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记性吗?不是你和她吵架我才帮你的?现在你反倒是帮着别人来说我?我不认识你这种人,把我的尺子换回来,我们换座位!”
末宸:“……”
小学鸡互啄,也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前世她怎么没发现,小学生吵架会这么无聊呢?
眼看她们自己就吵了起来,末宸转身就准备离开。
却听那女孩儿叫了一声葵花子,都末雪哇得一声就哭着和她打了起来。
末宸吓了一跳,赶紧回来看看怎么回事,却发现都末雪和她同桌已经绞在地上了。
她们一个抓脸一个扯头发,像摔跤一样在地上打架。
其他人赶紧往开拉,却没什么效果。
没办法,都怪同桌不该喊那句葵花子。
葵花子三个字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但关键是,她是都末雪本来的名字。
都末雪比末宸大六岁,等她出生的时候,她都已经上小学了。
在他们这里,小孩刚出生的时候,都是只有小名,没有大名的。
大名要在上学的时候才会起。
而都末雪从小就被葵花葵花地叫,等上学要报名的时候,突然听说要起大名。大伯根本没说话,大妈大字不识一个,听说孩子上学要有大名,也不太放在心上,被老师问叫什么,就随便把姓氏往名字前面一加,就成了都葵花。
都葵花是一个很平凡的名字,因为这里学生们的名字,很多都是这么来的,并不特别。
直到,末宸起了名字。
和这边的爷爷奶奶不一样,末宸的外公是老时代的读书人,曾经的地主家的小少爷,自己家里就有私塾,陪读都有两三个的那种。
因为种种原因家境败落了,变得一贫如洗,但在很多事情上,却还是很讲究的。
比如很看重家里人读书,也很看重小辈。
在得知末宸出生后,都满月了还没起名字,就很不高兴。
当然了,在这里,一个孩子的归属,是天然属于男方家的。即便有什么问题,也轮不到婆家插手。
是以末宸的外公等了一年,发现自己的亲家公真的没有想起给外孙女起名字,这才主动站出来,越俎代庖,给末宸起了大名。
所以末宸是村里很少有的,刚满一岁就有了大名的孩子。
而且都末宸这三个字,一听就很高级,和都葵花都桃花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末宸的大妈,和她妈妈是同乡又是妯娌,总是免不了较劲。
在发现女儿的名字落了下乘之后,马上就开始想办法改正了。
宸是什么意思也不懂,为什么又要末宸就更不明白,反正照着这个格式起总没错就是了。
听说宸的天上的什么东西,那就也起个天上的。
于是都葵花变成了都末雪,她弟弟都小虎成了都末霜。
而等都末雪懂事了之后,对葵花两个字就当成了黑历史,讳莫如深,谁叫就是骂她的程度。
可惜这个名字当初她在学校用了一年多,知道的人不老少,一旦有矛盾,就拿出来被说。
越被说却生气,就发展成了直接动手。
“老师来了!还不快起来!”末宸大喊一声,把人拉起来:“与其在这里打架,还不如陪我去找人!信不信待会儿老师知道了,又要发罚你们跪竹条板凳。”
竹条板凳是老师自己研发出来的一种刑罚。
在凳子上放一根圆圆的竹子小棍,然后让犯了错的学生跪在上面。
膝盖上经脉繁多,被竹子凸起的柱身扎上去,痛得人浑身发麻。
末宸这一警告,果然立竿见听,互殴的两个女孩儿终于被拉开了。
“你们有意思没有?我就问问人,你们不想说就算了,还自己打一架,像个大孩子的样子吗?”
这里的学生们上学都很晚,四年级的学生们,最小的也有十四岁了,最大的已经十七,真真正正不能算小孩儿了。
他们幼稚的程度,还真让人汗颜。偏偏前世的自己,和他们好像也差不了多少。
末宸无可奈何地说道:“你们马上就要毕业了,难道就不着急吗?还有几个月就要考初中了,你们就没有什么想法?”
