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梦川原本低着头，贺萧进来时，她正巧抬眸看过来，贺萧当即愣住，心像被蘸了水柳条抽一下似的，又湿又疼。
他看到一双泛着泪光的眼眸。
政务主任见贺萧进来，不等他反应便问，“昨天下午你在学校门口看到何梦川和邵帅了吗？”
贺萧愣怔着点头，“看见了。”
“他们在干嘛？”
贺萧转眸，目光再次与何梦川撞上，脑中“刷”地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看到他们俩本来一起往外走，邵帅看见我，就把手机交给何梦川，然后他就跑了。”
话音一落，邵帅猛地抬头，先是不可置信地看贺萧，接着更加不可置信地看何梦川。
“我不是，我只是把手机还给她！”邵帅辩解，“我没勒索她手机！”
政务主任严肃地问，“那何梦川的手机为什么跑你手上了？”
“我只是、只是……想加她微信。”
陈诚低头问，“梦川，是这样吗？”
何梦川咬着唇摇头，“不是。”
邵帅嚎得嗓音都变了，“你说谎！！”
“吵吵什么？！”
6班班主任护犊子，低头问邵帅，“告诉老师，你有没有勒索何梦川的手机？”
邵帅大力摇头，“老师我真没有。”
“既然这样，我们去查监控，监控不会骗人。”6班班主任提议道。
众人一致同意。
政务主任边抱怨边给综治办打电话，“摊上的什么事，一天查一次监控……”
监控室内，视频视角清晰。
如何梦川所言，画面中她确实是受到“勒索”后，才把手机递出去，然后一直到两人走出画面，邵帅都没还给她。
结合后来贺萧的证词，邵帅是走到学校门口看到贺萧后心生惧意，才把手机还回去的。
政务主任拿眼睨向邵帅和他班主任，“还有什么说的？”
邵帅百口莫辩，“嗷”一嗓子哭起来，“我没有我没有！！”
何梦川仿佛被他吓到，噙着泪不作声。
陈老师把她护到身后，对众人道，“我们班何梦川身体不太好，要是弄清楚了，我就带她先回去了。”
政务主任点点头，转而看邵帅，“等着通报吧！昨天刚被人勒索，今天就有样学样去勒索别人！”
邵帅猛地愣住，连哭声都停了，他目光错愕地看着贺萧，又缓缓移动视线看何梦川，嘴唇蠕动几下，到底是没敢再出声。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可对何梦川来说却还没完。
课间操，邵帅意料之中出现在2班门口，何梦川迎着他不安而冰冷的目光走出教室，“你果然还得来找我。”
邵帅怒视着她，“你为什么说谎？”
何梦川冷静道，“我没说谎，你确实拿了我的手机。”
“你知道不是那样！我只是、只是……”他顿住话头，再度强调，“你就是说谎了！”
何梦川还是那句话，“我没有。”
邵帅鼻孔呼呼出气，平复须臾换了个问题，“你是不是在替贺萧出气？”
何梦川佯作不知地眨眼，“我为什么要替他出气？”
“你……”邵帅气滞，猛地撇开视线。
何梦川笑了笑，从兜里掏出手机低头打字，片刻后，屏幕朝外给他看：【要是真有诚意，就把手机录音关上，有什么说什么，空口就想套我的话，你想得也太美了。】邵帅惊讶至极，嘴数次开合，终于妥协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当着何梦川的面关闭录音功能。
何梦川轻笑一声，“你先说说前天的事。”
“为什么是我先说？”
何梦川笑道，“你有的选？这事说白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没什么损失，你自己看吧，不想说就算了。”
邵帅皱眉，良久，下决心一般开口，“前天贺萧只是警告我让我别缠着你……他虽然没勒索我，可态度很恶劣，我气不过就去政务处说了。”
“怎么说的？”
“……我说贺萧勒索我的手机，还想对我动手。”
何梦川冷笑，“果然是这样，那我今天也不过是复刻你的剧情罢了。”
邵帅一脸苦涩，“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对付我。”
“我也没想到，”何梦川低声说，“有一天会亲自实践那句名言。”
邵帅没听明白，“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第41章
“我现在都告诉你了，那今天的事，你能去帮我澄清吗？”邵帅说，“再晚点我怕通报就发出去了。”
