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绪一岔,竟被迎棠徒手捉住。
迎棠掐着他的脖子,拎鸡似的:“回去告诉你们天帝,本尊乃魔尊迎棠,不是尔等禄蠹能小瞧的!”
司命星君心头重重咯噔一声。
上一个魔尊出来,就和天帝谈起了恋爱。仙魔大战,死伤了多少天兵天将,陨落了多少金仙。最后顺圣帝联合众仙布下绝地天通的结界,方保佑天下苍生。
如今才过六百年,就又出了个魔尊?
完了完了,这下可不是他这个小司命可以对付的。
这档子事怎么就给他撞上了,他才上任几百年,离退休还有一万多年呢。
“你刚才说,你是司命。”迎棠摊手,“司命薄,拿来。”
司命星君苦啊。
他想他得有神仙的气节,怎么能说给就给呢。
一个天兵趁机从背后突袭迎棠,迎棠几招便把对方仙骨抽了,看得司命星君倒吸一口冷气:“我给,我给!”
神仙也是人修的,贪生怕死是刻进骨子里的。
他乖乖变出司命薄,颤抖着双手捧上。
“你找,找一个叫夏裴回的。”
司命依言翻出一个叫夏裴回的,心下大骇:这不是沧州正统的太子爷吗?
“他为什么不能修炼?”
司命呆住:“啊?这我怎么知道啊……”
“那他为什么是天生瞎子,不可治愈?”
“这……我也不知道啊,这位太子生来便是整个沧州的气运,□□凡胎难以承受出了点岔子是常事,魔尊可千万别打他的主意啊,要不然这事儿可大了。”
迎棠疑惑:“哦?那你说晚了,他已经是我的人了。”
司命眼睛一翻,恨不得就地自刎。
“司命簿能改吗?”
“不能啊……”
“那你还当什么司命。”
司命星君苦地舌头涩:“人间正统的皇室生平乃天帝亲自撰写,无人知更无人能改,魔尊不从也得从啊。”
迎棠捞一捧星尘轻轻一吹,星尘铺开一层防护罩,任凭天兵天将在外嚯嚯哈嘿,也伤不到她一根汗毛:“原来是天帝那个老不死的臭官僚写的。”
司命星君指着她你你你的,说不出半句狠话。
他堆笑:“夏裴回的命格被上头关注着,魔尊三思。”
迎棠冷哼,又翻了翻别人,用灵力划破司命的手指,用他的指尖血把阿卿等人的命格一并划拉了,还把青茷的也划了。
司命星君吓得瞳孔皱缩。
迎棠觉得自己有点像画了生死簿的美猴王。
要是穿越西游记,她一定是美兔王。
“好了。”她画完,丢下一个专属自己的禁制,防止别人篡改,扔给司命星君,“你滚吧,告诉天帝,本尊一点也不怕他,让他有本事下来一对一。”
“哎哎哎。”司命星君满头大汗,落汤鸡似的,他收起司命簿,四脚并用逃上天。
一群仙风风火火来,一个仙孤孤单单去。
他带部下来时有多风风火火,走时就有多狼狈。
迎棠不送,笑意陡凝,眸中寒光一闪。
天帝。
她飞回自己的小别野,声传星河城:“都别看了,本尊要歇下了,都滚。”
众修士大骇,架也不打了,纷纷逃窜装鹌鹑。
司命星君被这一趟吓得不轻,登时梦回六百年前的仙魔大战。
当初他还是个刚飞升的小散仙,在人间算是天之骄子,升到天界后充其量能称为资质平平。那场大战,折了半个天庭,人手不足,才轮到他慢慢往上爬,坐上司命的位子。
害怕。
这些年,天上的神仙日子越过越散漫,司命星君本以为这一趟能快去快回。
谁知道……
他爬回到仙界,收拾收拾形状,把吓掉的孔雀翎收起来,急急朝天庭飞。
途中正碰见形容韶华的青渺仙子:“仙君何事如此着急?”
以往司命星君都要停下来美赞这天界第一美几句,如今哪有这个心情:“仙子借过!”
他匆匆跑去凌霄宝殿,经过将近六个时辰的层层上报,方面见天帝照晏,把方才所经历的一一如实禀报,完了把篡改过的司命簿呈上。
照晏冷着脸借过,手只微微碰那司命簿,竟被魔气灼地生疼。
好生霸道的魔气。
“夏裴回……是人间沧州的太子?”
“是是是,身负人间气运那位正统太子!若他死了,人间必将大乱!”
照晏沉默。
“青渺见过天帝!”
