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咔嚓一声,那口沉重的水缸居然被他直接端了起来。然后他便就那么端着它走到了剩余那几块柴火旁,将剩余的火星一一浇灭,这才将那水缸放下。
直把众人看得是目瞪口呆——想来那传说中的“力能扛鼎”,也不过如此。
眼看着一场大火就这么消弭于无形,大家都有点儿不敢置信。
毕竟这事儿,从发生到结束,不过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快得实在让人来不及反应。
虽然现在这事儿已经被解决了,但是大家仍然还是沉浸在方才的那种紧张感里,没有人动作也没有人说话。
反倒是项锐笑着率先打破了沉默:“怎么,原来今儿原本是打算要用火堆烤肉么?”
他虽然在笑,但是目光扫过凤妧的时候,却隐约有些杀机。
凤妧自知闯了祸,早就趁乱一头扑进了邱氏的怀中,哭得跟个泪人似得。
此刻见到项锐的目光,她愈发泣不成声:“太太,你看啊,妧儿明明不是故意的,这人居然敢瞪我……呜呜呜,太太你可要给妧儿做主啊……”
她方才闯祸的时候,倒很是硬气。这会儿出了事,就一味哭泣扮可怜,可以说是深得白莲花的精髓——虽然说平时的柔弱不足,但是关键时刻还是有那么点儿意思了。
也不知道平日是谁负责教导她,邱氏身上肯定是没有这种毛病的,莫非,她同二房那位白莲花外室关系很好?
冯婉心中暗暗猜测,嘴上却毫不留情,讥讽道:
“行了,不是故意的我就差点儿被你弄死,若是故意的,我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你折腾吧……我说这位妹子,我同你今日不过才是第一次见面,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能够让你这么恨我……”
冯婉这么一说,凤妧反倒还是来劲了。
她梗着脖子道:“本姑娘就是看你不顺眼了,还要什么理由。”
之前因着冯婉,这姑娘已经挨了邱氏和冯大娘每人一个耳光,有这俩人在面前,她当然不能直接说真正的理由。尽管如此,却也不肯服软,只拿出自己凤家大小姐的派头在那里装模作样。
但是冯婉却并不想给她蒙混过关的机会。
她冷笑着,直接戳穿道:“莫非是因为方才凤家姨妈说要收我为义女的事儿?”
听她提起这个,凤妧愈发气恼,眼看着又要动手,邱氏一把把她按住,再看向冯婉时,脸上倒是有些挂不住了。
她一脸歉意地道:“婉姐儿,你别在意,妧儿虽然调皮,但是本性不坏……”
话说到这里,她却也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都做到这样程度了,若是还说凤妧不是故意的,那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邱氏叹息了一声,愈发感觉到了自己教育的失败。不过事已至此,只能尽量想办法弥补了。
想到这里,她索性直接站起身来,就要给冯婉郑重道歉。
冯婉见她说着话居然有要行大礼的意思,吓了一跳,正想着上前阻止,却不料早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居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悄跑回来的宣袚。
方才出事儿的时候,他躲得比谁都远,现在事情平息了,他倒是巴巴地跑回来了。
他伸出双手,虚虚搀扶了一下就让邱氏停下了动作。继而他自己长揖到底,亲自向冯婉表达了歉意:
“冯姑娘,此事是我们不对,还请冯姑娘见谅。念在妧表妹年纪小,就原谅她这次罢。我替她向你赔罪了。”
冯婉冷笑道:“若是我不肯呢?”
宣袚苦笑道:“那我愿意替妧表妹受罚。”
凤妧一听,当即急了:“七哥哥你干什么呀?为什么要跟这野丫头道歉?我就是要弄她怎么样,谁叫她迷惑我阿娘要收她做什么义女?她活该……啊……你,你居然敢打我?”
