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一个成熟的运动员来说，尚且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而对于一个刚入队的小运动员来说，那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沈乔在心里推测，赵雪梅应该是不打算让她参加这次的国内大奖赛了。
尽管不甘，但沈乔不得不承认，现在去质问教练是很不明智的决定。所以她只是礼貌地问编舞师道：“是现在就开始学吗？”
编舞师和赵雪梅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对她说道：“今天我们可以先找找感觉，明天再正式开始。”
沈乔心中的猜测又一次被验证了。她坚定地对编舞师说道：“今天就开始吧。”
编舞师笑着耸耸肩道：“也行。”
他摘下了他的冰刀套，上冰之后，滑到了沈乔的身边，说道：“经过我和赵教练的讨论，你的短节目配乐是《Wait for me》，你听过这首歌吗？”
沈乔点点头。
这个选曲算是中规中矩，很多花滑运动员都滑过这位作曲家的歌。
对于一个第一次参加大赛的新人运动员来说，她对自己的节目几乎是没有话语权的。国内许多教练都是大家长作风，从动作配置到选曲、编舞、考斯滕全部一手包办。
在滑出成绩之前，运动员只能听教练的。即使滑出了不错的成绩，运动员往往还是受制于教练，只有达到沈乔曾经的高度时，才有自主选择的权利。
在教练和高层的眼睛里，曾经的沈乔很任性。选曲她要自己选，编舞她要和编舞师商量着来，考斯滕要自己找人做，就连教练都是她自己挑的，你要换她还跟你急。不过沈乔任性，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有任性的资本。如今她作为初出茅庐的小沈乔，是断然不会向以前一样肆意妄为的。
学花滑的孩子，家庭条件都不会差，有背景的也不少。但是这些所谓的“背景”，到了训练场上，就必须被全部抹去。
赛场上只讲究实力。除非你爹是冰协主席，这个另当别论......
赵雪梅和编舞师给小沈乔选择的这首《Wait for me》其实很适合她，曲风较为哀婉，是她这个“新人”比较好驾驭的。单纯的喜悦或悲伤的情绪，总是要比一段跌宕起伏的故事要更容易传达。
编舞师在冰场上为沈乔大致展示了一下这套节目。他把短节目中的跳跃和旋转的部分都空出来了，主要是展现步法和衔接的舞蹈动作。
沈乔看着看着，不禁皱起了眉。
这个编排，如果说它有什么问题，倒也不至于。但是有点太平了，甚至称的上是毫无特色。
沈乔一向不喜欢中规中矩的东西，让人毫无记忆点。这样的节目，即使clean了她也不会满意的。
展示完之后，编舞师滑到距离沈乔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下，微微抬起下巴问道：“哪里有问题么？”
虽然他用的是疑问句，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肯定没问题吧。
沈乔想了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没有问题。”
管他的，先答应下来再说，到了场上该怎么滑还不是我说了算。
于是，编舞师一小段一小段地把短节目的编舞教给了沈乔。沈乔一边学着，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这段不能要，那段改改还能用......
开玩笑，你在教我做事？
第16章 赌约
沈乔曾经滑过的节目很多，融会贯通之后，她学新动作就很快。每个动作只需要编舞师示范一两遍，她就能全部记住。
编舞师对她的学习能力表示惊讶，甚至怀疑地问道：“赵教练之前给你看过这支编舞的视频吗？”
沈乔无辜地摇摇头：“没有啊。”
她想了想说道：“可能是因为我之前是学跳舞的，所以记动作比较快。”
编舞师接受了这个理由，接着把这套节目教完了。
教完之后，编舞师对沈乔道：“我再完整的给你演示一遍吧。”
沈乔微笑着说道：“不如我跳一遍，您帮我指出问题？”
编舞师颔首道：“OK。”
沈乔一起手就带上了感情，让动作行云流水的呈现出来。不仅如此，她还把跳跃和旋转动作填充了进去。
编舞师看得目瞪口呆。
用天才形容这个女孩儿绝对不过分，居然只是看了一两遍示范，就把动作完美的复制下来了。这得是大脑里有个AI吧？
一曲完毕，沈乔微微欠身，向编舞师表达了敬意。
“可以今天把自由滑也教了吗？”沈乔问道。
编舞师有些犹豫地点点头。
虽然按照常理来说，不应该教的这么快的。但是她这么快就把短节目学会了，也没有拒绝她的道理。
反正工资是按编舞的曲目算，又不是按工时算，何乐而不为呢？
