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登基之初,就面临着两个兄弟的虎视眈眈。登基之后,更是内乱不断,简直让人头痛无比,疲于奔命。
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却依然有闲心跟凤妧玩儿狗血恋爱游戏……怎么说呢,不愧是古早味儿小言,这剧情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而这,居然就是自视甚高、发誓要铲除异姓王和世家势力、集中皇权的景慧帝亲自选出来的继承人。
真是……
假若他若是泉下有知,肯定会气得把棺材板都揭开吧。
可惜这只是个假设,上辈子冯婉进宫的时候,这位前公爹已经死了好几年了……虽然说对外宣称的理由是因为他的元后凤皇后过世之后伤心过度所以郁郁而终,但是冯婉感觉,看着他们的感情,真的没有到那个地步。
这辈子换了个身份再看,这种感觉果然更加强烈。
景慧帝对凤皇后根本就没有爱——感情可能多少还是有些,不过那就跟相处多年的同事差不多,面子交情罢了。
什么生死相随之类,别逗了,那是不可能的。
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现在要单独召见她,一时间冯婉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大约多少还有些久别重逢、棋逢对手的感觉吧。
毕竟,这位上辈子的公爹,可真是心思百转、腹黑的典范,比宣袚的水平高了不只一星半点儿。
可以说整个大源朝,除了那位西襄侯有可能跟他有一战之力外,所有人都比不上他。
这也就是说,只要她能够搞定景慧帝,那其他人也就不足为惧了。
这么一想,倒也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有车就是不一样。虽然两个宫殿距离不近,但是坐在车上不过片刻就到了。
李公公亲自站在车旁替冯婉掀开了车帘,躬身请她下车。
冯婉十分自然地扶着他下车,举手投足都端庄得体,优雅自然,简直好像是做过了无数次一样。
李公公心中无比震惊,甚至连表情都差点儿没控制住,好在冯婉的注意力本来也没有在她的身上……其实就算看出来了,她也懒得调整自己的言行举止。
从重生开始,她都没打算“改造”自己。
即便要做咸鱼,也要做一条优雅漂亮的咸鱼,没有必要硬是逼着自己“入乡随俗”。
而且就算在牛家村,也有活得漂亮得体的村姑村妇,而且因着穷困与忙碌,她们反倒是没有多余的时间精力关注别人。
所以冯婉在那里的时候并没有受到分外的关注,反倒是进了京城、甚至是入了皇宫之后,一言一行都被人放大了关注起来,也算是一种怪现象了。
李公公不是第一个对她这种跟他们印象中的村姑不同的言谈举止感觉诧异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所以他如何看,冯婉并不在意。
反正既然景慧帝来找她,那可能本身对她的身世就已经产生了怀疑,既然如此,那何不让怀疑来得更加猛烈一些?
以毒攻毒,说不定还能有奇效。
冯婉不动声色地任由李公公恭敬地将她引入殿中,对他忽然愈发恭敬这事儿浑然不放在心上。
因着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些没有用的事儿上。
她关注的只有景慧帝。
这位前世的公爹,在临死前基本完成了他的壮举。
包括但不限于,搞死全部的异姓王,斩草除根那种。西襄侯是最后一家。
搞残全部的世家,伤筋动骨那种。
有名的几个老牌子世家基本上都废了,凤家算是里头最体面的,因为好歹还是皇后母族,多少给点儿面子。
可是这面子也就到了冯婉这辈儿为止了。
宣袚直接帮他爹完成了这个事业——冯婉在冷宫中咽气之后,凤家也跟着覆灭了。最后站在他身边儿,做他皇后的肯定是凤妧,哦,那个时候她已经改名冯妧,是冯贵妃。
虽然没有坐上后位,但也相去不远。终于还是打破了后宫之主出身凤家的惯例。
这是异姓王家族和世家的大失败,也是皇家的大胜利。
此时此刻,冯婉终于站到了这位前世的赢家面前,开始跟他对决。
景慧帝生得相貌英伟,跟宣袚那种偏向阴柔的美男子根本不同。
宣袚显而易见是继承了他那位出身卑微的宫女母亲的美貌,也因此被景慧帝不喜,度过了十分凄惨的童年时光。
景慧帝在人前表现得性格也跟他的形象一样,光辉高大,不过背地里就完全相反了。
此刻他换了常服,惬意地靠坐在贵妃榻上,手里把玩着一块儿玉印,听着旁边儿侍卫的回报。
听得李公公说冯婉到了,他也并没有起身,而是懒洋洋地道:“既然到了,就叫她过来说话。”
李公公答应了一声,又请冯婉过去。
冯婉也不多言,去了之后就恭敬行礼,然后站在一旁。景慧帝不说话,她也不开口,两个人居然就这么僵持了起来。
良久,还是景慧帝想妥协。
他放下了手里的玉石,大笑着道:“好!好个有胆识的丫头,真不愧是项老头儿选中的儿媳妇。”
他一边儿说,一边儿把手里的玉石抛给冯婉,见她处变不惊,伸手接住,愈发高兴:
“好!处变不惊,大将之材。这玉印,就赏给你了。”
冯婉平静地谢恩。
从她进入这龙翔殿开始,不管景慧帝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她都是这么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实在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句,好教养。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来,这么看着,居然比世家贵女的规矩还好。
景慧帝其实很是关注世家的女孩儿。
毕竟,就算他想要搞掉世家,但是也不能不承认,世家培养出来的女孩儿就是比乡野小地方的大气,能力更强,更能做好一国之母。
他是想给宣袚留下一笔财富,而不是留一个烂摊子。
若是真的把世家一锅端了,那以后难道说要找民间女子做皇后?