司命星君诧异地回头。
青渺仙子一身青白色的渐变长裙,如花海里最清幽却也最浓香的那株栀子。
她温柔一笑:“小女愿奉命下界,捉拿那魔女。”
青渺仙子可谓仙界第一流量,她要下界亲自捉拿魔女的消息不胫而走,顷刻就有不少倾慕她的仙君送礼的送礼,劝慰的劝慰。
小到刚飞升的散仙,大到刚突破金仙的新晋玄武君。
天上神仙一旦修为停滞不前都会选择闭关下凡历劫,天界每年有历劫的名额指标。绝地天通后大家日子快活了,指标完成量减少,很多仙被司命“请着”“求着”去渡劫。
青渺仙子便是才历劫归来,连自己的诞辰都错过了,花了好几日收拾生辰礼物,把司命急地头都秃了。
刚回来,就要下界捉拿那不知道从哪个山沟沟冒出来的魔尊,可苦了咱们仙女了,也心疼死各位仙君了。
大家纷纷斥责司命星君不够怜香惜玉,还骂他没用,不许他再打扰青渺仙子。
“仙子为何要承下这吃力不讨好的活?”梳头的小仙婢抱怨道,“什么魔尊,才六百岁数,能有多少修为?不过是那群天兵整天好吃懒做敷衍罢了,司命星君也是个不成事的东西。”
青渺淡淡一笑:“没有帝令不得下界,如今有这机会,正好去故宗走走,不知道青阳宗的师侄们如何了。你可要梳的素净些,不要和凡人有太大差距,要够温柔。”
小仙婢女也笑:“仙子在人间的时候就是天下第一美,何愁不够惊艳呢。”
青渺心里却想着别的。
上头那位天天闭关,当初难得有机会,她追着他下凡历劫,本想做那人间的一对鸳鸯,谁知出了差错。
她悔不当初。
为何历劫的时候,神魂就不受控制呢,否则怎会走到被那位手刃的田地。
按照司命簿所载,他应对她死心塌地才对。
她当初想,神魂下凡历劫回来,多多少少都会对仙的心神有影响,虽然不大,但能留下个印象也是好的。
靠着温凉广博的情网,她打点了许多人,方锁定那位历劫的神魂所在,连孟婆汤都逃了,原以为能从中获益。
谁知事不成,温凉这个没用的东西竟然陨落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又给了她新的机会。
夏裴回……
她就算历劫的时候没能与他共成连理,与他产生诸多误会,如今她以神女身份下界,定能震撼他小小凡人的心。
等那位历劫归来,还能不对她脸熟?
保不齐还能,融化千年的冰山,双宿双飞。
第20章 阿棠,他的姑娘啊
“这都什么?”
青茷看着天外由灵器寄过来的一大堆极品装备,还有一把仙剑,惊得下巴都掉下来。
他读那浮在空中的迎棠的书信:“天上下来十几个天兵,被我灭了,这些装备送给你,保护好允平。”
青茷:……我现在遛还来得及吗。
青茷在这头思考这条同流合污的小船是怎么越开越远的。
那头沧州变天了。
这么些年来,二皇子一直未能登基,就是因为没有传国玉玺。一般玉玺到还可以找个借口重做,但沧州玉玺乃天赐。
一千年前顺圣天帝下界游玩时与当时的沧州帝拜了把子,二人情同兄弟。顺圣帝大方地剔出一段仙骨做成玉玺送给沧州帝,三界独一份。
没有传国玉玺,二皇子做皇帝做得名不正言不顺,二皇子派的人心底也多有不安。
薛贵妃和二皇子威逼利诱、严刑拷打,日日□□,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就是没能从夏裴回嘴巴里逼问出传国玉玺的下落。
而今,太子身负玉玺归来,名正言顺镇压二皇子、薛贵妃,说要尽快“自扫门庭雪”,手腕之毒辣,魔气之森然,前朝旧臣无一不应,顷刻燎原。
眼看着临近每季度的月隐之夜。
迎棠坐不住了。
本来以为他一个月就能回来,谁知一去去了这么久。
她突然想到,她就不能去找他吗。
想到就做。
她翻下床,特意换了一身明黄色的长裙出门。
自从迎棠手刃天兵后,总有那么几个妖修偷偷跑到她的小别野台阶边给她“上贡”。
迎棠偶尔挑些看得上的小玩意,不客气地收起来,其他东西统统吹回去,还大骂:“你们竟敢往本尊门口扔垃圾,想死么?”
