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再好又如何?被上面摁得死死的,这一辈子,大约也翻不了身了。”女人想到这里,也不免叹息:“要我说,艾媱也不是个好东西,那可是她亲儿子,十月怀胎,骨肉连心哪。她怎么舍得,拿出来亲手磋磨,只为了给别人当台阶。”
风雪是华信集团的第一继承人。
他的父亲风正谊接手家产的时候,华信还不存在,家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私人银行。业务范围,也仅限努海和上达两个城市而已。
好在风正谊年轻力壮,脑子灵活胆子也大,一接手公司,便将家族产业迅速扩大。
后来因缘际会,买下了京湘港口的运营权,这才建立了华信集团。
如今的华信集团,已经涉猎造船,海运,港口,建材,机械制造,甚至航空运输等几十个行业。而这些,全都是风正谊一刀一枪闯下来的。
他结婚结的早,十八岁就娶了头一个妻子,发妻给他生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
但那些年不太平,到处都乱,药材短缺,医院更是拥挤。
他的小女儿刚一生下来,没挨过两天便断了气。妻子伤痛难忍,从此缠绵病榻,过了两年,也去世了。
剩下三个儿子,被他带在身边,乱七八糟地养大,才几岁上,就跟着他满世界地跑。
大儿子十四岁就上了船,华信航运能有这么大的规模,他劳苦功高,偏偏一次遇上海盗,伙拼中挨了一枪,当场毙命。
二儿子遇为了掩护商船,被米国情报局抓住,严刑拷打而死。死后盖了国旗,却到底没了命。
小儿子留在老家,被自己人出卖,遭绑架撕票。
风正谊人到中年,接连丧子,所遭受的打击十分巨大。
好在他是个见惯了风浪的男人,年纪轻轻就能带着一群手下,在美国和英国人把控的航线下撕下一块肉来,并不那么容易垮掉。
等到国家终于在联合国坐稳了席位,华信才终于不像从前那样四面皆敌。
而此时,他已经年过四十。
对一个大富豪来说,这个年纪并不算太老,所以那些年,给他说亲的人不少。
或许是为了联姻,也或许是为了其他原因。总之,在四十七岁那年,风正谊又结了婚,娶了比自己小了将近二十岁的富家千金艾媱。
艾媱嫁给风正谊三年后,生下了风雪。
可以想见,在五十岁的时候,又有了儿子,风正谊有多么珍视。
他亲自把这孩子养在身边,如珠似宝,连去开会都不舍得放开一眼。
偏这儿子也格外聪慧,小小年纪,就显示出了过人的聪明天分,可以预见,一旦他成年,必定会让华信更上一层楼。
可惜,命运并不这么眷顾小天才。即便他一生下来就成了富豪唯一的继承人,老天爷也没有让他的未来一帆风顺。
在风雪七岁那年,风正谊旧伤复发,引发器官病变,在医院缠绵半年,终于还是撒手人寰。
作为集团唯一且正当的继承人,风雪名正言顺,却尚未成年。
所以不管他愿不愿意,华信的管理权,都落到了他的二叔,也就是现在的华信总裁风正霭的手里。
在兄长还在世的时候,或许他是没有肖想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
但随着兄长过世,侄子年幼,自己掌握了大权,一切便不一样了。
他并不是一个什么都没有干就靠着哥哥接济的男人。
华信是兄长一手建立,但他大学毕业后也进了集团,对公司有着不小的贡献。
同时手里还拥有集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不论是哪一方面来看,继承集团,也都能说的过去。
更不用说,一个涉猎这么广的集团,必定与国家命运息息相关。
而想要这么一艘大船平稳航行,所付出的心力,旁人无法想象。
那么,在自己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之后,凭什么一等侄子成年,就要拱手相让?
即便他自己愿意,那些跟随他的人,也不会同意的。
更不用说他的满堂儿孙了,他们在父亲掌权的第一天,就把华信看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又有哪一个愿意看着它被一个毛头小子夺了去?
