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幼稚。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奚敏却没有任何怪罪武去拙的意思。
奚敏耷拉着眼皮,半眯着眼往回走。
突然,她感到后背传来穿心刺骨的疼痛,口中不自觉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也没有意识地重重倒地。
“奚大人!”杜副将看到插在奚敏背上的箭和那一片血红,忽然心惊胆战地大喊一声。
“奚敏!”除了杜副将的声音,奚敏还模糊听到一个熟悉的呼唤声。
……
奚敏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一个房间外面。看这房子的模样,这儿好像是武去拙的府邸。
奚敏皱眉往后退了一步,奇了怪了,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不是又做梦了?奚敏伸出双手看了看,她发现自己的手是透明的。
果然是梦。
奚敏伸手触摸房门,没想到她的手直接穿了进去。正当她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房内传出熟悉的声音。
“你说什么?”这是武去拙的声音
“武将军,尚家出事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应他。
奚敏猜测这是将军府上的管家。
“将军,尚尚书暗中勾结平西王谋反,陛下下令抄家。尚尚书择日斩首。除了不知所踪的尚大小姐,尚家人悉数被流放。”管家继续报告情况。
奚敏听到这儿,免不得皱起眉头。她没有进屋,而是站在屋外听他们对话。
这应该是武去拙回京城的第一天,也是他得知尚家出事的时候吧。
“尚尚书勤勉安分,平西王本分老实,他二人怎么会联手谋反?”武去拙的语气满是怀疑。
“可是无垢司的周欢大人已经拿出了充足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啊。”管家说道。
“此事发生得如此突然,周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证据。此事定有蹊跷。”武去拙说道。
“就算有蹊跷咱们也没办法呀。将军您刚回京城,无权无势的,就别管那么多了。何况此事已经过去,尚家人和平西王的人都死了,就算这案子另有隐情,查出来又有什么用呢?”管家试图劝武去拙少管闲事。
屋外偷听对话的奚敏,心情有些复杂。
那个时候,恐怕没有多少人和武去拙一样,想要重新彻查此案吧。
奚敏收回心思,恰好这时,屋内再次响起武去拙的声音。
武去拙道:“你说尚大小姐还逃亡在外,陛下还派了人去抓她,如今情况如何?”
管家回答说道:“陛下的人没找到尚大小姐,但是据说有另一批人也在追杀她,面对那么多强敌,就算尚大小姐武功再高强,恐怕也是九死一生了。”说到这里,管家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军,我知道您对那尚大小姐有意思,但是斯人已矣,将军别再想她了。”
武去拙没说话。
管家又道:“我着实不懂,您不过是见了尚大小姐一面罢了,怎么会……唉,许是我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一见钟情吧。”
武去拙还是没有说话。
管家继续道:“将军,前些天定远将军在打猎的时候摔伤,最终他没挺过去,逝世了。将军选个时间去定远将军府吊唁吧。”
武去拙顿了一下,问:“无垢司会有人去吗?”
管家显然没料到武去拙会问这个问题,愣了愣才回答他:“定远将军何等人物,他逝世,无垢司不可能不派人去吧。对了将军,我还听说无垢司的奚敏大人前几天落水昏迷了,至今未醒。”
武去拙道:“嗯,你注意一下无垢司那边的动静,他们的人什么时候去定远将军府,我就什么时候去。”
管家像是猜到了武去拙的心思,叹了口气才应声:“是。”
武去拙和管家聊完事情就散了,管家推开房门,奚敏下意识地后退,谁知这一退,她直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奚敏来到了无垢司的议事厅。
只见周欢和卢尚书分别坐在议事厅的主位、侧位上,他们相向而笑,谈论着事情。
“周大人探案神速,卢某佩服。”卢尚书给周欢作了一揖,笑着说道。
“卢大人客气了,若非你的相助,我也没那么快集齐证据,拿下平西王和尚尚书。”周欢抿了口茶,慢慢说道。
对于那个时候的周欢来说,他只想早点破案,朝堂的纷争和朝臣的勾心斗角,他不会多管。
“嗐,小事小事,不值一提。”卢尚书摆摆手道。
奚敏明白,卢尚书这是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周欢,免得将来事发,周欢把他拉下水。不过卢尚书没想到,周欢可不是那种喜贪功劳的人,在合适的情况下,该说的,周欢都会说。
卢尚书忽然问道:“听说奚敏大人落水昏迷了,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她还没有醒过来吗?”
提到师妹,周欢的神情略变,但很快就恢复原样。周欢说道:“不劳卢尚书挂碍。”
“我府上有上好的灵芝,不如一会儿我让人给周大人送来?”卢尚书道。
“多谢卢尚书,不过,不必了。”
“周大人何故跟我一般客气……”
话正说着,陈震突然跑了进来,礼都没行,便兴奋地跟周欢报告事情:“师兄!奚师姐醒了,你快去看看她!”
