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礼。”
“殿下,朝侍郎给殿下发了请帖。”
迎棠眼眸一亮,装作不在意:“放那吧。”
“是。”
等小太监走了,她方矜持地拿起帖子。
芝荷凑过来看。
迎棠忙把请帖丢给她:“芝荷,梳妆!”
芝荷蒙蒙的,再看请帖,原来朝侍郎已经在宫外等着了。
本着今日是寒食节,迎棠着一身白裙,把朝侍郎送的簪子统统拿下来,换上一头翠玉,难得朴素了一把,独自赴约。
外头太阳高高的,些微亮烈。
迎棠揣着小暖手,穿过蜿蜒的小石子路,到御花园前。
可巧,朝侍郎今日一身淡淡的素采衣,远远站着,像一棵新生的小笋。
他举着一把翠伞,自她出现在他视野内的那一刻起,视线再也没挪开过。
他看上去有些局促,又期盼地不行。像是第一次正式约会的少年郎,目光紧紧追着迎棠,仿佛一个不注意,女伴就跑了。
迎棠仰着小下巴走过去,钻进他的伞里:“朝侍郎。”
少年人的目光温温地看着她:“殿下贵安。”
他声音是无与伦比的柔和,柔地迎棠魂不守舍。
迎棠笑眯眯的:“本宫今儿不想坐马车了,朝侍郎陪本宫骑马可好。”
“好。”
他牵来两只马,仔细检查过马鞍确认无误,方将缰绳递给迎棠。
迎棠翻身利落地上马,拉紧缰绳,马蹄哒哒地叩着汉白玉大道:“渊都城外的明音阁见,看朝侍郎能否追上我。”
少年人望着她,眼里那盏灯明晃晃地亮起来:“好。”
“驾——”
迎棠不屑用灵力赢他,她穿越以来生在尚武的越家王朝,马术自然不差。
娇俏佳人骑马带了点分花拂柳的味道,但迎棠眉梢微扬,春风得意的小脸硬是将纤瘦的躯体映衬地意气风发,颇具飒爽女侠的豪气。
如雪如月的裙摆在身后飞扬,随着她扬鞭的素手上下飞舞。
“朝侍郎,可别谦让。”
朝冽粲然一笑,忙追上去。
朱雀大街够宽敞,但二人赛马也有所顾及,等出了渊都城门,迎棠才像是撒了欢,尽情驰骋。
她微微回头便能瞧见朝冽,他非常有水平得坠在她身后,追得很紧,偶尔还会超过她,叫她斗志昂扬,但他实则会悄悄谦让她,让地不留痕迹。
他总给她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如今却真真是少年了一回,真可谓是“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叫人心动不已。
迎棠只晃了一下神,对方便超过她:“殿下若再走神,微臣便不让了。”
“你!”她有种被抓包的恼羞成怒,“我怎么会输你!”
两只马儿一前一后追逐着,等到达明音阁,已是一盏茶之后。
薄汗微微湿透了迎棠的后背,她忽而有些后悔如此认真地赛马,忙捏了个清洁咒:“我赢了。”
朝侍郎浅浅莞尔,他先行下马,朝迎棠伸出手:“殿下的马术,举世无双。”
就会拍马屁。
迎棠很受用,很嘚瑟。
若仔细看,能发现他手腕初有浅浅的伤疤,叫他心没来由地一跳。
这手太过清秀,伤疤让人怜惜,偏生洁白干净的指尖却又有些清冷的禁欲。
她轻轻握住,心头顿时跳得更猛了。
“嗯哼。”她一跃而下,赶紧甩开手,小脸漫上情窦初开的绯红,“走了。”
好家伙,她一抬头,朝侍郎脸红得比她还厉害。
啧。
她不自在地抠抠脸:“走不走。”
“走。”他追上来,为她撑伞,朝她温柔地笑,“殿下去哪,微臣跟到哪。”
明音阁外有一条小河,寒食节的小摊贩于两边摆摊,热闹非凡。
迎棠高兴地蹦跶过去:“朝侍郎,我要那个花茶。”
“朝侍郎,我要那个青团。”
“朝侍郎,你瞧那有个漂亮的秋千,赤霞宫怎么没有。”
朝冽一一应她,把她想要的东西都拿着:“好,明日便给殿下做一个。”
迎棠笑嘻嘻地坐过去,看四下无人,朝他招手:“快来。”
朝冽把东西都放放好,走到她背后,轻轻握住秋千绳。
清冽好闻的香气环绕着她,阳光下像刚洗完澡的大猫咪。迎棠仰起头,偏生要看看他的表情:“我要轻轻推,摇一摇就好。”
“好。”
朝冽轻轻地推,绳不离手。
迎棠就这样抬头瞧他,瞧他密长的睫毛,瞧他红得滴血的耳根。
“哎呀,本宫觉得没什么意思,太安静了,朝侍郎要不哼首歌给本宫听听?”
