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迷的危害太大,让淮南王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在意除药物以外的事情。所以他选择了逃避,选择了将唯一的儿子送去京城,让皇帝这个兄长来帮他保护他的子嗣。
楼光峥往后踉跄地动了一步。
皇帝苦笑:“朕知道这些年你一心想回淮南和你的家人团聚,可是你父王跟朕说了,在神秘人暴露之前,不得放你回去。”
楼光峥不语。
皇帝突然咳出血,黑色的血液喷在楼光峥的脚前,显眼炫目。
“说实话,朕的确提防着每一个人,包括你父王,朕同意让你为质,答应你父王帮他照顾你,是为了利用你这个世子收回淮南。可是光峥,朕没有想过要了你们一家人的命。”皇帝断断续续地说道。
皇帝的声音很小,如果不仔细听,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楼光峥腿脚一软,颓然地跪倒在地。
……
武去拙守在帐篷外,拦着好奇的将士们进入帐篷。
“武将军,咱们真的不进去看看吗?”副将试探着问道。
“找到李副将了吗?”武去拙转移话题,不答反问。
“额,找到了。被这小子藏在床底下了。”副将指着被押住的连擎,回答道。
连擎被人死死地按住,还被堵上了嘴。武去拙看了他一眼,连擎气鼓鼓地瞪回来。武去拙没理他,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身后的帐篷内。一开始他还能听到帐篷内的说话声,虽然听不清,但起码知道皇帝还活着,但是现在……
正当武去拙走神的时候,楼光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武去拙,进来。”
武去拙挑了挑眉,吩咐副将们守在外面,然后进了帐篷。武去拙来到皇帝身边,看着奄奄一息的皇帝,他暗暗地叹了口气。
楼光峥用有毒的匕首直刺皇帝的心窝,皇帝能活下来才怪。若非皇帝有心事未解,他根本不可能撑到现在。
“武将军,朕知道朕不行了,朕找你来,只为给你下最后一条命令。”皇帝闭着眼睛,虚虚地说道。
武去拙肃容拱手,等待皇帝的命令。
“镇守北方,一生不得回京。”皇帝说道。
武去拙显然料到了这一点,因此他没有觉得这事儿有多令人惊讶。
武去拙躬身,行礼,铿锵有力地回应道:“末将,遵令。”
皇帝闻言,嘴角浮起一丝放松的笑意,放在椅子上的手重重地垂了下去。武去拙弯着腰,迟迟没有起身。半晌过去,武去拙才站直身子,看向楼光峥。
“你想报仇,却发现仇人不是陛下。怎么,后悔吗?”武去拙问道。
楼光峥帮着皇帝喊武去拙,就说明他和皇帝的误会解开了,所以武去拙才有此一问。
楼光峥没有回应武去拙的目光,但还是回答他:“他怎么就不是我的仇人了?我落得如今的地步,难道他一点儿责任也没有?”
武去拙收回目光,叹了口气:“罢了。我无法理解你的心情,所以我也没有资格评说你。只不过……”说到这里,武去拙的声音忽然拔高,似乎是想让帐篷外的人都听清他说的话,“淮南王世子楼光峥,刺杀陛下未遂,现楼光峥已被我拿下,即刻送回京城,听候处置。”
皇帝的死讯如果传出去,会让大渝的士兵们士气大落,武去拙决定暂时隐瞒这一点。
至于为何要留楼光峥一命……就让远在京城的奚敏见楼光峥最后一面吧。
楼光峥没想到武去拙会这么处置自己,但他已经无力管这些事情了,他自认为大仇以报,自己的生死也不重要了。
武去拙让两个副将处理皇帝的尸首,自己则亲自押着楼光峥上了囚车。
“武将军,这……”处理完皇帝的尸首后,一个副将来到武去拙的身边。看着囚车里的楼光峥,副将微微蹙眉。
“陛下明日就要回京城了,届时把楼世子一起押送回去吧。”武去拙说道。
“那,那靖国的云中十六州呢?”
“继续打。”武去拙说道,“还有,我去写一封信,你们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将其送至京城。”
……
京城下雨了,秋天的雨带着点寒意,整个京城陷入了死寂。奚敏抱着一个包袱,打着伞匆匆回了无垢司。
陈震来接奚敏,并且交给奚敏一封信。
奚敏进了屋子,放好自己的包袱后才拿过那封信看了起来。
“这信可是北方一个士兵加急送来的,他在路上遭遇了刺杀,刚把信给我,他就死了。”陈震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姐,武将军那边出事了?”
