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进去的话，至少心里还能有个念想......
她心里这么想着，身体却混混沌沌地走进了单元楼，又进了电梯。
她按下了熟悉的楼层，这才回过神来。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万一房子里有人怎么办？万一姑妈刚好就在家里怎么办？
电梯门打开，沈乔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家的防盗门。
一切都没有变，还是熟悉的对联，熟悉的门，熟悉的门锁。至少从外观上来看，一切都没有变。
打开大门的密码在她的心里记得烂熟，她甚至可以在两秒之内输入那8位数的密码。
今天是工作日，现在姑妈应该还在上班。姑妈是公务员，工作时间很固定，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提前下班的。
沈乔不断地在心中鼓励着自己。
最终，她心一横，把手指放到了密码锁上，三两下就输入了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
“滴”，大门开了。
沈乔又庆幸又紧张，犹豫着进了门。
她蹑手蹑脚地在屋子里检查了一番，终于确认这里没有人。她长舒一口气，关上了大门。
心情放松下来之后，她第一眼就看见了家里的那个大大的储物柜。里面摆满了她的奖牌和奖杯。
这是爸妈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他们故意把它放在了进门最显眼的位置。每当有客人来家里做客时，都会惊叹地夸赞她，然后说一番羡慕她父母之类的话。这个时候，父母的脸上都会扬着藏不住的笑意，即使压着嘴角不让它翘起来，骄傲喜悦的神情也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沈乔抚摸着储物柜的玻璃窗，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她透过这一扇玻璃窗，回忆起了好多好多事情。
如果可以选择，她绝对不想要小沈乔的这一切。再年轻漂亮的身体，都比不上家人和朋友。她宁可舍弃现在得到的所有，去换回原来的生活。有为了事业的热血，有家人的支持和朋友的陪伴，这些就足够了。
她在比赛中是一个贪心的人，想要更多的分和更多的金牌。可是在生活中，她真的很容易满足，只要身边的人都幸福快乐，她就别无所求了。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愿望，老天都满足不了。现在她哪怕想给爸妈上坟，给他们烧点纸钱，都找不到去处了。
活成这样，何其可悲。
沈乔久久地凝视着储物柜，把手放在上面，轻柔地抚摸了起来。而她的眼泪就像是怎么都流不干一样，一茬接一茬的连成了线。
“你是谁！”一个尖利的声音忽然从她的身后响起。
沈乔赶紧回过身去，发现居然是她的姑妈，沈婉。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沈婉却认出了她，指着她说道：“你是这次中国站的女单冠军！我记得你！”
因为沈乔和父母都是花滑运动员，沈婉经常会去看花滑比赛。只要是有沈乔的比赛，她都不会错过。哪怕有时差，她都会在凌晨守着电视看直播。
沈乔迅速地冷静下来，缓缓地对沈婉说道：“我有一件事想对你说，我们可以坐下谈谈吗？”
沈婉也缓过神来了，关上了门，在沙发上坐下，对沈乔说道：“你说吧。”
沈乔在她的旁边坐下，停顿了片刻，艰涩地说道：“姑妈，我是沈乔。”
听到这一声“姑妈”，沈婉感觉到心口猛烈地震了两下。
“你说......什么？”她大口地喘着气，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
“我知道这很离谱，就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沈乔压抑着眼泪看着沈婉说道，“我只记得我当时在爸妈的车上睡觉，然后出车祸了，再醒来之后，就发现我进入了这具身体。”
沈婉摇摇头，喃喃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沈乔哽咽着说道：“姑妈，是真的。我好想你，也好想爸妈......”