“那就发呗。”何梦川说，“你和贺萧待遇得一样啊，他被通报一次，你当然也要有。”
邵帅噎住，转而哀求道，“我不能被通报，马上期末了，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被通报。”
何梦川佯作惊讶的样子，“对哦，马上期末考试了，贺萧可真倒霉。”
邵帅无奈至极，可却毫无办法，只得放低姿态继续求，“……那你想怎么样？”
何梦川轻轻一笑，“这还用我说啊？有些事吧，你想得到什么，是不是得先等量付出？”
邵帅都快哭了，“可我不能被通报。”
“简单，”何梦川轻巧地打了个响指，“那就先把贺萧那事澄清，贺萧的通报取消了，我自然会去帮你澄清。”
“要我……去政务处说吗？”
“不然呢？”
“……可是我……”
何梦川没跟他磨叽，直接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只手机，轻轻点击一下保存。
“你不去说，那我就去咯？也不用多说什么，直接放录音就可以。”
邵帅呆若木鸡，嘴巴张得几乎能塞个鹅蛋，“手机……你不是……你录音了？？”
何梦川毫不隐瞒，“兵不厌诈，你有这个想法，我当然也会有。”
“可你刚才……你居然两个手机？？！”
何梦川淡然点头，“提前准备了一番。”
“……”
这事最后的结果很是滑稽。
邵帅前脚主动去政务处说出实情，承认那天是他诬赖贺萧，何梦川后脚就去帮邵帅澄清。
政务主任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大呼小叫道，“通报是儿戏吗？说发就发，说撤就撤？”
紧接着他给廖老师打了个电话，“叫着你班贺萧一起来政务处！还有陈诚和吴梅！”
何梦川被这声震得皱眉，“之前那是不实的通报，不仅关系到个人，还关系到整个班级的量化考核。”
政务主任瞪她，何梦川不卑不亢地回视，而邵帅吓得几乎打颤，头都不敢抬。
陈老师他们过来后，政务主任又嗷嗷发了一通火，最后决定发通告撤回先前对贺萧的通报，但不可避免对三个当事人进行了严厉批评。
“小小年纪，一个个心机这么重！怎么不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他瞪着邵帅，“是你先开始的吧？”
邵帅生怕被通报，痛苦流涕地忏悔，“主任，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特别惭愧，以后一定改正。”
政务主任“哼”一声，转头又看何梦川，见她垂着眸，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生怕她突然晕在这儿，叹息着一抬手，“走吧走吧……
三人离开后，几位班主任又经历了一波狂风骤雨，最后主任让他们通知三个学生每人写一份深刻的检讨交到政务处留存，今后但凡再犯，必一并处罚。
这事至此告一段落，贺萧一边觉得自己啥力都没出，生等着何梦川来救，显得很弱鸡，一边又精分地赞叹，何梦川公主这一波操作实在是帅爆了！
另一个当事人邵帅终于长了记性，不敢再招惹何梦川，每次见到她恨不得躲个八丈远。可他躲得开何梦川，却躲不开贺萧，5班和6班是邻班，两人课间碰面的概率还挺高。
不过面对贺萧，邵帅却丝毫没有心虚和惧怕之感，相反地，他有些鄙视和不屑。
某次在走廊正面相逢，邵帅带着嘲讽冷哼，“早知道你俩是一对，我才不费这个劲！”
贺萧脚步生生顿住，慌乱而惊讶地问，“你什么意思？”
邵帅冷笑，“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明明就喜欢她！把谁当傻子呢……”
他说完就走，独留贺萧立在走廊风中凌乱。
……一对？喜欢？？
他喜欢何梦川？？……
贺萧猛地原地转圈朝四下看，此时已经打完预备铃，周围根本没人，何梦川也不可能突然出现。
可即便如此贺萧仍然心虚，不，不仅仅是心虚，更难抑制的是心跳浮而快，像小舟泛在波涛起伏的海面上，怎么都静不下来。
铃声再度响起，贺萧吓了一跳，他默默平复心跳，加快脚步朝教室走去。
***
最近何梦川发现贺萧怪怪的——
在学校里几次三番碰面居然对她视而不见！
何梦川气恼万分，偏要上前堵着他问，“你没看见我？”
贺萧快速瞥她，“……看见了。”
“哦，那就是装没看见？”
“没有！”
