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调香室内已经看不到人，想来应该是快要打烊。
初秋天气已经有些冷，加上这突然而来的大暴雨更是寒气逼人。我没有带外套，只能抱着胳膊望着雨幕出神。
“你好。”清凌的女声突然入耳，“请问是客人吗？外面雨这么大，要不要先进来？”
我转头看过去，正拉着店铺玻璃门的女孩个子不高，冷白的皮肤被门口的彩灯镀上了一层暖色，她穿着花瓣般层叠的粉裙，上身却披一件并不搭配的黑色皮衣，大概是这场秋雨所带来的寒意确实猝不及防，她随意拿了一件外套披在了身上。
她染了一头木青色的长卷发，眼神灵动有光，出现在暗夜里，像是会发光的精灵一样。
商铺前的彩灯的光映射着已有积水的地面，地面上的水光又反射到她身上，影影绰绰，像是幻梦一般。
一瞬间我以为自己不小心进入了异世界，因为面前的这个女孩分明像是只会踏足孩童梦境的神明。
这应该是这间调香室的老板，没有对我的信息素有反应，应该是个Beta。
我指了指自己的安全面笼：“易感期，已经叫人来接了。”
女孩低头想了一下，抬头抱歉地说：“这样的话，就没办法请你进来避雨了呢。”
我能理解，她这里是调香室，而且主要接待的顾客就是AO，易感期的Alpha信息素溢出的话会影响里面整个空间的环境。她可能不知道我的信息素有多讨人厌，但我自己有自知之明，不会给人家添麻烦。
女孩还是关闭玻璃门进去了。
我把这当作一个插曲，对她离开有些许失落，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没过多久，女孩又拿着一些东西出来了。
她把盛着热水的玻璃杯推到我手里，同时手里还有一针抑制剂。
“外面太冷了，我看你穿得实在太少……我这里别的，就拿热水暖暖吧。”她说，“现在商铺里都会常备速效抑制剂啦，要不要先用这个顶一下？”
我确实是不想带着一身不好闻的信息素味道招摇过市，于是收下她手中的抑制剂。
或许是我的指尖太冰了，触碰到她的掌心时，她好像打了个寒战。
“我把钱转给你。”我说。
女孩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又指了指自己身后：“这是我的店，以后能常来照顾我生意就好。”
她的笑容明朗，仿佛是突然出现在这寒冷雨夜中只照耀我一个人的暖阳。
恍惚间，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停跳了一拍。
我好像遇见了我的命定之人了，我想。
这是我自分化成Alpha以后经受的最为难过的一个易感期。
尽管已经注射过抑制剂，却依然躁动、不安，睁眼闭眼间全都是今天见过的那个女孩，她的笑容、她的眼睛、她的声音……
她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甚至连最为隐私的梦里都有她的身影。
我以前说过的那些大话此时都好像是笑话——我以为就算自己喜欢上什么人，也能在易感期很好地控制自己。
我知道有一种爱情叫作一见钟情，但我的状态并不像，我更愿意称之为一见而之的迷恋。
对，迷恋，没有理性的迷恋。
只是见过一面的女孩，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是否单身，是否已经心有所属，我就已经如此可耻地渴望着她、渴望……占有她。
这是我第一次直面Alpha易感期里可怖的占有欲。
可我能做的，就只有等易感期过去，再去找她，因为我很担心怕易感期的自己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来。
易感期期间我便从宿舍搬回了家里住。
母亲很敏.感地察觉了对我这次易感期的状态不同，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你这两天频繁网购新衣服的行为，有点像是筑巢行为的表现。”母亲说，“你在不安，为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告知了母亲实情：“我喜欢上了一个Beta。”
母亲这么多年来已经接受了我只喜欢Beta的事实，于是说：“你们现在在一起了吗？Alpha的易感期就算没有Omega信息素的安抚，有伴侣在身边也能减少不安。”
在一起？
完全虚无缥缈的三个字。
我苦笑一下说：“我……还在准备追求她。”
母亲叹了一声，只说：“那你加油。”
追求。
是的追求。
只要她还没有结婚，我都想要追求她。
便是我并没有追求人的经验，便想起了室友昌武时常抱着看的那本《AO恋爱指南》，虽然她不是Omega，但恋爱指南这种东西应该都是相通的吧。