可是偏偏,这个毛头小子,不仅手里握着华信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偏偏他小小年纪,就被判定为天才。
过去这七年来,风雪遇到了各种打压甚至暗杀,幸亏身边有人忠心耿耿地保护他,否则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是个未知数。
只是对外面的人,他们可以重拳出击一力清扫,可面对亲生母亲,就完全不一样了。
艾媱是个很矛盾的女人,她一边想要表现出对儿子的保护和爱,一边又不遗余力地想要毁了他。
大概在她心里,儿子拔掉牙齿,抹掉爪牙,才可以安然于世。
她不相信风雪能够斗得过大权在握的叔叔,或者就算斗得过,她也不想看到儿子胜利。
毕竟在她心里,第一重要的是娘家,第二重要的是男人。
儿子的排位,显然还在很后面。
偏偏,从小到大的教育,又告诉她,身为母亲,理应天然地爱儿女。
这便让她无比矛盾。
于是为了彰显自己原本没有的东西,她只能努力地去爱。不管别人相不相信,首先要自己先相信了才行。
于是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一切为了儿子殚精竭虑的女人,而儿子越是不领情,仿佛便越能展现她的爱,于是越发地去做儿子不喜欢的事。
到如今,她的爱子之名早已声名远播,不少人闻讯赶来,看看能不能趁机捞点好处。
牧野也是其中之一,而他的卡位尤其精准。
他也是这次聚会的受邀者之一,不过来时,却抱着一大捧鲜花还有一个等身高的布娃娃
见他这幅打扮,人人都很好奇。
“你这可是客气了,一个日常聚会,怎么还这么郑重其事,这鲜花,到底是送给哪位女孩儿的?我可才听你亲口说过心上人不在南省。”
“嗨!哪里是送心上人,实话实说,今天是我家小姑奶奶生日,没有想到他们来市里庆祝,这才临时买了礼物,等晚上亲自送去道歉。”
大家闻言,便嘻嘻笑着说他孝顺,只有艾媱变了脸色,惊喜地问:“过生日?今天?可是真的?”
牧野不解:“这位是……”
“哎哟,是了,那大师说要给风雪认个干妈,的确该是这个生日。”女主人说道:“这般说来,岂不是缘分?”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世间的缘分分为好几种。
因缘际会算一种,处心积虑,大概也能算一种。
牧野农村出生,是个铁的不能再铁的纯草根。
他算是祖宗八代积了德,基因突变,才突变出了这么一个人。
硬是靠着偏僻小镇那点儿教育资源,生生考上了大学。
然后靠着个人魅力,在学校里杀出重围,成为整个学院的领军人物,以及老师们的手中宝。
只是很显然,他从来没有像老师们希望的那样走上学术道路,而是半路休学,跑来赚钱。
用他的话来说,学术也是靠钱堆起来的,没有足够的资金积累,再天才的设想,全都没用。
更不用说,现在国家哪儿哪儿都缺钱,根本分不到多少资金,到学术研究上面去。
尽管觉得可惜,但老师们来时尊重了他的想法,甚至在临别之际,还应了他的请求,为他介绍了不少关系。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他说的搞钱,是这么个搞法。
不过很显然,这是一个最迅速,也最让人惊奇的搞法。
知道他在干什么的人,大多都对他感到敬佩和好奇。
毕竟一个年纪轻轻,模样帅气,脾气性格也爽快可爱的小伙子,很难引起他人的反感。
他们中没有人去过金矿,也无法想象矿井是什么样子。富贵和优容的生活,让他们看待一切,都是一片阳春白雪,没有阴霾和污染。
也是因为这样,他们轻而易举地让牧野抓住了机会,并找到了搭上风雪的办法。
果然,在一听说眼前这青年的姑奶奶的生日正是今天后,艾媱再也坐不住了,马上说要拜访,并且表达了自己准备给儿子认个干妈的意思。
“这……怕是不好吧?”对于艾媱的提议,牧野表现的相当为难:“给风少当干妈,我那姑奶奶,怕是不大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家不是看门第的人。”艾媱十分坚持:“你不知道,因为大师说说日子绝不能差一点儿,所以这人选,难找得很。”
不是艾媱拖延,给儿子找干妈的事,她可是想了快一年。
但这个人选吧,还真不好找。
一来是日期合适的少,二来是能找到的,大多不想和风雪有牵连,想方设法地拒绝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那个年代生孩子,大部分都是生在家里。没有证据正名,谁能知道她口中的生日,就是真正的日期?
怕不是骗人的吧?
