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不小心又怼回去了。
明明决定要对顾晏好些的,可是嘴巴比脑子动得更快。
都怪顾晏说话太气人了。
若不是前世亲眼见过他悲痛欲绝的模样,陆思妤绝对不敢相信顾晏喜欢她。
“脑子没进水的话,会把自己搞成这副惨兮兮的模样?追男人追到从阁楼掉下来,你也算是全天下独一份了吧。”
说完顾晏从怀里拿出一物,赶在少女生气前扔了过去。
“这是什么?”
陆思妤接住瓷瓶,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
“治脑子的。”
顾晏没好气地说。
陆思妤拔开瓶塞,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
是冰肌玉颜膏。
千金难买、宫里的嫔妃都没有的宝贝,六公主求了皇后许久才得了一小盒,顾晏却把这么一大瓶如此爽快地给了她。
陆思妤依稀想起,前世顾晏的确有拿了瓶药过来,但当时她因为被说脑子进水,和顾晏大吵了一架,最后药膏也不知扔哪儿去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你拿给贵妃娘娘用吧。”
“我母妃有我父皇操心。”
见她不要,顾晏急道:“给你你就用,哪来那么多废话,到时候留疤有你哭的。”
少年语气略凶,但眼底的关心是真的。
再推拒就显得矫情了,陆思妤让阿念把药膏收好,冲顾晏甜甜一笑:“谢谢,那我就收下啦。”
顾晏被她的笑容晃得一阵眩晕。
陆思妤面对他时,要么生气要么冷漠,从来都没有好脸色,何曾对他这般笑过?
于是语气情不自禁变得温和:“记、记得按时用……”
少年不自然地扭过头,但陆思妤还是眼尖地看见他微红的耳廓。
顾晏果然是喜欢她吧。
随便一笑杀伤力就这么大,今后她要是对他更好、更亲近,岂不是能早日听他说出“喜欢”二字了?
良好的开局让陆思妤信心倍增,她笑眯眯地盯着顾晏,后者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暗骂自己没出息,又换上凶巴巴的口吻:“干嘛!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
遭到误会,陆思妤连忙澄清:“我才没有!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打坏主意?”
这话千真万确。
她感谢顾晏为定远侯府平反,感谢顾晏为她报仇雪恨。
而在她不知道的那些岁月里,顾晏也默默帮了她很多吧。
顾晏眯起眼睛,明显是在怀疑。
“是真的!”
陆思妤见他不信,更加诚恳地说:“顾晏,以前咱俩年纪小,打打闹闹、偶有摩擦都是正常的。现在我及笄了,你也快成年了,我们——言归于好呗?”
她试探性地提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和讨好。
顾晏闻言,眼睛迷得更细了,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伸手捏住陆思妤的脸颊肉。
“啊疼疼疼疼疼——”
“陆思妤,你有点不对劲啊。不会真撞坏脑子了吧?还是说改当笑面虎,挖好了坑等我跳呢?”
“没有,真没有,我花(发)四(誓)……”
少女被掐着脸蛋,口齿不清,竖起手指对天保证,还一下又一下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娇憨的模样看在顾晏眼里,心当场就软下来了。
算了,就算真有坑,他也心甘情愿认栽。
“你最好是没有。”
顾晏刚松开手,后脚许氏就指挥着丫鬟把药膳端进来。
许氏看见顾晏,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殿下来了啊,正好,一起用午膳吧。”
“不麻烦了师母,我吃过了……”
顾晏虽是皇子,但自幼跟随定远侯学武,所以尊称许氏一声“师母”并不为过。而且许氏和顾晏的生母崔贵妃是闺中的手帕交,因着这层关系,她把顾晏当半个儿子疼,惹得陆思妤没少吃醋。
“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过了也再吃点,膳房做了好多新菜品,阿妤刚醒,吃不得荤腥,你就留下来帮忙解决吧。”
许氏无视他的话,张罗着给顾晏准备碗筷。
都这样说了,顾晏便不好意思拒绝长辈的好意。
用膳期间,许氏热情地给顾晏布菜,陆思妤看了看顾晏碗里堆成小山高的大鱼大肉,再看看自己面前清淡的山药粥,吃得那叫一个没滋没味。
趁许氏不注意,陆思妤把筷子偷偷伸向离得最近的樱桃肉,才刚夹上,拿筷子的手就被人按住了。
顾晏笑意吟吟:“师母说了,忌荤腥。”
说着夹了筷青菜放进她碗里:“吃菜。”
拜他所赐,许氏发现陆思妤企图偷吃,柳眉倒竖:“阿妤,听话,你伤还没好全,这几日且忍忍,等身体好利索了,想吃什么娘都让人给你做。”
到手的肉就这样飞了,陆思妤欲哭无泪,用充满怨念的眼神瞟了顾晏一眼,后者像是没注意到,淡定自若地吃饭,姿态端得循规蹈矩,优雅高贵。
这家伙,惯会在长辈面前装乖。
接收到她愤恨不平的视线,顾晏笑意更甚,慢条斯理地剥着虾,清理虾线,然后在陆思妤垂涎欲滴的目光下把虾扔进嘴里,末了还挑衅似的冲她挑了挑眉。
啊啊啊啊啊气死啦!
