺房该有的模样。
红杏住了两天一下就喜欢上了这里,等见了老夫人赏的丫鬟和钗环首饰,更是偷偷在陆姝瑶跟前把老夫人夸出了花。“姑娘、姑娘,您看这套首饰可真好看,果然侯府里还是有人慧眼识珠的。老夫人在府中地位特殊,有她对您好,以后再不用怕夫人和陆静娴了!”
陆姝瑶摇摇头,文氏和陆静娴是坏在表面上,最坏也就折腾折腾她,给她脸色看。老夫人可不一样,老夫人一出手就是杀招。没见文氏和钱氏两个在老夫人跟前一直服服帖帖吗?
“儍红杏,侯府云波诡谲远不如你想的简单。总而言之,你只要少说话多做事,替我守好院子,如此我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姑娘放心,有我在,定把这院子守成铁桶一般。”红杏拍着胸脯保证。
陆姝瑶点点头,从不怀疑红杏的真心。她想着从她入府已经过去三天了,也不知道哥哥和娘他们怎么样,犹豫着要不要给陆家去封信,红珠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姑娘,姑太太来了,命您去见见呢。”
红珠是老太太赐下来的,如今在如意阁里当大丫鬟。陆姝瑶并不信任侯府的人,有事通常还是吩咐红杏去做。
红珠说的姑太太正是陆老夫人的亲生女儿陆敏,也是如今的英国公夫人。她有个儿子名叫韩敬元,从小同侯府嫡女定了娃娃亲,陆静娴虽然名义上还是嫡女的身份,大家都明白这桩婚事若不出错,该落在陆姝瑶头上才对。
可韩敬元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他压根不管本应该如何,他只管自己喜欢不喜欢。韩敬元觉得同自己一块长大,两小无猜的人是陆静娴,要定亲也该同陆静娴定。上辈子韩敬元同她说过的最多的话,就是叫她别痴心妄想。后来,没过多久他果然命人上门退亲,转而求娶陆静娴了。
那时陆姝瑶才刚回侯府,本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韩敬元当面提出拒绝,无疑将她一下子推上了风口浪尖。搅得侯府下人越发看不上她,背着主子暗地里磋磨她。
陆姝瑶如今不在意韩敬元,自然无所谓他同谁定亲,她只是好奇,如今还不到定亲的时候,为什么韩敬元突然来了?且所有人明知陆静娴不是侯府的子嗣,为什么愿意给她嫡女的身份?还有陆敏,她真的不介意儿子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吗?
陆姝瑶眼神闪了闪,忽然想到一个被忽略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