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个人,明明就是贺元隐的模样,但却和那个与她日夜相对的贺元隐不一样。
“好久不见,小竹子。”
小竹子。
梦里那个人也是这样叫自己的。
“你是,梦里的人。”
“等一下再和你说吧,你先留在这里。”
贺元隐将她放在李霜华身边,而后闪身攻向宁蕖。
“你终于出现了,你要是不出现,我这场戏真是白唱了。”
宁蕖笑着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人,似乎对面站着的不是那个她没见过几次的师弟贺元隐,而是一个认识了很久的贺元隐。
“宁蕖,你这样是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魔族……”
李霜华看着宁蕖脸上出现的魔纹,以及周身溢出的魔气,一时间大为震惊。
这是什么?贼喊捉贼?自己是魔族反而诬陷季霜竹是魔族?
“季霜竹,你伤口上有魔气!”
李霜华回头想要问问季霜竹怎么看,结果就瞧见对方手臂上的伤口上散发着很浓重的魔气。
“糟了,你现在没有灵力护体,快去找……”
话还没说完,李霜华就看到季霜竹伤口的魔气消失了,那些魔气被季霜竹吸收了。
“……”
李霜华觉得今天过后自己还活着话,应该不会再为任何事情感到震惊了。
你不是普通人了吗?怎么还能吸收魔气后一点事都没有啊?不会宁蕖说得对,你真的是魔族吧?你们魔族现在都进化了吗?一个两个都能仙魔双修了?
算了算了,交给掌门操心去吧。
另一边,原本应该打起来的两个人却在谈心。
“我之前那几世的意外,应该也是你的手笔吧?不,应该说从一开始,就是你设计的好的。”
“是呀,都是我做的,我是不是很厉害?本来人家马上就成功了,只要你这一世不会飞升我就成功了。可是真的好讨厌,突然出现一个季霜竹,这么快就把你送到金丹了。”
“如果我再不做些什么,你就要飞升了,那我之前做的那些不都没用了?”
“宁蕖,如果你只是单纯恨我,为什么不只对我动手?为什么要研制出镜影,想要帮魔族崛起,你忘了你是从哪里来的了吗?”
“当然不会啦,我怎么会忘呢?”
宁蕖笑着看向贺元隐。
她是从魔族出来的。
她不是魔族,她只是一个花灵,好不容易凝聚出人类的样子,却在那一天被魔尊发现,强行带回了魔族。
魔族的天那么黑,永远都不会有亮起来的时候。
魔族的灵气那样稀薄,永远不会像魔气那样浓郁。
她是花灵,没有阳光就会逐渐枯萎;她是花灵,没有灵气连呼吸都很痛苦。
可是没人会去在乎一个花灵的死活,她只是魔尊一时兴起带回来的玩物,等到魔尊对她的容貌失去了兴趣,她就会被杀死,或者被丢给魔尊的属下玩弄,最后因为魔气的侵蚀或者灵气的逸散而完全消失。
为什么?她好不容易修炼成型,可以离开那里去看更广阔的世界,为什么她刚一诞生就要被带来这种地方?为什么?
她本以为自己会死在魔族,但那一天没有到来。
魔尊被人打败了,魔族从这片土地逃离,她第一次在魔族看到了太阳、白云、天空,还有那个人。
“还好吗?能走的话就跟我走吧。”
那个人穿着银色的战甲,上面还沾着新鲜的血液,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寒光。
但她却觉得,那是她见过的最温暖的光,哪怕直视他会被刺痛双眼,她也不舍得移开目光,留着泪也要继续看着。
后来她知道了,那个人是天界的战神,他叫贺元隐。
如果自己也成仙了,是不是就能日日看到他,就能一直陪在他身边?
她知道,灵是无法修仙的。于是她投身轮回,带着身为灵的记忆一次又一次成为人,然后努力修炼着,期盼着有一日能够飞升成仙。
进入轮回前要喝下孟婆汤,如果不喝不忘记此生记忆,那渡过忘川的时候就会很痛,是那种让灵魂都会战栗的疼痛。
可是她不能忘,如果她不记得了,轮回之后没有好好修炼没能抓住机会飞升怎么办?