重来一世,这个人怎么还是这么讨厌!
陆思妤深呼吸,反复告诉自己别跟幼稚鬼计较、要对他好点。
许氏对两人暗戳戳的你来我往毫无察觉,越看顾晏越觉得满意。
“看看,还是殿下关心你,你昏迷的那几天,殿下每日都来探望你,这不,听到你醒了第一时间就赶过来……”
“师母,你也吃。”
顾晏给许氏也夹了一筷子青菜,自然而然地打住这个话题。
陆思妤却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顾晏……每天都来看她?
她悄悄瞟了眼死对头,心情复杂。
前世她一门心思扑在苏言卿身上,对总是嘲笑她、跟她作对的顾晏怎么看都不顺眼,两人只要见面,没三两句就会吵起来,最后总是不欢而散。
但仔细想来,顾晏说话虽不好听,但经常都是拐着弯在关心她。
要是她能早点发现就好了。
陆思妤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粒,突然就没了胃口。
若是早点发现顾晏的好,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呢?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管家通报说铺子的掌柜前来对账,许氏和顾晏打了招呼,又嘱咐陆思妤几句,就匆匆前往前院了。
“喂,刚刚吃饭时一直看我作甚?”
许氏走后,顾晏马上原形毕露,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俨然把侯府当成了自己家。
被偷看对象抓个正着,陆思妤不禁面红耳赤:“我、我哪有看你……”
“哦——没有啊?难道是我的错觉?”
顾晏故意拖长腔调。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对、对了,我阿娘说你天天来看我,怎么,就那么关心我?”
“谁、谁关心你了?少自作多情!”
眼见顾晏从游刃有余变得慌乱,成功扳回一局的陆思妤心情大好,正欲乘胜追击,不料门口传来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陆思妤!你怎么能让外男进你屋子?”
苏言卿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一如既往穿着他最喜欢的月白色长衣。
看到他,顾晏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
陆思妤蹙起眉——
重生不到一天,苏言卿就找上门来,真是晦气!
少女语气嫌恶,苏言卿听了不由得一愣。
陆思妤对他一直都是笑脸相迎,从来没有用这么恶劣的口气跟他说过话,看向他的眼神,也没有平日的爱慕和欣喜。
宛如变了一个人似的……
心头掠过一丝不安,但也只是瞬间的感受,马上就被怒火取代——
他本来打算去聚宝阁买最新上市的墨宝,却被那个人告知陆思妤醒了,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去慰问一番。
所以他不情不愿地来了,谁知一进门就看见顾晏大摇大摆地坐在陆思妤房间里,一点都没有要避嫌的意思。
就连他这个未婚夫,若不是探病的缘故,也未曾踏足过少女的闺房。
想到这里,苏言卿怒意更甚,又不敢对顾晏发火,于是转而冲陆思妤大声质问:
“随随便便让外男进屋,你的礼义廉耻呢?传出去的话外人会怎么看?你我如今有婚约在身,好歹顾及下我的声誉吧?”
顾及他的声誉……
呵。
陆思妤看着前世的丈夫,眼里没有情愫,只有憎恨。
比起她的名声,苏言卿更在乎的是自己的清誉。
说什么礼义廉耻,在她看来,将大肚子的外室堂而皇之带回家的苏言卿才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正想如此反驳回去,自苏言卿进屋后就沉着一张脸默不作声的顾晏突然开口了——
“喂,我说你。”
他将陆思妤挡在身后,直面苏言卿,后者被他咄咄逼人的气势震慑住,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笨蛋因为你摔得头破血流,昏迷了好几日,你一次都没来看过她,现在才摆未婚夫的架子,不觉得太晚了吗?”
