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然已经笑死,手拍大腿,声音也清甜:“止宴啊,你怎么,什么都信啊哈哈哈哈哈哈,我骗你的啦,可甜了。”
止宴不说话,看了一眼苹果,沉默着伸手递了回去,然后换了一个地方站着,有些不想看周然了。
他背影看不出情绪,一身白衣如春雪,重新冻起来。
周然摸摸苹果,笑容僵硬,然后最近抚平。
春日一片花红,难得也有了白雪的冷感。
她好像,把止宴惹生气了呢。
兔耳朵第一次这个样子,明明平常脾气都特别好的,所以她才一次又一次得寸进尺。
……
周然皱眉,反省自己。
唉,她拍拍衣服,走一步停一步地磨蹭到止宴身边。
兔耳朵的背影,给周然一种特别陌生的感觉,她讨厌这样的止宴。
低着脑袋,伸出手戳了戳他肩膀。
人没动。
明明以前每次,不管她怎样,一戳他他就转头的。
才只是这样,周然就有些难受,发誓以后再也不逗兔耳朵了,她觉得自己千万不能在得寸进尺。
山洞口,光影风割的交界处,两人站在稍暗一点的洞内,外面是一片花红,微风袭来,花香肆意。
粉衣少女又伸手扯前方白衣男子的袖子。
“对不起嘛……”
第16章 第16天
“对不起嘛……”
周然声音细小,只是,还是没人理她,只有风偶尔吹过去,发出几声沙沙声。
是树叶的声音。
这里安静,一切声音都被放大,感受到兔耳朵的沉默以及不想搭理,周然拉扯在他袖子上的手,逐渐放下力道,直接吊在上面,给他的袖子扯下来,布料紧绷。
心开始下落,她仰头看止宴的头,无端看出一种漠然感。
周然特别难受,不知所措起来。
她又小声地说了一句,可怜巴巴极了:“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她说完收手,想转身走掉,“我不打扰你了。”
只是才动了半个动作,袖子转而被人扯住,动不了了。
一抬眼,直接对上止宴清明的眸子,认真而郑重。
“我没有生气,只是看你这样玩好像很开心,我也想试试。”
“对不起,这样玩我并不开心,听见你的声音……反而会很难受。”
“周然,我以后也不会了。”
止宴说话时,视线放在周然因为委屈而微微下垂的嘴角,声音清润克制,又带着些别的情绪在里面,他自己不懂,周然也没有听出来。
周然吸吸鼻涕,上一秒还委屈,这下表情却转变得特别快,嘴角上扬笑容奕奕,手往上一勾吊在止宴手臂上,她身体前倾,半吊在止宴手上,左脚往后勾。
“我就知道止宴你不会真的生气啦!!!”
止宴抿唇,眨了两下眼睛,有些……
他好像还是不懂人类。
/
果然聊天还是要有点火才算氛围感,顺着自己的咬痕继续吃苹果,周然听着耳边缓缓道来的声音,只觉得时间都想停下听。
“前些年,双重紫还没有像这样随处可见,妖精们都很喜欢它,每年一到酷暑,寒冬这样天气恶劣的时候,双重紫很适合。”
“可是妖精怎么分清楚这双重到底是热还是冷?”周然歪头疑惑。
“产生热的紫叶,比冷的颜色浅。”止宴顺手指地上摆着的叶子,轻声继续:“你看,这一株,明显紫红一点,旁边的,冷调感重。”
“真的诶!”周然站起来,望向止宴:“我懂了谢谢止宴,只是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
她说完直接跑出去,把用完就丢展现到极致。
周然凭借着改小说这么多年来,出色的记忆力,一口气跑到小竹笋旁白去。
好啊,她就不相信这小妖精能不知道这些。
周然现在看小竹笋非常不顺眼,叫了两声没有人应她,周然是直接上手,纯往外面扯。
“哎呀哎呀。”
是熟悉的声音出来,周然才收手。
“喂”周然语气并不好,“你怎么这样啊,明明不能吃。”
小竹笋抖抖身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周然再说什么,这个人类语气不好,它也不开心。
“明明就能吃啊,你故意打扰我吧,坏蛋。”
“还骂我坏蛋?”周然把手里的东西往下一扔,闭着眼睛微笑:“你在看看?”
小竹笋摆动着身体前驱,声音有些气虚:“双……重紫?我怎么会看错呢?”
