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得看你在他心里有没有份量了,若是有,他必死无疑,若是没有。”林赼声音凉薄,“那我绑你到这里,便是无用功了。”
“你倒底要如何?”樊羽道,“我既然被你绑到了这里,你与我说了又有何干?”
她好奇他会怎么做。
林赼冷笑一声,“你说得对,告诉你也无妨。”他慢慢说道,“我在找到你之前,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今日傍晚,皇上会收到第一封书信,他若是想让你活,必须只身前往雀云山的山脚下。”
“这座山叫雀云山?”
“不是,是离这很远的另外一座山。”
“你骗他?”
“会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带兵前往,一是他只身前往。我猜是前者,等他抵达雀云山之后,会收到我的第二封书信,因为他违背诺言,带兵前往。所以,我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只身前往横北山的山脚下。”他看眼樊羽,“横北山离着此地更远,他应该会只身前往,几名侍卫会侨装跟随。等他到了横北山,会收到第三封书信。信中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只身返回雀云山的半山腰。这次,想来他会做到只身前往。”
樊羽定定地看着林赼,眼前这个落魄的男子,还是有些智商的,她焦急地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会看到第四封书信,到那时,他的死期便到了。”
“为什么?”
林赼撇了撇嘴,“四封信里,我都洒了毒药,药量少,只碰一次肯定无事。他若是担心你关心你,必会每封信都打开。四封信看完,毒药药效便差不多了。到时候,雀云山便是他的死地。我的忠仆会候在那里,将他大卸八块,然后想法子给我递来消息。”
“你,你……”樊羽口吃,她终于感觉到了恐慌。
林赼的分析不无道理,皇上但凡是关心自己疼惜自己,必会中招。除非,除非他对自己的失踪漠不关心。
可是?
她垂眸,心里急切盘算着。
信里有毒,皇上怎么可能体察得到?
她要怎么办?
难道高五还是炮灰的命,这次换了另一种方式去死?
第56章
樊羽心里忧急不已。
她不确定高五会如何做,但她心里清楚,若是高五因为自己而亡,她心里肯定过意不去。可她能怎么办?
浑身绵软无力的情况下,她什么也做不了。
樊羽只能选择安静地待着。
天渐渐黑了下来,山洞慢慢隐入黑暗当中,伸手不见五指。
跟林赼同处于黑暗的环境当中,樊羽并不怕。她现在只想着一件事,如何才能通知到高五。根本感觉不到怕。
黑暗中,她动了动手指,浑身的力气好像都回来了。
她偏头往洞里方向看了眼,黑咕隆咚的。
“大少爷?”她试探地叫了声。
无声无息的。
她确信林赼没有出去,也没有听到他挪动的声音。难道他睡了?
樊羽安静地待了会儿,慢慢慢慢地直起身,一点一点地往洞口方向磨蹭。当走出洞口后,她撒腿狂奔。
幽暗的月色笼罩下来,樊羽只能看到一棵接一棵的树,至于哪里有路,她是浑然不清的。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疯狂的跑。
只要离开林赼,就会有希望。
她只要遇到人,就有机会通知到高五。
抱着这样的念头,樊羽像幽灵一样在山林里疯狂蹿逃。
树枝刮散了她的头发,长发垂泻下来,披满肩头,衣服刮破了,她顾不上。
疯跑了一阵,脚下突然踩空,樊羽重重摔了下去。
腿上传来一阵剧痛,樊羽痛得眼泪迸溅。
她趴在地上,狼狈地扭头,想要判断自己究竟跑到哪里了。
坡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面上一喜,借着朦胧的月色,满怀期待地望上去。
只要有人,就有了希望。
月色朦胧不清,可当那人慢慢走近之时,樊羽还是辨认出来。
是追来的林赼。
惊喜瞬间散去,失望爬满她的脸。
她沮丧地垂下头。
终究还是没能逃得出去。
“我说过,你跑不掉的。”林赼微微气喘,“你不熟悉路,再这样跑下去,止不定成了野兽口中的食物。”
樊羽垂头不语。
她何尝不知道这些?
只是心存一丝希望罢了。
林赼忽地蹲到她面前,樊羽慌乱地抬起头。
他比她好不到哪里去,本就狼狈,这会儿头发蓬乱,看起来像个恶鬼。
他突然伸出右手。
樊羽身子不由得一紧。
他,这是要对自己下手?
