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然有些难受,这份难受一直环绕在心上,她觉得不仅仅是因为疼痛,好像又陷入被情绪摆弄的怪圈了。
其实她,一点也不想。
一点都不想在这里。
眼泪吧嗒掉,周然视线空洞,望着手里的鱼,无法控制情绪。
是疼痛,是孤独感。
她想会骂她的朋友,她还没有和她“姐”打官司,她的电影还没有上映,她才不想呆在这里。
这里有好看的花,有童话一样的奇异和色彩,有长着兔耳朵的妖精,说不定还有很多很多妖精。
可是她什么也没有。
她没有一双鞋,她没有衣服,她几天不能洗脸,她害怕危险,害怕给别人找麻烦,害怕被人丢下,害怕未知的一切。
周然几乎是瞬间就又哭了出来。
她要怎么办嘛—
第7章 第七天
人类发出细细的抽泣声,在哭。
止宴第一次养宠物,还是一个人类,他完全没有经验,更没有猜测人类心思的耐心。
但是他已经打算养好一个宠物,还是走过去,走到人类旁边。
黑色阴影落下,周然可怜兮兮地抬头,对上一双让人无法躲闪的眸子。
她衣袍是拉开的,以至于止宴才低下头,就看看见人类可怜兮兮地抱着脚。
脚上红色刺目,还有她的眼泪。
止宴意识到一个事实,他没有养好一个人类,因为她在哭,甚至于哭得非常难过,眼泪不停,那双上午还亮晶晶的眼睛,如今被水雾蒙上。
莫名,止宴看着她的眼泪,会觉得很不顺眼。
当他看见自己白色的衣服上多出泥渍时,也会觉得不顺眼。
人类脸白了不少。
止宴把他们归类成同一种顺眼。
可是人类受伤了,她还抱着鱼,依旧可怜。
止宴手颤了一下,心也一跳,他突然发现,人类和别的动物是不一样的,而她……和邻居养得那些动物也全都不一样。
并不是所有愿意吃东西的动物就是健康的,至少他面前这个不是。
他养得人类,会隐藏情绪。
止宴百年间来,没有什么事情是它无法控制的,他永远自在没有牵挂,直到遇见这个人类,并准备饲养她。
没有人饲养过人类,所以那些“经验”都是错误的。
他大概已经成了罗斯口中不负责任的主人。
止宴半合着眼,突然有些无措。
而人类还和他说话,声音比起上午,哑了不少。
“兔耳朵?”周然发现他突然的发呆,眼底不在清明一片,红色眼睛都黯淡了,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概是自己这个样子吓到他了?
周然没想过兔耳朵还能有这一面,有些想笑:“我没事的。”
可他还是没有说话,周然竟然从他眼底看出了自责?周然不明白,他对伙伴的定义这么严重吗?
她惊呼:“天啦,原来你是这个性格啊?一点也不酷了诶?”
兔耳朵总是一幅冷情的样子,不会说迷茫啊什么,虽然认识不久,但周然觉得他这个人很正经,突然无措起来,她完全没有想过,还能用可爱这个词形容他。
一个大帅哥,无措地盯着你看,仿佛受伤的是他一样。
周然突然恶劣,她惯会逗人了。
“行吧,你是觉得身为伙伴没有照顾好我?那你给我看看你的耳朵我就原谅你了。”
可是话落,气氛突然怪异,周然笑着笑着僵硬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想说这种话的,啊……小小懊恼了一下,她发现自己总会做写傻事情。
她明明能感觉到兔耳朵好像不怎么喜欢露耳朵……
她自己倒是先沮丧起来了,微微低头,唉,还是别逗人家了,抱着这个想法,周然想一个又做错事情的孩子,然后抬头的瞬间成功呆愣住。
无它,因为眼前的耳朵实在是太好看了。
又黑又浓密的头发上,一对软乎乎毛茸茸,存在感很强的耳朵出现,外面是又白又细的绒,点缀在头上,清冷系感觉减淡,反而是可爱,让人想摸。
止宴低了下头,被人类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不喜欢自己的耳朵,可是人类好像很敢兴趣。
“抱歉……”止宴脸有些微红,“周然,你看够了吗?”