一听这话,周欢霍然起身,跑到门外才想起卢尚书。周欢拍拍陈震的肩膀:“去送卢尚书。”说罢不再逗留,一溜烟儿便不见了。
奚敏跟在周欢身后,随他一起去了奚敏大人的屋外。
那个时候的不久前,奚敏重生了。原来周欢在来看望她之前,还见了卢尚书一面。奚敏看着周欢进了屋子,她本想跟进去,谁知她刚碰到那扇门,整个人就被弹飞出去。
眼前的景物突然以最快的速度变换,一瞬间过去,奚敏来到了她最熟悉的尚府。彼时尚府乱糟糟的,精致值钱的东西都被人拿走,剩下一些破烂玩意儿乱七八糟地散在地上。
奚敏走在熟悉的青石板路上,心中触感更深。走着走着,奚敏听到身后传来了有人说话和行走的声音。
“麻利点儿,把这清扫干净,否则一会儿许大人来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哎呀,大水叔您可别吓我们,许大人那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我们犯了点儿小错误而惩罚我们呢。”
“就你会说话。”大水叔瞥了对方一眼,“赶紧的。许大人马上就要来了。”
大水叔话落,大家都开始去清理打扫尚府。只有刚才和他顶嘴的小伙子依然不动。
小伙子笑嘻嘻地说道:“大水叔,你说,尚家会不会还有什么好东西呀?”
大水叔踹了他一脚,说道:“陛下已经把尚府赐给许大人了,你小子哪来这么多心眼想偷许大人的东西。何况值钱的东西早就被中卫军的人抢走了。还有,你这小子,再不去干活儿,小心我罚你这个月的俸禄。”
小伙子灵敏地躲开,又道:“我好奇嘛。大水叔,陛下什么意思啊,为何会把尚府赐给许大人?”
这一次,大水叔没有对小伙子发脾气,而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下人们认真地清理打扫着尚府,大水叔和小伙子站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其实这个问题,奚敏也好奇过。毕竟许慈甫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府邸,何况他是尚尚书的学生,先帝将尚府赐给许慈甫,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行了你别问了,快去干活儿。”大水叔犹豫了许久也没跟小伙子说原因。
小伙子许是真的担心被扣俸禄,只好老老实实地去帮忙了。没过多久,奚敏看到许慈甫从不远处走来。他身穿麻衣,缓步而来。
“许大人,您怎么……”大水叔对许慈甫的服饰感到惊恐。
虽说许慈甫是尚尚书的学生,但尚尚书毕竟是因造反而被判死的。如今许慈甫穿着麻衣来尚府,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告到陛下那儿去,许慈甫肯定会受到诘责的。
不过许慈甫一点儿也不担心,他温声说道:“没事。我是来尚府换的衣服,一会儿离开的时候再换回去,不会引人注意的。”
大水叔还想说点儿什么话劝许慈甫,但看到许慈甫神色平静的模样,他便收回了劝说的心思。
大水叔瞄了一眼许慈甫,忍不住问道:“大人,尚尚书真的勾结平西王谋反了吗?”
许慈甫含笑反问:“结果已出,真相,有那么重要吗?”
大水叔一噎。
有了那些经历,当奚敏听着许慈甫说出这样的话时,她的心中已经没了任何复杂的情绪。
那个时候,许慈甫就有自己的谋划了吧。对于许慈甫来说,他愿意为老师尚尚书穿麻衣,但更愿意为自己做长远打算。
人各有志,奚敏能够理解许慈甫。
奚敏转过身去,出乎意料地,她看到的不是尚府的另一边,而是另一个熟悉的宅邸。
楼府。
楼光峥虽然是质子,但毕竟也是淮南王世子,先帝只是把他留在京城,而不是真的囚禁楼光峥,因此,楼光峥也有自己的府邸。不大,但是够他和连擎住了。
上一世,她去过不少次楼府,所以对楼府还算熟悉。奚敏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楼光峥的院落,刚到院内,就听到屋子里传来楼光峥愤怒的声音。
“尚贤怎么会被人追杀,你查清了没有,幕后黑手是谁?”楼光峥怒道。
“不,不知道啊……”连擎委屈的声音传来。
“闪开,我要去找尚贤。”楼光峥推开门,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
身后的连擎跟上楼光峥,跑到他的前面,张开双手拦住了楼光峥。连擎着急地道:“世子,您不能出京。”
听到这句话,楼光峥的脚步顿时停住。脸上的愤怒和眼底的阴鸷也逐渐散去。
