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即使大祭司决定了人选，我依然可以驳回。妈妈，你还是注意身体为好。”
“格纳，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不是吗？”皇太后看着没有动怒的他，果然不再是那个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了，“我们希望西岚国永久繁盛。而很明显，你忽略了永生之陆这块宝地。有机会，你真应去看一看那里的百姓。”
“永生之陆的问题是我从祖辈手中接过的烫手山芋，我无力改变它，我只有通过严刑峻法才能维系现状。我们与结界之外本来就是互不相干的两个世界，是他们非要逾越雷池。”皇帝靠在椅背上，嘲讽着她的道貌岸然，“你其实也不在乎那些可怜的人。你只是希望永远坐在这个位置上——为了满足你深重的控制欲。”
“孩子，你……”
“别这么叫我，我不再是你手里的傀儡了。”皇帝起身离开，“很巧，文森特现在没有课，你可以找他谈心，但最好在12:30之前离宫。阿莉莎和罗伊斯功课很忙，不要去打扰他们。
而且，你慈爱祖母的形象很快会为人所知。现在，我要去陪伴伊芙琳了，她的妊娠反应很严重。”
侍从们将她请离了谈尼克宫，并很快安排了她与文森特殿下会面。
文森特起初还是懵的，直到被她抱在怀里蹭了一身鼻涕眼泪时，才低声叫出了：“奶奶。”
“我们每月都通信的，文森特。”看到他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激动开心，皇太后失落不已。
“奶奶，我只是没有想到您会来看望我们。”文森特笑道，“阿莉莎和罗伊斯在上课，恐怕得晚点才能见您。而且……您不该训斥母亲的。”
皇太后的笑容有些僵硬：“只是叮嘱她记住皇室规矩而已。文森特，她有自己的孩子，你不用太担心她。”
文森特同样不再是会被人用“继母生了弟弟就不要你了”哄骗的小孩子了。至少这么多年来，陪伴他的人不是眼前的祖母。
“奶奶，您为什么要去教化堂？”文森特知道父亲远比他更关心这问题的答案，但他实在找不到别的话题了……
“我知道安妮ꞏ金斯利在那里。那个十多年前被你救下的女孩，是吗？我只是去看看她而已。”
“她只是一个侍女，即使将来成为了新圣女，也不需要您费心。”文森特有意掩饰，他不想让祖母察觉他过于重视安妮。
皇太后点点头，摸了摸文森特的肩：“我知道你是个体贴孝顺的孩子。在我的三个孙辈里，我和你是最亲的，我每次看到你，都会想起爱琳，没想到，她死在我的前面。”
年纪大的人总会回想往事的。但这也成了文森特每月最煎熬的事情，他常常会在心情愉悦的时候被戳到伤疤，然后再耗费大量精力回信使祖母开心，仿佛年幼丧母的人是她。
久而久之，他感觉自己这位祖母情商退化了不少，与数十年前带领王朝兴盛强大的皇太后判若两人。
此刻，文森特很想假装心脏病发作倒地不起。但侍从们是开不起这玩笑的，于是他们选择了迂回的方式。
“殿下，文学课的黛西教授发来了邮件，您的PPT作业还没有提交，还有两个小时就要截止了。”
文森特立刻站来道：“奶奶，很抱歉，我还有作业没有完成。很高兴见到您，以后您也可以随时来探望我们。”
皇太后在原地怔了许久，才有侍女敢上前劝说她回到北宫。
她暗笑，文森特的借口可信度实在太低了。以前的格纳也是这样，坦率随性，正义感强，只有一腔孤勇，这并不适合做王朝的继承人。不过，那是可以改变的。文森特成长起来，会更快更好。
吃过午饭后，安妮和其他女孩子按照大祭司的要求，聚在一起开了个简单的茶话会，互相认识。
但是……气氛太尴尬了。说完最基本的姓名、年龄和籍贯后，没有人再开口。
“这是公主殿下赏赐给我的巧克力小西饼，大家可以尝尝。”安妮试图打破沉默。
比起尬聊，她觉得品尝配比失调的咖啡和制作粗糙的糕点更难以忍受。
只有一个人拿了一块，另外三个人以各种理由推脱了，还有一个对她不理不睬的。
“那，不如说说你们为什么想来这里的？我就不用说了，大家都从新闻上……”安妮发现海莲娜拉了拉她的衣角，摇着头示意她打住。
“对不起，各位，公主殿下和金斯利小姐都是非常健谈的人。所以才会迫切地希望和各位建立友好关系。不过相信在以后的日子里大家也可以慢慢了解彼此。她有午睡的习惯，我们先回去了。”海莲娜向她们鞠躬后拉着安妮离开。
随后，她解释了自己刚才郑重的道歉：“薇薇安圣女就是有一个不幸的家。我们也没调查过圣女们的家庭背景，说不定会戳人痛处。像你刚才那样，很败好感的。如果有缘分成为朋友，自然会知道。”
