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岸边的人已经失去了意识,我颤着手去探她的鼻息,她的心跳,她的脉搏,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回忆溺水抢救的要点。
我不会失去她的,一定不会。
我紧盯着葵葵的身体反应,不放过一丝一毫她将要苏醒的迹象。
在救护车到来前,她终于醒转过来。
然而现在不是激动的时候,不是喜极而泣的时候,我第一时间要做的应当是确认葵葵身体没有问题,安抚好她的情绪。
如果自己都慌乱了,葵葵只会更害怕。
给葵葵做好了保暖把她送上救护车,我想要跟上去却被人拦住,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还只穿着泳裤。
不能耽误葵葵的救治时间,我跑回更衣室穿上鞋抓了外套披上就拎起包往救护车处赶。
上车时,葵葵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在我上车后,这粒泪便瞬时从她的眼角滚落。
我看到她用口型说了什么。
她刚刚遭遇意外,在我消失的这几分钟时间里一定会很不安吧。
而我现在能做的,就只是拭去她眼角的泪痕,然后说一声:“别怕。”
别怕,之后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我之前想要远离你身边的,想要逃避自己的喜欢给自己带来的伤害,但也希望你能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过得开开心心平平安安。
但是我没有自信了,也不相信别人能好好地护你周全,现在我想要的是守在你身边看着你平安。
或许与我之前想的不一样,我可能还是可以忍受在葵葵的世界里只领一个普通朋友的位置的。
求而不得,痛苦吗?痛苦的,但时间长了应该能习惯吧。
最令人危惧的该当是世间再无她。
我的心再没有其他的选择,我要守护在她身边,直到……有人能如我一般爱她。
第68章
到医院后葵葵被送进了检查室, 我去医院洗手间把衣服穿好,对着镜子泼了两把脸才觉得自己浑身血液解冻。
她醒了。
她没有生命危险。
直到此时我才真切地反应过来葵葵已经得救这件事,然而后怕的感觉依旧使我肌肉颤抖,我胆小得不像一个Alpha。
这后怕之中还有深切的自责, 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能一直跟在葵葵身边, 那么她的一切异常我都能第一时间反应, 她也不必受到这样的惊吓。
葵葵从检查室出来时脸色还是白的,尽管她努力地保持着镇静的样子, 但她的眼神中还是透出了惶恐。
我走上前去问医生葵葵现在的情况,被告知因为抢救及时并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但要住院观察24个小时。
看来要在医院过夜了。
我看着还在不安的葵葵,尽量柔声说:“我回去取你的东西,你先自己在这里好吗?我很快回来。”
她脸上不情愿的表情一闪而过, 但还是点了点头,褪下手腕上的休息室储物柜钥匙给到我。
再回来时葵葵已经在病床上睡着了,但就算在睡梦中她的眉还是紧缩着的。
只有睡梦中的她才诚实地表露自己的情绪——她真的是被吓坏了。
我走上前,用手背探了探她的脸颊试体温, 她的体温还是有些低, 我皱了下眉,想帮她盖紧被子, 却意外碰到了她半干的病号服。
我不免叹了口气, 她竟然没有好好地擦干身体就换了衣服吗?
再去摸她的头发, 果然也是半干的。
我叫来护工给她换衣服,同时下楼去给买了两个热水袋——吹风机的声音会把她吵醒。
小小地折腾了一会儿, 她的眉头已经舒展开些许, 我点了点她的眉心, 摩挲开她眉间的不安,然后伏在她身边睡过去。
醒来时外面天色还没亮,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伏趴而有些僵硬的身体,然后对着尚在睡梦中的葵葵发呆。
冷静下来我再去想葵葵溺水会觉得很奇怪,在一起游泳的这段日子里,我能看出她的水性不错,所以怎么会突然溺水呢?
是突然脚抽筋,还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思考了一会儿,我决定还是去问一下昨天给葵葵做检查的医生。
我过去医生办公室才发现时间太早,耐心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医生上班。
我直接问医生道:“我想知道她溺水的原因。”
“她自己没有告诉你吗?”医生意外道。
我沉默,说:“她为了不让我们担心,可能不会说实话。”
“行。”医生爽快道,“这个本来也是要对家属讲,让家属也给注意一下的。”
他接着说:“她对我说的是在泳池边睡着,睁眼时就发现自己已经溺水了。”
“睡着?”我皱眉道。
医生点头,说:“她的检查结果也显示最近长时间睡眠不足,过度劳累。家属回去后记得督促她好好休息,什么事都没有健康重要对不对?”