自由滑曲目是《卡门》，这也基本在沈乔的预料之内。对于一个新人运动员来说，攒下良好的裁判缘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关乎到后续的职业生涯。裁判很喜欢看到运动员演绎经典，能拿捏住这些经典曲目同样也是运动员实力的体现。
沈乔之前的裁判缘属于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水平。和美加俄那肯定是没得比，但是比起她的一众师妹们，还是要优越一些的。
不过在国内赛中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了，国内的裁判很讲究公平，给分的时候要么就都松，要么就都严，不会出现偏袒某一位运动员的情况。
学完自由滑的编舞之后，已经到了晚上了。赵雪梅没去吃晚饭，而是一直在训练场里盯着沈乔。
编舞师离开后，赵雪梅这才把沈乔叫过去，告诉她自己的安排。
“这一次的国内大奖赛，你不用去了。”
沈乔皱着眉说道：“为什么？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已经把编舞都学会了。”
赵雪梅语气严肃的说道：“你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好，最好再休养一段时间。更何况准备时间这么紧张，即使参加了也没法发挥出最佳水平。不如不去，趁着这个时间再好好打磨一下技术。”
沈乔就知道她会这样说，于是沉声道：“教练，我们打个赌吧。”
“什么？”赵雪梅愣了愣。
“如果我能在比赛前练出四周跳，就让我去参赛，怎么样？”沈乔目光坚定，像是很有把握。
赵雪梅的瞳孔微微放大，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你能在一周之内练出四周跳？你知不知道章小米和方晴她们一个四周跳练了多久？”
沈乔依旧坚持道：“如果您不相信的话，那我们就来打这个赌就好了。”
她补充道：“去哈尔滨的机票我自己订，不要队里出钱。”
这次国内大奖赛是在黑龙江哈尔滨举行，一般选手参赛的机票和住宿费等等都是由队里报销的。
赵雪梅完全不认为她能做到，打算利用这个机会挫一挫她的锐气，于是便说道：“好，如果你输了，不仅不参加这次比赛，并且后面的训练必须服从我的安排，不许自作主张。”
沈乔勾唇笑了笑，道：“一言为定。”
自从定下那个赌约之后，沈乔便着了魔似的训练。陆地训练内容直接全部翻倍，从上至下的脖颈、肩膀、胸部、背部、腹部、腿部、膝盖、脚踝，只要是跳跃时要发力的部位，全部都要练到。
除此之外，她还拿了一个小本本，专门用来记录训练时的每一次跳跃。如果成功了，就记下自己觉得做的好的地方，然后继续保持；如果失败了，就记下失败的原因，然后及时改正。这就跟学生时代的错题本一样，查漏补缺，才能避免再次犯错。
花样滑冰是一项很注重细节的运动，无论是滑行还是跳跃，运动员对细节的处理都会被诚实地反应在小分表上。跳跃时，哪怕是膝盖少弯了一毫米，或者是跳跃的时机晚了一毫秒，都会造成摔倒甚至跳空的后果。
所以说，花滑是种精益求精的技术活，光靠埋头苦练是不行的。
沈乔的心中已经形成了一个明晰的计划，她要同时练4Lz和4S，做两手准备，哪个先练出来就先给赵雪梅看。
无论如何，这次的国内大奖赛她去定了。
就在她专心练四周跳的时候，参加完比赛的青年组小孩儿们都回来了，冰场上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赛前赛后是运动员们训练激情最高的时候。
赛前是因为大家要备战比赛，争取拿个好分数。赛后则是因为受到比赛的刺激，决心要发奋图强。拿了好名次的想要延续辉煌，失误了的就知耻而后勇，打算下次一雪前耻。
为了不受到他人的干扰，沈乔又去到了树下冰场。
虽然她进门的时候戴着口罩，但是光头老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哎，你就是那个小沈乔，怎么好长时间没过来了？”
没等沈乔开口，老板又接着说道：“之前你过来的时候，我没认出你来。在网上看到你俱乐部联赛的那个视频的时候，我一拍脑门，哎哟，这不是我们冰场的年卡会员吗？我媳妇知道了特兴奋，让我问你要个签名。她可喜欢你的电视剧了。”
沈乔无奈地摘下口罩说道：“签名可以，不要把我在这里滑冰的事情告诉别人。”
“放心吧放心吧，”老板拍着胸脯说道，“除了我媳妇，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会跟他说的。”
沈乔接过老板递来的本子，在上面签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名。
老板一边看着她的签名一边啧啧道：“你这签名拿出去卖的话，得卖不少钱吧。大明星诶！”