安妮想得没那么周全，她承认自己的没话找话太唐突了：“谢谢你，海莲娜。我以后会谨慎。”
海莲娜笑笑摆摆手：“不用放在心上，职责所在。请休息吧，有事情随时叫我。”
这是安妮上辈子带来的习惯。她午后经常犯困，但来到教化堂后的诸多不适使她更加认床了。她睡不着，海莲娜也是，索性两人又聊了起来。
“海莲娜，你认识凯文ꞏ巴克利吗？马修ꞏ巴克利爵士的儿子。”想起宴会时他的反应，安妮不禁好奇。
“他经常会和他的同学来孤儿院和养老院做义工，我认识他，仅此而已，没有什么粉红色的故事。”海莲娜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那，我还有个问题。”安妮长了点记性，决心先征得她的同意。
“你问啊，我不介意的。”海莲娜翻身，撑着脑袋，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想当皇家侍女？”
海莲娜果然没有生气，她答道：“因为你，你相信吗？的确，我们是被有意培养的。从很小的时候，我们就看你陪同公主出行的视频，还有些生活vlog，加上院长的引导，不少人都有这样的理想。后来虽然我上了大学，但是我发现我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就选择了退学。”
“我没有和你说过。我所在的孤儿院院长，有个很可爱的女儿，小我两岁，可惜，她因为火灾丧生了。
我们为她祈祷了一夜也没有留住她。后来我知道了，你也在很小的时候失去了父亲和姐姐。
我认为这是一种奇妙的缘分，所以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久，但我总会习惯性地把你当妹妹看。”
海莲娜的坦诚让安妮有些触动。她没有想到，海莲娜和阿莉莎一样乐观，即使这个女孩没有公主的顺风顺水。
她很敬佩她。
第7章
第一天，无聊得很。
昨晚安妮感觉自己很像豌豆公主，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好。还有楼上莫名其妙的弹珠声。
好在她爱看走进科学，这是楼梯管道内钢筋、混泥土热胀冷缩时的收缩声。
现在的安妮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三的某节课上，困意正浓，克制不住地打盹。她再也不想记那么多琐碎的事情了。
大祭司正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历任大祭司的生平事迹，她饱含自豪与敬仰。
可安妮觉得她像位没有经验的教师，她讲的并不是重点，自己依旧没有弄清楚东境和结界是虾米玩意儿。如果考核是试卷的话，那她现在就可以卷铺盖回去了。
大祭司敲了敲讲台，瞟了眼昏昏欲睡的安妮，宣布休息二十分钟。
海莲娜立刻为她端来咖啡和轻乳酪蛋糕。安妮喝着咖啡，道：“我觉得你都比我听得认真。”
“我也要帮你煮咖啡、做蛋糕啊。你要是真有什么不理解的，应该问她们。”海莲娜笑道。
“她们？”安妮看了眼其他女孩，她们还是那样的死气沉沉，让人敬而远之。
也不知道这届候选人怎么了，薇薇安和其他两位圣女都没有显得这么冷漠寡情。
她们几个，简直不会表达正常人的感情。或许她们也有身不由己的苦衷吧。不过既然沟通没用，安妮也懒得理会了。
还好，海莲娜的陪伴使她稍微好受了不少。
大祭司又折返了回来，她将手中的文件派发下去，说道：“二月二十六日至三月十七日，我们会在永生之陆，所以我想提前请你们签署一份合约。如果有人身意外，除了你们各自的保险之外，我也会出于人道主义，视情况赔付一定金额。请根据实际情况选择受益人。你们也可以与家人商议，明早时给我答复。”
皇帝陛下和安妮说过，她并不意外，她也没有什么可思虑的，看完所有明细后，在受益人一栏写下了艾米ꞏ金斯利。
如果自己真有什么万一，这些钱可以聊作弥补，让她不至于穷困潦倒，无所依靠。
海莲娜也在仔细阅读，她拿笔顶着下巴，若有所思。其他女孩子都有家人，她们不约而同地通过固定电话和家人联络商议。
安妮低头，小口小口地咀嚼着饼干，避免和大祭司的对视。
“金斯利小姐，还适应吗？”
“嗯……谢谢大人关心，我很好。”安妮礼貌地笑着。果然，落单的她受到了大祭司的“特殊照顾”。
“我知道你在公主殿下身边许多年，待遇很高。这里环境简陋，你不适应也没什么奇怪的。”大祭司并没有讥讽的意思，“如果你和海莲娜想要出去，随时可以，只要遵照我需要的集合时间即可。”
