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打算离开时，她顿了一下，对安妮和海莲娜道：“金斯利小姐和派克小姐也不例外。大人会上报皇帝陛下的。”
大祭司抛下了一个无解的问题，间接承认了这是考验的一部分。
“那莉莉怎么样了？”趁她没走远，安妮扯着嗓子问了一声。
“抱歉，大人没有透露。”
她打起伞，在雨中缓缓行走着。
其他人顿时哀叹了起来，有人甚至拿不稳手中的伞。莉莉开了个极坏的头，使得大祭司改变了原来的培养计划，现在她们要更加谨小慎微。
莉莉犯了什么错？和家人说了教化堂的事情？还是去了阁楼？
她们又一窝蜂地冲进了莉莉的房间，争抢起了她留下的日记本和手机，这是里面一定有着非常宝贵的线索。
安妮其实也想看，但争不过她们，反而怕弄坏了这些东西。
“别担心，我们会出去的，说不定，什么都不做，就是最简单最令她满意的行动。”
海莲娜替她开了咖啡杯盖口。她知道，她还有妈妈和好朋友在等她回去。
“嗯。”这时候，安妮不想传递负能量了。
早晨的时候，文森特是被雷声吵醒的。不过，也没必要埋怨天气，他这几天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好。
他起床，首先打了个电话给安妮，没有接通。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还是她在忙些什么。
昨天索菲亚那个娇惯的公爵千金进宫来，抱怨了几个小时。忘记了是怎么开头的，说着说着就讲到了教化堂，她将探听到的小道消息与丰富的想象力结合，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好几个恐怖故事，把罗伊斯和阿莉莎都吓到了。
文森特不以为意，他不想让安妮知道这些，徒增烦恼。但今天她没有接电话，他又惶惶不安起来。
二月二号，是周二，他上午满课。老师从来不敢苛求这位病弱的皇长子，他们照本宣科地念完PPT，留下了少量作业后，便提早离开了皇宫。
他又打了个电话，这次转到了语音信箱。文森特也只能留言，她多加小心、照顾好自己。
按照惯例，文森特前去卡罗兰宫和家人用午餐。
皇后早已正襟危坐地在桌前等候着孩子们，见了他来，笑着问道：“文森特，怎么来得这么早？”
“老师提前下课了，母亲。”文森特入座。
“你父亲在忙，不过来了。你要是饿了就先吃吧。”
侍女端上菜肴。
文森特可以不受用餐礼仪的束缚，但他只是吃了几口西兰花，又放下了刀叉：“母亲，今天的天气很糟糕。”
“是啊，就像我们那时候第一次见安妮的时候。在马路边，她在昏倒的金斯利太太身旁，哭得撕心裂肺。”
文森特连忙躲开母亲的目光，他有些不好意思：“安妮一直很感激你的善举。只是……不知道她在教化堂怎么样了。”
“不用太担心她的，我相信她能照顾好自己。”皇后劝说着他。自从安妮走后，他的心事更重了，总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母亲，今天下午，我想出宫一趟，正好我没有课。”文森特很少提出这样的要求。
刚来的阿莉莎和罗伊斯随即兴奋不已。阿莉莎惊讶地看了眼文森特，央求道：“妈妈，哥哥都这么说了，你就让我们出去吧，我想去那个花海小镇玩滑雪！”
皇后摇摇头，让他们坐好：“你们下午有课，忘了吗？”
文森特也补充道：“母亲，我是想见见加瑞特表哥，我听说，他刚刚晋级了国际象棋世界杯决赛，想和他切磋一番。”
罗伊斯嘟着嘴，小声抱怨：“原来是去舅舅家。”
面对文森特为数不多的要求，皇后从来不会拒绝：“好的，文森特，我陪你去。”
戴维森公馆坐落在市中心最繁华的贵族住宅区。美丽的公爵夫人不顾大雨倾盆，打着伞站立在门口迎接。她的笑容不是应酬时的公式化，反而极其亲切有感染力。
“皇后和文森特殿下有事情，可以随时召见加瑞特入宫，不需要再跑一趟的。现在真的是不巧极了，他约了一位67岁的老棋手切磋，不在家里。”
索菲亚带着弟弟托尼前来，朝皇后和文森特行了屈膝礼，乖巧地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索菲亚今天很文静。”皇后见她一改往常的高傲冷漠，不禁有些意外。
“没有的，皇后殿下。是我做错了事，爸爸妈妈已经罚过我了。”索菲亚十分不好意思。
“小姐在学习插花，是吗？”文森特岔开话题，笑着看向她，“我很想看看。”
索菲亚受宠若惊，脸腾地红了起来。见文森特不改微笑，便羞答答地邀他去了花园。