周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兔耳朵的真实性格?为什么有人会这么表里不一啊,怎么和她想象中不一样呢,哪里是清冷,分明可爱死了。
她点头,可嘴直说:“没没没……呸”
然后摇头,一双眼睛盯着耳朵完全无法移动:“我看够了。”
真的。
止宴已经有些不适应,人类的视线过于放肆,让人忍不住想转头。
可是她那双眼睛盯着自己看的时候,眼底的泪水都没有擦干净,仿佛下一秒就会开始哭。
她身上全是伤,让止宴觉得,好想在让她看几眼,也没有关系。
可周然伸出手还想摸…那只手快要达到时,猎物挣脱了。
止宴站起身,直接转过去,动作不小,白衣随着他动作划出一到弧线。
他步伐甚至有些匆匆,直接从周然身边而过。
周然没有看见他紧握着拳的手,同样忽略他不同于以往平缓地步调,她手还僵在半空,只是意识到,兔耳朵生气了。
周然咬唇,有些对自己生气,她想起身,可刚有动作,就牵动到身上伤口,那些树叶的划伤,在沾水以后,格外刺透。
她啊了一声,抱着头只能懊恼。
怎么可能伸出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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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止宴有意识起,她母亲那时还在,总是一脸严肃地对着他说:“男子汉大丈夫,兔子的软肋就是耳朵,小止宴,耳朵是不能被随便摸的。”
止宴的父母都是上万年的妖精了,他刚出生便能幻人形,可是小止宴那时候还不能收耳朵和尾巴,于是他头顶一对大大的长耳,眨着眼睛点头。
于是一恍然100年过去了。
止宴不明白被人摸耳朵是什么感觉,一如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进过他的身边。
可是……他垂下眼睫,没有在看眼前天色。
青色连绵,逐渐黯淡下,周然抱着脚,眼底也没了色彩,她坐在原地等了一个下午。
兔耳朵好像,不会回来了。
视线里出现熟悉的白衣时,周然以为是幻觉,可一切这么真实,他从青色连绵里走出,收敛了上午所有的情绪。
不过周然今天发现,这只妖精是一张白纸,她随意画一下,就会有颜色了。
她现在手痒,可是不能画。
止宴提着一个竹篮回来,他刚抬眼就见人类睁着大眼睛,盯着她。
她手里环抱着自己小腿,像一只猫,一只不会说话的猫,用眼睛表达情绪。
止宴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走得有些久。
他逐渐靠近,步伐稍快,等着去接他养的人类。
周然没想到兔耳朵还能回来,委屈巴巴地想道歉,刚开口就是一声咳嗽。
兔耳朵不在,她根本不会升火,可是好冷,就去山洞口搞了写柴回来,没想到不仅没有把火烧起来,反而熄灭了唯一的火源,就只能着凉了。
熟悉的气息靠近,止宴低头半蹲下腰,拿出从别人那里借的毛毯,他一丝不苟,非常认真的用它将周然包了一个严实。
从脖子到脚,把周然裹成了一个大团子。
周然想说话,问兔耳朵去了哪里,可当唯一熟悉的人回来,并带着温暖时,她吸吸鼻子,没有说话,低下了头。
人类难得沉默,止宴猜不出她的心思,同样不能把那些“经验”用在他饲养的宠物身上。
他觉得人类应该是冷了,饿了,生病了。
他把脏兮兮的人类包好,才站起来,抬眼往山洞中。
走之前留得火源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只有黑乎乎一片。
止宴看人类,她被他裹成了一大坨,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很小一只,缩在厚毯子里时,头小小一个,还低着头,脖子侧面,几道小伤口。
她往毯子里继续缩,好像很冷。
止宴手缩了一下,他知道,他让人类又受了冻。
等周然感觉到他目光,才恍然想起自己把兔耳朵留得火弄熄灭了,怕妖精生气,她不敢抬头,就往里缩,希望降低存在感,希望妖精不要再一个人走。
她很害怕。
她害怕兔耳朵又突然走了,她一个人留在山洞里,什么都不会,又疼,又冷。
可是没有。
他把自己抱了起来。
隔着厚厚绒绒的毯子,五感被虚化,只有他低下头时,身上的花香隐隐盘绕,嗅觉得以幸存。
周然都僵硬了,眨眼又眨眼,嘴唇张开,呆愣的样子。
止宴感觉自己怀里的小东西一动不动,僵硬又没有生气,可明明罗斯抱自己宠物时,那些猫啊狗啊都很开心。
他再次在心里默念,人类是不一样的。
人类好小,他默默紧了下手臂,免得人类钻下空隙,低头,她还是不说话,果然是生病了,止宴安抚似的摸了下人类头,又轻又柔。
他记得要时不时摸一下宠物的头,见人类没有反抗,止宴呼出口气,他会治疗好自己养得宠物的。
过了会儿在低头,人类脸上终于有些颜色,浅浅的红,止宴在心中默默记下——
适当摸宠物头这件事,对人类可以试用。
她把人类放在熄灭的火堆旁边,见人类肩膀露出来了,又一本正经地弯腰,给人类揪出一个领子来,末了,拍拍小毯子,压平。