我认同地点头。
再回病房时天色已经蒙蒙亮,微弱的曦光透过窗照在床上人的脸颊,映照出她脆弱的病容。
我走过去拉上窗纱,然后弯腰轻轻拨了拨她额上的头发,在心里默默发问:为什么会睡眠不足呢,是很忙吗,还是又收到了来自谁的请求?别人的请求就这样重要,重要到你连自己的健康都顾不上吗?
这样想着我不免生起气来,我又早知道她不会照顾自己,经常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但没想到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
去医院食堂给葵葵打了早餐,同时发消息给了金佳佳。
金佳佳质问我:这样重要的事为什么今天才说?为什么葵葵和你在一起还会遭遇意外?
我无言以对。
再回来时葵葵已经醒了过来,见我进来后小心地观察着我的神色,局促着喝了一口水后,对我说出的第一句话是:“……谢谢。”
并不想要她的谢谢。
我对她不注意自己的身体的行为还有些生气,一时间也不太想和她说话。
我不想一开口就是对她的责备,我要想一下该怎么和她沟通。
显然我的沉默让她更为忐忑了,我无奈地把早餐给她布好,然后说:“先补充下能量。”
就算是在吃饭时她也是有些无措的,明显是在为给别人添了麻烦而感到不安。
她过于在乎别人的感受了。
我叹口气,说:“如果我一直跟在你身边的话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
把责任归给我吧,不要让自己过得太沉重,你已经很好了。
“不是的……”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进到病房来的金佳佳打断。
我看到葵葵迅速地扬起笑容,仿佛无事发生一样温柔地对金佳佳说:“你来啦。”
明明她还在害怕,却总在下意识地不想让其他人担心。
金佳佳挤开我,扑在葵葵身上开始大哭:“我是不是差点见不到你了呀!”
金佳佳是对我有意见的,我知道,但这也是应该的,我确实没有照顾好葵葵。
葵葵看向我,那意思是在寻求帮助,但她确实应该受点教训,我舍不得,也没有这个资格,就让她的朋友们来吧。
很快她的朋友们都赶到了,除了谢一尘,我反应过来谢一尘还在参加比赛,如果不是她没有时间,也轮不到我陪葵葵游泳,我之前还怪过谢一尘不注意照看葵葵,却没想到没有照看好葵葵的竟然是自己。
葵葵对他们主动交代自己溺水是因为在游泳池睡着,然后就得到了来自朋友们言辞犀利的责备。
葵葵在他们的数落之下一言不发,沉默地接收着来自朋友们的不安。
但我也不免皱起眉:为什么她的朋友们只顾着宣泄自己的心情,却不去关注对葵葵的安抚?
是因为葵葵表现得没什么大事的样子吗?是啊,她伪装得太好了,为了不让朋友们担心,她没有在朋友们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害怕与不安。
可是他们就这样围着葵葵,他们之间有旁人无法插进的氛围,他们默契地把我排斥在外,无声地诉说着对我的指责。
我暗自叹了口气,去找医生来给葵葵复查来解救她现在被朋友们围攻的现状。
和医生聊了几句,他让我去把人带到检查室。
刚到病房门口,我便听到了葵葵的声音:“如果今天我是跟谢一尘一起游泳而出了意外,你们也会对他这样求全责备吗?”
我停下脚步。
我大约能猜到前情,无非是她的朋友们觉得葵葵溺水我有很大的责任,说了对我不是太友好的话。
“你们不会,你们还会安慰他。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呀。”葵葵说道。
“是他救了我,我只会感激他呀。”她强调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得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你们刚刚教训我不是教训得很有道理吗,怎么转头就这么双标了呢?”她笑着说。
她这样维护我,让我觉得温暖而又沉重,她还是把所有的责任都归于了自身。
我想她一定是从小就这样懂事,也曾经长时间地扮演着照顾人的角色。
可是葵葵,偶尔示弱、做一个需要别人照顾的小朋友,也是没有关系的。
至少在我这里,没有关系。
转身回去找来医生,再回病房后他们已经结束了一轮的交谈,我没有进病房,只点了下头道:“现在可以复查了。”
等待葵葵复查的时间里,我们都在检查室外等着,而她的朋友们并没有一个人选择与我交流。
倒也无所谓,我在意的本来也就只有葵葵本身。
葵葵出来后笑着跟我们说了检查结果,说过一会儿医生再给开点药就能出院了,让我们放心。
她的朋友们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可我却很难放心。
如果葵葵继续不重视自己的睡眠,继续高负荷地学习、工作,她的健康问题还是不能保证。
得和她好好谈谈。这样想着,我把葵葵叫到了安全通道。
“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好。”我说。我想让她自己意识到需要注意身体。
“挺好的呀。”她说。
果然毫无自觉。
我严肃地戳破事实:“我跟医生聊了一下,他说你最近睡眠可能严重不足。是出什么事了吗?”