它还觉得不可思议,它竟然已经分不清普通的紫叶和双重紫了。
周然的奚落还没有下来,小竹笋自己倒是先委屈一步。
“我昨天怎么连紫叶和双重紫都没有分出来,明明以前,一眼就能看出区别的,果然已经在退化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我是不是也快了,马上就要变成最普通的竹笋了。”
小竹笋深深地叹气,从它最普通的外衣上,周然还看出几分落寞。
“喂,竹笋。”周然走近,“你昨天不是说,退化没有关系的嘛,你有这么多记忆诶。”
“可是……太快了,才五十年诶,我记忆都开始混乱了,要很认真才能分清楚,也许再过几天,记忆就开始消失了。”小竹笋委屈巴巴。
周然嘴角一抽,才,五十年。
妈的她都还没五十岁,妖精真可怕。
“其实我昨天以为,我还能在等五十年的,但其实现在看看,”小竹笋声音越来越小,“我等不了几天了。”
“没关系啊。”周然蹲下来,摸了摸小竹笋的脑袋,开始安慰她,她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毫不计较心还软的人类。
“你已经是很厉害的妖精了,你看你这么见多识广,像你说的一样,你已经见过这么美丽奇幻的景象,就算是忘记了,你也见过啊,你当初的震撼是无法被磨灭的,只是你忘了而已。”
小竹笋没有想到,有一天还要一个人类来安慰它,但是这一会儿,它就是特别难受,被人类这样说,更委屈了。
“可是我等不到我朋友了。”
“朋友?”周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上面竹笋难过的不是记忆,而是它等不了五十年了。
“她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花儿。”小竹笋扒拉出藏在心底的回忆,太久没有人和它说话,它迫切的想要这段回忆,可以留下来。
“那个时候我才100岁呢。在这之前,我花了50年,去探究我心里的谜底。”
“我一直想知道,山的另一边,是什么。我生上于这里,这座山花了不知道多久才把我孕育出来,又给了我记忆,给了我人形。”
“可是对它没有留恋,我只想离开这里,老妖精们说,山的另一边还是山,山山连绵于一起,无边无际。”
“我不信,因为根本没有几个妖精出去过。”
“所以你就出去了?”周然被吸引进故事,很自然的疑问。
“对,因为我还年轻啊,我为什么不能去看看。我离开了这里,山的另一边,真的还是山,这座山大到我无法想象,我甚至于花了好几年,才找到它的边际。”
“山的旁边,是一座花山,那里温度适宜,我第一次去到温度这么稳定的地方,它太适合居住了,你无法想象哪里有多么的舒服,空气都甜的诶,我给它叫花山。”
“但我没有在那里停留,我又继续上路,又是好几年,我琢磨到了这里的边界,这一次,等待我的是酷暑。”
“热死我了,我都不想回忆了你懂吗?我原本以为我们这里的夏天已经够烦人了,但现在看看,小菜一碟好吧。”
“我差点被晒成竹笋干,但是还好,我之前在花山遇见的朋友过来,她给了我一麻袋双重紫,行吧,我勉勉强强活过来了。”
“我就走啊走,我离开这里,到了一座秋山,为什么这么叫它秋山?因为我好像琢磨出了规律,春夏秋冬,这里只有秋天的痕迹,枯叶阵阵,全是红棕色,能看见尚未枯萎的花,也有早就干枯的叶子。”
“我意识到下一次等待我的,是寒冬,我最讨厌冬天了,非常非常讨厌,还没有走出去,我已经开始厌倦天地间都是白色的样子。”
“我想离开了,可是已经到这里,我不想放弃,算了,我说我就看一眼就好了。”
“现在我愿意永远停留在那个冬季。”
“天地间才不是连绵的白色。”
周然能当编剧好歹也有些组织故事的能力,看小竹笋不想说了,她笑笑:“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你遇见了你的爱人。”
“你的爱人是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里,唯一不一样的颜色,一株橙黄色……五瓣花!”
周然语气轻快,小竹笋都不想搭理她的,不过……
它暴跳如雷,纠正:“不是爱人不是爱人!!是朋友。”
“切……”周然看它没出息的样子,伸手拨弄了下竹笋旁边的草,眼睫垂下,“然后你回来了,就等了她50年吗?”