他无奈地笑:“好。”
他没听过什么歌。
万年前,海棠林里,迎棠总喜欢哼不着调的歌。
他记得这些曲调,便缓缓哼来。
他的声音很轻,像哄孩子似的,慢慢哼。
迎棠听着听着,觉得怎么好像听过,但咋就不对味呢。
哼着哼着,他梗了梗。
左手轻轻往下,罩住她的小手,却不敢牵她。
迎棠疑惑地仰起头。
她的发髻轻轻靠在他的衣衫上,微风把她额前小小的碎发吹地乱扬。
她忽而红着脸站起来:“伸手。”
他依言照做。
“本宫赏朝侍郎一样玩意。”
她神神秘秘地把手背在身后,刷地拎出一颗琉璃铃铛:“登登登登!这可是本宫的本命法宝。”
说罢她还得意地扬了扬脚上的。
用一根带有灵力的红线把铃铛串起来,她为他系在手腕上:“从此以后,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冰凉凉的铃铛碰到他的手腕,朝冽眸子一颤,眼神微霁。
他忽然想起那个三岁的小娃娃,为他系铃铛时说过的话。
“挂了这个,你就是本公主的虎了。”
思绪回笼,朝冽深深望着她:
“殿下这是给微臣发信物了?”
他忽而倾下身,迎棠只觉被冷杉气扑了面,耳边尽是他低沉的呼吸:“从此,微臣就是殿下的人了。”
第75章 (二更)
这话说得忒歧义。
迎棠脸红成个大桃:“是跟班, 我还没答应纳你进赤霞宫呢。”
等等,怎么就要纳他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忽视她的纠正, 朝冽笑逐颜开, 温润的眸子里都是她窘迫的模样。
他干嘛笑这么开心!
迎棠暗暗“啧”了一声:她好像中计了,又好像没有。
她扭头就走:“不坐秋千了!”
含怒地朝明音阁走, 少年紧紧跟着她。
伞面投下的阴影把她温柔地保护进去,风从身后往前吹, 把她的发丝儿都吹得扫脸。
她不耐烦地别了一下头发,下一秒风忽而小了许多,她回头,那人正站在她的正后方,朝她温温的笑。
好像只要跟她在一起, 他便高兴得紧。
迎棠觉得自己越走越热, 被盯得走得越来越僵硬:“天好热, 朝侍郎不戴顶帽子吗。”
赶紧戴个帽子遮遮视线吧,她都要不好意思了。
少年真诚道:“若微臣戴上帽子, 怎能看清殿下呢。”
迎棠:……
起初叫你看你不看,现在紧着看!烦死人。
“随你!”
她加快脚步, 恨不得把他甩开。
铃铛声一串急促一串稳健, 听得她耳朵都红了。
明音阁幡幢缕缕, 赭墙香饰称得宝殿深宏庄严。
迎棠正色迈入。
此间供奉的是九天玄女。
传说三界之外有天神界, 九天玄女娘娘便是神界主宰, 她仁慈善良,度化苍生, 法御万物。
殿内静谧, 不行跪礼, 只行鞠躬礼。
迎棠双手交叉贴在锁骨前,恭敬地朝九天玄女娘娘行了个礼。
透过余光,身旁的少年竟直直站着,分毫未动。
“你干嘛不行礼?”
朝冽摇摇头:“我从不行礼。”
嘿,臭脾气。
迎棠傲气地扬起下巴:“骗谁呢,你见我不都行礼?”