他手落到她的右小腿处,轻轻一摁。
樊羽疼得直抽抽。
“这下,得不偿失了吧?”林赼意味不明地问道。
樊羽不吭声。
她现在这副样子,别说给高五送信,怕是自顾不暇了。
林赼要对她怎么样,她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樊羽有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沮丧感。
林赼发出一阵冷笑。
“到头来你还是要去给他通风报信,还是要帮着他。当初,你我在风月楼之时,我说过要赎你,要一生一世待你好,你不是默许了?我准备好一切,兴冲冲地去赎你,你却选了高五那个混账。”
“都是陈年旧事,大少爷还是不要再提了吧。”樊羽有气无力地说道。
荒山野岭的,她没心情听这些。
“好,好,终究是我一片衷心错付了。”
林赼慢慢转过身,声音冷硬地说道:“上来吧,我背你。”
樊羽愣了下。
他竟要背她?
她没动。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趴上来。林赼不耐烦地哼了声,“你以为我愿意背你?我看到你便会想到那夜你布满蜈蚣的脸,要不是为了杀掉高五,我半丝都不想靠近你。”
“大少爷还记得?”
“没齿难忘。”
樊羽手伸到自己的小腿处,她表情扭曲地皱紧了眉头。
手下有濡湿感,应是出血了。
她咬牙,单手撑着,慢慢爬了起来。
右手边是棵低矮的树枝,她身子往那边倾了倾,弯腰搭手,就听得“咔嚓”一声,一根还算直溜的树枝便握到了樊羽的手中。
她拄着树枝,抬手拭了拭自己额头上的汗,半是燥热半是疼的,道:“不麻烦大少爷了,我,能行。”
她不想挨近林赼。
林赼扭头斜了她一眼,慢慢直起了身,语气冷淡地说道:“走吧。”
她这副样子,铁定跑不了。
樊羽便柱着树枝,一瘸一拐地跟在林赼的后头。每走一步,都疼得她龇牙咧嘴的。她强力忍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真的一丝办法也没有。
跑出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可走回去却花费了半个多时辰。
回到原来的山洞里。
林赼点了蜡烛,递给她一个凉的煮红薯,樊羽摸了摸,硬硬的,凑到鼻尖闻了闻,隐隐有点儿味道。
林赼哼了声:“爱吃不吃。”
在这种简陋的环境下,能有块红薯已经不错了,哪有机会挑三拣四?
樊羽是真饿,饿得肚皮快贴到一处了,刚才那顿疯跑,耗光了肚里所有的存粮,她将红薯剥皮,慢慢送到嘴边,停了半晌,张嘴咬了一大口。
管它呢,保命重要。
一个不知道煮了多少天的红薯被樊羽不顾形象地吃完了。
吃完,肚子并不饱,她看了眼已经换到外面去坐的林赼,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再给点儿吃的。
林赼:“吃的不多,垫垫就可以了。”
没打算让她吃饱,饿不着就行。
樊羽倚到了石壁上。
腿依然疼,被树枝划伤的地方,已经不流血了。但血渍洇透了裤子,右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几乎被血给染红了。
她不让他背之后,他连她的伤也不管了。
即便是这样,樊羽心里还是庆幸的。
起码他对自己不打不骂不折磨。
夜色深重,她闭上眼睛。
明明很困,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眼前晃动的全是高五那张黑漆漆的脸,他死死地盯着自己,不说话不动弹。
难不成是死了?
樊羽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望向洞口方向,天竟然亮了。
一天一宿,四封信是不是已经全部送出了?
樊羽顾不上自己的腿伤,猛地坐直了,问一直坐在洞口位置的林赼,“大少爷,你,收到消息了吗?”
林赼说过,如果事成,会有人递来消息。
林赼慢慢转头,并不回答樊羽的提问,而是反问:“你说呢?”
“如果事情不成,是不是大少爷就不会收到消息了?”樊羽盯着眼前这张胡子拉茬的脸,急切地问道。
林赼转过头,不理她。
饿、困、难受、疼,樊羽无可奈何,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能做的,唯有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的时间,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声音。樊羽没有睁眼,猜测是林赼在走动。
有什么触到了她的肩膀,樊羽吓得睁开了眼睛。
以为是看错了,她怔怔地瞧了对方一眼,低语一声:“又做梦了!”
她这两天,闭上眼睛便是高五的脸。
她失望地闭上眼睛,想想不对,忽地再次睁开。
高五还在。
和梦里有些不一样,他没穿龙袍,就是普通侍卫的妆扮,眼窝凹陷,眼眶泛红,眼底似有红色的血丝。
“高五?”樊羽不可置信地喊了声。
高五眼神扫向她全身,当看到血渍斑斑的右腿时,他眸色猛地一沉,“他竟然伤你…”
真的是高五!
