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家老太太自然也是派了稳妥的人守着凤妧的——那位岳嬷嬷就是。
但是再周全的保护也防不了凤妧自己作死。
刚刚冯婉粗粗扫了一遍现场,居然根本就没有见到岳嬷嬷的影子。
不但如此,她甚至也没有见到其他的奴仆——除了地上躺着那几个之外,剩下的至少还有两个不见了。
还都是功夫不错的。
所以这位凤家大小姐把自己手下得力的人都派出去,是故意想着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么?
那又是谁有幸能够得到凤家大小姐的青眼,亲自派了贴身服侍的高手来保护,这答案简直不言而喻。
冯婉深深地感叹起这新剧情的神奇来,但是若是这位凤家大小姐独自发疯,不连累她就更好了。
那么,不管这位凤家大小姐是花痴还是恋爱脑、是脑残还是睿智,都跟她这个路人没有关系了。
可惜,没有如果。
她现在跟凤妧暂时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只能勉为其难地出手帮一下了。
见到她随随便便出手就砸了一辆马车,而且砸完了之后居然还站在原地不动,贼人们都十分敬畏。
毕竟,这种气度,不是一般的高手能够有的——那必须得是十分牛皮的顶级高手才有的。
行走江湖,第一条就是要注意老人、小孩和女子。
这小姑娘,四舍五入就占了其中两条,肯定是十分可怕的。
她居然还能砸烂马车,妈耶,更可怕了有没有。
面对着贼人们探究的目光,冯婉却只是云淡风轻,不管心里有没有底,至少气势不能输——反正现在就算求助,也来不及了,只能试试“空城计”能不能管用了。
大约是她这种临危不惧的气质果然有着种奇异的力量,总之,对峙良久后,贼人们先放弃了。
里头一个看着像是首领模样的人站出来道:“小丫头,你是哪条道上的?”
冯婉一听他口音,似乎是大源河偏北岸一带的,再回忆一番历年大事记,联想到此时的年份和季节,心中不由得了然。
故此她当即换了口音道:“北边儿来的……大水可大,搏命来。”
这话一说,那伙贼人的脸色全变了。
他们面面相觑,相互交换了个眼色,再见到冯婉的时候,目光已经变了。
为首那个大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冯婉面前,拍着她的肩膀大笑着用方言道:“原来是老乡,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妹子哪里来,这是要往哪里去……”
冯婉也笑着用方言道:“去京城。兄弟们这是?”
“害!别提了!还不是跑大水,搏命勒。”
那大汉倒也不含糊,直接就跟冯婉交代了来龙去脉。
原来,他们这几十个人,并不是什么山中土匪,而是大源河流域的难民。
说起这大源河,也十分神奇。
作为唯一一条从西向东贯穿大源朝大陆的大河流,这大源河简直是兼具了长江黄河的特质。
不但划分了大源朝南北方界限,而且还特别容易泛滥。
一泛滥就发洪水。一发洪水就有很多难民。
恰好去年就爆发了一次大洪水,很多难民失去了亲人、家园和土地,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游民。
但是皇帝昏庸、官员昏聩,赈起灾来就十分敷衍,让灾民们根本就活不下去。这才只能背井离乡出来讨生活。
久而久之,不免就开始做起这种拦路抢劫的无本买卖。
没想到,这种原本该是丧尽天良的勾当,却让他们过得很好——他们动手的都是那种富贵人家的队伍,抢了便就抢了,其实是没有人追查的。
可见很多都是不义之财,大源朝可以说是从上到下都烂透了。
这买卖做了大半年,一直都十分顺利,哪里想到,居然遇到了冯婉这扎手的角色了呢?