渡过忘川那么疼,可是她觉得,只要能见到那个人,不管多疼都可以。
只要能见到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那时太仓促了,她都没来得及和他说一声谢谢。
终于,在某一世,她成功飞升上界,见到了那个她一直想要见到的人。
天上的人似乎都很怕他,他一直独来独往,应该很孤独吧?
没关系,她不怕的,她会留在他身边陪他的,只要有她那就不会孤独了。
可不管怎样,贺元隐的目光都未曾落在他身上,哪怕她跑过去亲自道谢,那人也只是愣了一下,而后微微点头,对她说:
“职责所在,不必言谢。”
她不甘心,明明那么孤独,为什么要拒绝她呢?
她开始跟踪贺元隐,发现他总是会去那片镇压着魔尊的竹林。那里是禁地,贺元隐能去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份。可她只是一个小仙,进去或许会被伤的灰飞烟灭。
可她不在乎,她一定要知道原因。
冒着灰飞烟灭的风险,她拼尽全力进入那片竹林,只来得及看一眼就不得不离开。
可哪怕只是一眼就够了。
她看到贺元隐笑了,那样温柔的样子,她从来没见过。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小姑娘,浅绿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懵懂。
哪怕只是一眼,她也能看出来,那个小姑娘是灵。
为什么?同样都是灵,她为了能够见到贺元隐,承受了不知多少次渡过忘川的疼痛,那个小姑娘却能一诞生就出现在他面前?
同样都是灵,明明贺元隐先遇见的是她,为什么现在要对那个人露出那样温柔的笑容?
她不甘心,她不相信,她这么爱贺元隐,她不信贺元隐察觉不到。
于是在某一日,她鼓起勇气对贺元隐说出了“爱”。
“抱歉。”
这就是她收到的回答,贺元隐是真心觉得抱歉,脸上带着一些歉意。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在贺元隐脸上看到除了冰冷之外的第二种神色。
那个竹林里的小姑娘,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只看到贺元隐温柔的样子?她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贺元隐冷漠的,拒绝人的样子?
“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嗯。”
啊,他在笑呢。和那天在竹林里见到的笑容是一样的,虽然是对着她笑的,但她知道那不是给她的。
贺元隐垂下眼眸,他是因为想到了那个小姑娘才笑的。
“是,是因为她比我好看吗?”
“并不是,抱歉,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可以走了吗?”
走?要去哪里呢?是不是要去见那个小姑娘?
为什么?为什么她明明这么爱他,为什么她明明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贺元隐不爱她?
日落
“你既然还记得,那为什么还想要魔族现世,那样会让多少人陷入你曾经经历过的痛苦?”
“我才不在乎呢,我为什么要去想他们痛不痛苦?我自己已经很痛苦了,我不想去理会他们。”
她知道,贺元隐的目光再也不会像那天那样落在她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那她经受的痛苦都是为了什么?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她也试过不去恨的,她也试过忘却贺元隐开始自己的生活。
可是有一日她去处理一些事情,路过海边的时候看到了贺元隐和那个小姑娘。
贺元隐在陪她看海上日出。
贺元隐对她说,小竹子,我喜欢你。
一瞬间,所有被压抑的痛苦、不甘、怨恨,通通冲破樊笼向她袭来。
心魔横生之下,她堕魔了。在承受了几十道天雷后被扔下人间。
她时常问自己,为什么会爱上贺元隐?不过是因为贺元隐是她黑暗生活中的唯一救赎。
只要自己也成为贺元隐无边痛苦中的唯一救赎,贺元隐就能像自己那样爱上自己了吧?
为此,她不断谋划构陷,最终获得成功。
贺元隐被罚下界进入轮回,十世之内若是不能飞升,便要投身无边炼狱承受无边痛苦。
这不仅是她的手笔,还有那些不喜欢贺元隐的人的加持。
仙人也不都是像下界人说的那样啊。
只要贺元隐投身炼狱,自己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将他解救出来,那贺元隐就会爱上她,对吧?