后来,“上贡”的贡品就内卷起来,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灵器丹药都算菜的,千年一遇,四千年一遇,万年一遇的东西,才敢送到迎棠小别野的门口。
也没人敢偷,生怕这女魔头生气,一掌把你拍死。
迎棠出门,照例挑拣了几件趁手的东西,挑了几根钗子插上,哼着小曲儿就飞走了。
大家不敢盯着门口看,自然不知道女魔头走了,还悻悻地想着女魔头竟然没有把她们都杀了,脾气真好啊。
书上都说魔丑得很,这个魔尊就好看的紧,看来书上说的都是骗人的。
迎棠还不知道自己在星河城某些修士眼中脾气“顶好”,只飞了两个多时辰,就跨越了大半个人界来到沧州。
她落脚于沧州都城渊城的东西市,边走边看。
彼时渊城正面临改朝换代,上头太子又是个堕了魔的,人心惶惶,很少有人出门逛街,市集也不热闹,大街上多的是皇军。
一倾城之貌的女子突然从天而降,偏生穿得如此明丽,那双没穿鞋的脚呀,白若玉瓷,脚踝上的琉璃铃铛叮铃铃的,引得不少市民驻足的驻足,开窗的开窗,看呆了去。
迎棠走到一小摊贩前,嗅了嗅摊上的糖葫芦,随手拔下两根,丢下两锭金子,把摊贩吓得都没敢拿。
迎棠“咻”地又飞走了。
“神女……”小摊贩噗通跪下来,“神女降世啊!”
原本大家还在想太子和二皇子究竟谁才是正朔,如今一看,铁定是太子啊,入魔了又怎样,神女都下凡了,谁还敢多嘴。
迎棠直飞东宫,没遇到夏裴回。
她的神识能探到夏裴回正在去收拾薛贵妃和二皇子的路上,这最后一役战线很长,估计很晚才能回来。
她决定先在东宫休息休息。
东宫过分寂寥。
偌大的宫殿,本应琉璃翠瓦,灯火通明,却只配了一床一桌,几个壶,连根蜡烛也没有。其余的装饰品,还是夏裴回来了以后她的神识给弄的。
想想也是,他用不到蜡烛。
迎棠随手扯一条丝幔垫着,把一根糖葫芦放桌上,自己咬着另一根,边吃边从书架上拿起一本落满灰的书册。
里面竟都是些识物认世的书,上面还有娟秀的簪花小楷批文,应该是先皇后准备的。
每天挑一个小故事,读给夏裴回听。
迎棠心里难受起来。
待了一个时辰,迎棠体内的灵力开始暗搓搓涌动。
糖葫芦顿时不香了,她搁在桌上,转头爬上那张冰冷的、不算舒适的床,运起灵力来。
不知是不是天罚的后遗症,这次的灵力暴动比以往来的都要早。
明明距离月隐还有两三天,竟先疼了起来。
迎棠强行忍住,往东宫抛下好几个结界。
坐了约莫一炷香,迎棠的经脉忽然撕裂开来。
仿佛有密密麻麻的细针刺入全身,再往下狠狠划拉,剖出她的灵力。
迎棠一想到自己分明杀了温凉,却还要受这种罪,心里翻来覆去骂了苍天百来回。
似乎是苍天不服,暗中给她小鞋穿,疼得她气血上涌,猛地吐出一口赤红。
好疼!
迎棠忍了几息,再忍不了,痛呼出声。
宫里虽乱,但少有这样凄惨的叫声,连绵不停。
有宫女听到,不敢靠近东宫,纷纷围在外围观望。
更有甚者听不下去,想过来看看,却被结界挡住。
夏裴回这床不算大,迎棠滚了几圈就掉下去。
血顺着她的四肢流出来,铺了一地。
灵府里的灵力每一缕都穿过她的经脉,把她穿成了筛子。
重组又被穿透,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像是死了好多遍。
每一个毛孔,每一次呼吸都在痛。
她抱住自己瑟瑟发抖,喘不过气。
疼……
太疼了……
夏允平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甚至还有空在心里笑自己,以前一个人也挺过来了,怎么多了个人陪后,再一个人就这么难熬。
分明上一次也是她一个人扛过来的。
两行血泪从她血红的眼睛里流出来,洇湿冰冷的地。
迎棠又想,他是圣脉炉鼎,之前每月也会疼,也会爆灵力,可不得感谢她吸了他的灵力,他才不疼了吗。
但她又想,他以前是不是也是一个人抱着自己,在这冷冰冰的东宫挨着疼呢。
她干嘛非要来找他,体会这一遭。
小别野里边疼边看风景不更雅致。
思维再跳跃些,又想到如何疼得漂亮,疼得有逼格。
还想自己现在这样好不好看,头发是不是散了,裙子是不是被血染废了。
要不是几乎花了所有的簪子去买个破明眼囊,她还能撑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