樊羽嘴巴一咧,两只胳膊便死死地箍了上来,紧紧地搂住高五的脖子,放声大哭:“你可来了!”
他来了,活着来找她了!
第57章
樊羽哭得撕心裂肺的。
究其根本,她更多的是哭自己。
还以为多幸福逍遥的日子,竟然落到了在山洞里啃煮地瓜的地步,而且是煮了不知道几天有些变味了的地瓜。更令她委屈的是,这样快变质的地瓜,她也吃不饱。腿被扭伤,还出过血。没有采取任何救治措施。
挨饿、疼痛,近两天的时间,樊羽都有些麻木了。
乍然见到救星,她怎么能不激动,怎么能不哭?
这恐怕是她这辈子最愿意见到高五的时刻。
确切地说,是见到高子安,见到皇上。
怀里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直把皇上这颗硬汉心肠给哭软了。
他以为她担心自己居多,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朕来了,不怕。”他转头朝外喊了声,“将快马牵来。”他贴在她耳边道:“你身体不适,得赶快诊治,一切回去再说。”
樊羽抖了抖肩膀,止了哭声,满面泪水地点了点头:“好。”
皇上将樊羽抱上马,自己一跃而上,快马加鞭往回赶,樊羽只听到耳边马蹄声隆隆,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她往他怀里缩了缩,那是对她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进了皇宫,皇上骑马直奔倾云宫,到了倾云宫门口,他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将樊羽抱下来,“快,传太医。”他声如洪钟,声音中满是急迫。
樊羽回到阔别许久的床榻,眼泪唰地便流了出来。
终于是回来了。
皇上站在床前,小心帮她拭去眼角的泪,“没事了,没事了。”
他声音很轻,担心会吓到她。
她望进他担忧的眼眸里,感激地点了下头。
这才想起来,自己有件事情忘了做。
她眼睫翕动,“皇上,皇上没事吧?”
也不知道那四封信上所含的毒药有没有伤到他。
皇上摇头:“朕好好的,朕没事。”语言轻描淡写,仿佛这两天并未经历过什么。
可樊羽知道他在撒谎。
他泛着血丝的眼睛和肤色暗沉的脸能说明一切。
太医提着药箱很快赶到,躬着身子慢慢向前,“娘娘。”
樊羽瞧见太医后,稍微愣了下神,“我伤到是腿。”
她竟然想到了男女大防。
自己的腿伤不知道方不方便让这位年老的太医诊治。
皇上闻言,黑眸紧了下,忽然往床榻那方走了走,扯下帷幔,慢慢坐到床侧,轻轻撩开樊羽沾血的裤子,有些红肿的腿上,一道蜿蜒的腿伤,从上至下,血渍已经干涸了。
他手触上去,樊羽“咝”了声,“腿疼。”
“忍一下,朕瞧瞧。”
他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腿骨,自膝盖至脚踝,语气确定地道:“腿骨没事。”
他还担起了太医之责。
太医跪在榻前不敢抬头。
皇上吩咐:“太医为皇后娘娘诊脉,上好的金创药给朕,朕亲自为皇后娘娘涂药。”
太医忙放下药箱,翻来倒去,找出瓶药膏,低垂着头,哆哆嗦嗦递过去。
皇上淡淡接过。
樊羽纤细的胳膊伸出去,太医跪行向前,将早准备好的帕子搭上,这才将指尖触上来。
稍顷,太医跪行着退了几步,向着皇上方向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体虚,臣这就为娘娘开几副进补的方子。”
“其他没什么吧?”
“没事。”
皇上挥了挥手,“把方子给芳润姑姑便下去吧。”
太医擦擦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诚惶诚恐地出去了。
皇上拧开药膏的盖子,刚要涂药,樊羽皱了皱眉头,慢慢坐起,“皇上,臣妾浑身难受,能不能先洗个澡?”
皇上愠怒地瞪了她一眼,“你腿伤成这样,怎可洗澡?”
“不行。”
樊羽有气无力的,男子就是不细心,她这会儿涂药是最紧急的吗?洗澡、填肚子才是。
皇上手中擎着药膏,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僵持。
樊羽阖上眼睫,“难受,饿。”
后面一个字说得极小声,似呓语。
皇上脸颊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对着外面喊道:“芳润姑姑!”
候在外面早就迫不及待的芳润急急走进来,忙不迭地近前,“奴婢在。”她眼睛泛着潮意往樊羽身上扫看,刚才皇上抱着樊羽往里冲的时候,她只一瞥,还没看清樊羽变成了什么样子。这会儿瞧见她那条伤腿,眼泪再也忍不住,唰地涌出了眼眶,她扑通就跪下了,“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