不怪陈震忧心,毕竟,如果北方有武去拙还能出事,那大渝岂不是要完了。
奚敏一目十行地看完信,然后紧紧皱起了眉头。武去拙在信上说,楼光峥刺杀皇帝,皇帝……驾崩了。
楼光峥被一队人马押送回来,皇帝的尸首也被秘密送回。看武去拙的落款时间,楼光峥他们最晚会在明天下午抵达京城。
另外,还有一件事……
“我马上入宫见太子。”奚敏拔腿就跑。
“诶师姐,你不是才回来吗?”陈震在后面喊,但奚敏先一步举着伞冲进了雨中。
奚敏轻车熟路地来到御书房,恰好许慈甫和郑丞相也在。给太子行礼之前,奚敏下意识地看了看浅笑着的许慈甫。
皇帝驾崩,太子就要登基,这段时间和太子对着干的许慈甫,估计日后不好过了。
不过那不是奚敏担心的范畴,奚敏很快回过神来。
“太子殿下,臣有一事想单独禀报。”奚敏说道。她的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让许慈甫和郑丞相听那件事儿。
“奚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如今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能知道的么?”郑丞相不满地说道。
本来这种大事奚敏该让更多的重臣知道,毕竟此事大家一起商量会比奚敏一个人藏着掖着有用得多。
但那是正常情况下。
如今,武去拙只把皇帝驾崩的事情告诉奚敏而瞒着其他人,也就是说,武去拙暂时不想让此事扩散开来。
更何况南北方的战事还在继续,此时军心不可乱。所以,能少一个人知道皇帝驾崩一事就少一个人知道吧。谁让人多易泄事呢。
“殿下,此事事关重大,臣只能单独跟您说。”奚敏坚持道。
“你!”郑丞相见奚敏不顾自己的颜面,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丞相大人莫急,既然奚大人想和太子殿下单独说,那我们就先退下吧。”许慈甫抬手拍了拍郑丞相的肩膀,制止了他的话。
这段时间,表面上是太子监国,许慈甫和郑丞相辅佐之,但大多情况下,很多事情都是许慈甫一个人决定。
因为他已经利用辅佐太子监国的权利笼络了不少朝中大臣,整个朝廷,已经有一大半的人归到了他的阵营下。
许慈甫发话,郑丞相更怒,他正要反驳,太子却开口了:“你们先下去吧。”太子看着奚敏,“奚大人有什么话,说吧。”
等许慈甫等人离开后,奚敏才上前一步,双手举起信,呈给太子。太子犹豫一下,让奚敏把信给他。
看完信后,太子猛地起身,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复杂。愤怒、激动、震惊、难以置信、喜悦、紧张……太子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古怪,他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整个身子也略有起伏。
奚敏静静地看着太子,没有言语。
终于,太子逐渐平复了心情。太子慢慢地坐了回去,看向重新站到台阶下的奚敏,问道:“此事可属实?”
奚敏道:“这是武将军传来的信,必然不会有错。”
武去拙的字迹,她认得。
太子又问:“奚大人有什么想法?”
奚敏作揖回答道:“在南北方战事稳定下来之前,太子殿下还是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的为好。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也请殿下做好随时登基的准备。”
奚敏的回答让太子很满意,太子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太子和颜悦色地问奚敏:“楼光峥那厮,奚大人觉得要如何处置他?”
之前,就算太子不愿意听从许慈甫和郑丞相的摆布,但他也不会这么主动地询问奚敏的意见。
奚敏不管太子有什么想法,她只想做好分内事。再说了,楼光峥做的可是弑君的事儿,就算奚敏不想楼光峥死,也没办法吧。
“臣不敢妄言。”奚敏只能如是回道。
“不敢妄言啊……”太子略微感叹地说道,“若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想法,那该多好。”
消息已经传达,接下来也没奚敏什么事儿了,她告退,离开了御书房。见奚敏出来,郑丞相招呼也不打就进了御书房。
许慈甫对奚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才进去。
奚敏离开御书房,走在回无垢司的路上。雨还未歇,风仍飘摇。奚敏撑着伞,慢慢地走在皇宫的青石板路上。
奚敏回想起在郝涛年营地的时候,当时楼光峥一改往常的冷血暴戾模样,而是淡然漠漠面对奚敏。那时候奚敏不清楚楼光峥变样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但现在她知道了。
原来,楼光峥那个时候就有刺杀仇人,刺杀皇帝的心思了。
楼光峥抱了必死的决心,可是他一定没有想到,武去拙会暂时留他一命,而不是直接在北方军营了结了他。
奚敏答应了楼光峥要帮他查清楚当年淮南王的事情,而如今,奚敏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奚敏希望楼光峥在死之前能够知道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谁,否则,楼光峥会有遗憾的。上一辈子奚敏就是抱着悔恨遗憾死去的,她不希望昔日的好友和那一世的她有着一样的感受。
雨点“啪嗒啪嗒”地打在油纸伞上,地上的水湿了她的裙摆。
奚敏的脚步忽然顿住。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第65章 生离
奚敏匆匆地返回御书房,刚到门口,就看到许慈甫和郑丞相一前一后地出来了。
“奚大人怎么又来了?”许慈甫笑着跟奚敏打了声招呼。郑丞相则是拂袖即走。
“有个事儿我得跟太子殿下提一提。”奚敏回答后绕过许慈甫,向里面走去。
许慈甫顺着奚敏的身影往回看,笑意更深了。
奚敏的再次到来让太子有些惊讶:“还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么?”