贺萧否认，可目光还是不敢和她对视。
何梦川狐疑地打量，只见少年冬日里捂白一些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
贺萧落荒而逃，及至回到教室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同桌李斌盯着他的脸问，“你脸咋那么红？”
“风大！冻的！”
李斌：“……”
就这么别扭着，期末考试如期而至。
考完回家等成绩那几天，贺萧每天无所事事，最期盼的就是收到何梦川的微信。
可这姑娘傲娇得很，除了刚考完那天晚上问他考得怎么样之外，就再没理过他。
贺萧很懊恼，每天来来回回看这几条对话，越看越烦躁。
因为他的回答……一点，都，不完美！！！
【终于考完了，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
【平时我若说“还行”，就是把握十足的意思，那你的“还行，”我是不是也可以这么理解？】【要不就是，还凑合？】
【……】
返校领成绩前一天，贺萧终于忍不住跟何梦川主动联系，他斟酌半天，发了条语音过去：“寒假你有没有空？我想继续找你补习，可以不？”
何梦川没回复。
贺萧怂的一批，连问都不敢问，心烦意乱失眠到大半夜，第二天不得不顶着俩黑眼圈去学校。
廖老师宣布成绩时整个脸洋溢着笑意，5班这次整体考得不错。
贺萧成绩更是突飞猛进，已经迈进年级前100名之内，老廖连连夸他“大有可为”，贺萧却一脸平淡，看不出喜也看不出乐。
放学之前，他没忍住跑到2班门口，一问才知道何梦川今天压根没来。
沉默半晌，贺萧来到通告栏，何梦川的名字意料之中高居榜首，他拿手机拍了张照片，转手打算发给何梦川，却看到她今早的回复。
【我最近不太舒服，寒假应该不能帮你补习了，你自己要努力。】贺萧只觉脑中“轰”地一声，木木怔怔走出学校。
公交车上，贺萧给何田打去电话，听筒中何田声音很小，“贺萧，有什么事吗？”
贺萧也不由压低声音，轻声问，“阿姨，我看何梦川今天请假了，她……怎么了？”
何田：“没什么大事，已经去医院看过了，休息几天就好，别担心。”
贺萧抿唇默了默，“阿姨，我明天能去探望一下吗？”
何田沉吟片刻，回答道，“过几天吧，等梦川状态好一点我跟你联系。”
贺萧只得答应。
三天后，他终于等到电话，是何梦川打来的。
贺萧本来正和爸妈一起吃晚饭，看到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的是何梦川的名字，还没等铃声响起，他就抄起手机，一边接通一边窜进卧室。
贺济忠扭头看一眼，转而问万凤香，“……儿子最近怎么不嗨呢？”
万凤香吃饭倍香：“要那么嗨干啥？这多好，沉稳！”
贺济忠低声说：“这窜动速度可看不出沉稳……”
卧室里，贺萧把手机贴在耳边，试探着叫何梦川的名字，那边立刻笑道，“你那么小声干嘛？”
听到她的声音，贺萧猛地松了口气，胸口却紧接着被一种未名的情绪塞满，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说，“我这不是怕太大声吓着你吗？”
“你什么时候吓到过我？”
“……也是，都是你吓我。”
说完这话，两人同时沉默下来，安静中连呼吸都变得轻缓，时间在丝丝而过的电流声中流过，何梦川率先打破沉默，“你给我发的成绩我看了，恭喜你啊，考得不错。”
贺萧扯唇笑，“何老师的功劳。”
“不，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话题刚好到这儿，贺萧试探着说，“我还能去找你一起学习吗？”
何梦川没说话，贺萧继续说，“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你手把手教了，我自己学，你该睡觉睡觉，该休息休息，我有不会的你稍微指导一下就可以。”
在何梦川的沉默中，贺萧心情倏忽跌落，“那就算……”
“你明天来吧，”何梦川截断他的话，又补充一句，“老时间，别迟到。”
原本跌落谷底的心，转瞬之间往上漂浮，贺萧连声音都变得轻飘飘，“好、好的，我一定准时到！”
电话挂断后，贺萧仍觉得不真实，翻看两人通话记录，显示通话4分55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