昌武是在体育系，这两个月被拉去封闭训练准备比赛，我便给他微信留言说想借一下他的那本《AO恋爱指南》，问他有没有留在宿舍。
晚上他便打了电话过来八卦我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我直言说自己有了心仪的对象，是个女性Beta，想让他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给我。
却没想到昌武沉痛地说：“兄弟，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然后他告诉我说，他心仪的对象也是一名女性Beta，他从初中起就喜欢她，喜欢了快五年了，但是Beta最是无情，从来没有对他表示过任何的好感，唯一的欣慰是对方一直单身，他还觉得自己是有希望的，不然他这会子已经跳过河了。
如果在此之前，他跟我说自己的恋爱经历，我或许会无动于衷。但是我现在爱上了一个人，十分能理解他的心情：如果我现在知道了对方已经有对象了，我也一定会非常伤心。
不，在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我就已经心如刀割了。
但是我应该不会像昌武那样去跳河。
我会等着他们分手。
听起来很不道德对不对？
但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第60章 🔒第2章
事实上不谦虚地讲, 只要我愿意，任何人在我面前都可以是透明的，只要他曾经在网络上留下过痕迹。
但我不可能这么做。
身有屠龙之技而不化为恶龙，这当是我的职业道德底线。
神明就算赤身来到世间也不必感到羞耻, 但她所行之处的光芒会映照出一切卑劣。
我不可越雷池一步。
因为我知道欲.望是有缺口的, 当我开始调查她, 我不可能停得下来。
不可以放纵这种低劣的欲.望。
至于她的名字、她的喜好、她的一切, 我要让她亲口对我讲。
一周的易感期时间里，我反复读过《AO恋爱指南》, 把常年空荡荡的衣柜填满，犹豫过后还是请教了母亲我的衣柜里还缺什么。
母亲已经很多年没有进过我的房间，在看过我的衣柜，看到里面满满当当，从西装到棒球服各式衣服一应俱全之后沉默了一会儿, 问：“不然再给你添一个衣帽间？”
我没有拒绝，并催促母亲给一些穿搭建议。我喜欢的这个女孩能开调香室，品味必定不俗气，我要想办法入她的眼。
母亲给我的建议是不要穿得过于郑重, 会给别人压力, 注意色彩搭配，简单的黑白灰就很好, 再加一些亮眼的配饰。
她再仔细看过我的衣柜后, 又建议我再多添几条围巾。
“围巾的作用可不只是保暖与搭配。”母亲说, “对方冷时可以给她当披肩，对方穿了短裙可以在她坐下时防走光……还有很多其他的功能, 你自己举一反三。”
这条建议很实用, 我接受了这条建议, 同时单独分出了一个衣柜收纳各式围巾，并且决定在此后一段时间把围巾作为我身上的常备物品。
易感期过去，我终于打扮一番，来到这个与我格格不入的调香室中。
在进去之前，我反复确认过了自己的信息素没有溢出，虽然她是个Beta，但是在这样AO聚集的地方，我还是不想让人戳破。
就当是暗恋中的Alpha这可笑的自尊心吧。
但是这一次去我并没有见到她，调香室里是她雇佣的一个女性店员，应该也是个Beta。
她对我讲说老板现在正在上课，没课的时候才会过来。
她竟然还是个学生。
“是在附近的大学吗？”我问，“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的老板叫什么名字？”
店员看起来司空见惯的样子：“先生是要我们老板给您定制香水吗？您留个联系方式吧，我给您登记一下，老板回来后看见会与您联系的。对了，我们老板姓李，木子李。”
看来她……真的很受欢迎。
我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还特意展现了我多年的硬笔书法功底，漂亮地落了一个款。
我母亲说得没错，求偶期的Alpha就是开屏的孔雀，我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哪怕是再细节之处，都想要给她看。
回去后，我依然坐卧难宁，手机铃声每响一次，我都觉得是爱情的号角在召唤我。
可惜接连接了几个电话，都是骚扰来电。
晚上八点钟，我终于等到了她的电话。
“你好，是方先生吗？”清澈的，熟悉的女声在手机里震动，震得我耳畔发麻。
我捂住听筒清了清嗓子，然后用自我感觉最有磁性的声音回：“是我，哪位？”
对面明显得停顿了一下，我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用力过猛，稍显油腻了？