索菲亚将几盆淋雨的盆栽搬回了室内，发现文森特正盯着透明遮雨棚上的雨滴发呆，噗嗤一声：“原来殿下也喜欢赏雨啊。”
“是啊。”文森特收回目光，“其实我很享受淋小雨的感觉，只是我身体不好，这样很容易感冒。”
“殿下喜欢什么花呢？冬天里，花开得很少，我现在又是初学者，只能用几支假花练练手……”
文森特帮她把花盆挪进来，打断了她：“我喜欢兰花——和我妈妈一样。索菲亚，可以坐下说吗？”
索菲亚微怔，她顿时明白了，收敛了笑容，端来英博伦红茶：“殿下是有话要和我说，才单独见我的，是吗？”
“我……”她如此直白，文森特反而不好意思开口。
“我知道我错了！我不是有意冤枉海莲娜的，我只是一时情急才以为她盗取财物的。我下次不会再污蔑别人！
我已经和她们道过歉了。殿下知道的，我随我祖父母长大，我爸爸妈妈偏爱我的兄弟，一直不关心我，我原来以为，这至少能让她对我印象好些。你能理解我吗？殿下。”
她越说越激动，脸上分明是快哭了的表情。
文森特被她的连环输出弄懵了，忙递上纸巾，他的本意真不是令她想起不高兴的事情：“索菲亚，我当然能理解你了。公爵大人和夫人也很爱你的，只是可能因为家族原因，对你的兄弟期望更大。
而且，安妮和海莲娜已经原谅你了。我这次来，是想问，你还知道更多，教化堂的事情吗？”
“殿下，我只是在乡下的时候，听别人说的。比如，阁楼的禁忌，因为那些落选者都有可能不在人世了，但他们的魂灵被束缚在了阁楼上；圣子圣女最后的归宿也很糟糕。还有就是永生之陆的事情。”索菲亚依旧说得很委婉，“等殿下当了皇帝，就会知道的更详细了。”
文森特尴尬地笑笑，他不想让气氛变得严肃：“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还有，继位的事情，是我父亲该考虑的。”
说完，他起身准备下楼去找母亲。
“殿下是为了安妮和海莲娜才来问的吗？殿下不用担心她们的，她们都是成年人了。”索菲亚叫住了他。
“这是我的私事，小姐不用质疑了。”文森特没有回头。
文森特只能自己开解自己。
安妮不是那种不安分到触犯禁令的人，这点他可以放心。或许她真的在忙？
毕竟他也猜不到大祭司那个女人到底布置了什么任务。又或许只是他乍然见不到她不习惯而已。
可惜，凭他现在的身份，是没有资格揪着大祭司的领口质问的。
第10章
因为大祭司的考核需求，所有竞选人的家人们暂时没有必要与她们联络。
文森特看不出父亲向他们转述这件事情时的心情。他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切割着羊排，仿佛只是叮嘱他们天冷了要添衣服。
“爸爸，那安妮会有事吗？”阿莉莎问道。
皇帝抬头看着她，扯了扯她的辫子，说道：“小甜心，她很聪明，不会有事的。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回到你身边，继续陪伴你。”
文森特松了一口气，可惜现在他没有办法多问安妮的事——他的母亲因为陪同他去戴维森公馆而感冒了。
“爸爸，母亲她怎么样了？”
皇帝依旧是温和微笑，不带一丝责怪：“她只是有些喉咙痛，多休息就会没事了。你不用内疚，以后想出宫，和她请示就好，也不需要让她带着你了。但是，安全为上，不许长时间逗留。”
“我记住了，爸爸。”文森特是很内疚的。
“爸爸，可是海莲娜不是竞选人啊！”罗伊斯人小鬼大，试图钻空子。
阿莉莎连忙狠狠掐了掐弟弟，往他碗里添了好多他最讨厌的芹菜。
他们的父亲对大祭司带走安妮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又因为皇太后的嘲讽挑衅，更是视为耻辱。
皇帝对待孩子们总是很有耐心：“大祭司不是丧心病狂的坏人，她不会伤害安妮的。只是暂时，不要和她打电话了。”
他们交换了眼神，都沉默了下来。皇帝也继续用餐。
文森特不知道目前能为她做些什么，他是继续去找索菲亚？还是其他两位圣女？还是直接去问大祭司？
还是以皇室慰问佣人家属的名义给金斯利太太送些钱比较实际。
教化堂内，安妮没想到自己是最早起的。她蹑手蹑脚地开始洗漱，之后打算去大门口看看有没有早餐送来。
她刚走出几步，就发现栏杆上竟然有片玫瑰花瓣。安妮轻轻拈了起来，抬头向上望去。
这绝对是她十八年来最难忘的瞬间，可惜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