却没想到她玩笑着说:“没有啦,我只是最近睡眠不太好。所以想运动能够改善睡眠,但没想到运动时就睡过去了。可能泳池里太舒服了吧。”
完全不承认,不知悔改。
我吸了口气,把话说得更为直接明了:“你最近是不是很忙,我见你从游泳馆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是看手机消息。”
“是的。”她承认了,“最近接了个请求,不想推辞,但也就这段时间啦,过段时间就好了。”
我想的果然没错,就是她那过度的责任心导致了她的过度劳累。
没别的办法,我只能拿出“朋友”这张虎皮,希望能让她接受我的帮助。
可她依旧执拗,只说我帮不上忙。
我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严厉道:“李葵。你可能要注意一下自己的时间分配。”
同时决定以毒攻毒,她能接受别人的请求,没有道理会对我的请求视而不见。
“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在忙什么,也不知道你现在在做的事对你而言有多重要。但是你要始终记得,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身体。这对你很重要,对你的家人来说很重要,对你的朋友而讲很重要,对我来说也很重要。答应我,好吗?”我说。
这样的话术果然对她有用。
“好的。”她说。
我终于能松一口气,只要她能答应就好说,她能答应下来一般也就说明会去努力调整。
趁热打铁,再借“朋友”这张虎皮,我要求监督葵葵的睡眠,她也答应下来。
但是不够,今天的情况也让我看明白自己与葵葵的亲密度还不够,无法理所应当地去干涉她的生活,要更多一些日常相处时间才行,最好每一天都能见到。
我想起葵葵提过的自习室,遂笑着问:“你之前说的自习室现在建好了吗?”
葵葵回答:“就这两天了吧。开张第一天我会通知你的,记得来呀。”
好极了。我微笑应下。
第69章
晚上我收到了她的晚安消息, 众所周知,“晚安”一词有时候并不代表是要睡了,而只是表示不想再被打扰。
我放心不下,决定还是要监督一下她的睡眠。
“你是不是睡不着?”我问她。
她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说是。
我果然没猜错。
闲聊两句, 我取了马丁·布伯的《我与你》给她诵读, 她那边安静地很快, 我渐渐地放低音量,她那边也没有什么反应, 侧耳倾听,能听到一丝轻浅的呼吸声,她应当是已经睡着了。
我闭了麦,关上室内灯光,然后在床上躺下, 把手机放到枕边。
这是我与她的联系,确认着她的存在,这一晚我应该可以睡好吧。
然而当晚惊醒三次,每一次的惊醒都是睡梦中的脑海重现了葵葵刚被救出泳池的样子, 面色苍白的, 看不到生机的。
室内暖气很足,而我还是硬生生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睁眼就是去看手机上的通话界面, 仔细地去捕捉属于她的那一抹气息。
她还在。
我反复确认着。
最后一次惊醒时是在早上五点钟, 也没有必要继续再睡了,我起床整理好自己, 带着手机去做手头上的项目。
葵葵的睡相实在太过安份, 在医院的那晚她甚至连睡姿都没变过, 我本来有些期待可以听到她讲一些可爱的梦话,但她在睡梦中也是守口如瓶。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我才听到那边有了窸窣的声音,还有一声惬意的哈欠。
看来她昨晚的睡眠质量不错,我满意地想着。
过了一会儿,我又听到手机里传出如同小狗一样的哼唧声,然后听到了她的那句“早安。”
她一定是因为连麦了一整晚而感到不自在了,所以不难为她了,我嘱咐她早些吃早饭就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