奚敏看着这样的楼光峥,忍不住叹了口气。
以前身在局中不知道,但现在奚敏明白了,楼光峥对尚贤的感情是真的,只不过楼光峥背负得太多,让他很难更近一步地靠近尚贤。
和许慈甫一样,楼光峥也有自己的目标要去完成,所以他不得不放下尚贤和尚家,保护好自己,然后,想办法达到他的目的。
奚敏不由得想到了武去拙。
武去拙刻意选了个时间和无垢司的人在定远将军府相见,想必在那个时候,就算奚敏没有主动提出和他单独见面,他也会想办法和他们说话吧。
武去拙不相信尚氏会谋反,不仅如此,他还愿意为尚氏翻案,就算是后来被先帝诘责,他也不曾后悔。
奚敏忽然释怀地笑了。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许慈甫和楼光峥的不是,因为对方本就没有义务帮她、帮尚家。
更何况,如果许慈甫和楼光峥都像武去拙一样不顾自身前途而协助奚敏为尚家翻案,她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对武去拙动心。
缘分和感情这东西,果真是奇妙。
第73章 结局
京城无垢司。
周欢和简绵溪从凤凰县回来,还没来得及进门,就被一个人喊住了。只见许慈甫撩着深紫色的官袍从马车内走出,一步步来到他们的面前。
“许大人啊,什么事?”周欢挑了挑眉,随意地说道。
郑丞相以身体不适为由,辞官回乡了。新帝下令,由许慈甫任丞相一职,朝中百官,无一反对。
事实上,这是因为这段时间许慈甫一直在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加上守城一事让他在百姓眼里威望更深,因此,敢像周欢这样跟许慈甫说话的人,放眼望去京城,恐怕只他一人。
许慈甫也不介意周欢的语气,他问道:“周大人这是刚从墨城的凤凰县回来吗?”
周欢和简绵溪是秘密离京的,按理来说许慈甫不该知道。
周欢看着许慈甫的目光多了分不满和警惕:“怎么了,许大人有意见?”
许慈甫含笑道:“那倒不是,我随口一提罢了,周大人勿怪。对了,这些日子,奚大人有跟周大人联系吗?”
自陈震出发去钱州给奚敏报信已经过去十天了,算一算时间,奚敏应该在六天前就到达了北方。奚敏刚到钱州的时候,给周欢传过一次信,可是之后他们就没联系了。
当时陈震从钱州赶往凤凰县告诉周欢,奚敏一个人去了北方,周欢寻思着奚敏武功高强,现在也没谁会刺杀她,于是他并没有太担心奚敏。
如果许慈甫不提,周欢也不会多想。
“什么意思?阿敏给你写信了,还是说,你有她的消息?”周欢问。
“北方给我传信,武将军被找到了,但是奚大人在寻找武将军的过程中了敌人一箭,昏迷了三天,至今未醒。”许慈甫说着,递给周欢一个信封。
一听到这个消息,周欢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变了。
奚敏曾经因为落水昏迷了好几天,甚至差一点醒不过来,如今她中箭昏迷,想必情况更不妙。
周欢一目十行看完信,皱起眉头。
“从京城到北方,快马加鞭约莫三天,这信上的内容是三天前的,没准儿奚敏这几天已经醒来了。”简绵溪犹豫一下,还是选择出言安慰周欢。
“没事。”周欢看了简绵溪一眼,随后平静了,他问许慈甫,“你可知武去拙为何会被刺杀,刺杀他的人,是谁?”
郝涛年一干人都已经死了,周欢实在想不出有谁会想着刺杀武去拙。
“周大人仔细想想看。”许慈甫并没有直接告诉周欢答案。
“你是说……”周欢认真想了一会儿,难以置信地看着许慈甫。
“奚大人的情况可不妙,若是那人又出手,奚大人恐怕再也不会醒来了。”许慈甫含笑道。
“他要对付的是武去拙,又不是阿敏。”周欢沉下脸。
“你说的没错。可是如果武将军出了事,周大人觉得,奚大人会怎么做呢?”许慈甫说道。
周欢的目光变得复杂。
“不如,周大人跟我合作?”许慈甫笑了笑,慢慢说道。
……
十一月一日,北方寒风凛冽,高山上还下起了初雪。
奚敏已经昏迷七天了,这要是普通人,早就没气了,可是不知为何,奚敏的心跳还在,脉搏也仍在动。
大夫说,奚敏还活着,她甚至有清晰的意识。可是大夫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奚敏就是醒不来。
这些日子武去拙一直守在奚敏的身边,耐心地跟她说话,小心地给她喂汤药。奚敏背上的伤已经逐渐好了,除了昏迷,她看起来什么事儿也没有。
“我找到了刺杀你的凶手,他是中卫军的张叁统领。我已经派人把他押回京城,交给周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