莉莉身上没有骇人的斑点和伤口，她像是睡着了一样，还穿着纯白色的睡衣，靠着墙，手边的那枝玫瑰花光秃秃的，只剩枝干。
安妮触碰到她冰凉僵硬的身体，心下一惊，本能地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索着找到了脉搏。
她死了，没有呼吸了。
安妮脑子里一片空白，她颤抖着手地将莉莉的身体放平，止不住地流下眼泪。
她没办法否认，自己没有一点原主的机智灵敏，只是个简单、胆小的普通人。
她的脑子里很乱，莉莉失踪后去了哪里、遭遇了什么？又为什么会死？
是海莲娜过来抱住了掩面而泣的她。海莲娜看向莉莉，又很快于心不忍地扭过头，轻轻拍着安妮的后背，让她渐渐平静下来。
贝斯很快也冲出来，她不敢上前再去看莉莉。只是抱着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家才都冷静下来。
阁楼的门开着，锁被撬开了，只要站在门口往里看去，就一览无余。
那里不像是年久废弃的样子，反而还很干净整洁。但是尽显诡异，架子上堆着数十个拳头大的透明小瓶子，里面有银白色的光团在闪动。但有一股腐烂的气息。
苏一阵反胃，跑到一旁干呕了起来。
莉莉没有外伤，再加上她之前的情绪低落，如果没有大祭司使者的那番话，大家绝对会不约而同地认为她是自ꞏ杀。但是现在，不好说。
安琪在所有人默许的目光下关上了阁楼的门。海莲娜也拿出了自己带的锁，将门重新锁好。
“不会再有人违规了，是吗？”安妮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现在她最大愿望就是大祭司能立刻出现，结束这荒谬的游戏。
“那莉莉怎么办？”苏问道。
安琪无语地白了她一眼：“我们送她回自己的房间吧。大祭司……肯定也已经知道了，会派人来善后的。”
似乎没有人有去帮忙的意思。安妮定定神，她不忍心看莉莉一个故去的人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再被拖行。
海莲娜摇摇头，拦住了她，早她一步上了手，和安琪一起将莉莉运回了她的房间。
按照西岚国的风俗，他们会在逝者的身旁点一盏蜡烛，再在胸口放一朵花，意为指引他们通往鲜花盛开、光明幸福的天国。
这里没有自然花，安妮划了火柴，点亮了蜡烛，放在离莉莉稍远的地方。
“谢谢你们。”安琪没有抬头，她在翻看着莉莉的日记，而后递给了她们，“她们那时候在哄抢，你们也没有看到吧？拿回去看看这个反面教材，你就知道很多从前不知道的。
而且，如果有皇室成员再打电话给你，我恳求你，把握好。我们都不想留在这里了。目前能制裁大祭司的，只有皇帝陛下了。”
“制裁？”安妮拿过日记本。
安琪摊摊手，一脸鄙夷：“就算莉莉的死和她没有关系，但她借考核之名软禁我们，这不属于非法拘禁吗？我真的很后悔，来了这里。”
她扬长而去。
安妮没想到，莉莉和薇薇安一样不幸，她们的美好人生都在花样年华时出现了重大危机。
莉莉的日记像是另一本小说，仔细一读就会令人上头，惋惜不已。她简直是大写的美弱惨。
她和母亲寄居在伯父家，因为母亲和伯父的不正当关系，她一直受伯母的虐待，后来还沦为伯父谄媚权贵的牺牲品。
当然，这只是其一。另一原因是，她希望寻找到一位失踪数月、名叫露丝的侍女。
日记中写道，露丝在五年前被大祭司聘用成为专用侍女，但在三个月前忽然杳无音讯。又因为她孤儿的身份，事情并没有发酵。
起初安妮以为她们是好朋友，但是……后期画风，有些不对劲了，逐渐有了些露骨的描写，两人也暴露出性格的阴暗面。
至于她上次看到的那首《玫瑰颂》，更像是莉莉表达爱意和思念的。
安妮站了起来，不想再看，这实在是太压抑、太诡异了。她不希望她们落选后的结局也是人间蒸发。
“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安妮。生长在这种环境之下的女孩子，不会再对男性产生一丁点爱意。”海莲娜将日记本反扣在桌子上。
“我理解她，我绝对没有歧视的意思。”安妮连忙解释。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这个王朝里，位高权重的男人，他们都不会真正地、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譬如我们常见的皇帝陛下和戴维森公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