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咱晚上吃肉夹馍。”
于是，江淼挨着挨着给每个人划开馍饼，用筷子将海鲜绍子装进其中，热腾腾的馍饼和鲜美带着辣味的海鲜绍子，确实要比这米糠糊糊和菜根要好吃得多！
就连两个牙口不算太好的老年人都在掰着馍饼慢慢地吃着，江淼见状，给两个老年人烧了点水，把饼泡软了些，倒了点海鲜绍子的酱汁，让两个老年人用泡软的馍饼蘸着酱汁吃。
好在海鲜绍子基本上都是螺肉或者牡蛎，做成绍子也比较软烂，两个老年人倒是吃了不少。
“好久没吃过这么好的一顿饭了。”老爷子拉着老太太的手，笑着，本来就小的眼睛因为笑容仿佛眯了起来，眉间的皱纹也极其明显。
“是啊，还以为老婆子就这样过一辈子呢。”
江淼听完，心底顿时有些难受，不过是最简单的面饼和肉绍子，竟然是这郫城普通老百姓难得的一顿饭，这郫城的知州到底是个怎样的吸血鬼，竟让着老百姓的日子穷苦成这个样子。
夜里，江淼和霍嫣躺着坚硬的床上，江淼在木板床上铺了层马车上软软的毛毯，尽量让霍嫣盖着被子，直到霍嫣困倦入眠，江淼都难以入眠。
她起身，走到外面，抬头看着夜空，中元节之后，月亮也慢慢由满变得残缺，星星也因为月光的熹微而渐渐明亮的起来，就连自己体内的能量也是，她都能感受得到体内流转的那股能量在渐渐变弱。
“江姑娘。”马车上，严天梁倚在门框上，看着站在院内的江淼，低声道：“睡不着吗？”
江淼走向严天梁，月光打在江淼的脸上，将本就白皙美丽的脸庞映照得微微有些圣洁。
“严统领，郫城这边的征兵，侯府没有介入吗。”
江淼还是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倒也不是说八卦，也不是自己瞎操心，只是想到这里曾经发生过当初赵家湾征兵之时的那些痛苦和抉择，就有些于心不忍和难受。
严天梁这次没有沉默或者犹豫，反而很大方地回道：“他们很安全，只是他们不能回来。”
江淼微微有些放心，说话也变得轻快：“为什么同样都属于青州，这里和青州城的距离也没有相隔太远，怎么这里却这般穷苦。”
“江姑娘还记得小姐口中的皇族吗。”严天梁问道。
江淼点了点头，果然问题出在这里吗。
“当朝天子周邺王有两个爱妃，周邺王爱她俩爱得紧，为了一同追求长生不老，抓壮丁在皇城修建登龙台，这两个爱妃便是当今的国舅爷，丞相柳宣如的一对孪生子。”
江淼抱着吃瓜的心态听着，心中不免腹诽，狗皇帝还玩双飞，也不怕自己死在牡丹花下。
“京都之人皆知柳宣如有一对玉女送给了周邺王封为贵妃，却不知这两个贵妃之上，还有一个庶出的姐姐，名为柳宜修。”
“这个叫柳宜修的姐姐便在郫城么。”江淼出声问道。
严天梁点了点头，继续道：“柳宜修是柳宣如的第一颗棋子，在她及笄当天，被柳宣如送给了如今郫城的知州刘唐，当时的刘唐还算是能在京都吃得开，扶持给自己送妾室的柳宣如自然不在话下。”
“而且，刘唐多次和达官显贵宴请之时，都带着柳宣如，直到柳宣如有一对已经及笄的孪生玉女响动京都时，柳宣如从此便彻底翻了身。”
“周邺王亲自召见了身无官职，只是个僚属的柳宣如，于是次日，便传来后宫中新增了两个美人的消息，柳宣如也从此成为了登入大殿的官员之一，也算是臭鱼跃龙门了。”
严天梁一本正经地吐槽着当朝丞相柳宣如，让江淼觉得有些可爱和好笑，但是又得绷住表情，不能打断讲故事的严天梁，真是让人有些难受。
“所以现在这个刘知州和柳夫人又怎么在郫城了。”
江淼忍住想要笑出声的冲动，赶紧把话题推进，严天梁这时突然看着衣衫有些单薄的江淼，便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递给江淼。
江淼虽然心中想的是小爷比你都还暖和，但表面上还是接了过来，披在自己的身上。
严天梁的外袍有些长，加上江淼才十四五岁，不算太高，外袍微微有些拖地，不过从外袍上传来的阵阵陈茶的味道，不算太浓郁，却让江淼意外地感觉有些舒心。
严天梁将江淼披好，便继续道：“后来，柳宣如靠着两个女儿，一路走到拜相，身至高位的柳宣如，自然也有人想乘其阴翳，这刘唐便是其中最得寸进尺的一个。”
“刘唐借着府内柳宜修和柳宣如的名头做了很多奸佞之事，而柳宣如靠着卖女儿坐到丞相之位自然也免不得被人以此弹劾。”
