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敏长叹一口气,把机关盒放回自己的包袱。
算了,就听周欢的,到时候去淮南问问萧家的人吧。
“对了,你有没有办法让我出城一趟。”奚敏问。
既然这次带兵的是淮南王的亲信,那么奚敏不想放弃此次机会,她得去郝涛年那儿探听点儿消息。
“你出城干什么,给武去拙报信?”周欢第一反应是这个。
“不是,我去郝涛年的军营转转。”奚敏道。
“你当军营是无垢司啊,想去就去想走就走。再说了,如今的京城,附近全是淮南的兵马,太子都已经下令关闭所有城门了。”周欢瞪了她一眼,“所以啊,别异想天开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宫里等消息吧。”
奚敏笑了笑。得了吧,她怎么可能老实。
奚敏说道:“就算你不帮我出城,我也会想办法出去的。”
要不是奚敏没有周欢了解京城,她就自己找机会溜出去了。
奚敏见周欢无语地看着自己,又补充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如果我被逮住成了人质,你们不用管我,以大局为重。当然,说不定我这次运气好,能够成功探听到有用的情报并且逃回来。”
奚敏是死过一次的人,她比谁都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但是现在,她必须得做点儿什么。而且奚敏一心想要抓到陷害尚氏的真凶,如今线索指向淮南王和郝涛年,她不得不冒险。
周欢听了奚敏的话,又气又急,他凝眉,生气道:“奚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担心你?我们从小认识,如今已有二十多年了,我把你看成亲妹妹,你却能狠心说出那样的话?”
周欢素来没心没肺,处事不惊,他此刻的反应让奚敏有些惊讶。
她差点忘了,她和周欢相处不过大半年,但奚敏大人和周欢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她能轻易忽略掉周欢对她的关心,那是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奚敏。
“抱歉。”奚敏的语气没那么坚定了,但她也没有服软的意思,“其实我去郝涛年的军营,不仅仅是为了替太子和你们探听情报,而且是为了尚家。”
周欢沉默,屋子内也因此安静了许久。秋日的阳光透过菱花窗洒进来,斑斑驳驳,静谧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周欢平复了心情,缓和着语气说道:“我也不是要凶你。只是,阿敏,我不想你去冒险。如果真的需要有人去敌方军营探听情报,我宁愿那人是我。”
奚敏低头不语。
周欢看了看奚敏,继续说道:“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对尚家的案子那么执着,明明卢尚书已经落网,明明陛下和天下人已经重新认可了尚家。”
奚敏抬头看他,眼神坚定:“可坑害尚家的真凶另有其人,卢尚书只是表象。我们是捕快,当遇到一个案子,不管它有多么复杂多么棘手,我们应该也必须查清楚,不是么?”
奚敏查案的原因当然不止这一个,但对于周欢来说,这一个理由,足够了。
周欢果然有些感慨,他忽地轻声笑了笑:“说起来,这事儿怪我。”
当初尚家的案子是周欢一手查办的,案子出了问题,周欢自然难辞其咎。
如果是以前,奚敏定然恨周欢,但半年来,周欢对她很好,还尽心尽力帮着她查尚家的案子,甚至敢在皇帝面前为她、为尚家说话……奚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周欢的话。
或许奚敏也有错,如果她在发现周欢是查办尚家案子的人后远离他,说不定她现在就不会纠结这种事情了。
可是当时奚敏重活一世,她一心想为尚家翻案,很多感情和言行都是不由自主,甚至无心在意的。
不过……好在她和周欢的感情没那么复杂。
“算了,尘埃落定,事情过去了那么久,现在说些后悔的话也没用了。”周欢叹了口气,随后问道,“你想去郝涛年的军营查什么?”
奚敏愣了愣。
这是答应要帮她出城了?