沈乔笑了笑说道：“我以后不拍戏了，不算什么明星。”
老板“哎”了一声：“这话说的不对，体育明星那也是明星啊。”
沈乔笑着说道：“那好吧。”
老板接过她的签名，摇头晃脑地说道：“那天你来买冰鞋的时候我就记住你了，当时我还在想，连个自己的鞋码都不知道的姑娘，上来就要七星的冰鞋，这得是多么不知天高地厚啊。没想到，你是真有实力。我看了网上你滑冰的视频，那绝对是国内顶尖水平的。哎，对了，你现在是在北京队么？”
沈乔点了点头道：“嗯，离家近。”
老板念叨着：“挺好挺好。退役之后去拍戏的我见过，不拍戏了来滑冰的，你是头一个。”
沈乔微笑道：“人各有志。”
“哎呀你看我这嘴，一激动了就说了不少，耽误你训练时间了吧。不说了不说了，你去上冰训练吧，这个点人不多。”老板道。
沈乔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已经八点半了。冰场平时是十点关门，要练的话也只能练一个半小时了。
老板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心中所想，大手一挥说道：“训练时间的事儿你不用担心，想练到几点就练到几点。等会儿我把大门钥匙给你，你练完了把门给我锁了就行。
沈乔有点感动，抿着嘴笑着说道：“谢谢。”
老板叹了口气道：“唉，看到你就想到那个沈乔咯。虽然你们长得不像，但是说话的语气啥的，啧，就有点神似。”
沈乔试探地问道：“你是说，前段时间去世的那个花滑运动员......”
老板点点头，痛惜地说道：“才二十几岁啊，小姑娘一辈子除了滑冰基本上啥都没干过，老天无眼啊。”
沈乔低下了头，有些说不出话来。
老板看着她，继续道：“你说多巧，你们俩都叫沈乔，又都是练花滑的。不过她比你倒霉多了，唉......”
为了掩饰自己神情中的狼狈，沈乔低声道：“我先去训练了。”
在冰上的时候，她脑子里一直回响着老板说的那些话。
老天无眼，确实如此。可是为什么偏偏这样对她？让她十多年的梦想落空，让她年轻的生命不得善终，甚至要让她的父母一起丧生，凭什么？
如果上一世可以重来，沈乔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接触过花滑。那样的话，就不会抱有那么大的执念，就不会品尝到跌入谷底后又被反复碾碎的苦楚。那样的话，自己或许拥有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她对数学感兴趣，或许可以当个数学家，再不济的话，当个数学老师也不错，可以安稳无忧地活到八十岁，尽享退休后的幸福生活。
可是一旦她接触了花滑，就不得不一生都和它纠缠。
花滑就好像美丽妖冶而又让人上瘾的罂.粟花，让人一旦在冰上起舞，就再也停不下来。
第17章 4Lz成
工作日的晚上，树下冰场里只有寥寥几个人。沈乔把口罩戴上，又把扎起来的马尾放下，让乌黑的长发披了下来。
平时她滑冰的时候喜欢把头发盘起，这样在高速旋转的时候，头发就不会扇到自己的脸。但是有的时候盘太久了，发根的地方就会有点痛。
她甩了甩自己的长发，轻轻地用手按摩自己发根的位置。
还有三天就要比赛了，她必须在这三天之内把四周跳练出来。她的4S还从来没有稳定落冰过，4Lz则总是有点不足周。
如果这是哪个喜欢pre或者存周的选手，早就能宣称自己把4Lz练出来了。但是沈乔最讨厌在冰上偷奸耍滑，比起一个水分满满的四周跳，她宁可要一个实打实的三周跳。
她一次次地起跳，又一次次地摔倒。次数多了之后，她甚至感觉半边身体都有些发麻了，但她还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就当她准备再试一次的时候，冰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宋升。
沈乔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整个冰场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于是她向他招了招手，大声地喊道：“宋升！”
宋升这才注意到她，慢慢的朝她的方向滑了过去。站定之后，他问道：“你怎么来这里训练了？”
“我们训练场的人太多了，不方便练习，”沈乔问道，“你这个点来这里干嘛？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冰场就要关门了吧。”
宋升掏出兜里的钥匙，晃了晃道：“我有这里的钥匙，想滑到几点就滑到几点。”
沈乔有些无语：“这老板到底把钥匙给了多少人啊？他是你的粉丝吗？”
“不，”宋升道，“我是这个冰场的终身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