他升起火堆,周然怎么也用不好的打火石在他手中仿佛成了什么现代用品。
他很快升起一堆火。
火光扑腾,橘红色稍诡异的光照在他脸上,周然抬头,心里有些…奇怪。
兔耳朵真的好勤快呀,还突然有点,不一样。
至于是哪里不一样了,周然并没有继续往下想的心思,她只知道,兔耳朵还在,并且没有丢下她这个小伙伴跑了。
天随着时间彻底暗下,又回到昨天,不过今晚,好像有更暖和一点。
周然对着火发呆,感受火星子的跳跃。
一天过去了。
第8章 第八天
身上逐渐回暖,周然已经昏昏欲睡,她现在喜欢上了这种,在火边被烘烤的感觉。
就是头有些昏,很不舒服。
在经历淋雨又是爬山又是受伤落水以后,连周然自己都能明确的感受出,她一定生病了。
可是这里没有药,也没有医生。
她不舒服地翻动了下,觉得自己好热呀。
然后就有人帮她把暖呼呼的毛毯扒拉开了。
止宴刚调好药,就发现人类好像不止是外伤,她脸上泛起奇怪的红色,整个人和失去力气一样,半倒在地上。
他赶紧走过去,把毯子从她身上褪去,又急匆匆地弄湿帕子,擦了擦周然的脸。
他盯着周然,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他先前只去罗斯那拿了一些外伤药,而人类显然还伤寒了。
他把篮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木盒子,木盒子里全是不知名粉末。
止宴用手指试探性的摸了摸,火光扑腾,照亮在这个小空间,男人脸上是少有的茫然,他看看手里的木盒子,又看看倒在一旁无意识的人类。
最后,他伸手把人类捞了过来,原本是半坐在地上,现在怀中带了一个人,彻底与地面接触。
周然身上发热,衣服却依旧是湿润的,不知道是上午的河水,还是她放才热出的汗。
她整个人笼罩进止宴面前的黑色阴影中,米色的衣服发黄,点缀着血丝,混合着泥土。
真的很脏,只是把它带进怀里,止宴的白色长袍上就落下几道颜色。
他僵硬了一下,可知随之想到,他不能嫌弃自己的宠物,只好犹豫着伸手,彻底把周然放在自己散落下的衣袍上。
然后把小小一只的周然放平。
人类此刻很僵硬,他学着记忆里的动作,轻轻揉了一下周然弯曲着的膝盖,然后圆润的指尖搭在周然手臂上,又揉了揉。
他现在完全不想别的事情,只是专注于把人类揉平。
周然模模糊糊中,觉得有双手好舒服,放在她僵硬的腿上,胳膊上,又揉又晃,她以前也这么和她侄女玩过。
然后被摆弄到全身心都放松了,觉得自己这次睡得肯定可舒服。
“嘶——”才只是这么想着,她感到自己皮肤上传来火辣辣的痛,好像是什么东西覆盖上了伤口,还拼命往伤口里钻,一股脑不停。
周然无法克制地乱摆,想让这种痛觉减少,生理性泪水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迅速把整张脸都蒙住了。
艹,她被迫从睡梦中醒来,半眯着眼。
一脸的泪水,撞进红眸子里。
周然这才发现原来是止宴在给自己上药,她缓慢地伸出手腕,细细一截拉了一下止宴的衣服。
明明和一片树叶掉在身上的力度无二,止宴却觉得很不容忽视,停下拿着木盒子的手,表情有些不好,微微皱着眉。
周然有被吓到,觉得这个兔耳朵皱着眉可真够吓人,细声细语:“你你你,轻一点可不可以。”
以为兔耳朵没听清,周然忍痛:“虽然你是在帮我,可是这个药,好疼啊。”
她试着和妖精讲道理:“所以你轻一点好不好?”
可不可以,好不好。
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语气对着他询问,可他不明白,什么是轻重。
眼前的人受伤,药覆盖上面,是一定会痛的,和轻重无关,因为伤口只有被药覆盖住,才会愈合。
和轻重无关。
他放在木盒子上的手有细微颤动一下,想告诉这只受了伤的人类要好好忍着,不能娇气。
可刚抬起眼,那双灵动蕴含着水光的眼睛一眨不眨。
止宴摩挲了一下手指,残留的粉末在手中翻转,颇有些发哽。
他点头,垂下眼睫,尚未学会拒绝:“好。”
最后是重新抬起木盒子,手才刚放进去,粉末直接黯淡。
无人望见的角落,几抹颜色变成烟消散。
疼痛很快消散,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原因,上过药的地方,好像真的不痛了。
她身上被树叶划伤的小伤口居多,止宴就一处一处的找,周然有了些精神气,就躺在地上看兔耳朵忙。
他手指细长,会先抓出一点粉末,然后再敷在伤口的地方,而力度好像真的轻了许多,因为不疼。
周然这个角度,现在只能看见止宴的背影,她还在猜兔耳朵怎么了,然后浑身一搐。
有人在摸她的脚。
周然马上炸了,连同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起身收脚,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就看着白衣男人愣住,再转头,红色眼睛中,不知道是什么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