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她伸出手指隔空描摹着李郴的轮廓曲线。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扣门声,陆微澜吓了一跳,手指一颤,指尖不小心轻点到了他的鼻尖上。
见李郴没有动,陆微澜紧张得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悄悄收回手指。不过刚刚动了一下,就被李郴捉住她的手。
“你干嘛?”陆微澜抽回了手。
“我倒要问问你。”李郴睡眼惺忪,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却十分悦耳又愉悦。
他看向干坏事被逮,然后脸上挂不住,有些气急败坏又有些炸毛的某人,忍不住弯了下唇角。
这样子的李郴又把他的颜值提升了几分。
陆微澜轻咳一声:“我……我看时辰到了,便过来唤你。”
李郴也不与她计较,只道:“我就是想问问你怎么才叫醒我?”
陆微澜摆摆手,“慢走不送!”
李郴笑笑,“连环凶杀案和佛牙丢失案有消息我派人来告诉你。”
“派人也行。”陆微澜顿了一下然后才点头。
“希望我亲自来?”李郴扬声问道,然后从床榻上起身。
“才没有。”陆微澜怎么会承认,虽然她在集草堂生活的也很舒适,但总有种自己是客人寄居在这里的感觉。
可转念一想,她在这个世界无论生活在哪里,都是寄居。
不过她要攻略李郴呀,如果两人总不见面,她的任务怕是这辈子都完成不了。
所以赶紧改了口,低声沉吟道:“希望。”然后就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李郴笑得都要合不拢嘴了。不过他怎么都没想到回去之后等着他处理的是那么大一个烂摊子。
……
兴庆宫,兴庆殿,李郴看着跪在眼前的肖莫宁。
“远琛,我不相信你会干出这样的事。”他沉声说道。
肖莫宁轻笑,此时他的眼中遍布红血丝,神情沮丧又疲惫。
他曾经在她十五岁那年就立下誓言,要一生保护她,不让她受一点伤害和流一滴眼泪。
可他竟然亲手割伤了她,看着她痛哭流涕而无能为力。
他觉得自己做为一个男人简直太失败了。
他有的时候真的悔不当初,后悔没有在她十五岁那年就去提亲。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她等,等他再挣些功名,更配得上她的身份。
可如今看来,功名利禄都是浮云。
他宁愿自己是一个山野村夫,希望她是田间提着篮子给种地的郎君送饭菜的农家小娘子。
两人闲云野鹤,一生无忧。
李郴看着肖莫宁的脸色一变再变,然后才开口说话:“你我虽然往来不多,但你做事的风格我是了解的。”
肖莫宁收回思绪,抬头看了眼李郴。
他与前太子李郴确实不算熟,但这位的性格他是了解的。
冰山一样的人,开口说话长度基本不会超过三个字。
不知这位前太子知不知道,他如今的变化还真不小。
但是他能够相信李郴吗?
圣人闭关后,他接连干了两票震惊朝野的大事。
一件是肃清大理寺内奸,将清欢郡主定了罪。
另一件是科举舞弊案,将右相及福慧公主驸马等一干朝臣拉下马,可谓石破天惊。
之前坊间关于他的那些传闻,以及他做出的这些事,似乎不太相符。
“你可以犹豫,但机会不等人。”这时李郴又道。
肖莫宁自然不会再犹豫,他道:“我们是被陷害的。”
李郴不由问道:“所以说你是在裴罗面前演了一场强迫皇姑的戏?”
肖莫宁点点头,“如果拿不出实质的证据证明我们的清白,还不如让阿言先独善其身。”
此时李郴的眸色如深潭水一般幽深,他思索片刻才道:“另外,三皇弟答应裴罗给出的交待时间很短,在找到罪证之前,你打算怎么处理此事?”
肖莫宁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会亲自到鸿胪客馆门前负荆请罪。”
李郴的眸色又深了些,看来肖莫宁纵使身败名裂也要护着李绫,这份深情倒是难得。
两人言毕,李郴立即问清了昨晚发生事情的来龙去脉。
肖莫宁道:“昨日突然有人送来一张帕子,正是阿言的,来人说她与裴罗发生了矛盾,只身乘马车离开了长安。这帕子确是阿言的贴身之物,我不疑有他。”
说完他又轻叹了一口气,“现在看来我确实是冲动了。看到阿言的马车停在城外,没有探明情况就撩开车帘,中了迷药。”
关心则乱,可以理解。
你赶到的时候,马车周围无人?
