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南梨要钱的过程，却也没想象的那么容易。
第026章
上次收南梨图纸的一共有四家裁缝铺, 其中有一家直接就不认账。
那龅牙的裁缝口沫横飞：“你说什么图纸什么抽成，我根本听不明白，这些裙子满大街都是，我按别人样子做的, 关你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这样是犯法的？还卖图纸, 你敢卖我还不敢买呢。”
“你要再说我就去告发你了, 快走走走, 别在这里耽误我做生意！”
南梨走的时候认真看了他们家门口的牌匾：陈记裁缝铺。
行，她记仇的小本本上又多了一笔。
还有两家虽然没有赖账, 但老板说他们生意不好，只有个把两个人在他们那里做了这种裙子，一人给了南梨2毛8毛的就把她打发了。
南梨扫了一眼屋里忙成一堆的人，捏着几张毛票子，也一声不吭走了。
最后是年轻裁缝小唐那里, 南梨她们才刚走到门口，小唐就迎了出来：“哎呀，姑娘你可算来了，我每天都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你, 怎么来得这么晚？”
南梨问：“怎么你还盼着我来收钱吗？”
小唐笑道：“当然了, 你都不知道我们最近生意有多好，姑娘们都排队拿着布来给我做裙子, 你看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还请了两个学徒帮忙, 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他把南梨和姜志兰请进铺子, 还给她们一人倒了杯水。
南梨看到，铺子里确实多了两个人, 正在一边忙个不停, 桌子上还放着三个打开的铝制饭盒, 里面剩着吃了一半的饭。
南梨皱眉道：“你们至于忙成这样，饭都没时间吃吗？”
小唐从里屋拿出一个小布袋来，见问便笑道：“没办法，姑娘们都急得不得了，一天三四次的催，这一条是刚刚有人来说了，下午三点没有的话她就退货，没办法，我们就抓紧先给她做出来。”
“我，我能不能问一下，做一条裙子，多少钱？”
一个细如蚊蝇的声音怯怯响起，小唐这才注意到跟在南梨身边的短发女孩。
他忙回答：“只做裙子的话两块五，连着衬衫一起就是四块钱。”
姜志兰点点头，又不做声了。
她近来虽然愿意出门，但跟人打交道总还是放不开。
小唐从布袋里数出一沓小票子递给南梨：“姑娘这是给你的，我们一共做了二十六件衬衣，三十八条裙子，每件都按两毛抽给你，一共12块8毛钱，你数数看对不对。”
南梨有些意外：“你真要给我这么多吗？当初约定是一套才2毛的呀！”
小唐抓了抓头发：“约定是这样，但没你的图纸我也赚不到这些钱，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小唐开始不好意思地笑：“我是想，能不能，能不能姑娘再给我们想几个夏天的样子，这样我这里生意就不会断了嘛，这两个徒弟也就不用去别的地方了。”
见南梨没出声，他连忙又解释：“姑娘别误会我要白拿你的样子，到时候给你加钱，做一件抽三毛，你看能成不？”
南梨想了想：“可以是可以，不过……”
“是嫌少吗？我可以加到4毛，真的！”小唐急了。
南梨笑起来，笑的时候嘴角尖尖的，鼻子上的小痔也好像在跟着跳跃，小唐一下子就脸红了。
“不是嫌少，是有个条件。”
“什……什么条件姑娘随便提。”
南梨看姜志兰一眼：“就是我这个妹妹，她也想找个地方当学徒，我觉得你这儿就挺好。”
“没问题，没问题”，小唐赶紧接话：“我这里正好缺人，只要她稍微有点缝纫功底，明天就可以来，我按他们一样的工钱给她。”
姜志兰眼底闪过一丝惊喜：“我，真的可以吗？”
小唐毫不犹豫：“绝对可以，别说是南姑娘的妹妹，就是普通来找工的，我这也正好缺啊。”
姜志兰忍不住握紧南梨的手，满脸都是激动。
南梨朝她点点头，然后对小唐道：“既然这样，那你再等我们一个星期，到时候我们会带几套夏装的样子过来，她也从下个星期开始来上班。”