两个人攀谈了片刻,那边儿凤妧不知道抽什么疯又闹腾起来,壮汉头领微微皱了皱眉,一边儿安排人去制服了凤妧那,一边儿便就转过头问冯婉道:“妹子跟那疯女子是啥关系?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继续挑战双更,但是昨晚失眠,困成狗。先睡了,明儿继续挑战吧。
第57章 [V]
听得这头领这么问,冯婉不由得苦笑:“此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她话锋一转,主动提起了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
“几位大哥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但这主家也不是好相与的,不若咱们打个商量……”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简单介绍了一下凤家的情况。
其实也并不需要怎么介绍,只要提起凤家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就算不知道,但是说到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娘家,那这名头就已经够吓人了。
若是遇到那些叛逆的,当然不好办——狗皇帝老婆的娘家,那肯定是大户人家,必须搞一波大的。
而且,既然已经动了手,那么必定要动的干净才行,若是留了人,日后被追查起来,那岂不是又是死路一条。
冯婉之前也隐约担忧这点,故此,她并没有跟凤妧那样,一来就用凤家的权势压人——毕竟,对手是什么底细都不知道的悍匪,贸然露出底牌,很容易会激怒他们,到时候他们“狗急跳墙”,反倒会惹来杀身之祸。
冯大娘不过就是寻常乡野妇人,虽然性子泼辣,但是这辈子冯婉把她护得很好,除了最开始的几年比较艰难,最近几年基本上没有吃过什么苦,早就把人养得天真了不少,遇到这种事儿,就难免乱了阵脚了。
邱氏关心则乱,一出来肯定就会哭闹不休,那也有着很大的惊动这些悍匪的可能。
至于潘学文主仆,且不说那两个一看就是没有怎么经过事儿的,吓得跟小鹌鹑差不多。
便就是勉强让他们俩出来,也很有可能因着是男丁引起悍匪们的警觉,甚至直接被杀。
所以,她才说只有她适合。
而且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通过认真观察,还有天生的亲和力,当然还有上辈子为了做好一个完美皇后学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居然跟这些悍匪搭上了线。
谁能够想到,不过是为了陪着狗皇帝前夫去北方祭祀而一时兴起学的几句北地方言,居然就在这里用上了呢?
果然,没有什么东西是白学的,因为你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用的上——甚至还是可以救自己一条小命那种重要的时刻。
靠着几句方言,顺利打入了悍匪内部之后,她成功地运用自己的谈判话术说服了悍匪头子“见好就收”——当然,遇到这种大事儿,想要一毛不拔就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好在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奴仆们虽然看着惨,但是其实并没有什么伤亡——受伤的倒是不少,但是断气的,却是一个没有。
从这个层面上看,这次遭遇的打劫事件也不算太严重。
人都在,其他都不重要,至于东西,他们看上什么就拿什么算了。
悍匪头子也是个聪明人,听得冯婉说了几句凤家的情况,立刻就明白了——这家子扎手,若是不见好就收,到时候恐怕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加上他对冯婉这个又漂亮又会说话的小妹子也挺有好感。甚至还无比感伤地说了句“若是俺妹子还活着,也有妹子你这么大了”。
冯婉适时表示了几句同情,并且顺便还恭维了这首领大哥威武正气,是个好汉。
殊不知这种落草为寇的难民们,最需要的就是这种好听的夸赞——哪怕不是真心的,就已经很是让人受用了。何况,冯婉自有一副诚挚的面容,只要她想,不管说什么,都能让人感觉十分真情实感,比真金还真。
悍匪首领被夸得是心花怒放,加上眼前就能发一笔小财,也就犯不着非得杀人放火了。
毕竟,他们只是被生活所迫,才会如此。而且一直都是只求财不害命,并不是天生的杀人狂魔。
若是不然,之前早就对那些凤家的护卫仆人们下狠手,能够弄死几个算几个了。何必只是把人打晕、打到了就算完事儿呢。
此刻冯婉给他提供了这么一个台阶儿,他当然十分爽快地就答应了。
时间宝贵,虽然说冯婉这小妹子人不错,也是老乡,但是他并没有什么闲心在这儿跟她闲扯。
他挥了挥手,让跟着他的那几个大汉把旁边儿几辆车上的东西全都搬走。一边儿却又转过头来对着冯婉道:
“妹子啊,你真的不跟哥哥们走么?你现下跟我们说了这么半天的话,还帮着哥哥们找了这么多好东西,你的主家恐怕不会放过你……不如跟哥哥们进山里去,咱们结为兄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兄弟们有一口饭,就不会让妹子你喝汤。”
冯婉笑道:“哥哥的好意,妹子心领了,只是我家中还有老母要奉养,又已经答应了主家帮他们做事——做人不能言而无信。主家也算是开明的,我导航似乎同他们好好说,想必也不会为难于我。”
她顿了顿又道:“当然,若是真的要追究起来,我也有法子脱身,哥哥们不必担心。”
听得她这么一说,那悍匪头子也不再坚持。
见到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那悍匪头子便就跟冯婉拱了拱手,准备带着人跟东西离开。
偏偏就是这个时候,被扔在一边儿刚刚恢复了自由之身的凤妧却忽然又惊声尖叫了起来:“快来人啊!抢东西了!强盗!土匪……”
她还要再说,却早被冯婉一把抓住,反剪了双手,塞住了嘴巴,只能一边儿呜呜咽咽、含混不清地咒骂冯婉一边儿眼睁睁看着冯婉挥手跟那些悍匪告别。
直到那些人走远了,冯婉才终于松开了她,冷冷道:“别闹腾了,想活命的话,今儿的事儿就什么都别说。”
凤妧气得两眼通红,几乎要冲上来咬冯婉——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见到冯婉开始,她心里就不舒服。
就好像这个人的存在,会对她产生什么威胁一样。
这感觉非常不对劲。
毕竟她可是凤家的嫡长女,那位听说才貌出众、完美得不似凡人的凤家大爷的遗腹女,全家人都拼了命娇宠着的存在。
从来都是别人怕她,哪里有过她怕别人的情况。
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真是处处透着邪门儿——莫非真的如同二叔那位白家姨娘说的那样,这丫头生来就是克她的?