“所以他出手整治了刘唐，不过也没有刁难他，只是把他调往了郫城。”严天梁说道，又在心里默默念着，并且刘唐通过柳宣如的授意，到郫城执行着周邺王的意思，监视着青州封地的安宁侯。
所以侯府的手还不敢贸贸然伸向郫城，也绝不能让青州城易主和宁城建立的消息落入到刘唐的耳朵里，只是一直凭借着假消息蒙蔽这刘唐的双眼，堵塞着他的耳朵。
“那他还敢这么搜刮民脂民膏！”江淼怒道，“这儿都已经民不聊生了。”
“左右不过是搜刮到献给柳宣如的，自己也能凭借着这些东西换来的银钱继续过着京都里奢靡的生活，何乐而不为呢。”严天梁叹道。
果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江淼见其话毕，随即对此行开万民堂的念头有些动摇。
诚然，这里是需要万民堂的，但不是郫城需要，而是郫城附近的村落需要。
如今看到这村子的情况，这对老人的情况尚且如此，其他人最好又能好到哪里去，估计也就比老人好那么一丢丢罢了。
“严统领，或许我们开万民堂的计划要搁置了。”江淼想了想，轻声道。
严天梁不解，明明这里的百姓需要一个廉价又美味的食堂，为何要搁置：“为何。”
“严统领不解吗。”江淼眼睛里透着郑重的光，仿佛有股魔力，吸引得严天梁目不转睛。
“请江姑娘为我解惑。”
“之前在宁城万民堂听过往的行商提起过郫城，说是去过一次便不想再去第二次，郫城的生意基本上被世家和富绅垄断，根本没有小摊小贩活下去的余地。”
“如今从嫣姐和统领口中得到的消息，再加上这村子的情况，这里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钱、粮食等一切物资始终都握在世家富绅手中，就算开万民堂，就算再便宜，又有多少人吃得起！”
“而且，我们经营食堂的干粮、蔬菜、肉、调味料又来哪里来，不可能靠着人力物力财力从宁城运过来，这不现实。”
严天梁微微低着头，有所沉思：“那江姑娘的意思是。”
江淼顿了顿，将刚刚那一瞬间兴起的念头捏着手中捋了捋，随即看着严天梁狡黠地笑着：“严统领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叫资金回笼。”
严天梁摇了摇头，江淼笑着解释道：“首先，我们得用钱去买富人的物资，用其他方法把物资加工成产品去赚富人更多的钱，这是资金第一次回笼。”
“然后，我们再用这些钱去收购富人手中别的物资，建立作坊，招聘郫城那些穷苦但还具有生产力的百姓作为工人，将这些物资投入生产，并将这些钱以工钱的形式发给穷人，再将加工好的物资以更高的价钱卖给富人，这是资金第二次回笼。”
“最后，我们在开万民堂，富人贪图口味尝鲜，穷人也可以凭借手中的工钱吃上价格便宜又好吃的饭，这是资金第三次回笼。”
“总得来说，就是舍孩子套狼，把富人手中的钱挖出来分给穷人，当穷人成为郫城最坚实的生产力后，富人们也不敢再次剥夺这种生产力，因为他们的优质生活，还要靠着这群穷人辛苦劳作才能实现。”
“这样即便有一天我们从郫城抽身出来，至少郫城老百姓们的生活能够有所改善。”
资金回笼吗？
严天梁看着江淼，被江淼的想法惊艳，他双拳紧握，头一次有了想要将一个人护在怀里的冲动。
第36章
第二天，霍嫣盯着两个黑眼圈看着江淼，困意满满：“阿淼，你昨晚睡得好吗。”
江淼虽然也想说没睡好，但是看着满脸倦容的霍嫣，顿时道：“还好，感觉嫣姐状态不太好。”
“确实，感觉最近舟车劳顿，我已经快到极限了。”霍嫣抬手摸了摸脸，脸上居然还冒出了两个红色的痘。
霍嫣顿时惊道：“阿淼，你快帮我看看，我脸上是不是长了两个鼓鼓的东西。”
这不就是青春痘吗，估计也是最近作息不太好，加上干粮吃太多了上火。
江淼随即安慰霍嫣道：“放心吧嫣姐，不是什么大问题，等进了城安定下来，我再帮你解决。”
连赵雪凝在服用了江淼的灵水之后都能微微变得年轻，一两个青春痘又算什么。
霍嫣相信着江淼，随即焦躁的情绪微微安定了下来。
拜别了两个老人，三人驾着马车前往了城内。
从入城到找到房子，一路上，江淼已经窥见了这座城市大致的模样，难怪郫城附近的村子那般揭不开锅，还是资本荼毒得太厉害了。
郫城并不像青州城和宁城的商业那样，多态而自由，反而极其单一，城市内大部分门面的作用也不是用来经商，而竟都只是当作仓库。
米铺、面铺、布坊、茶叶店占据了郫城主要的交易来源，像饭馆、药店、客栈等一些服务性质的场所极其稀少，而且消费的价格也不低。