她话还没说完,冯婉已经一巴掌打了上去。
“对,我打的就是你。”
冯婉一脸淡然,好像这事儿就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凤妧哭着扑进了邱氏的怀中,但是这一次,邱氏却没有如同以前那样温柔地安慰她,只是叹息道:
“妧儿啊,这次原是你不对。怎么能用炭火往人家身上扔?幸而你婉姐姐没事,若是真被你给烧着了,那可怎么办是好。”
邱氏原想着好好说两句,就跟她之前跟凤妧相处的时候一样,对她犯的错误,还是以说服教育为主。
但是显然,效果一如既往地差。
凤妧根本听不进去,反倒因此哭得愈发厉害,只喊叫着什么“我没错,太太如何还要说我……”之类,身子扭得跟麻花一般愈发不像样子了。
邱氏无奈,只能继续劝道:
“她虽然打了你,也是你有错在先。快别哭了,你婉姐姐那么点儿个姑娘,能有几分力气,回去叫岳嬷嬷给你找个膏药擦一擦就好了……下次可别这样了。”
这次的话就严厉了许多。没想到她不说还好,越说凤妧越是生气,最后自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倒还真是弄得有那么几分可怜了。
邱氏到底还是心疼闺女,赶紧叫岳嬷嬷扶着她去旁边儿上药。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原先欢乐祥和的气氛是一扫而空了。
饶是她再喜欢冯大娘和冯婉,也不得不向凤妧妥协——主要是也实在没脸待下去了。
她苦笑着起身跟冯大娘和冯婉告别,眼中满是遗憾和不舍:
“冯家姐姐,婉姐儿,这事儿是我们妧儿的不对,哎,是我没把孩子教好,让你们受惊了。”
冯大娘叹息了一声道:“这原也不怨你,就是你家那丫头,可真是要好好管教管教了。”
邱氏叹息道:“我知道,原想着把婉姐儿收为义女,可以给她做个榜样,谁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听了这话,冯婉恨不得感谢一下凤妧方才的闹腾——若不是这样,她还真的不太好拒绝邱氏这个要求。
毕竟,虽然上辈子打得交道不多,但是冯婉对邱氏的性子还是十分了解的。
这位生母太太,性子十分执拗,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那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比如这事儿,虽然说听起来有几分荒谬,但是若她真的想要收冯婉做义女,那她一定有法子让这事儿实现……
你就算有一百个拒绝的理由,她都能想出一百零一个方法来。
唯一有效的拒绝方法,就是让她自己主动提出来放弃……凤妧这一闹腾,倒是正好合了冯婉的心意,真是瞌睡遇到枕头,无意间帮了她一个大忙。
想到这里,冯婉也赶紧端端正正地给邱氏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方才我也冲动了,也不知道把凤姑娘打坏了没……承蒙夫人厚爱,奈何我出身乡野,不敢高攀,还是请夫人收回成命罢。”
话说到这里,也就没有办法再说下去了。
邱氏叹息了一声道:“也只能如此了,终究是我没有这个福气。”
冯婉笑道:“夫人过谦了,您这么好的人,福气还在后头呢。”
冯大娘也道:“正是,孩子慢慢教便是。”
邱氏苦笑着点了点头,便就告辞了。
冯大娘苦劝她吃了饭再走,却终究还是没有留住,邱氏带着凤妧还有凤家的那些丫头仆妇浩浩荡荡地离开,院子里很快就空了一大片。
但是冯婉很快就发现,宣袚居然没有走。
不但没有走,他还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戏。
之前是看着冯婉跟邱氏说话。
现在,则是在看着项锐。
而项锐却在收拾残局。
被凤妧那么一折腾,再加上之前为了救火,又是踢石头,又是泼水,冯家的院子里很有些狼藉。
不过刚刚,凤妧忙着假哭,邱氏忙着调解,冯大娘和冯婉忙着应付她们俩,宣袚忙着看戏,丫头仆妇侍卫们照旧做木头桩子状充当背景板,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到要收拾一下。
没想到项锐居然一个人默默在收拾。
他高大健壮的身子随意弯下来,认认真真打扫、搬运、清理,将这整理工作做的居然很像那么回事儿,这实在是让人看着十分动容。
冯大娘大为感慨,当即就喊了起来:
“锐哥儿,快别弄了,且过来坐着歇歇,放着我来。我们婉丫头方才多赖你相救,若不是你,我们还不知如何是好呢。哪里还能劳烦你做这样的事。”
项锐笑道:“不碍事,原是我带来的酒,还是顺手收拾一下的好。”
他动作麻利,看着像是干过不少活儿的,这不禁让冯婉有几分疑惑。
显然宣袚也有同样的疑问。
在冯大娘和冯婉开口驱赶他之前,他已经冷笑着对项锐问出了见面之后的第二个问题:“兄台同西襄侯是何关系?”