他温柔又讨好的眸子像殿内徐徐的春风,送来的暖意化开了一池春水。
迎棠被他看得怔住,忽然明白了他眼神里的意味。
原来他真的是早早就盯上她了,否则怎么会每次都恭恭敬敬朝她行礼。
呵,朝侍郎啊朝侍郎。
殿中空当了一瞬,幽幽的檀香充斥在空气中,金黄的长幡足猎猎作响。
旖旎的光晕打在他的脸上,迎棠看得慌了神。
他总是这样凝视她,好像多眨一次眼,她便会消失似的。
忽而,朝冽的笑意凝住了。
他走到神像跟前蹲下来。
信奉九天玄女的教派十分古老,可以追溯到几万年前,所以时至今日,整个沧州类似明音阁的地方屈指可数。
“怎么了?”迎棠凑上去,倾身顺着他的视线往香炉上看。
那是一个十分古老的香炉,她隐约能瞅见炉上有灵力,能维持它万年不腐,但寿数也快到头了。香炉肚子上有一个奇怪的图案,复杂玄妙。
迎棠对阵法一类的东西向来不感兴趣,阵法书才学到中级,也看不出这图案的奇特之处,也许只是一众教派的代表符号呢,像商标一样。
但朝冽记得,烙在心里似的,叫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这符号正是豫港被照晏扫荡前,家家户户墙上都画的,也是所谓“万朝归宗”阵法的核心。
据雏阳所说,创造万朝归宗时,她只负责将各个小阵集成大阵,相当于修建“桥梁”,桥梁中间的“柱子”,却由照晏提供。
那符文太古老了,就连朝冽都没见过。
也正是这符文,夺走了三界大部分的灵力,助照晏一飞冲天,重伤迎棠。
朝冽一想,周身便散发出一股杀气,气息紊乱地不行,疯狂压制住怒意似的。
指尖甫一碰到符号,便忽然烧起一团灵火。
“小心!”迎棠投去一个灵气波,灵火忽然乱窜起来。
霎时间,滚滚黑烟从明音阁里冒出来,极重极猛的风裹挟着一股久远的上古灵力炸开来。
迎棠被热风吹了满脸,忙捞起朝冽的衣领,把他带着往外飞,踉跄地落到远处的树枝上。
爆炸如闷雷,好在没伤及百姓。
但冲天的上古混沌的灵力却蔓延开来,惹人不快。
“那是什么东西?”
朝洌把嗓音压得很低,极力不让自己的情绪暴露:“臣送殿下回宫。”
*
送迎棠回宫后,朝冽摇身飞回天阙宫。
彼时青茷正在摸鱼打瞌睡,司命一听到脚步声,立马一本子把他揍醒。
“天,天尊。”
朝冽视若无睹,直直往天阙宫后院走。
早前这里是一片草地,后来他为了讨好迎棠,在此处种上一片仙品海棠。
如今海棠林蓬勃朝气,内有一魔域海棠林一比一复制的小木屋。
卧房内置一张玄冰床。
当初迎棠被冰封进玄水深渊,经过万年修炼,躯体已与玄水相融,所以放眼整个三界,只有玄冰能救她。
但玄水对古血脉来说,却比邪气还厉害。迎棠下界渡劫后,朝冽亲下玄水深渊,受了整整七七四十九日的侵蚀方取得一块玄冰。
上岸的那日,他的肉身将近腐烂,把青茷吓得跌了个屁股蹲。
朝冽布下玄冰床,于周围安置密密麻麻的恢复阵法,力求早日修复她的肉身。
迎棠的本体静静躺着,呼吸气若游丝。
朝冽到门口前,焦躁地像一团火,甫一站到此处,便如被冷水淋头,彻底平静下来。
他轻轻敲门:“阿棠,我进来了。”
门内寒气逼人,非常人能忍。
朝冽关上门,走到迎棠身边。更多免费好文在【工/仲/呺:xnttaaa】
他匆匆而来,额上沁出些许密汗,当下竟细细结出了冰渣。
迎棠静静躺着,好似只是睡着了。
朝冽为她掖好被角,轻轻握住她的手。
拇指在她手心慢慢摩挲,她的手背上,因为当年被迎头一击,浑身遍布邪气烧灼出的上古印记,每治愈一些,印记便消失一两个。
她的手背上,正有一个淡淡的印记,与明音阁香炉上的一模一样。
叫他今日看了,险些控制不住情绪。
莫非这是神界的符文?
若弄清其中奥秘,便可打开神界,引照晏下界……
他越想,周身的煞气就越奔腾。
直到他目光一抖,落在她的脸上。
他轻轻握着她的手,柔声道:“阿棠,今日,我们赛马了。”
“我们一起荡秋千,你还叫我哼歌给你听。”
“我们还一起去了明音阁,你问我为何不行礼……”
朝冽忽然哽住,再说不下去。
水样的眸子蒙上一层泪膜,他低头,轻轻吻住她的手背。
*
明音阁的爆炸,官方用后厨失火敷衍了群众。
迎棠左思右想,觉得心下有些慌。
好像见过那符咒,但又想不起来了。
啧,她都怀疑这世界是不是少给她配个系统。
芝荷见迎棠兴致缺缺,连食欲都下降不少,怀疑昨日朝侍郎惹公主殿下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