“好好好，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谢谢你啊南姑娘。”小唐没想到事情能谈得这么顺利，激动得直搓手。
南梨笑道：“不客气，如果夏装卖得好，我们以后还可以考虑长期合作的。”
小唐连连点头：“那一定的，一定的，能得姑娘您这样的人帮助，真是我小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姑娘不仅人长得跟仙女儿似的，画图的手艺也是一顶一的绝！”
见他越扯越越不像，南梨便拉着姜志兰告辞。
小唐把她们送出好远才回去。
姜志兰见小唐离好远了还在那里依依不舍挥手的样子，忍不住捂嘴轻笑。
南梨很不满地：“你笑什么？”
姜志兰只是笑着摇头，并不回答。
南梨懒得理她，拉着她去国营饭店吃了一顿羊肉饺子，皮薄馅儿大，肉鲜味美，总共才花了两块钱不到。
吃饱后又去了一趟供销社，买了好些水果糖、米饼、猫耳朵什么的零食。
再又去了一趟商场，买了一套小孩穿的衣服裤子，然后带着姜志兰坐上去城南的公交车。
在滨湖路下车之后，南梨跟人打听到吴家巷子的方位，便一家一家往里面找过去。
姜志兰见这里都是些陈旧的老房子，巷子也是越走越窄，忍不住问：
“姐姐，这里面还有钱收吗？”
南梨摇头：“没钱了，给钱的只有小唐一家，以后咱们就跟他合作。”
“那你来这里干嘛呢，而且买这么多奇怪的东西，咱们不应该多攒点钱以后自己开个裁缝铺子吗？”
“这么点钱开什么裁缝铺子啊，一台缝纫机都得一百多，咱们还差得远。”
“正是因为差得远才要慢慢攒啊，不然像这样流水似的花出去，哪年才能拥有咱们自己的缝纫机？”
南梨很是无奈地看她：“我怎么早没发现你比老婆婆还唠叨呢？这以后要有了婆家怎么办，迟早要把你老公烦死。”
“哎呀，你，我不理你了！”姜志兰红着脸快步往前走。
南梨继续笑：“我是认真的，还这么年轻就这么嘴碎，等年纪大了还得了，我回头一定要提醒妹夫，赶早买个耳塞带着。”
“你……你还说，看我不撕你嘴。”
姜志兰回头去抓南梨，南梨赶紧躲，两人闹着，很快就到了标着17号的老楼前。
那是一栋两层筒子楼，有个小院子，从院子绕到后面才看见下面还有一排地下仓库。
仓库大多已经荒废了，门窗都是烂的，里面对这些破烂桌椅蛇皮袋什么的，只有3号仓库前面晾了几件衣服，看起来有人住。
南梨赶紧朝姜志兰“嘘”了一声，然后蹑手蹑脚摸到门外面，探出一点点脑袋偷偷往里看。
里面是前后两间的仓库，墙皮斑驳开裂，下面刷的一层绿漆几乎掉光，门窗上的红漆也不大能看出颜色，但玻璃还算干净，应该是有人擦过。
外屋条桌上放着锅碗瓢盆，还有一个煤炉子上正烧着一壶水，旁边一张明显是捡来的破桌子，季东河跟北崽两人坐在两个矮板凳上吃面。
季东河看起来更瘦了些，只穿着一件已经磨破的单衣，吃面的时候能明显看到他下颌线的尖锐。
他将碗里的青菜挑出两条给北崽：“不能光吃面，多吃青菜能长高。”
对面北崽倒像是长胖了，圆圆的小脸肉嘟嘟的，吃面吃得嘴角都是面汤。
看到青菜他鼓起小嘴，想了半天突然道：“叔叔我不吃青菜也可以长高，你看看，我都这么高了。”
他努力把筷子举过头顶，只是短胖的小胳膊实在举起来也只有那么丁点，那样子实在可爱。
南梨忍不住笑出声，与此同时，身后的姜志兰却大声尖叫起来。
季东河条件反射立刻站了起来：“谁！”
她俩刚刚在偷看里面的时候，这附近游荡的一个流浪汉也偷偷摸了过来，趁姜志兰不注意，一下就把她春装口袋里装的一块多零钱捞到手，转身就跑。
季东河见状，扔下筷子冲出来，一把抓住还没跑远的流浪汉，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你找死吗，敢偷到我这儿来？”
流浪汉大叫：“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别打我！”
季东河便拧着他的衣领，把他拖出去好远才扔出去叫他滚。
流浪汉屁滚尿流地跑了，季东河拿着一块多钱回来递给姜志兰：“是你的吗？”
因为刚刚才动过手，他身上那种扑面而来的狠厉压迫感还没完全消失，吓得姜志兰后退两步。
季东河皱了眉头：“你不要？”
姜志兰这才看清眼前人的长相，顿时愣住了。
