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是出个什么事儿,那还得了?
可作为外人,她是不能说别人的孩子怎么样的,只能把不满发泄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是了,这又是农村儿童挨打的又一特色,对别人不满的时候,又不能冲上门去评理,便当着对方的面,打自己的孩子,意义类似于:杀鸡儆猴?
总之,打孩子,他们有一千零一万个理由。
好在,这一顿打是值得的。
末宸早有预料,却并不后悔,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杜秋英出事,然后把希望寄托于小流氓的半途放弃。
而她的妈妈,打了她一顿后,也不挖地了,直接把锄头一扔,气势汹汹地回去找人,准备率先发难,先把道德制高点占领:末宸打破了别人的头,对方要是耍赖,很容易赖上让她家赔钱。
不要觉得不可能,在这个地方,起决定作用的往往不是道理,而是谁更不要脸。
所以占领道德制高点很重要,必须要让他的行为人尽皆知,已确保他们家不敢讹上门来。
对此,末宸并无异议,她家前世就因为邻居小孩受伤,养了那家一辈子,这一世,总不能让旧事重演。
至于杜秋英的名声……
作为受害者,还是性侵受害者,她必将面临巨大的非议。
但没办法,她已经救了她了,总不能把全家搭进去。何况,当时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想要保密也根本来不及。
果然,妈妈的策略是有效的。
她并没有去找受害者或者小流氓任何一方,而是联合了所有的家长找到校长,要求学校开除那几个小流氓。
当时现场的男人有三个,年纪都半大不小。其中两个早就没上学了,但有一个,还是三年级的学生。
在一个一小半学生都是女孩的学校里,出现这么一个恶劣的□□犯,那还得了?
当然是要被开除才行。
校长只能把那些人全部找到,核实了事情经过,然后同意家长们开除男孩的要求。
当着几十号家长的面,受伤的男孩一家,完全不敢提赔偿的事。
末宸的妈妈凭借拉来的人势,将两件事并成一件,强硬地画上了句号。
即便以后他们反应过来想找麻烦,他们也是不认的。
事情告一段落,妈妈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回过头给末宸讲道理。
比如以她的年龄,根本不该意气用事,跑出去叫人也可以,不应该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再比如不好好在学校读书,却跑去别人家里,根本就是不务正业,给家里找事。
末宸等她批评完了,才把自己去找杜秋英的原因解释给她听。
“他们说杜秋英的父母要送她去‘打工’,还是和她那个当□□的姑姑一起,她不去还打她。所以我想,反正她妈妈早上打到我了,不如就让她嫁赔钱,不赔钱就让她来我家帮你干活儿,干够一个月才能走。”
听到她这么说,她妈妈也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山上人就是山上人,畜生东西。”
“那现在怎么办?出了这种事,她不想听到别人说她,肯定要跟她那个姑姑跑出去了。”
末宸甚至都怀疑,那几个小流氓究竟是怎么来的了,怎么这么巧?
她妈妈表情也很不好,但没有过多评论,只是道:“你想帮她,让她来我家干一个月的活儿,先不说真要是那样别人该怎么看我们家。就算我们不在意,那一个月以后呢?又怎么办?”
一个月以后,我们家就有钱了呀!
到时候干的事情就更多了。
等河坝里开始挖金矿,家里开起小饭馆,反正需要雇佣人手,正好用得上。
这话却不能明说,末宸只好嘴巴里嘟囔:“我是想,反正能拖延一天是一天,说不定等她那亲戚走了,她爸爸妈妈就改变主意了呢!”