作者有话说:
艾玛,不容易,出差结束。开始努力更新\(^o^)/~
第34章 [V]
听得宣袚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冯婉一愣。
原本想要阻拦的脚步也就稍微慢了那么一点儿。
只因,他提到的这位西襄侯,冯婉还是有那么几分印象的。
前世里头,这位西襄侯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戏份的。
但是并不是什么光辉灿烂的剧情——因为这位老爷子,命运真的是太坎坷了。
作为一本儿女主视角的小说,原著里对权谋政事方面的描述并不多,故此,对于这位西襄侯,也是从一种故事的角度讲述的。
这位侯爷祖上乃是大源朝开国皇帝的结拜兄弟,大祖皇帝亲封的异姓王,世袭罔替,可以说是无比的荣耀了。
原本呢,他们家的封地在西边儿,走的也是武将的老路子,世代镇守边关。
但是到了上一代的时候,当时的老皇帝也就是宣袚的爷爷忽然发威,把老西襄侯一家子从边关弄回京城来了。
说是他们家世代镇守边关,劳苦功高,应当好好封赏。然后当真噼里啪啦赏了一堆东西。
金银财宝、华屋美服,奴仆姬妾,不计其数。
特别是在城郊西边儿,专门划了一块地,给他们修了一个非常气派的庄园式侯府。
这个侯府庄园从外头看着,简直是比皇家别苑还要气派。
里面更是十分奢华。
所有人看了,都得说一句,皇家对西襄侯可真是好啊,送他们的西襄侯府比皇宫修的还好看呢。
但是聪明人一看就知道,这哪里是真对他们好呢——这分明是做了一个豪华的鸟笼子,把人一家子给囚禁起来了。
在西北,就算那里气候恶劣,但是好歹算是自由自在。
西北那些外族蛮夷,虽然凶狠,但是在西襄侯家族世代镇守奋战之下,也恐惧他们的战力,轻易不敢来犯。
边境和平,生活自由,这是何等幸福的日子。
可惜,随着老皇帝的这一纸宣召,还有这一系列的操作,这些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老皇帝花了这么多心思,下了这么大的血本,目的是什么,简直是昭然若揭的。
无非是玩儿的收权那一套罢了。
老西襄侯也是个聪明的……当时大祖皇帝的结拜兄弟可不只西襄侯一个,异姓王也封了好几个,别的不说,凑起来打一圈儿麻将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但是,这还没过三代呢,那几位王爷一个个的,就都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了……
所谓的“鸟兔死、走狗烹”,就是如此了。
不过,正所谓“五个手指头伸出来还有长短”,就算大家都是一个村的穷兄弟,那也有聪明的,有傻的。
创立了大源朝的那位大祖皇帝、宣家的老祖宗当然是其中最聪明的那个了。
而老西襄侯则是里头最有智慧的那个。
他早早就立下了家规,让家中的长子留在京中侯府。
其他的儿子,一律扔到军中历练。
老皇帝虽然不愿意,但是也不敢弄得太明显——有长子和侯府一家子女眷都在京中,也算是人质的意思了。
他其实也怕边关出事——事实上,他刚刚把老西襄侯一家子弄回京城,边关那边儿就爆发了好几场战事。
听说那些西北边儿荒蛮之地的蛮夷们,一听说西襄侯回京城了,简直跟过年似得,当即就决定来大源搞一票。
而且不只是一两个部落这么想,是几乎所有的部落都这么想。
没有了西襄侯在那里坐镇,边关的守将根本抵挡不住这些蛮夷族的疯狂进攻,一封封加急战报飞快地送到了京城,把老皇帝也弄得焦头烂额。
家中长子留在京中继承侯府和爵位,次子和其他儿子远赴边关,保家卫国,同时也在当地繁衍生息。
这便就是西襄侯家的家规。
家中的子孙都必须严格恪守,最后他们也正是靠着这个站稳了脚跟。
但同时也愈发让皇室恨得牙根痒痒——没有人喜欢别人比自己更聪明。
特别是皇家。
他们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超出他们的掌控。
尤其是西襄侯这种又有历史沉淀,又有军权威望的家族,那简直就像是把“功高盖主”四个字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再加上几个早就嫉妒西襄侯家族的小家族在皇帝耳边煽风点火,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那要爆发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把他们一家子从西北弄到京城后,慢慢消磨他们的势力,下场必定跟其他几位王爷差不多了。
老西襄侯肯定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那条家规,也不过就是缓兵之计。
他其实真的想造反。
而且他也的确造了。
上辈子冯婉进宫的时候,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可能是主角光环的原因,西襄侯被描写得这么牛逼,最后还是败在了宣袚和凤家手里。
也是因此,宣袚坐稳了皇位继承人的身份,没多久就继承了大统。
冯婉当时已经嫁给了宣袚做正妃,每日在七皇子的府上替他祈福禳灾,后来果然他得胜而归,夫妻一心,平乱有功,传为一时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