奚敏看了太子一眼,她觉得太子的脸色不太好。奚敏说道:“太子殿下方才不是询问臣要如何处置楼光峥吗。臣当时没什么建议,但刚刚在路上,臣仔细想了想……”
太子抬了抬手,示意奚敏继续说。
“请殿下明日派人去城外接楼光峥入城。”奚敏拱手说道。
“什么意思?”太子蹙眉,不解地看着奚敏。
“京城附近都被郝涛年把控住了,若是郝涛年发现了楼光峥,定然会拿他做文章。”奚敏说道,“殿下别忘了楼光峥都干了什么。”
弑君。
楼光峥是质子,但更是淮南王世子。这样一个人成为了弑君的凶手,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不过奚敏这么一说,太子更困惑了:“楼光峥被郝涛年抓走,那不是更好么。大不了我们去找他要楼光峥,若是郝涛年不交出楼光峥,我们就宣告楼光峥的罪过,那么郝涛年也会多一个包庇弑君者的罪人。”
奚敏道:“可是殿下,我们现在还不能将陛下驾崩一事说出去。”
太子有些不耐烦了:“那你想干什么。”
奚敏说道:“楼光峥有罪是没错,如果郝涛年先我们一步抓到了他,那么郝涛年一定会想办法告诉天下人,楼光峥是被朝廷的人派去刺杀陛下的。到了那个时候,郝涛年就有借口对京城发兵了。”
这样的借口在太子眼里似乎有些牵强,所以看太子的模样,他并不太在意奚敏的话。
“而且就算郝涛年不那么做,他也会亲手杀了楼光峥从而嫁祸给我们,届时他或将借口为淮南王世子报仇而攻打京城。”
这两个借口都是可以的,只不过第一个借口能赢得天下人心,第二个借口只能收拢淮南兵的心。
端看郝涛年怎么想的罢了。
“最重要的是,南北方战事没有结束,如果此事传出去,将对我方有极大的负面影响。”奚敏见太子不为所动,不由微微凝眉。
郝涛年通过卢典译和靖国联手,这二者的消息是互通的,他们一定会共进退。
“刚刚是谁说不敢妄言。”太子沉下脸,“这件事我会再考虑考虑的,你先退下吧。”
太子不给奚敏一个明确的答复,奚敏总要惦记着这事儿,但看太子的模样,他似乎心里已经有定论了……
可这是为什么呢,明明前不久太子还在问她这个问题,怎么一下子就变了。难不成是刚刚许慈甫或郑丞相来煽风点火说了点儿什么?可不应该呀,他们怎么会知道北方的事情。
奚敏就走了这一会儿的神,太子已经转身从侧殿离开了。奚敏无奈,只好退出御书房。出了御书房的奚敏也没有把此事放下,她打着油纸伞在雨里奔跑,试图追上许慈甫。
她在御书房内没待太久,按照许慈甫的速度,他应该没走多远。
奚敏没办法劝说太子,但许慈甫可以。
果然,奚敏没跑多久就看到了许慈甫。许慈甫穿着官袍,撑着青色油纸伞慢吞吞地行走在雨中。大雨滂沱,引起来白雾,许慈甫的身影就在这水雾中若隐若现。
“许大人!”奚敏喊了一声,跑到许慈甫的身边。
“是奚大人啊。怎么了,找我有事?”许慈甫含笑问道,“莫非是你解开机关盒了?”
奚敏无语。他怎么老是关心机关盒啊。
“你是不是知道盒子里有什么?”奚敏忍不住问。
如果许慈甫知道盒子里装着一月迷,那么他是不是也知道淮南王和郝涛年的一些事儿?奚敏期待着许慈甫的回答,但许慈甫一如既往地含糊了她。
许慈甫说道:“奚大人打开再说吧。对了,你叫我到底有什么事儿要说?”
话题被引回来,奚敏也就不再纠结机关盒的问题。奚敏道:“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太子,让他给我一支御林军队伍。作为回报,等我打开机关盒后,我把里面的东西给你。”
奚敏不告诉许慈甫皇帝驾崩的事情,那么她找他帮的忙,许慈甫没义务去做。因此她选择了跟许慈甫做交易。
“你要御林军队伍干什么?”许慈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