如果没有亲戚的撺掇和诱惑,一般人是很难下定那个决心,把唯一的女儿往火坑里推的。
“实在不行,就让她去亲戚家里躲一躲吧,这事我们外人插不上嘴。”妈妈终于还是心软,想了想说道:“你们说话方便,私下里和她说。大不了不在家里住,去邻居家求一求,谁还不给她一口饭吃?实在不行找个男人一结婚,总不至于走那条路。”
第 9 章
第九章
介于末宸闯了祸,终于得以避免去学校了。连带着弟弟都末霆也跟着一起旷课:怕被报复。
于是白天,他们姐弟俩就跟着妈妈上坡开荒。俩人年纪都很小,挖地是挖不动的,只好拿着镰刀割茅草。
下午,便早早回家,吃了饭,拿出课本给弟弟上课。
他们学校里本来就只有语文数学两门课,以末宸的成绩,教他一年级的课程绰绰有余。
杜秋英的事被几个村子议论了一整阵,被她父母闹上门撒了回泼,终于再没有人说什么了。
他们也是奇怪,一边逼着女儿和亲戚去打‘那种’工,一边又对别人的议论接受不了,完全不知道怎么想的。
好在杜秋英听了同学的劝告,躲去了亲戚家里,但愿她能熬到河坝里开始挖金。
就这样,一个月时间转眼就过去了,末宸每天细心留意,却一直没有听到搬迁的消息,心都快凉了。
真要是和前世不一样,那她这辈子,拿到的就是地狱级别难度的剧本。
先不说能不能发家致富,连上学的机会大概也要消失。
就算想要学人做点小生意,也没有本钱和门路,就算有,家里也不会听从她一个小孩子的建议。
作为一个女孩儿,等到有资格对家庭大事发表意见的时候,至少也要等到结婚以后。以她这种天生不婚主义丁克的现状来说,这辈子是别想了。
不,真要是那样,她连不婚都别想,说不定到时候被绳子一绑,就塞别人家去当了新娘,连花轿都没得上。
一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末宸就担心得不得了,每天无比焦躁。
其他人却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只觉得她每天唉声叹气,样子十分好笑。
就连来家里做客的四姨,也十分惊奇,连道小丫头长大了,知道发愁了,真正是好事一件。
对于四姨的到来,全家人的感觉十分微妙。
最高兴的当然要数弟弟,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只为有了好吃的而兴奋。
妈妈表面上倒是开心,但笑容其实勉强。
这次过来,四姨不是单纯来看望姊妹,而是带着钱来,帮欠了债每天被逼债的他们解决燃眉之急。
这当然是一片好意,也是意料之中。
可末宸知道,她妈妈面子上过不去。
到不是说不好意思接受姐妹的帮扶和父亲的接济,只是吧,如果来的不是四姨就好了。
前世的末宸和弟弟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后来她长大了,逐渐感觉到妈妈对四姨的感情微妙。直到很久之后,四姨已经去世,她妈妈才告诉她一些旧事,关于她们姊妹年轻时候的龃龉。
当然,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不过是一些小事,却因为彼此是亲姐妹,便如鲠在喉,难以释怀。
事情是这样的,末宸的外婆和外公,一共生了六个孩子。
其中她妈妈排行地三,四姨就在她后面。
因为年龄相近,所以她们小时候总是在一起玩儿关系要比排行第一的大姐,年纪最小的小妹,以及两个性别为男的兄弟要好得多。
但是后来,等到到她们到了说亲的年纪,却出了一件事。
末宸妈妈因为排行在前面,是以比妹妹要早一点定亲。
订婚的对象离娘家不远,是个身材高瘦的小伙子。
对于那门亲事,她其实没有太多的感觉,毕竟这个时代结婚都靠相亲,完全没有相处过。想要说感情显然不可能,只能说彼此之间不讨厌,结了婚大概能一起生活下去。
然而,就在婚期临近的某一天,同村一个长辈,悄悄找到末宸的妈妈,告诉她说,她的妹妹不大对劲,居然私底下给姐姐的未婚夫做了鞋子和袜子,还找人带了过去。
要知道不管是在什么年代,一个未婚的女孩儿,送男性诸如鞋袜之类的贴身物品,都代表着某种特别的含义。
更不用说,在这个物质匮乏的时代,你一个未婚小女孩儿,得花多少工夫,才能在攒够做鞋袜的布料和针线,还要花功夫做出来。
哦,对了!还得瞒着朝夕相处的姐妹。
这件事儿不是小事,按照妈妈自己的说法,她并没有轻信,却也没有完全不信。于是悄悄告诉了父亲,也就是末宸的外公,让他想办法查证。
结果,居然是真的。
不真也没办法,人家都亲自上门退亲来了。
按照末宸的脑子,也不太理解那个男人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他觉得,在他推掉了一个女孩儿婚事之后,对方的家人,还会把另外一个女儿嫁给他?