肖莫宁点点头,车夫和阿言的侍女青菀都不在附近。
听完肖莫宁的讲述,李郴又回忆起昨日与宝淳公主分开时的情形:她离开醴泉寺后便上了马车,当时只有贴身婢女跟在身侧。而且那个婢女好似跟了她很多年,还陪嫁到了回鹘。
那这个婢女消失的可能性只有两个:一是她只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单纯的被灭口了。
还有另一个可能:她背叛了宝淳公主,被背后阴谋者利用完灭口了。
这个婢女应该死定了。他就不相信,所有的杀人犯都不会留下丝毫痕迹。
作者有话说: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苏轼《题西林壁》
第74章 .金钗叹 [V]
「拾贰」
皇城,鸿胪客馆。
“皇兄,长安人是不是对我们有敌意呀?”说话的正是二皇子尔萨。
坐在他对面的裴罗紧紧皱着眉头,一脸郁色,好半天他才应道:“不会吧!”
“皇兄就是过于良善了。”尔萨轻叹一口气又道:“就这两日,长安发生了三起人命案,死者都有回鹘血统。还有我们千辛万苦献上的佛牙,不足三日的功夫就弄丢了,这是有多不把我们当回事。”
裴罗沉默片刻,“也许一切都是巧合呢?”
“那皇嫂的事呢?”尔萨反问。
裴罗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魏王说很快会给我们交待,到现在为止交待在哪里?而且那个肖莫宁是南衙的副统领,他们又能给出什么样的交待?”尔萨咬牙切齿道。
裴罗的眉头又皱了皱。
“听说肖莫宁与皇嫂是青梅竹马,如果不是我们去的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不是打我们的脸吗,哪怕他们眼中有……”
“够了,别说了。”裴罗起身拂袖而去。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李凌看到走进来的裴罗,脸色憋得通红。
“长安最近死了好几个有回鹘血统的人。这些你听说了吗?”裴罗问李绫。
知他来者不善,李凌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先给他到了杯茶,“你先喝口茶,我们慢慢说。”
裴罗没有接她手里的茶,李绫便将茶盏放在他手边。
“你若疑心这几件案子,我可以让彦孜把大理寺的案宗拿过来,你看了自然就明白这一切不过都是巧合。”李绫是了解裴罗的,知道怎样回应才能够让他打消疑虑。
裴罗果然不再纠结这件事了,不过他用手指点了点桌面道:“听说你和那个肖莫宁是青梅竹马?”
“有竹马这样对青梅的吗?”李绫伸出手摸自己的脖颈,手指还是轻轻颤抖的。
“那你们是什么样的关系?”裴罗依旧不依不饶的问。
李绫冷笑,拿出公主的仪态,“我是大盛公主,和亲嫁给你的时候已经十八岁了,难道你指望没有男子认识我?裴罗,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那这是谁的?”裴罗走到妆奁边,找出里头的蝴蝶金钗,“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绫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但依旧不动声色。
这金钗的来由,除了她和肖莫宁,就只有青菀知道了。
昨日她昏迷失去意识之前,正是吃了青菀递过来的一颗梅子。
而从昨日之后,青菀便消失不见了。
“你若不信我,大可以去问青菀。”她道。
“青菀她人呢?”裴罗左右寻寻。
“昨晚出事后就没再出现过。”李绫冷声道:“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阴谋,不然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城外,为什么会失去意识?”
一抹凝色划过裴罗的脸庞,“你是说青菀被那个肖莫宁收买了?”