那可绝对不行。
景慧帝为了宣袚能够将他们大源朝的江山治理得更好一些,简直耗尽了心血。
这好不容易才弄得万无一失,想着教宣袚学他对凤皇后一样,将冯婉当成吉祥物供起来,养到死,也就差不多了。
孩子是肯定不能要她生的,找几个身份低些的生。还要多生几个,分封为王,这样就能弥补异姓王和世家被他搞掉了的缺口了。
这么一来,所有事儿就能联系起来了。
他这次叫冯婉来,其实是因着他已经收集到了最新的情报……原来,这丫头的爹娘原来住在冯家坪,跟牛家村隔着老远。
这丫头就是在冯家坪出生的。一出生她爹冯书生就咽气了。
而她们母女从冯家坪搬到牛家村,却是十分突兀,毫无道理可言的。
后来才打听到,这都是源自于这小丫头的一个梦。
那个时候她也不过几岁大,居然就已经能够“上身”,不但能够准确说出上身的人生前的事,还能做出远远超乎年纪的决定。
比如这个搬家的事宜,就是她上身了冯书生之后劝服了冯大娘。这才解释了为什么她们要搬到那么远的地方。
原来这牛家村是冯大娘外祖父家,却也是冯书生外祖家的村子。两个人的娘亲都是牛家村远嫁冯家坪的女儿,往上再数五代,还是远亲。
这不就巧了。
更巧的是,这冯家坪离着凤家的一个别苑就不远,而凤家大太太当年,听说也是在那别苑休养的……
景慧帝一听这个情报,立刻产生了奇怪的联想,这才赶紧把冯婉找来,准备一探究竟了。
没想到这小丫头又给他了不少惊喜,他感慨之余,终究还是忍不住直接问了出来:
“你是不是凤家大老爷的女儿。”
作者有话说:
老规矩十二点哦呜呜呜,明天争取早点。
第106章 [V]
景慧帝问出这句话的瞬间,冯婉还以为他已经看穿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因着他的眼神实在是太过犀利、表情也太过于饱含深意,再配合上傍晚的夕阳斜照进龙翔殿西暖阁的这昏暗的光线,实在很难让人不想多。
不过很快的,冯婉就反应了过来,他问这话的意思并不是已经看穿了她这个凤家真千金的身份,而是在怀疑她是凤家大老爷的私生女。
这就……
冯婉只觉得有些牙痛,但是却有有点儿想笑。
也是,寻常人见到一个半大孩子同另一个成年人相似,能够产生的最多的联想也的确是想着他们会不会有亲子关系。
可是,就算如此,寻常也只会想着是不是某家老爷公子的风流债,绝对不会想到“真假千金”那里去。
甚至之前非得调查她的出生地在哪儿,名义上的生父是谁,也都是为了验证他的这个猜想——到底因着是重活了一世,而且过了十几年的太平日子,冯婉关于这位前任公爹的有些细节已经记不清了。
她一时间居然没有想起来,这位公爹有个最大的毛病,那就是——刚愎自用。
只要是他已经做出了判断的东西,他基本上就会坚持到底了。
比如,认为异姓王和世家都是坏东西,应该一点儿不剩地铲除掉。
再比如,他觉得只有老七没有母族干政的可能、而且心志坚忍,有他年少时候的风采,必定可堪重用。
一旦做出了这些决定,不管异姓王和世家是不是于国于民有利,他都根本不会考虑。
而至于三皇子和五皇子是不是比七皇子更贤能、更有才华,也不是他在意的东西了。
所以,一旦做出了冯婉可能是那位凤家大爷的私生女这个假设,他瞬间就自己脑补了整个故事……至于其他的疑点,比如为何冯婉的眉眼其实颇有凤家大太太的风采,他自然就是选择性地无视了。
冯婉看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就猜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不得不说,作为帝王,这位景慧帝的素质真的不怎么高,每天都在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若是他已经先入为主这么想,那倒也算是帮了冯婉一个忙——她并不想自己真正的身份曝光,毕竟自己这十多年来一直努力的结果就是想要隐藏这个秘密、远离上辈子的是是非非。
现在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是好歹最大的底牌还没暴露——若是她的真实身份被戳穿,那么上辈子她面临的、现在凤妧面对的这个困境就又回到她的身上了。
虽然说,她有自信能够处理得比上辈子还要好,但是她不想再来一次了。
可以,但是没必要。
就是这么咸鱼。
冯婉仔细评估了一番现在的状况,又看了看景慧帝的表情,这才怔然道:“民女自幼生长在乡野,此前从未进过京城,更不知道凤家,圣人因何有此一问?”