剩下的那些铺面，不过是些花天酒地的地方罢了。
看着来来往往推着独轮车运送、扛着麻布包的赤膊汉子们，还有不远处身穿华服的富绅，江淼着实难以理解郫城的阶级划分。
“这么多米铺面铺，想来郫城周围有很多田地吧。”江淼跟霍嫣、严天梁走在街上，左看看，右看看，调查调查市场。
严天梁道：“确实，就连昨晚上我们借住的村子附近也有很大一片农田。”
“郫城邻近青柳江的支流，水源丰富，田产就比较多，但这些田产大多在富人手中，而且也多是招农户来做，少有佃田出去的。”
江淼顺着严天梁的话继续调侃道：“农户做的多，挣得少，挣的钱转头来又向富人买米买面，钱又回到了富人手中，看来郫城的富人们也会做生意嘛。”
路过一家店面，江淼停了下来，看着店面内的橘子，江淼顿住了，侧头看向严天梁：“郫城还产水果？”
严天梁点了点头：“郫城主要产粮食、水果和茶叶，每年这些东西的产出，一部分都会被送往京都，现在这个季节，正好是冬橘成熟的时候。”
有意思，想来自己的计划有落地的苗头了。
吃过一顿高价饭，三人回到了租的院子里，严天梁给马加了些食料便又离开了院子，让两人就在院内，不要出门。
江淼进了屋，看着在闺房照着镜子看痘痘的霍嫣，笑道：“嫣姐，你不是要去拜访郫城的那位皇亲吗？计划多久去呢。”
霍嫣皱了皱眉，语气有些娇嗔：“我这个样子怎么去啊，还要被人笑话。”
江淼走到霍嫣身后，从桌上拿起梳子帮着霍嫣梳头：“那我可不可以麻烦嫣姐，先就这个样子去拜访那位皇亲呢。”
霍嫣回过头，目瞪口呆地盯着江淼，指着脸上的痘痘满口质疑：“顶着这两个东西？”
江淼点了点头：“如今看过郫城后，想来嫣姐也该清楚郫城对于侯府的重要程度。”
“一个产粮食、水果、茶叶、丝织品的城市，距离青州城也不远，这里对于青州城，对于侯府来说，是个物资之地，一旦得到这条出路，无疑是如虎添翼。”
霍嫣的心气渐渐变弱，静静地听江淼继续说道：“我想侯爷让嫣姐过来拜访那位皇亲，也是有打探她立场和口风的目的在里面。”
霍嫣平息的心慢慢被江淼的话抓紧，确实父亲这样说过，郫城对于侯府来说很重要，如果府兵要从青州城出军，郫城就必须拿下。
这里不仅一个粮资重地，更是扼住当今朝廷的咽喉之一，若是能没什么损伤地拿下来，对于今后侯府兴兵也能有所助力。
此次霍宁派霍嫣过来，就是来看看柳宜修的意思，这个被亲生父亲当作棋子，利用完就丢的女子，到底能不能够策反。
如果能直接从柳宜修这边悄悄地囚禁刘唐，然后柳宜修在外面做做样子，侯府便可以在暗地里慢慢吞没瓦解郫城的这群商贾富绅，然后再想办法去破掉郫城这么些年的经济链估计也就轻而易举了。
霍嫣也不去纠结自己脸上的痘痘，问道：“我这样去拜访她可以吗？”
江淼笑着，继续为霍嫣梳妆：“就是要这样才能把她钓起来呢。”
江淼看着镜中的霍嫣，想象中霍嫣脸上痘痘完好之后精致的脸庞，两眼闪着精光：“有什么能比七天之内治愈脸上的痤疮更能打动一个女人呢。”
霍嫣也坐不住了，试探性地问道：“阿淼能在七日之内治愈我脸上的这个痤疮？”
江淼点了点头，道：“所以才需要嫣姐最近去拜访她，然后在七日之后再去，让她看着嫣姐的脸恢复往日的样子，甚至更白更光滑更美的样子。”
“最好是能参与到这位皇亲夫人所组的夫人聚会之中，让这些郫城的名流都看看。”
“很难想象郫城这群三四十岁的女人亲眼目睹一个小娘子脸部恢复光洁，而且还愈发年轻后，她们的心理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江淼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些轻佻，听在霍嫣耳里，这些话从江淼口中说出来，就仿佛感觉江淼是一个美艳的恶鬼，使着鬼蜮伎俩想要蛊惑、吞噬郫城的这群名流夫人们。
难怪父亲让自己多跟她学学，可是，她的这些招数自己听都没听过，学什么学啊！
“好！那我听阿淼的，这就修书给柳伯母。”
一个沾着双胞胎妹妹而成为的皇亲，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是近亲还是远亲了。
霍嫣说完便找来笔墨，拿出自己的名章，坐在饭桌上研磨修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