这倒是提醒了她。第一天上课就跑回皇宫去，不大妥当，她陪在公主身边时又没有出宫的机会，现在正好可以出去看看这个世界。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她与海莲娜步行了半个小时找到了地铁站，前往首都最繁华的商业街。
大小商店琳琅满目，安妮现在的经济不那么拮据，便想奢侈一把，她同海莲娜来到一家叫红叶之梦的连锁购物中心。这里的顶楼是VIP区，非常适合私人聚餐。
工作日，人不是很多，即使没有预约也有包厢。安妮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却发现海莲娜并不在。
安妮环顾四周，正准备开口喊人时，听见隔壁包厢里隐约传来争执声。
“你居然敢偷盗我母亲的财物？我刚才看到你这条手链上有我母亲名字的首字母，M，我不可能认错！”
透过半开的移门，安妮认出了这个疾言厉色的女孩是第二十二代约克郡公爵卡尔ꞏ戴维森的女儿，皇后殿下的侄女，索菲亚小姐。
海莲娜为什么会去哪里？她们到底在争执什么？
“索菲亚，没有证据，别这么说。我已经打电话给我的贴身侍女了，她会查看我的手链是否还在原处。”公爵夫人玛茜端坐着，让她冷静。
“妈妈！”索菲亚却感到不可思议，“你为什么要为她说话？”
公爵夫人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不想回答她的质问。
索菲亚注意到自己毫无仪态可言，贵族少女的骄傲让她稍冷静了些：“那在调查清楚之前，我认为这条手链需要留在我这里。毕竟……即便不是我母亲的，也可能是其他贵族夫人、小姐的。你不需要否认，以你的工资想买一条是件困难的事情吧？”
说完，索菲亚上前试图夺下手链。
“小姐，请不要这样！”海莲娜不依，争执之下，撞到了圆桌，靠边缘的酒瓶牺牲了。
海莲娜的手掌心碰到了碎片，但她顾不上疼痛，她握紧了手链，克制不住地低声抽泣了起来。
按照安妮的性格，她该立刻上去为海莲娜争辩。但是相较于平时的不卑不亢，海莲娜今天似乎更脆弱些，或许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狼狈受辱的模样。
自己明面上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好，还是等事情弄清楚后和公主殿下委婉地提一下。
正当安妮准备回自己包厢时，她遇上了约克郡公爵，不禁被吓了一跳：“公爵大人。”
公爵绕过她，拉开移门走进包厢，原本阴鸷冷厉的目光在看到妻子时多了一丝宠溺，他坐下，对索菲亚道：“首先，向你母亲道歉。”
公爵夫人雪白色风衣上沾到了些红酒和奶油，十分不雅观。安妮搀扶起了海莲娜，便打算拿湿巾纸给她擦擦。
但很快她意识到自己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这种材质的衣服不能碰水，只能干洗。
索菲亚还有些不服气，但父亲在，她只能道歉。
“其次，金斯利小姐如果想为你的朋友争辩，可以直接进来，不需要在一边窥探，这是对我家人的不尊重。”
安妮顺着他的话，恭敬地向公爵夫人和索菲亚道了歉。
公爵手下的人办事效率还是高的，侍女很快在众多珠宝首饰中找到了那条刻有“M”字母的手链，并发简讯告诉公爵夫人。
“索菲亚。”约克郡公爵不认为自己还需要再提醒她一次。他皱着眉，非常不理解为什么这个女儿会这么……
叛逆，骄纵，不服管教，如果可以，真应该把她继续留在自己父母的乡下庄园中。
“我只是合理怀疑。”索菲亚高傲地仰着头。
安妮出声呛道：“可她是因为你的推搡才受伤的！”
公爵夫妇也没有为女儿说话的打算，他们今天有充足的耐心等着这件事情完结。
索菲亚迫于无奈，低声向海莲娜说了声“对不起。”
“为表歉意，你们这次的午餐由我们请客，离开时向服务生说明即可。而且，我想这个小误会就不需要让皇后或是公主殿下知道了。对吗？金斯利小姐。”
他好像真的能洞察人心。安妮与海莲娜对视一眼，这件事情还是需要征得她的同意。
海莲娜点点头，同样不想将事件扩大。
“是，公爵大人。”安妮说道。
约克郡公爵将西装外套递给妻子披上，起身准备离开：“真是太扫兴了。玛茜，我们回去。”
公爵夫妇挽着手离开了包厢。索菲亚在后面刚走了几步，又回头讥笑道：“两位小姐，保重自己哦！教化堂不是什么好地方，阴森森的阁楼和地下室里……还不知道有什么呢。或许将来你们就会变成了见不得光的吸血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