李绫叹道:“如果肖莫宁能把手伸出这么长,就不会被发现了,想必是我们周围的人。不希望我们夫妻和睦,或许还不希望大盛和回鹘交好。”
裴罗思索片刻,却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我们身边哪会有这样的人,定是你们都替那个肖莫宁开脱,不然怎么到现在都没给我们一个交待。”
李绫胸中郁气难舒,裴罗从小就被他母后拿捏,到如今这般年纪都没有自己的主见,更别说赢下皇室斗争和有自己的政治主张了。
她早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希望的。
“你若是不信我,我只有自证清白了。”李绫夺过他手中的金钗,就往自己的喉间捅去。
裴罗也算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又何必如此!”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回鹘侍卫的通禀声:“报!大盛南衙副统领在鸿胪客馆外负荆请罪。”
裴罗和李凌都愣住了。
然后裴罗看向李绫,想要捕捉到她的神色。
李绫知道他还是不信任她。
她只能尽量稳定心神,这样肖莫宁才不会白白牺牲。
裴罗拽着李绫的手往外走。
等到了鸿胪客馆前,他们看到肖莫宁赤着上半身,背着荆条,正跪在廊前。
他身后是答应给个交待的魏王李涵和他的贴身侍卫裴安。
李绫看到此情此景,垂在身侧那只手缩回袖子里,紧紧的握着。
而裴罗则拽着李绫走到肖莫宁身前,伸手就先给了他一个耳光。
“吾妻不可欺。”他冷冷说道。
裴罗下了狠手,他戴着戒指,肖莫宁那俊逸的脸上立即出现一道长长的红痕。然而他还是连头都没有歪一下。
觉得不够解气的裴罗,又伸出抽出他背后的荆条,一下一下的抽在肖莫宁的前胸。
荆条上面有锯齿,肖莫宁的胸前很快就皮开肉绽。
这时裴罗已经顾不上去拽李绫,李绫的两只手都缩在袖子里紧紧的握着,连指甲都断了,才能努力让自己控制住情绪。
裴罗抽得浑身都要没力气了,才收起手上的荆条,但仍觉得不够解气。
所以他复又将荆条举起,要照着肖莫宁的脸上再抽一鞭。
李绫刚想拦,却被李涵抢先一步,他伸手握住裴罗的手腕道:“给他留些颜面和一线生机!”
“哼!”裴罗这才扔掉手中的荆条,对李涵道:“生机可以留,颜面就不必了吧!难道大盛还会让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在朝为官?”
李涵知道裴罗采用的是激将法,便没有直接回应,更何况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这时却听肖莫宁哑着声音说道:“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把辞官文书交送到吏部。”
听到这话,裴罗才稍解了些胸中的郁气,居高临下的看着肖莫宁,冷笑着扔下四个字:“好自为之。”
说完,他才转身拉着李绫进了鸿胪客馆。
肖莫宁看着李绫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脸上才露出一抹痛苦之色。
只要她平安无虞,不被为难,他别说受这些皮肉之苦,就算命被拿走都没关系。他只要她好。
“主子。”这时肖莫宁的随从才通红着双眼上前来,“您这……”
“扶我回去。”肖莫宁早已平复了情绪,压低了声音道。
……
今儿的天热,所以酸酸甜甜的梅子引卖得特别好,空青给顾客舀饮子,陆微澜就在旁边收钱,听到后面排队的两个娘子在议论着:
“我郎君就在鸿胪客馆当差,看得清清楚楚,肖副统领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其中一个娘子说道。
“那宝淳公主作何反应?”另外一个问道。
听到宝淳公主四个字,陆微澜数钱的手顿了一下。脑海中不由出现她随回鹘使团入长安那日,人群中那个落寞的身影。当时那一幕给她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
果然她又听见那位娘子说道:“想当初两人是让多少人羡慕的一对璧人,青梅竹马,郎才女貌。眼看着肖副统领就要求娶宝淳公主了,她却突然和亲到了回鹘。”
另一位马上接道:“当时不是说要和亲过去的是清欢郡主吗?没准真的去和亲了,兴许不至于落得归于尘土这样的下场呢。”
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渊源。
也真是造化弄人!
这两位娘子虽然没有说肖副统领为什么在鸿胪客馆前被鞭笞,但其中定是有什么曲折。
自从回鹘人来到长安后,发生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三起杀人案加佛牙丢失案,再到鸿胪客馆门前发生的这一幕,很难受说背后没有阴谋诡计。
宝淳公主与肖副统领是青梅竹马的恋人,这长安人都知道。一定是有人拿他们过去的关系大做文章。
不知道今晚李郴还会不会过来?
她到不是盼着李郴每晚都来,只是想知道有关案件的每一个消息。
想到这里,陆微澜将手里的钱袋子交给空青,“我出去走走就回。”
不想还没走出五步远,空青就从身后追了上来。
陆微澜知道空青是李郴派过来的,目的就是保护她左右,便没再说什么。
最近谢启和夏扶风等人经常来西市查访,她如果遇见他们,应该能打探出一些案情的最新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