反正不管怎么说,人家就是来退亲来了。
因为已经知道了真相,外公也不想让女儿们之间的之情暴露引人议论,于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很容易同意了退婚的要求。
按照末宸妈妈的想法,她当时以为妹妹是真心喜欢上那个男人了。虽然因为被妹妹挖强角而生气,但想着他们想要结婚,肯定要在父亲那里脱一层皮,正等着看好戏。
却不想,当对方真的上门求亲的时候,四姨居然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了。
这一下不仅让她妈妈震惊,也让外公十分意外。
也就是说,她并不喜欢那个男人,背后干那些是事情,不过是想撬一撬姐妹的墙角而已。
这个了悟让她妈妈恶心不易,比她真的看上了未来的姐夫还无法接受。
四姨并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和父亲已经知道了她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情。还依旧和以前一样,当她乖巧懂事的好妹妹。
只是慢慢地发现,姐姐对自己越来越冷淡,而父亲对她也一下子不好了,于是时常埋怨父亲偏心。
但对妈妈来说,原本感情好的妹妹,忽然变成了一个蛰伏在暗处随时准备暗害自己的仇人,想法一下子就变了。
她要让自己过得比别人好,至少要比这个妹妹好。
她要让她永远都只能羡慕自己,不论是在哪个方面。
这种好强的想法,一直鞭策着她,所以当她过得好的时候,她很乐意见到妹妹,向她展示自己的优越感。
但当她遇到磨难,她就很不想见到她,被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狼狈,都无法和让妹妹看到让她不能忍受。
为此她做了很多妥协,嫁人也没有和其他姐妹一样嫁的离娘家那么近,而是挑选了一个相对好一些的地方。
但同样的,在其他方面,就要差一点了,比如没有娘家那么多地,连房子也糟了公公的算计。
好不容易把新房子修起来,才刚让她松了一口气。
尽管因为借了钱的亲戚去世,被对方的儿子追债,但她觉得,咬一咬牙,多攒一段时间,一两年内肯定能还上。
是以并没有和娘家带信,说要借钱。
然而现在,妹妹却出现在了这里,显然是有人通风报信,至于报信的人选,除了大嫂不做他想。
末宸看着妈妈又是憋屈,又不得不强作笑脸的模样,也是无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解。
以她的想发,既然不喜欢对方,那就直接不搭理,或者干脆赶出去。
但她妈妈显然不这么认为,在她心中,任何人之间敌对,谁先跳脚发脾气,谁就失掉了格调,输掉了战争。
——在面对外人的时候,她永远是这么讲究策略以及体面。与在儿女面前的蛮不讲理,完全不一样。
末宸的四姨,显然也是个中高手,笑起来尤其平心静气,温柔得如同仙女。
甚至作为姐妹,还掏心掏肺地安慰姐姐:“你也是太要强了,生活困难,就和家里说一声,虽然远,但拦个便车半天也就到了,何必这么忍着?家里知道你过得不好不知道多担心。当时你结婚的时候,爸就不同意,妈也总是埋怨,说你落到了柴架里……”
“呵,呵呵。也没那么严重,你姐夫去贩牛去了,一趟回来赚的钱,足够还债了,也就迟几天,哪里就用得着跟娘家周转。”
“贩牛?不是说给别人帮忙么?又不是自家的牛,顶多给点辛苦钱,能赚多少。”
“做生意么,谁说得准。”她妈妈显然没有谈兴,应付得很是敷衍。
四姨却不在意她态度逃避,依旧在为他们不会过日子唠叨个不停。
看妈妈应付的格外勉强。末宸只好把话头接过来,转而问起她自己家里的事。
不问还好,一问她妈妈就更加不好过了。
因为人家家里刚买了一台收音机,据说只要安上电池,就听听到外面的新消息,还能听歌。
末宸也是无奈了,听一听人家都有了收音机,在看看自己家这连油漆都没有漆上的门板,简直让人丧气。
再说下去,她觉得自己的妈妈都要哭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院坝下面有人吆喝:“都唐,都唐家的,人在不在?上面来看你家老房子了,在量地,还不快去!”
末宸唰地一下跳起来,一个健步跑了出去:“什么?你说有人来量老房子的地?是拆迁的人吗?是不是拆迁的?”
“管他是不是,叫你妈赶快过去。”
“来来来,我这就来。”
这下谁也顾不上其他的了,全家出动,跑去量老房子去了。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