沈婉还是不敢相信她所说的，看着她的眼睛道：“你说你是沈乔，那我问你，你们家的车牌号是多少？”
沈乔忍着心痛报了出来。
沈婉睁大了眼睛，但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于是又问道：“你爸有半边脸上有三颗痣，是哪边？”
“右边。”沈乔想起之前她妈总拿这个开玩笑挤兑她爸，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沈婉还不死心，继续问了她几个问题，沈乔都一一答了上来。
沈婉问的这些问题，只有她们的家人才可能知道全部的答案。在事实面前，沈婉不得不承认，她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确实是她的侄女。
沈婉抱住了沈乔，也哭了。她用心疼又责备的语气问道：“为什么不早点回家啊？”
沈乔回抱住沈婉，小声地说道：“我怕你不信我说的。”
沈婉泪点极低，一哭就停不下来，她哭得一抽一抽的，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你知不知道姑妈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沈婉没有结婚，亲人就只有弟弟一家，她把沈乔是当作亲女儿疼的。她今年也只有三十八九岁，可是看上去比沈乔记忆中的模样老了不少，鬓间都多了许多白发。
沈乔把脸埋在沈婉的肩膀上，不停地说着：“姑妈，对不起。”
因为她的懦弱和迟疑，她们俩过了这么久才得以相认。
沈婉紧紧地抱住她，只是说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沈乔在姑妈的怀里，难得的展现出来了最脆弱的一面，她泣不成声地说道：“我好想我爸妈。”
沈婉心疼地摸着她的头说道：“明天我带你去扫墓，你也好跟爸妈说说话。”
沈乔终于问出了困扰她已久的问题：“爸妈葬在哪里了？”
“就在冰云山上，有一块公墓，”沈婉有些别扭地说道，“你和你爸妈都葬在那里。”
沈乔苦笑了一下。她的身体，此时都成了一抷灰碴子，在地下埋着。
沈婉拿来一张纸，擦干了沈乔脸上的眼泪，温柔地说道：“都过去了，现在你回来了就好，有姑妈在。”
心情平复下来之后，姑侄两人拉着手聊起了天。
“我去现场看了你前几天的比赛，滑的太棒了。当时我还不知道是你，只觉得这小姑娘挺厉害的。话说你才穿越多久啊，就把滑冰练得这么好了？”
沈乔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穿越的时候好像把之前的肌肉记忆也带过来了，这具身体从来没有滑过冰，但是我一上冰就感觉非常熟悉。”
沈婉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太怪了，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这辈子都不会相信这些的。我可是唯物主义者。”
沈乔好奇地问道：“哎，姑妈，你今天不上班吗？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了？”
沈婉道：“你们一家出车祸之后，我就把工作给辞了。”
她的心理状况已经不适合工作了，再加上沈乔一家给她留下了一笔丰厚的遗产，她这辈子都用不完。
沈乔点点头道：“也好，就当成是提前退休了吧。”
沈婉摸着她粉色的头发，说道：“你回来陪姑妈一起住吧，这房子我一个人住着挺孤单的。”
沈乔犹豫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道：“姑妈，我不能这样。”
“为什么？”沈婉很意外。
沈乔的眼睛里还是有泪光，她缓缓地说道：“虽然我们相认了，但是我在外人面前还是要扮演这具身体的原主。她......也叫沈乔，她有一对很爱她的父母，也有许多朋友和粉丝。我现在还没弄清楚，她到底去了哪里。如果现在公开身份的话，对她身边的人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伤害。尤其是她的父母......”
沈婉叹了口气道：“这倒也是。他们的难过，应该一点都不会比我的少。可是，除了我之外，你的其他朋友也很伤心，我觉得他们也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
沈婉顿了顿说道：“你昏迷的那段时间，有很多人都来医院探望过你。”
沈乔垂下眼睫，像是在思考和挣扎。
“来的最多的，就属宋升了。”沈婉道。
“你说......谁？”沈乔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沈婉。
沈婉有些奇怪地说道：“就是宋升啊，挺帅一小伙子。要不是因为他小你四五岁，我都要怀疑他是你男朋友了。”
沈乔下唇微微颤抖，眼睛也血红血红的。各种纷杂的记忆汹涌而至，让她的脑子快要炸开了。
“宋升，他来看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沈乔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情绪也像坐过山车一样来回跌宕。
沈婉偏着头回忆道：“他说他是你的朋友，在他15岁的时候你们就认识了。”
宋升、15岁、朋友，这几个关键词在沈乔的脑海里被不断放大，彼此牵线搭桥。
她好像窥见了一丝真相。
第53章 迟到的告白
在她20岁的那年, 曾经去北京集训过一段时间。在她训练的那块冰场上，突然来了个剧组打算在那里拍戏。她头一回亲眼见到拍戏，非常好奇地跟过去看。
这部戏是花滑题材的电视剧，找来的演员大多都是二线明星。演员们都不会滑冰, 所以剧组只能招募替身演员, 通过后期PS来制作成片。当时万昀也在北京集训, 就被导演组挑去了当替身。她没有合适的角色，就没有被导演组选上。