申家村小学四年级只有八个学生,四男四女人数正好各占一半。
在他们这些人中,能有一半进入初中就算不错了,能从初中毕业的,大概顶多一两个。
这还是在金矿没有被开采出来的前提下。
末宸的提醒,是想着他们要不要好好认真一下,不管怎么说,也要把初中考上,而不是每天闲着爪石子儿打架。
但是显然,她的话在别人看来,是在和杜秋英做对比。
毕竟在这里,大部分情况下,没有继续上学的男孩女孩儿,不会有别的出路。
毕业之后,在家帮忙干活,干上了两三年,就该结婚了。
男生们结了婚继续干活儿,女孩们结了婚就开始生孩子。
好在这边计划生育的宣传还算到位,独生子女虽然是少数,但绝大多数人家,也都只生两个孩子,生三个的每个村只有那么一两家,四个的几乎没有。
否则,女孩们得没完没了地生孩子。
现在,杜秋英的遭遇,又让他们看到了另外一个个下场。那就是,出门打工。
不要误会,在这里,打工两个字,可不算是什么好词。
和后来普遍出门打工的农民工不一样,在这个时候,外出打工,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
并不是村民们懒惰愚蠢,实际上即便在绝大部分农民都胆小懦弱的地方,还是能出现几个有胆子也有闯劲的人的。
家乡贫穷的生活,让他们看不到未来。于是背井离乡,想要去外面闯一闯。
可惜的是,外面的事业并不是那么美好。有人出去之后,几个月就突然没了音讯,有人更是直接死在了半路上。
运气不好,遇上车匪路霸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外面的生活没有保障。
即便找到了工作,也常常被欠钱。更有甚者,被直接关起来,只干活不给钱,还没有自由,连门都出去去,直接被当成了工奴。
同县葛家村就有人结伴出门打工,到了沿海城市,却被骗着签了个什么合同。
然后被关起来当苦力,一天两顿饭,不给一毛钱。
干了整整三年,好不容易才想办法逃出来,最后靠着要饭回了家。
这件事传得非常广,以至于后来很多年,再也没有人愿意出门闯荡。
然而,和男人们出去打工,往往被囚禁虐待不同,女人们被带出去,却总是能赚到钱。
可是外面的钱那么不好赚,又怎么会对女人们网开一面呢?
显然,那不是什么正当的钱。
一开始不知道情况的女孩子们,被骗被哄被威胁,弄去卖身。
有人害怕有人担心,也有人习以为常。
大部分人对这种事当然是嗤之以鼻的,但耐不住穷啊!
而那些想要骗女孩子们出去的人,又很会抓住他们的心理,故意在他们面前展示自己的财力,并夸大外面的好生活。
于是不少人心动了,有时是天真愚蠢不谙世事的女孩儿自己,有时是见钱眼开不顾女儿死活的父母。
但偏偏,任何一种赚钱方法,都是具有传染性的。
一开始只是一个两个,然后越来越多,一旦他们发现真的能得到钱,那么曾经坚持的礼义廉耻,很快就会被扔到一边去了。
更不用说,贫穷之下的人们,本身就没有多少廉耻和道德。
于是,她们口中格外重要的女孩子的贞操德行,在这个时候,又突然变得不重要了。
所以现在,杜秋英要给送去‘打工’了,那么她真的会赚到钱吗?
赚到钱之后,自己的父母会不心动吗?
到那个时候,自己会是下一个吗?
女孩子们都很紧张。
对于外面的世界,她们既羡慕向往,又充满了恐惧。
于是突然间,都心血来潮,要陪着末宸去找杜秋英了。
第 8 章
第八章
“你们说,城市里是什么样子呀?都是楼房么?所有人都会开车?”
“那可不一定,车子那么贵,不可能每个人都有。”
“这你就错了,城里人有钱,当然能买车,所以人人都有车。”
“就是就是。”有人马上附和:“上次我和梨女子在河边洗衣服,看见一辆车是个女的开的。你想啊,城里的女的都能开车,那说明每个人都有车。”
“哇,好厉害。我也想开车。”
“你?你想开车你爸会打死你的。我就不敢,开车多可怕呀……”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一边走,一边说个不停。
末宸跟在他们身后,默默地听着她们闲聊,一边浏览身边的景色。
时过多年,末宸对家乡的景色早就模糊了。
一个是太久没有回来,另一个是,因为种种原因,家乡的样子每隔几年一大变,根本来不及记忆。
前世的她,是非常懵懂的,很憨。
她很少关心周围的事物,对别人的八卦,也从不打听。
相比起和比人一起玩耍,她更喜欢自娱自乐,一片叶子,一根木棍,都能玩上好半天。
只要没有人打她,她就成天傻乐呵。
别人评价她,是个会读书的书呆子。不爱说话,看不懂脸色,很不机灵,唯一就会考试。
得知她学习很好的大人们,往往很疑惑,因为在他们的心里,不应该是聪明机灵的孩子学习好么?