南梨过来扶住她，同时回头对季东河道：“你收敛一点，别把人小姑娘给吓到了。”
季东河见姜志兰不动，把钱塞给南梨：“来就来了，躲在那里干什么？”
南梨又把钱还给姜志兰，问道：“你没事吧？”
姜志兰轻轻摇头，却仍然有些恍惚地盯着季东河。
南梨放下心，这时北崽早就丢下碗筷飞奔着扑进南梨怀里：“姐姐你真的来看我们啦。”
南梨赶紧抱住他：“没吓到你吧北崽？怎么这里还有流浪汉呢？”
季东河答道：“这是最后一个，其他都被我赶走了。”
这间仓库是季东河租来的，但房东有个条件，就是让他看好这下面一排仓库，不要让流浪汉给占了，一旦流浪汉一多，上面那些正经租客就不想住了。
北崽趴在南梨怀里：“姐姐你来看我真好，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南梨温柔地摸摸他的小脑袋：“姐姐答应过你的，不会说话不算数，你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
她把装零食的袋子递给他，又把买的衣服交给季东河。
“上次我看他裤子都磨破了，这套先换着穿，过一阵我再给他买点夏天的衣服。”
北崽看到又是一包零食，先是高兴得蹦，可很快又垂下头来，把袋子递回给南梨。
“姐姐，叔叔说糖果好贵，要花好多钱呢，叔叔的钱要留着给我上学，姐姐你的钱也不要乱花了，以后留着买好看的衣服，我可以不吃糖糖的。”
南梨听完很有些恼火地看向季东河：“这都是你教他的？”
第027章
季东河找出两个杯子来给她们倒水, 很无所谓地：“不能这么说吗？”
南梨用力点头：“当然了，他还这么小，你怎么能把压力转嫁到他头上。”
季东河把水递给她：“你小题大做了。”
接着把另一杯水递给姜志兰：“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是？”
姜志兰红着脸接过水杯, 低着头小声道：“我……我叫姜志兰。”
听到这个名字季东河就明白了, 肯定是姜亦诚的妹妹。
看来南梨已经完全融入姜家, 不然也不能带着自己的小姑子来这里。
他笑了笑：“志兰姑娘, 梨丫刚来城里，以后还要靠你多照顾。”
姜志兰抬头瞟他一眼, 脸更红了：“你是南姐姐的亲戚吗？这小孩是……你儿子？”
季东河揉了揉鼻子，扭头去看南梨，南梨却只是笑吟吟地看他。
“算……是吧，是我捡回来的儿子，我跟梨丫是一个村的。”
姜志兰似乎松了一口气, 点点头：“你心地真好，不过南姐姐比我强多了，我……我说不上照顾。”
季东河便看着南梨淡笑：“确实是我多虑了。”
南梨这会儿却皱起小脸来：“什么叫多虑了？我确实需要人照顾啊，这人生地不熟的, 志兰能帮我很多呢。”
一阵带着暖意的春风吹来, 把南梨耳边的碎发吹散在鼻尖，拂在那小小一点的痣上, 那么灵动。
季东河轻咳了一声, 突然道：“梨丫, 可能，我很快就要带北崽回去了。”
南梨一惊：“为什么？”
“你上次不是说让他上学的事吗, 我到处打听了一下, 都说没有户口是基本不可能的, 再说……你如今也挺好，我就想，不如带他回村里，至少上学不用愁，还有我姥姥照顾着，他也不用跟着我在工地日晒雨淋。”
南梨在外面的时候就已经看清了他们现在的处境，这个地下室跟她记忆里那个不一样，记忆里那个更黑暗潮湿一点，想必是因为有了个小孩，季东河租了个稍微好一点的，所以压力应该也很大吧？
他虽然带了点钱，每个月还有当苦工赚来的工资，但毕竟带着个孩子，日子不好过是可以想象的。
南梨于是在北崽圆圆的脑袋上揉了揉，看向季东河的眼神很真诚：“再坚持一下，我还需要一点时间，相信我，我一定能送他去学校，我们也一定会好起来。”
听到从她嘴里说出“我们”两个字来，季东河冷寂的心弦又被轻轻拨了一下。
姜志兰也连忙说道：“是的，南姐姐正在想办法赚钱，大家……大家都会好起来的。”
“想办法赚钱？”
季东河看向南梨：“你要想什么办法赚钱？他们姜家难道没让你去厂里当工人吗？”
南梨好笑：“你觉得呢？你不是都梦见他们会怎样对我了？”
季东河又看一眼姜志兰：“可是，她不是姜亦诚的妹妹吗？你们这么好，难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