凤妧气得脑子发昏,恨不得当场弄死冯婉。
特别是这一次,她居然帮着那些土匪来偷她们家的东西——虽然说这次出来的急,车子上也没有带什么好东西。
但哪怕就是车子里头的摆设,随便拿一件儿也是够普通人家嚼用一整年的了。
怎么这丫头就那么大方地要那些土匪搬走了!
怎么可以!
那是她们家的东西。
凤妧气得要命,但是偏偏她无论如何都近不了冯婉的身——这丫头好像还真的练过,这身法之灵动,比给她授课的组里那几位姑母、婶娘,甚至是教导她凤凰步的长老嬷嬷们都还厉害。
还说什么不会,简直就是骗人的。
一时间凤妧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偏偏冯婉一溜烟地跑走了。
她有心要追,却见到她娘邱氏跟着那个乡野妇人并两个年轻男子相互搀扶着从远处那辆马车里走了过来。
一边儿走,一边儿焦急地呼唤着那疯丫头的名字。
哼,叫什么不好,居然也要叫“婉”,偏偏又姓“冯”,念得快些的话,听起来跟她的名字音那么近,简直就像是来蹭她的福气一样。
凤妧兀自在那里腹诽,却见到她娘邱氏跟那乡野妇人全都围着那疯丫头嘘寒问暖,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瞧她,不由得十分生气,当即往地上一坐,放声大哭起来。
邱氏一愣,忙过来看,刚问了一句“妧儿你如何了,可是伤着了”,凤妧已经气哼哼地使脸子道:“你自去找你的婉姐儿,管我死活做什么?左右我死了,你还有新女儿……啊……”
她话没说完,已经挨了一个耳光。
这次却不是邱氏打的。
她被凤妧这混不吝的模样气得差点儿晕过去,还是旁边儿的冯大娘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这才避免了惨剧的发生。
凤妧捂着脸颊,看清楚动手的人之后,愈发感觉难以置信——原来这打她的,居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绕路过来查看情况的凤家老太太。
她此刻就站在凤妧面前,冷冷看着凤妧,目光中满是失望和厌烦。
偏偏凤妧还执迷不悟,捂着脸对着凤家老太太叫嚣道:“连老太太您也打我!我不活了!明儿就寻个地方自己死了去。”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凤家老太太反倒笑了:“你死了去,身为凤家女儿,你竟能在长辈面前说出这种话来,可真是个好孩子!我的好孙女,你爹娘的好闺女!”
她笑得过于瘆人,连正在发疯的凤妧看了都有点儿害怕——她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似乎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却偏偏还嘴硬道:“死不成也不要紧,我剪了头发当姑子去!”
这下子凤家老太太的脸色彻底变了。
她直接吩咐手下的嬷嬷:“把大姑娘扶到我车子里去,好生服侍起来。”
这就是要把凤妧关小黑车的意思了。
邱氏大惊,连忙挣扎着朝着凤家老太太靠近了半步,小心翼翼地开口想要求情,但是奈何还没张嘴,凤家老太太一个眼刀过去,她就吓得闭了嘴。
毕竟,凤家老太太同她既是婆媳又是姑侄,还有谁能够比她更清楚凤家老太太的为人呢?
什么叫“说一不二”、什么叫“火上浇油”,她实在是清楚地很。
现在对凤妧最好的保护,无疑就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坚决不能再触怒老太太了。
若是不然,凤妧只有更惨的份儿,恐怕连三个月后的小选,都没法儿参加了。
邱氏想起凤妧的前程,还是把那么一腔爱女儿的心思都暂时收起,眼巴巴地看着凤家老太太身边儿那两个健壮的嬷嬷上前了几步,一人边儿,如同老鹰抓小鸡一样,把凤妧抓了起来,架着她朝着凤家老太太那辆最宽敞漂亮的马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