像她堂姐都末雪那种,活泼,有眼色,性格开朗脑子灵,才应该是学习好的孩子才对。
偏偏她这种,如果不是实在会考试,有很大可能会被当成傻子的小孩,学习好,对他们来说是不可理解的。
末宸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童年时代的伙伴,同学,很多她是记不住的。
不知道名字,不认识人。同桌三年天天一起玩,毕业之后就直接想不起名字。
记忆人类对她来说是个难点,直到她成年后才好一些。
*
默默地跟着都末雪等人,走了快一个小小时,才终于走到了半山腰上的村子里。
不必向人打听,一行人很快就找到了杜秋英的家里。
然而家里没人,几个女孩子无可奈何,只能去隔壁询问,问他们家人去了哪里。
邻居也刚从地里忙完回来,正捧着碗吃饭,并不能回答她们的问题。
于是一行人只得白跑一趟,失望地往回走。
走到半路上,有人突然想起,说杜秋英家还有一个新房子,刚修起来不到两年,但因为一直买不起木料做门窗,所以没往过去搬。
“说不定她在新房子里呢!”
几人一听,赶紧又跑回去,却没想到时机就是这么巧,她们才刚到,就听见了女孩儿的哭叫。
不用多说,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以为杜秋英又挨打了,正好赶去看热闹。
却不想到了跟前,却发现没有大人,而是三个半大小伙子,正摁着杜秋英扯她的裤子。
看见她们,那里人不仅不停手,还贱兮兮地冲她们笑起来。
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全都被吓傻了。
有两个女孩儿下意识就觉得羞耻,直接转身跑了。
末宸瞬间蹲下身抓起一把泥沙往他们脸上一扔,趁着对方眼睛睁不开,直接抓起脚边的砖头,照着其中一个的脑袋砸了过下去。
就像他们没有想到会看到这种场景一样,几个小流氓显然也没有想到她一个女孩儿看到这种事不是转身就跑,而是直接拿砖头往脑袋上招呼。
于是就这样,被末宸出其不意地,直接砸了个头破血流,鲜红的血液哗啦啦飙了出来,流了一脸一脖子。
“杀人啦!哇!”
流氓们吓得惊声尖叫,女孩儿们扔下末宸,跑得更快了。
末宸生怕这几个人狗急跳墙报复自己,也不去拉杜秋英,也干脆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冲他们吼:“还不去找大夫,血流死了可不要找我!”
“哇!来人呀,救命呀!”
和末宸猜测的截然不同,几个小流氓见了血,简直被吓死了。
他们在对杜秋英施暴的时候气势汹汹仿佛无所不能,可只要地位一变,就马上吓的屁滚尿流,连动都不敢动,跟别说追上来报仇了。
末宸本想着,自己已经砸伤了其中一个,杜秋英应该赶紧穿起衣服跑路。哪想她一看见有人受伤,也被吓傻了,还一边哭一边嗷嗷直叫,完全不知道跑。
“还不快跑!”末宸只能冲她大喊。见她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才加快脚步,专心跑路。
回学校是不能回的,末宸知道自己闯了祸,得先回去告诉家里的大人。
一想到妈妈听到自己砸破了别人的脑袋的消息,知道这一顿打是逃不了了。
果然,等她爬到荒山找到她妈,把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之后,毫不意外地迎来了一顿毒打。
“我能怎么办?难道我什么也不管,就看见一个女孩子被□□?”末宸一遍躲,一遍为自己申辩。
她妈妈气得不行,硬是抓住她狠狠又揍了两拳,这才咬牙切齿:“没说你有错。”
“没错还打我!”
“打了才会长记性,免得下回又给我惹祸!”
她真正生气的,其实不是女儿惹事,是气那几个大的不顶用,遇事不出头,把自己的女儿扔下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