“差不多吧……我在那里呆了很久,久到我都习惯白茫茫一片了,可是我还有家人和朋友,最后还是同她告别,我走了,其实也不止50年,应该更久。”
“当时她说她也会来找我的,我想,就算不来也没有关系,我还可以再过去。可是没有下一次了。”
“我应该永远为她停留。”
/
夜色无边,最近的夜晚已经不需要火来支撑了,但周然害怕,止宴每晚还是会留下火光。
已经成为习惯了。
他不需要睡觉,闭着眼睛往往也只是一种习惯,察觉到火光见小,止宴照常起身添柴——人类在完全黑暗的情况下,会不睡安心。
只是今夜,他添完柴火,转身时望见的不是人类侧影。
周然睡不着,止宴也没有睡觉,她起身,目光追随着眼前这个妖精,看他弯腰,熟稔地往火中扔东西,轻微的,心颤。
“止宴……”周然小声地叫他。
“嗯。”止宴添完柴,走到周然旁边,很自然地坐在她竹床旁,他有些疑惑,觉得人类这样不对。
“怎么了?”他声音轻柔。
“我睡不着。”又到了深夜emo的时间,周然很没有精神,视线放在火光上,又放在火光旁,墙上两个挨在一起的倒影上。
“止宴,你出去过吗?”
“出去?”
周然板着脸,一脸不开心:“就是,离开这座山。”
止宴点点头,了解,他不知道人类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不过他一向不考虑这些,他只需要如实回答。
“我刚成年那会儿,对世界很好奇,一个人离开。”
第17章 第17天
“你也出去过吗?”周然仰着脑袋看他,想到小竹笋那些话,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没别的想法,就是很想问。
他……是不是也遇见过一株橙黄色花,或者别的。
周然突然更不开心了,心里全是陌生的情绪,丝丝入扣,牵动着血液一样,她理不清,也分不清。
世界那么大对嘛,兔耳朵先生,应该也遇见过很多奇幻吧。
也许一个人类,在他眼底都不算什么,他或许也和别人搭过火,当朋友,也一起生活过。
对啊,妖精都是几百年的妖精了,什么没经历过。
这应该很正常啊,她到底突然怎么了,她不是在为小竹笋难过吗?现在算什么。
周然皱眉,陷入沉思。
人类现在一脸严肃。
止宴现在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想知道,她为什么又不开心了。
人类总是这样,情绪转变如风一样。
止宴也有些懊恼,只好努力回想怎么让人类开心起来。
他明明在皱眉,却又想笑着说话。
“周然,我去过山的另一边,你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她对这些事情,总是很感兴趣。
周然勉强扯出个笑,她自己都没弄懂自己怎么了,只是一句话,她何必想这么多,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奇的事情,此刻却有些打不起精神。
“那止宴,你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里?”
“全是雪的地方,那座山基本没别的颜色,那是我去过,最远的地方。”
止宴有心想说的多一点,可无从回忆,他本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你……”周然梗了一下,眼神飘忽不看他,“止宴,那你也见过橙黄色的五瓣花?”
止宴不知道人类为什么要这么问,可还是点点头:“见过。”
“你喜欢她吗?”
止宴没有点头,看了眼人类,表情迷茫,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想看去她?”
“没有没有,”周然摇头,“就是好奇。”
“她叫五瓣雪,长于雪地,天气越寒,她开得越艳。”
说完这些,止宴有些犹豫,看看周然,他觉得人类问这个问题就是想看的,人类以前说过,她喜欢不会枯萎的花,止宴莫名遗憾,“不过这座山应该是见不到了,或许也有,只是不是一大片。”
他成年那年,一个人去了远方,而见到五瓣雪已经是好几年后的事情,那时候止宴对世界尚还存有好奇,见到雪地里成山开放的橙黄色花,也曾觉得惊艳。
那是一整个山头的橙花色,从天边延伸过来一样,伴随着夕阳,艳丽又娇俏。
但放在现在,止宴对这个世界,早已经厌倦,无论是橙黄色的花还是别的,在他眼底已经激不起波澜,他只觉得,人类笑起来,更好看。
可是,她总是有不开心的事情。
四周静谧,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还有心跳声。
周然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情绪,她低着头,不在看止宴。
过了半响,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你以前是不是遇见过很多人,也有很多朋友。”
像她这样的。
止宴没有听懂,看着情绪莫名低落的人类,心里有些慌乱。
他不知道人类怎么了,对于这个问题,他更不知道怎么回答,视线无处安放地放在自己手上,止宴眨了一下眼睛,他觉得人类是想听别人的故事,可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