“我想找机会翻一翻郝涛年的帐篷,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奚敏说道。
她不知道该如何找到郝涛年的帐篷,也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实用的消息,更不知道她能不能平安回来,但她去敌方军营本就是冒险,若是没有未知,那么这冒险便不叫冒险,周欢也不会如此担心了。
“真不知道武去拙在,会怎么劝住你。”周欢不由嘟囔一句。
“他也劝不住我的。”奚敏笑了笑,“何况,他不会劝我。”
就像之前,武去拙不会劝负伤的奚敏不要去忠山、不要去左银山一样。同样的,奚敏不会劝武去拙别去鹤城、别去墨城附近观察动向。
因为他们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因为他们关心对方,但同时会成全对方。如果是不得不做的事情,他们都不会阻止对方去做。
也因为他们互相信任、互相理解。
“真是,搞不懂你们。”周欢道,“今夜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城,但你必须在天亮前回来。”
“好。”奚敏答应。
……
深夜,无星无月,夜色黯淡无光,连人影移动都无人察觉。不过人影移动得很快,就算是白天,或许也很难引人注意。
周欢带着奚敏来到城西的一个破巷子里,他拨开巷子角落里的杂枯草,面前赫然露出一个不足半人高的小洞。
“这是有一次我追踪犯人的时候发现的,若非我速度快,恐怕那人就从这儿溜出京城了。”周欢指着那个洞说道。
“这么小的洞,是人挖的?”奚敏随口问。
“应该是……”周欢话音未落,身后传来狗吠,“狗挖的。”周欢揉了揉鼻子,把话说完。
奚敏顿时哭笑不得。
周欢随手捡了根木棍去赶狗走,大狗边叫边灰溜溜地逃了。
“我走了。”等周欢回来的时候,奚敏对他道。
“一定要小心,一切以你的性命为要。毕竟,你若是丢了命,你所探听到情报消息也就没用了。”周欢自知劝不住奚敏,只能如是说。
“放心吧。”奚敏笑了笑。
奚敏拿稳断尘剑,蹲下身钻过那个狗洞,如鲤鱼过溪一样,一会儿就不见了。
奚敏出了城,专找隐秘的地方走。她小心翼翼地走在杂草丛生的荒地之上,谨慎地观察着周围。这儿没有响动,别说人了,连动物都看不见。
奚敏走着走着,忽然听到左前方有细碎的说话声。
“完事儿没有啊,该回去了。”
“马上马上。诶对了,再把你的纸借我点儿……”
“烦死了,你自己没有吗,每次都找我借。”
“等回淮南我就买。”
“你每次都这么说……”
这是两个人在对话,奚敏走近了些,这才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听他们的口音,像是南方人。而且一听有个人说到“回淮南”,奚敏顿时打起精神来。
第60章 有惊
月黑风高,深夜静谧。这里是郊外,所以偶尔会有野狗的嗥叫声,但那声音过后,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两个淮南兵讲着话,大步地走在杂草堆中,其中伴随着脚底下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奚敏跟在淮南兵的身后,与他们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容易跟丢他们,也不会让他们发现自己。
走着走着,奚敏注意到了周围的氛围变了。那两个淮南兵不再高声畅谈,他们理了理盔甲兵器,按照正规的士兵的步伐向前走去。
他二人不讲话后,奚敏觉得整个天地都沉寂了。野外无声无息,似乎连人都消失了。
两个淮南兵来到一个地方,忽然停下脚步。奚敏呼吸一屏,以为他俩发现了自己。谁知奚敏刚往后退了一步,就听到前面响起一声哨音,一音刚落,又其两音,再接三音。
奚敏松了口气,猜测这是淮南军的会面暗号。果然,那六声哨响结束后,再远处便传来了相应的回声。
“可是去探城西的斥候回来了?”远处有人问。
“是,我们去京城城西附近探查了一番,那边的百姓没什么异动,守城的将士也没什么反应。”两个淮南兵边向前走,边汇报自己探查的情况。
奚敏趁他们集中注意力说话的时候,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进来吧,还有什么消息去跟郝大人汇报。”远处的人说道。
“是。”两个淮南兵跟着最前面的人离开了。
刚才那人口中的“郝大人”必是郝涛年无疑了。奚敏听到那三个字,心中突然倍感紧张。
郝涛年啊,此次率领淮南两万兵马扎营京城附近的人,他能够做到如此地步而不被朝廷的人发现,可见他还是有点实力的。
奚敏的手心略微出了点汗,她咬了咬牙,继续跟了过去。奚敏跟着那三人来到一个空阔的地方,这里平坦开阔,若是奚敏直接从杂草堆里露面,很容易被高处站岗放哨的哨兵发现。
潜入敌军军营,可比偷偷进入忠山营地困难得多。
奚敏躲在杂草堆后观察了一番:这个方向一共有两个哨岗,而这两个哨岗之间相距二十五丈左右,每隔一盏茶会有人来换岗。
一般情况下,换岗是哨兵们最为放松的时候,也是奚敏有最大可能性进入军营的时候。
奚敏将断尘剑别在腰上,随后用黑布蒙上了下半张脸,也把披散在腰间的头发全部扎了起来。