一切本来都很顺利的,可是在最后一世,天上的泽漆送来了季霜竹,在季霜竹的推动下,贺元隐的修仙之路畅通无阻。
这样的话,贺元隐就要回去了,自己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所以她要拉所有人下水,如果魔族卷土重来,如果魔族再次为祸人间,如果自己能够在魔族肆虐的时候解决这个问题,贺元隐是不是就会对她刮目相看?
她才不在乎放魔族出来会有什么后果,她只想要贺元隐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管什么她都会做的。
“不过镜影似乎已经被你们破解了,这笔账,我们该怎算呢?”
贺元隐似乎已经不想和她继续说下去了,运起灵力开始攻击宁蕖。
但奇怪的是,宁蕖并没有躲闪,反而站在那里张开双臂,似乎是在等待贺元隐那致命一击。
十七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轻而易举地贯穿了宁蕖的心脏。
“为什么?”
贺元隐不明白,为什么宁蕖不躲也不挣扎。
“我早就知道,你也好,季霜竹也好,我根本就打不过你们。”
宁蕖笑着抓住十七,又向里送了一段,拉进了她和贺元隐之间的距离。
“而且我知道。”说着,宁蕖脸上露出一个很难过的表情。“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去炼狱救你也好,解决魔族之患也好,都不会让你爱我。”
宁蕖一边说一边靠近贺元隐,十七也越进越深,等到十七完全没入她的身体后,她抬起头看着贺元隐,眼中带着疯狂的神色。
“既然不能让你爱我,那就让你痛苦,让你经受我承受过不知道多少次的痛苦。”
“贺元隐,镜影不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这个才是。”
贺元隐终于从那片黑暗中醒来,他想,他要赶紧行动起来,去帮助师叔和季霜竹。
可是他睁开眼睛,却发现宁蕖已经被十七贯穿了,宁蕖还用一种看好戏的表情盯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梦游之后杀死了宁蕖?
“贺元隐,快来!”
听到身后的呼喊,贺元隐下意识回头,却看到宁蕖的武器正裹挟着她的全部灵力袭向季霜竹。
“季霜竹她修为不见了!”
季霜竹的修为又没了,她躲不开的,会被杀死的。
来不及多想,贺元隐下意识的用最快的速度闪到季霜竹面前。
他好歹是金丹修士,承下这一击最好的结果就是重伤以至于无法继续修炼,而最坏也不过就是死。
他想起了上一世季霜竹为了救他而死的样子,看样子这回真的要还清了。
他还有很多话想要告诉季霜竹。
他想问,如果他死了,季霜竹会忘记他吗?不对,季霜竹现在还记得他吗?毕竟刚刚在水牢里季霜竹还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
如果季霜竹的修为再也没有回来,她是不是也会像普通人那样死去,然后轮回,然后转世成为另一个人?
那样的话,季霜竹能不能看在他还清了一切的份上,下一世不要和他做师徒了,□□人好不好?
算了,季霜竹是天上的仙女啊,还是找回她的修为吧。
忘记也好,记得也罢,季霜竹终究是可以好好活着了。
他面对着季霜竹,想要在死前最后看一眼季霜竹,却看到她微笑的样子。
为什么要笑呢?师尊,你在笑什么?
接下来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贺元隐身处其间,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感觉到宁蕖的法器进入他的身体,却没有感受到疼痛。
与此同时,她看到季霜竹青色的衣衫上透出血色,就像是碧绿色的湖水中突然生长出一片红莲,红莲越长越大,占据了大半湖面。
“季霜竹!!”
这是李霜华的声音,上一世季霜竹死时李霜华也是这样喊着她的名字。
贺元隐呆呆地伸出手接住了季霜竹倒下的身体,入手便是一股温热粘腻的感觉。
为什么要对自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