她现在的表情是恰到好处的迷茫中混杂着愤怒,甚至连方才那片刻的沉默和愣怔都十分完美地诠释了一个无辜少女被莫名其妙地诬陷为一个陌生人私生女的一系列情绪变化。
饶是景慧帝是惯会察言观色的人精,也根本看不出来她身上有什么破绽。
他愣了愣,跟冯婉大眼瞪小眼互相用眼神对峙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率先败下阵来,讪讪笑道:
“你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无趣。朕方才不过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还急了。”
冯婉淡淡道:“圣人觉得只是玩笑,但是在民女听来却是莫大的侮辱——为人子女者尚且如此,敢问圣人觉得民女的娘亲听了此话会做何感想?”
景慧帝没想到冯婉直接提起了她的娘亲,不免有些语塞。
因着大源朝一向以孝道治天下,景慧帝本人更是“百善孝为先”的积极倡导者,所以一旦抬出孝道的大旗,便就他也不能公然反驳什么——若不然,那不就是公然打自己的脸了。
景慧帝这一迟疑,就给了冯婉继续发挥的余地,她立刻换上了一副悲怆的表情,沉痛道:“民女生父早逝,是民女的娘亲含辛茹苦独自将民女拉扯大,若是她一时不忿,为证清白自了尽,民女又要找谁要个公道?说不好也只有陪着她去了……”
她这话一说,景慧帝的脸上未免有些挂不住,颇有些恼羞成怒道:“小丫头,都说了朕方才不过只是开句玩笑,你这话也未免太过于危言耸听了。”
冯婉叹息道:“圣人想必从未在乡野之中久居,可知‘人言可畏’、‘流言猛于虎’,您可知道在民间,每日有多少女子因着一两句流言蜚语便就寻了短见……”
她说得十分郑重其事,也一直有礼有节、不卑不亢,让景慧帝也不由得听住了,渐渐入了她的套路,深觉自己方才那个“玩笑”开的太过了些,很是不妥,故此多少有了些惭愧之意。
冯婉索性再接再厉,继续道:“圣人您一句玩笑,便可轻易取两人性命,民女的娘亲与民女虽然不过只是寻常百姓,命如草芥,但若真是因圣人的一句玩笑没了性命,传扬出去恐怕多少会有损圣人贤德的威名,还请圣人慎言!”
冯婉这么一大串儿话一说,哪怕是景慧帝也不由得大感头痛、甘拜下风。
合着他随随便便一句玩笑,被这小丫头一说,就成了堪比夏桀商纣的昏聩暴戾之君了。
这还了得。
景慧帝连忙想要赔礼,不过话还没说出口,便就觉得不太对。
他是九五之尊,金口玉言。他说的话,错的也是对的。何况那不过就是句玩笑。
虽然冯婉给他假设了很可怕的结果,但是这不是还没发生嘛。
只要他不说出去,那这事儿就不会发生。
既然不会发生,那还道什么歉。
他轻咳了一声,将已经到了嘴边儿的道歉生生咽了回去。改成一句高冷的:“既然如此,此事朕不会再提。”
好在冯婉也没有要他赔礼道歉的意思,只是默默地行礼谢恩,然后又问他可还有没有其他事儿。
有了刚刚那么一场,景慧帝哪里还敢再说其他事儿——原本他这次找了冯婉过来,也不过只是想要问问她身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