陆思妤望着少年精瘦坚实的后背,心潮起伏。
顾晏是在为她鸣不平吗?
苏言卿被顾晏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艰难应声道:“夔王殿下,这是我们俩的事,您没必要掺和吧?”
“我偏要管,你能奈我何?”
“你……”
到底年轻气盛,苏言卿几下就被挑起情绪:“即便您和定远侯府交好,擅闯未婚女子的闺房也不妥吧?还是说,皇室子弟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顾晏不耐烦地啧了声:“忘了告诉你,侯夫人特准我进来的呢,还留我用膳——经过主人允许,这算是你说的‘擅闯’吗?”
“……”
在一众同窗当中能言善辩的苏言卿,此刻被呛得无话可说。
顾晏把许氏都搬出来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苏家百年言情书网,但从苏言卿祖父那代开始就一直走下坡路,苏言卿的父亲只是个五品通政司参议,跟荣宠不衰的定远侯府相比,属实是苏家高攀了。
他那个准岳母对他素来冷淡,不管他如何客气恭敬,都对他爱答不理,大概打心眼里觉得苏言卿配不上自己女儿吧。
可是许氏允许,陆思妤就能无所谓地让外男进屋吗?
苏言卿捏紧拳头,不再和顾晏纠缠,责难陆思妤:“不管怎样我们已经定亲了,你……注意分寸。”
“分寸?”陆思妤冷笑,“你来得正好,也省得我专门找你一趟,有些事情应该趁早解决。”
“什么?”
“没什么,就是我决定和你退婚了。”
陆思妤轻描淡写地说。
起先,苏言卿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发什么疯?”
就连顾晏都一脸震惊地看着陆思妤。
“陆思妤,婚事可不是能任你开玩笑的事……”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陆思妤气结,吩咐杵在一旁的阿念:“把我妆匣里的婚书拿来。”
阿念得令,小跑到梳妆台边,打开妆匣,取出被主人小心翼翼压在底下、一点折痕都没有的婚书,递给陆思妤。
“你要做什么……”
苏言卿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决。
只见陆思妤接过婚书,当着所有人的面,一点一点、毫不留情地——
将婚书撕了个粉碎。
第4章 骗一辈子
红色的碎片纷纷扬扬散落,铺在地上像干涸了的血。
这一纸婚书是她死皮赖脸求来的,不惜动用定远侯府的权势,半是威胁半是利诱,逼迫苏言卿签了字。
她想,即使现阶段苏言卿不喜欢她,只要她全心全意、持之以恒地真情待他,终有一日苏言卿会发现她的好,从而喜欢上她的吧?
可是她太天真了。
有的人就是能够残忍地将别人的真心弃如敝履,甚至还要狠狠踩上几脚。
前世苏言卿借着定远侯府的势力平步青云,在官场如鱼得水,入仕不到两年就当上了大理寺卿,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而她呢?
满腔爱意换来外室登堂入室,到最后家族覆灭,自己也气绝身亡。
陆思妤看着满地狼藉,神色平静。
拿到婚书当天,她高兴得像个孩子,仔细确认了一遍又一遍,才依依不舍地放进妆奁里收好。
每次在苏言卿那里碰壁,气馁之下,她总要拿出婚书看看,看了以后重新打起精神,第二天又能继续追着苏言卿满京城跑了。
苏言卿总算从最初的震惊缓过神来,难以置信地道:“你这又是闹哪出?婚姻不是儿戏,岂能你说定亲就定亲,想悔婚就悔婚?当初是你逼我写的婚书,如今又自作主张撕毁,陆思妤,你能不能别这么霸道?能不能考虑考虑我的意见?”
“你的意见很重要吗?”
陆思妤嗤了一声:“你也说是我逼的你,那我放你自由怎么又不乐意了?你应该很讨厌我才对吧?”
“我……”
苏言卿顿时语塞。
是啊,他不是最讨厌陆思妤了吗?
自作主张地说喜欢他,整日整日对他纠缠不休,让他成为全京城的笑柄。