包括这一回,虽然艾媱表现得激动,其实心里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反正牧野二十岁,他的姑奶奶,怎么着也五六十了。那个年代的人,一样没有出生证明,口说无凭,到时候再黯然放弃就是了。
虽然白跑一趟,但不正好显示出自己爱子心切吗?
于是不由分说,催着牧野,轰轰烈烈地走了。
这场聚会,自然也只能临时退出,女主人只能和王姨把准备多了的东西,再收回去。
都家入住的酒店,是g市最好的酒店之一。
但g市毕竟只是个经济不发达的内陆城市,还不是省会,条件显然没有办法和大城市比。
它所谓最好的酒店,在艾媱眼里也不过如此,所以进来时,便下意识地有些嫌弃。
好在酒店小也有小的好处,他们很快就在酒店老板的带领之下,见到了都家一群人。
当时末宸正穿着一身公主裙,头上扎着一对冲上天的羊角辫,一角一朵大红花,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吹了蜡烛切蛋糕。
蛋糕才切了一刀,房间大门就被推开了,牧野抱着个洋娃娃,扯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冲她喊:“姑奶奶,你这就开始吃蛋糕了,怎么也不等我?”
一看见是他,都家上下全都惊喜地站了起来,亲热无比地给他让位置,请他坐下来。
这样一位大人物,平常就算他在都家村,大家也很难和他说上话。
这会儿因着末宸的生日,他居然主动过来了,惹得全家,尤其是老爷子高兴不已。
恨不得巴在他身上,那热切的眼神,简直比儿子还亲。
然而牧野不是一个人,他走快一步,把跟在身后的艾媱让了出来,然后介绍道:“这是艾夫人,她听说有人今天过生日,特地过来看看。”
至于为什么听见有人过生日就要特地过来看看,自然是没有解释的。
但不管怎么说,来者是客,而且一看对方就是那种有钱有势的人家的女人,所以都家上下,都有几分诚惶诚恐。
再看看生日聚会的主人,正穿着小裙子,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
艾媱显然也没有想到,牧野口中的姑奶奶,居然是这么个小孩子,一时表情莫名。
对此牧野也十分委屈,耸了耸肩膀说道:“我之前就说,我姑奶奶怕是,不太合适。”
她才十岁呢,给个十五岁的少年当妈,好像的确不合适。
可现在人都到跟前了,她还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坐下了。
毕竟刚才那么火急火燎地过来,连人家的聚会都搅和了,这时候转身就走,显然不太好。
牧野的来历助手刚才已经悄悄和她说过,是个好不容易才巴结上来的小土鳖,为了和润家搭上关系,怕是花了很多力气。
自己搅合了人家好不容易勾连的机会,一来就翻脸,显得自己没修养。
于是抱着种种心思,一群人在房间里坐了下来,继续为末宸庆祝生日。
只是相比于刚才的热闹,这会儿气氛可就要别扭得多了。
都家全家都觉得自惭形秽,连都末霆这样的小孩子,都很有眼色地没有调皮。
唯一还能装出几分自在的,也就只有末宸的妈妈文兴越了。
她尝试着和艾媱说了几句话,发现这位并不瞧得起自己,便再也不自讨没趣,转头和牧野闲聊起来。
先是问了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又聊了聊昨天去商场买东西是看到的新玩意儿。最后又扯到了他和他的女朋友身上,总之,只要她愿意,就有说不完的话题。
其他人时不时搭上一句话,气氛才终于渐渐好了起来,这场生日宴,才不至于莫名其妙地半路结束。
吃了蛋糕,服务员又开始上菜。
艾夫人除了饮料,自始至终没有吃过一口菜。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这场晚饭便早早结束了。
这时候,打发走了一群小孩,牧野才把都唐和文兴越夫妻俩叫到一边,说明了艾媱的来意。
“过继?我们家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就怕高攀你们。”
牧野可没有给艾媱临时反悔的机会,一来就说她想要把儿子过继给末宸。
知道丈夫从来没有急智,文兴越便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把这件事定了性,默认了艾媱已经决定好,要给他们过继孙子了。
从小到大,艾媱所接触的人群,全都是一句话七弯八拐,从不肯明说。不论任何事,也要给足考虑时间,办事从不会火急火燎的。
所以在遇到牧野和文兴越这种,一唱一和就直接帮自己下定了主意的,还真是招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