奚敏潜伏在营地之外,等候时机。不知过了多久,哨岗上的人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
“你们可算来了,困死我了。看好这儿啊,我们去睡了。”
“去吧,有我们呢。”
换岗之时,奚敏趁机而动,她贴着地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来到哨岗之下。奚敏抬头看了看,只见哨兵们的几双腿脚来回走动。奚敏屏息凝神,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哨岗的高度和几个台阶的长度。随后,奚敏霍然跃起,顺着哨岗的木阶爬了上去。她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留。
奚敏背靠在哨岗站台之下,换了口气。奚敏的额头上冒出了薄汗,她咬着牙等待良机。
这时,哨岗上的哨兵察觉到了动静,俯身往下面看。奚敏见状,立刻翻身上去,一记手刀砍在哨兵脖颈上。另一个哨兵见状,举着武器而来,奚敏三下五除二将对方击倒。
刚刚离开的哨兵应该是听到了声响,纷纷转头朝奚敏这边看来。
好在奚敏反应快,她立好两个晕倒的哨兵的身子,蹲在地上,举起一个人的手朝下边挥了挥示意无事发生。
“你们搞什么呢,动静小点儿。我们走了啊。”哨兵摸了摸脑袋,责备道。
奚敏透过下面的空隙看到那两个哨兵走后,长长地松了口气。奚敏用周欢给她的绳子绑住了两个哨兵,并且给他们塞上了布团,为了防止他们吐出布团,奚敏还用细绳将其捆住。
弄完这些,奚敏才放心地脱下一个哨兵的外衣和头盔给自己带上,随后下了哨岗。
郝涛年的帐篷不像皇帝那样东一个西一个,这个营地中最大的帐篷,就是郝涛年的。这样挺好,不然奚敏还找不到郝涛年。
奚敏小心翼翼却快速地朝着军营中最大的帐篷移动,不一会儿,她便到达了目的地。
郝涛年的帐篷附近全是守卫的士兵,奚敏绕了一圈,找到一个无人看守的地方。
如此轻松找到漏洞,虽然心中有疑,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办法靠近帐篷的奚敏,还是通过这个地方来到了郝涛年的帐篷外。
奚敏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才用小刀割了个小洞,然后凑过去看。
帐篷内有两个人,坐在主位上喝茶看地图的瘦弱中年男人是郝涛年,而坐在下面跟他说话的老年人……居然就是冷普常。
之前奚敏就在心里想过,如果给她一次机会见一见郝涛年身边的那位大夫,她一定能确定对方是不是江湖鬼医冷普常。
如今她确定了,那大夫就是冷普常。
思及此,奚敏不由微微蹙眉。
冷普常最后一次给淮南王献药被拒后就消失了,没想到他还在郝涛年的身边。不过,让奚敏感到奇怪的一点是:郝涛年既然是淮南王的心腹,为何会保护一个淮南王厌恶的人?
就在奚敏思考的时候,帐篷内的郝涛年和冷普常开始对话了。
“你的意思是,给楼光峥的机关盒被神秘人偷走了?”郝涛年看着冷普常,皱眉问道。
奚敏愣了愣。
郝涛年怎么直接称呼楼光峥的名字而不是“世子”?就算楼光峥和淮南王好久没见了,也不至于这么不尊重他吧。
“是。”冷普常点点头,哼唧哼唧地不爽地说道,“而且那人挺有能耐,我查了很久,都没有确定那个神秘人是谁。”
“怪了,谁会想到截楼光峥的东西……”郝涛年托腮思考片刻,“京城是有不少楼光峥的仇敌,但他们都是些纨绔子弟,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做成这件事情且不被你发现。”
奚敏仔细地听着他们讲话,心中则偶尔腹诽两句。
许慈甫可不是什么纨绔子弟。
冷普常的眼睛骨碌骨碌地转了转,突然问道:“会不会是皇帝的人?皇帝这些年虽然放纵楼光峥,但不代表他没有监视楼光峥。”
郝涛年想了想,说道:“应该不是他。楼光峥为何被送到京城为质,世人不知道,但你知我知淮南王知皇帝也知……总之不会是皇帝。”
奚敏闻言,心中不免“咯噔”一下。她等待着郝涛年继续说下去,但郝涛年却没有说楼光峥成为人质的具体原因。
郝涛年摆了摆手:“罢了,如今我们走到这个地步,楼光峥那个事儿也不重要了。”
冷普常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攻城?”说到这里,他啐了一口,“天杀的淮南王,派人追杀我好多年,等你拿下京城后,一定要把那对父子交给我处置。”
郝涛年淡定地听着他的话,说道:“攻城的机会还没到,再等等吧。至于淮南王父子……你可是我的大功臣,你想要什么,我自然都会给你。”
听着他们的对话,奚敏逐渐察觉到淮南的形势或许不是他们眼中所见的那般简单。
原来郝涛年有二心。
冷普常听了郝涛年的话,眼睛顿时冒出青光:“那感情好。如今,那该死的淮南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膝下除了楼光峥也没别的儿子,你身为他的心腹,接手他的一切简直是水到渠成。而且,说不定天下人还要夸你一句有道义呢。”
奚敏瞥了冷普常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