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去练练播音了。
“您好，我是向阳花调香室的老板李葵，今天您在我们店留了联系方式，想要定制个人香水，您还记得吗？”对方说。
李葵，她叫李葵。
“是的，我记得，你那边什么时候方便？”我问。
理智上我知道这是一种商业行为的约见，但是我却觉得自己是在邀请心爱的女孩约会。
希望她没有听出我声音里颤抖的期待，否则可能会把我当成是一个变态。
“我明天上午，后天傍晚，以及周末都有时间能安排，看看您那边时间是否合适呢？”她问。
当然是明天上午！
“明天上午吧。几点钟？”
“九点钟可以么？”
“可以。”当然可以。
“好的，我这边在给您建立档案，还有几个问题需要跟您确认一下，明天您会是一个人过来吗？是否还有随行者？您需要定制的是个人香水，还是情侣香水呢？”
“个人香水。我还是单身。”这一点是得要尽早说明的。
“好的，那祝您生活愉快，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
约好明早见面的时间，我连续定了七八个闹钟生怕自己会迟到，但这闹钟并没有派上用场，因为我在五点钟的时候就醒了。
临出门前刚好遇到晨跑回来的母亲，她打量了我一下，然后叫住我：“去把额头亮出来，你的额头好看。”
又说：“围巾也换了，本来就一身灰了还戴一个灰围巾，你当自己是灰王子吗？”
好在我预留的时间充足，在换过搭配之后还能及时再次出发。
我没想到自己一进店内就能看到她。
吧台后的女孩站在摇曳的光影里，她穿着简单的白色针织衫，半束起的长卷发温柔垂落。窗外风动，带动着树影轻缓地抚过她的面庞与肩头，她站在那里，像夏与秋的交接。
我向她走近，闻到她身上有如晨间花园芬芳初绽的香气，这香气与她很相配。
我强自镇定，对她郑重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方章。”
“是你！”她仿佛很惊讶的样子。
她还记得我。我内心忍不住地雀跃起来：“你还记得我？”
她点头，笑容有如秋日暖阳：“你好，我是李葵，葵花的葵。”
她询问我的产品需求：“你是想要调配自己的信息素味道吗？和心仪的人确定关系后，双方互送自己信息素味道的香水，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呢。”
“暂时不用。”我说。
就算是……与她确定关系，我也不会送她自己信息素味道的香水，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她永远不要知道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是还没有心仪的对象么？”她笑着问。
有的，她现在就在我面前。
可是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如此突兀地告白的话，也太轻浮，而我也不愿意她误会自己心里的是别的什么人，只能沉默，继而搬出我早已想好的理由说是想要调配给父母的信息素香水。
她带我来到二楼的调香室，并询问我父母信息素味道，我如实回答是金桂与香波果。
她夸赞我父母的信息素很相配。
是啊，他们很相配。可惜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谁的信息素可以与我相配，相配这个词或许也用得不妥，我的信息素味道可能配不上任何一个人。
还好，还好她是个Beta。
“调配完成需要多长时间？”我问。
“初调只要几个小时，但是成品的话，得需要明天才行。”她说，“急用吗？”
也就是说今天至少可以一起相处几个小时，而且明天也可以再见。
我说：“可以。”
但是明天过后呢，我又该用什么理由接近她？现在去做香料精油供应商还来不来得及？或者她旁边的商铺还有没有出租？
到了二楼后，她先去洗掉了身上的香水，然后正式开始香水调配，她工作时是全神贯注的，样子更加迷人了。
我不忍心打扰她，只在她有问话的时候回复一下。
临近调配尾声，我还是决定向她发出邀请，能够获得更多的时间与她相处……这样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你……”我犹豫着开口。
或许是被我打扰，她轻咳了一声，清亮的眼睛看过来，问：“什么？”
“你今天还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帮个忙。”我还是说出了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