剧组中有一个男孩儿让她影响深刻。他是个替身演员, 因为这部戏才临时开始学花滑。因为这个角色并非是职业运动员，导演组就没有选运动员来当替身，只是选了一个职业的替身演员。
沈乔当时非常惊讶。她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就被抓来当替身演员了, 还是武替。她担心对方是被拐卖的, 于是就和他搭起了话。
男孩起初戒备心很强，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但在沈乔答应教他滑冰之后, 他就放松了一些，和沈乔聊了起来。
男孩有着远超年龄的成熟和稳重。从他的口中, 沈乔得知他是自愿出来当武替的, 可以给家里挣点钱。沈乔知道后心疼不已，在男孩拍戏的时候处处维护他, 还教他各种滑冰的小技巧。
男孩很聪明，学东西很快, 没过多久就滑的有模有样的了，还练出了华尔兹跳。沈乔第一次教人滑冰, 非常有成就感。把他滑冰的视频录了下来，到处跟人炫耀。
万昀都看不下去了, 嗤之以鼻地说道：“我15岁的时候都会五种三周跳了, 这算什么？”
沈乔气得一整天没搭理他。
集训结束之后, 沈乔就要回长春了。她给男孩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让他有事给她打电话。可是过了很久，她都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在高强度的训练和密集的比赛中，她很快就把男孩给忘了。
直到此刻，她才猛地想起来，男孩姓宋，剧组的人都管他叫小宋。
所以这个人是......宋升？！
记忆里缺失的拼图终于被补上了，事情的真相赤.裸裸地在她的面前摊开。那些曾让她困惑不已的，此时都有了答案。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为什么还会对自己如此的执着？
沈乔的心里有了一个猜测，可是她不敢相信。
他们认识的那年，他才15岁啊......
沈婉一脸困惑地看着沈乔，问道：“怎么了？你和这个宋升，是发生过什么吗？”
沈乔忙不迭摇头否认：“没有，没有。”
沈婉不明所以，继续讲道：“你出车祸之后，马上就被送进了手术室，那时候我在外面等着，心里焦急地不行。不知道宋升是怎么找过的，他也站在手术室外面等着，不停地询问医生你的状况。他两只眼睛都充血了，看上去特别吓人。我当时精神状况也不好，顾不上安慰他。”
沈乔沉默地听着，眼睛里流动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你昏迷的那两年，他几乎每个月都会来看你，有时候在病房一坐就是一整天。他说他是你的朋友，我也没办法赶他走。我给你请了一个护工阿姨，随时在病房照顾着你。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给护工带点礼物红包什么的，让她好好照顾你。唉，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他比我还细心。”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沈乔哑着嗓子问道。
沈婉叹了口气道：“这我怎么知道。不过依我之见，普通朋友是不可能做到这份上的......你跟万昀那小子关系好吧，他也只是偶尔来病房看看，带个果篮什么的。”
沈乔感觉脑子都有些发木了，她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了，于是就岔开了话题，对沈婉说道：“姑妈，我今晚睡这里吧。”
沈婉点头，欣然道：“好啊，你的房间我都经常收拾着呢，换个床单被套就能睡。”
沈乔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发现屋里的陈设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并且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就像有人在这里久住。
沈婉感慨地叹道：“你和你爸妈的房间我都尽量保持着原样，我自己就睡另一间次卧。实在没想到啊，这个房间居然还有能用上的一天。”
她和沈乔一起，把床单被罩换了一套新的，然后把旧的拿去洗衣机里洗了。
沈乔提议道：“姑妈，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沈婉笑着点点头道：“好啊好啊，我也是这样想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人关了灯躺在床上，聊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聊着聊着，又难免提起了沈乔的父母。
“姑妈，你把陵园的具体位置告诉我吧，我想明天自己去看看。”
有些话，她想单独对父母说。沈婉也明白，于是就答应了，把陵园的位置告诉了沈乔。
“侄女儿啊，”沈婉突然在黑暗中说道，“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把你还活着的事情告诉朋友的。你想想，我都快四十的人了，思维观念都跟不上你们年轻人，即使这样我都还是接受了这些。你们才二三十岁，再怎么说接受能力也应该比我强吧。”
沈乔沉默良久，说道：“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会告诉他们的。”
那一晚，两人一直聊到凌晨一两点钟才睡觉。可是因为生物钟的缘故，沈乔第二天还是很早就醒了。为了不吵到沈婉，她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过后，就戴上口罩出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